紫芸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方才还木然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不客气,大?小姐,准备如何不客气?像两年前魏夫人一样,赶尽杀绝吗?”
魏若菀脸部抽搐:“大?胆,你胡说什么?,梅香,给我撕烂她的嘴。”
紫芸在?魏若菀吼叫中,缓缓站起身来?,违和的笑意,堆在?干瘪的脸上,莫名地有些瘆人。
“我本来?不想说,可大?小姐你非要?捅破。好,那我就说。没错,我就是要?去偷画。因为我缺钱,我想逃,我要?逃出这个?烂得?发臭的肮脏的地方。”
魏若英眉峰紧蹙:“为什么??”
紫芸大?笑,撩起自己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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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柴似的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些地方似乎是起了炎症,溃烂得?不成样子,隐隐露出了肉芽,血红一片。
“大?少爷,看好了。这些,都是梅香赏我的。夫人,亲自授意的。”
魏若英大?为惊愕,喃喃道:“怎么?会,母亲她,她一向和善,她不会的。”
紫芸冷笑:“不会?哈哈……大?少爷,你仔细看看我,两年前,跟着小姐时,我是什么?样?现在?,我又是什么?样?”
魏若英一时默然,看着眼前小老太婆一样的紫芸。
他?几乎都快忘了,她与二妹同岁,今年不过才二十而已啊。
沈青黛以为,自己是恨紫芸的,她也应该恨她。
可听?到紫芸提起自己,看到她如今凄惨的模样,她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有些心酸。
魏若英摇着头:“不是的,你撒谎。母亲,她为何要?这样做?”
紫芸仰着头,望着魏若英,定定道:“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她要?让我怕她啊。”
魏若英依旧不信:“母亲的秘密,你想说什么??”
紫芸眼中笼罩着忧伤:“大?公子,传言都是真的。小姐,她根本不是与人私奔坠崖,她是被人诬陷的。主使人,就是夫人啊。”
魏若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久久呆立。
魏若菀拍桌而起:“贱婢,你胡说什么?呢?母亲怎么?可能这么?做?”
桌上的琉璃瓶晃动?了几下,上面的盖子本来?就松松地盖着,她这一拍桌,登时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琉璃瓶盖子应声碎裂成无数片。
瓶内的蝴蝶脱离了束缚,倏忽一下飞了出来?。
沈青黛只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朝她袭来?。
蝴蝶停在?了她的脸上,长?长?的喙管伸在?她的唇边,刹那间,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沈青黛忍不住想笑,可却发现,嘴角一片木然。
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她看到赵令询向她奔来?。
她拼命伸出双手。
赵令询,这次,请抓紧我。
第97章庄生一梦19
赵令询顺手抓起案上的叶片奋力?甩出,绿叶自沈青黛的脸颊飞过。
“叮”的一声,墨蝶被牢牢插在门上。
沈青黛只觉身体越来越轻,轻得就像一只蝴蝶。她费力地眨着眼?,蝴蝶翅膀般的长睫微微煽动?。直至赵令询的脸凑到跟前,她勉强支撑着的双眼?,才缓缓闭上。
眼?前一片黑暗,所幸这次并没有长月潭水刺骨的冰冷。感受到温热的怀抱,沈青黛僵硬的身躯缓缓放松,陷入沉睡。
赵令询稳稳接住沈青黛,腾出一只手翻出怀中的瓷瓶,从里倒出一颗护心丸,喂给她。
“施净,快去备车,去烟笼巷。”
施净忙应着,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魏若英这才反应过来:“令询,我们府上……”
“不必!”
赵令询抱起沈青黛,快步冲向门外。
魏若英还未应声,赵令询人已经走?远。他一路跑着把沈青黛抱上马车,看着怀中之人紧闭双目,安安静静地?躺着。赵令询心仿佛被针扎一样,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施净一脸内疚:“都?怪我,是我没把琉璃瓶放好。”
赵令询根本没有心思去安慰他,只是紧紧抱着沈青黛。他怕他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
施净小心翼翼地?问:“为何要去烟笼巷,咱们是不是先?要帮沈青找个大夫?”
“烟笼巷,卢神医在。”
赵令询手指轻轻掠过沈青黛脸颊,替她拭掉额头的汗水,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
施净依旧不放心:“卢神医,可靠吗?能治好沈青吗?”
赵令询垂下手臂:“放心,他医术精湛,便?是宫里的太医,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烟笼巷。赵令询跳下马车,轻轻抱起沈青黛绕过黑市,钻进?一个破败的屋内。
“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施净定眼?一看,竟是黑市门口的瘸腿老伯。
待看清赵令询怀中之人,卢神医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她怎么?了?”
赵令询沉声道:“是墨蝶,她现在呼吸有些微弱。不过,我已经给她服下了护心丹。”
卢神医让赵令询把人放下,从一旁的柜子内翻出一个黑漆药箱。
“你们,去找些生牛乳来,要快。”
赵令询不敢有片刻耽搁,拉着施净便?出了门。
施净不住回头看着屋内:“就这么?把沈青留下,好吗?”
赵令询道:“放心,他比你更想让她活着。”
等两人寻到牛乳回来的时候,沈青黛颈部、额头已经插满了银针。
赵令询看着床上的沈青黛,她脸色蜡白,没有一丝血色,因呼吸困难,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他静静走?到床边,用力?握住她的手,心如?刀绞。
卢神医把牛乳递过去:“先?把这个给她喂下去。”
赵令询依言,将沈青黛半扶起来,靠在他怀中,慢慢喂了牛乳,用袖子轻轻帮她擦了嘴角,才又将她放平。
喝了一碗牛乳,沈青黛似乎缓解了一点,一直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卢神医又仔细把了脉,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幸亏你给她服用了护心丸,来得又及时。不然,她迟早心力?衰竭而亡。”
赵令询一直僵直的肩头,稍稍沉了下来:“她这是,脱离危险了?”
卢神医颔首:“算是吧,不过,她目前情?况不算好,要留下观察一番。”
赵令询看着沈青黛:“好,我会一直守着。卢叔若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差遣。”
卢神医看了看沈青黛的脸色:“我先?抓些药材,你们先?好生守着。”
待卢神医离开,赵令询便?道:“施净,你先?去沈府一趟,宗度这个时辰应该回府了。沈青黛是他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让他知道才好。”
施净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去。”
卢神医抓了药回来,方准备去煎药,就见施净同?一个俊朗的公?子,扶着一个人放在椅子上。
赵令询微微皱眉:“谢公?子怎么?来了,还有宗度这是怎么?回事?”
谢无容探头看着床上的沈青黛:“我今日本欲回去,想要同?黛儿告别,就想去沈府碰碰运气,谁知一过去便?碰上施大人。”
赵令询看着瘫在椅子上的沈宗度:“他又是怎么?回事?”
施净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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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沈府,才说了沈青被墨蝶咬了一口,现已被送到卢神医处医治,他就晕了。”
屋内本就不大,一下涌进?四五人,赵令询心烦意乱:“泼醒他。”
施净眉头一挑:“不……不好吧。”
谢无容越过施净,走?到床边,轻声道:“黛儿她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赵令询握住沈青黛的手又紧了几分:“暂时无碍,卢神医已经去煎药了。”
半晌,沈宗度终于缓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待看清众人,猛地?从椅子上坐起:“妹妹呢,我妹妹在哪?”
施净忙侧身让开。
沈宗度跌跌撞撞来到床边,看着静静躺着的沈青黛,心疼得要喘不过气来。他见沈青黛脸色虽依旧惨白,但呼吸似乎还算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即,他便?指着赵令询骂道:“赵令询,我们是朋友吧?魏大人寿宴之上,我是不是恳求过你,请你好好照看着点妹妹?她走?的时候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现在就这么?躺着……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大老爷们,合着有危险全让我妹妹一个人上啊?”
赵令询愧疚不已:“宗度,怪我,是我没照看好沈青。”
沈宗度本就带着气,一低头,看到赵令询竟拉着自家妹妹。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指着赵令询的手:“做什么??你给我撒手。”
赵令询强行解释:“方才……喂药了。”
沈宗度掰开赵令询:“我来,不劳您费心。”
卢郎中煎好药,下意识地?递给赵令询。
沈宗度抬头瞥了一眼?赵令询,赵令询乖乖把药递给了他。
沈宗度接过药,扶起沈青黛,将药缓缓喂下。
卢郎中道:“她现在虽无大碍,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而且我暂时封住了她的重要穴位,眼?下不宜颠簸,今晚恐要在此歇息。”
沈宗度打量了一下屋内,虽然有些破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卢神医,叨扰了。神医若有什么?需要,但请吩咐。”
谢无容跟着点点头:“对对对,神医需要什么?,万不要客气。”
卢郎中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明两日需要排毒,吃不得什么?好东西?。待她这毒排出来后,需要好好进?补。”
沈宗度忙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府内有几根百年老山参,我这就让人去取。”
谢无容紧跟着道:“我那?边有颗火灵芝,稍后便?让人送来。”
赵令询扫了一眼?两人,不甘示弱:“冬虫草与天山雪莲,不知有没有用?”
施净眼?前一亮,咳嗽了一声:“那?个,卢神医辛苦了。沈青的药,以后由?我来煎。各位若是不嫌弃,你们说的这些,我可以勉为其难,先?帮她收着。”
三人齐刷刷望着施净,施净面不改色,望着三人,一脸诚恳。
“咳咳咳……”床上的沈青黛剧烈地?咳嗽起来。
卢郎中急道:“快扶她起来。”
沈宗度方手忙脚乱地?讲沈青黛扶起,只见沈青黛呕地?一下,吐出一堆秽物?。
沈宗度不防,被吐了一身,他强忍着,待沈青黛吐完,才将她放下。
唯恐身上秽物?沾染到沈青黛身上,沈宗度忙起身站到一边。
谢无容见状,正欲上前。赵令询眼?疾手快,拿出帕子,走?过去替沈青黛把嘴角擦干。
安顿好沈青黛,赵令询看沈宗度浑身污秽,便?道:“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沈青。你这一身也不方便?,不如?回去好好清洗一番,明日再来吧。”
谢无容也跟着道:“对啊,这里有我们看着,沈大人放心。”
沈宗度瞧着自己这一身:“也好。”
眼?瞅着天色将晚,谢无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赵令询有些急了:“谢公?子,你看此处,并不需要这么?些人。谢公?子累了几日,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谢无容看了一圈屋内,点头道:“的确,那?谢某先?行告辞。”
终于送走?了谢无容,赵令询松了口气,望向施净。
施净十分知趣:“你那?点心思,我今日算是看出来了。放心吧,我这就走?。”
他如?此直白,倒让赵令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处并无多余床榻,我怕你睡不惯。”
施净稍稍有些安慰:“算你还有些良心。”
说罢,他看了一眼?沈青黛:“赵令询,沈青就麻烦你了。希望明日,她能醒来。”
卢神医独居,除这间正屋,里间只有一张小屋,床上堆满了平日里不用的杂物?。
沈青黛占了卢神医的床,赵令询过意不去,忙前忙后,待到日落时分,终于给收拾了出来。
卢神医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禁笑道:“看着你这样子,我倒是想起了当?年。”
赵令询嘴角忍不住扬起:“远芳伯母吗?你帮她打扫院子的时候,我看见过。”
卢神医脸上的褶子堆起,眼?神有些迷离:“是啊,远芳她啊,就是爱干净。你说我在庄子上,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貌美心善,不管再苦再累,永远衣衫整洁,家中里里外外清清爽爽的。远芳她命苦啊……”
说起命苦,他大约是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儿子,他垂着头:“我云儿也是苦命人,无端遭此横祸。当?初,我就应该拦着他的。这些年,是我这个当?爹的疏忽了。”
想起卢季云,赵令询心口有些闷:“卢叔,这怎能怪你呢,人心难测,谁又能想到季云会是那?样的结局。是我们去的太晚了,若我们能早到一步,又何至于……”
卢神医叹气道:“你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你们,云儿他不知还要承受多大的罪过。这些日子,我时常过去祭拜。牛山村那?些人,也算是念着点他的好。他坟前,总是堆满了供品鲜花。”
赵令询望向床上的沈青黛:“能查明真相,全靠她。”
卢神医拍了拍赵令询:“放心吧,最迟明日,这丫头便?会醒过来。”
暮色降临,卢神医睡得早,同?赵令询交待了几句,便?关上里间的房门。
赵令询半开着窗子,打了水,用帕子细细帮沈青黛擦了脸。
天边尚有一丝霞光,昏暗的灯光漏进?屋内,映在沈青黛惨白的脸上。赵令询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这张脸与魏若青毫无相似之处,他想,幸亏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她没有失忆,看到自己这副面容,该会有多恐惧无措。
沈青黛似乎有些魇住了,秀眉蹙起,薄唇微张,方擦拭过的额头又起了薄汗。
赵令询垂下头去,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沈青黛声音轻得似羽毛吹过,根本听不清。赵令询只得低下身,直到感受到她如?兰的呼吸落在耳根,才终于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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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赵令询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萱萱”
方才还不安的沈青黛,听到这声呼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慢慢安静下来。
赵令询见她方才情?绪不安,又起了汗,怕她热着,便?起身去拿桌上的蒲扇。
他人正欲起身,沈青黛却牢牢地?抓住他。
“赵令询……抓紧我。”
赵令询一滞,整个人愣在原地?,半痴半呆地?僵在原地?。他背对着光,一张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了蒲扇,坐在沈青黛身旁,一下下地?替她扇着风。
直到天色已暗,沈青黛呼吸平稳,赵令询才起身。他随意铺了张草席正欲休息,便?听到敲门声。
他眉头皱起,推开门,谢无容抱着一张席子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谢无容一进?屋,便?把凉席铺在赵令询身侧。
“令询世子,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特意去过来陪你。”
人已经进?屋,赵令询不好多说,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这里睡着冷硬,谢公?子不怕睡不着?”
谢无容摆摆手:“我一介草民,粗糙得很,令询世子若睡不惯,不如?今夜就由?我守着。”
赵令询淡声道:“不必。”
谢无容正得意着,屋外又响起敲门声。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令询只得起身去开门。
沈宗度进?屋,见谢无容也在,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就在赵令询另一侧忙活起来。
赵令询同?谢无容眼?看着他卷起衣袖,铺了一层凉席,放上褥子,又铺了一层凉席。准备如?此充分,他们都?忍不住想拊掌为他叫好。
沈宗度收拾完毕,对着两人道:“妹妹需要静养,两位还请早些歇息,莫要扰她才好。”
夜静无声,草席铺在地?上,多少有些冷硬,赵令询被硌得脊背生疼。
他甫一翻身,谢无容碰巧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两人愣了一下,十分尴尬地?转了身去。
赵令询下意识转到另外一边,沈宗度软枕高卧,睡得正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草席,摸着额头不忍直视。
卢神医早起煎药,看到并排三人,吓了一跳。
整个大宣皇族、朝堂与民间备受瞩目的三个青年才俊,竟然一起躺在他破屋的地?上睡了一晚。
三人听到动?静,朦胧中醒来,才发觉天已大亮。
赵令询望向沈宗度:“你今日不用早朝?”
沈宗度慢条斯理地?拉了拉衣襟:“告假了。”
几人打着哈欠,收拾起地?上的凉席。
“咳咳……”床上传来一阵轻咳。
三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屏住呼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下一刻,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三人争先?挤到床边。
床上的沈青黛又咳了几声,长长的羽睫煽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
沈青黛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落在站在中间的赵令询身上。
赵令询下意识走?上前去,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微微低垂,清俊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沈青黛艰难开口:“紫芸,是关键。一定,要保住。”
第98章庄生一梦(完)
沈青黛昏睡许久,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赵令询。
这让沈宗度与谢无容有些泄气?,可见她满脑子只有案子,两人总算勉强有点安慰。
赵令询本满心期待,岂料沈青黛张口问起了紫芸。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轻声道:“若英的人品我信得过,有他?在?,紫芸不?会有事?的。”
沈青黛依旧有些不?放心:“让……中亭司的人守着。”
赵令询点头:“已经让赵世元调了两个人过去。”
沈青黛这才放心,等回过神来,发现两人离得如此近,止不?住面?色绯红。
她指尖微动,不?自觉握紧双手?。她总觉得,昨日半睡半醒间,掌心的温热,有些熟悉。
沈宗度挤上前:“妹妹,你方醒,不?易劳累。你先躺着,有什么交给我们便好。”
天色已亮,这个时辰,兄长本应在?朝堂。沈青黛知道,兄长一定是为了她特意告了假。
兄长一向?注重仪表,可如今他?衣衫微皱,发丝也有些凌乱,脸色煞白,大病初愈一般。
沈青黛吸了吸鼻子:“哥哥,又?让你担心了。”
沈宗度轻声道:“没事?就好,别怕,等病情稳住了,哥哥带你回家。”
沈青黛乖巧点头,然?后捂着肚子:“哥,我饿。我想吃炒鲜虾,还有蒸螃蟹。”
沈宗度有些为难:“这个,要问?神医。”
谢无容最近门边,忙跑出去问?,不?一会他?便又?跑了回来。
“黛儿,神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今日都不?能?进食。”
沈青黛无奈地垂着头,看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是哪里?”
赵令询道:“这是卢神医的住处,昨日你被?墨蝶咬伤,是我把你带到这的。”
沈青黛拍拍脑袋,昨日之事?瞬间涌上心头。
对,她被?墨蝶咬伤,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她心有余悸:“我这命也太大了,竟然?活了下来。”
沈宗度在?她额头一戳:“你啊,的确幸运,这次是碰到了神医。你是不?知道,那魏二公子有多惨。”
说?话间,卢神医捧了药进来。
“是令询的护心丸,为她续了命。若不?然?,人送到我这里,只怕早没了呼吸。”
沈青黛望着卢神医:“是你,你是神医?”
卢神医没有回答,只是把药递给沈宗度:“喝了药,她会有些昏沉,你们让她歇着。至于吃食,等她醒了再吃也不?迟。”
沈青黛配合地喝了药,乖乖躺下。
她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光正盛,明?晃晃的日光洒满了整个屋子。
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赵令询同谢无容正趴在?桌上小?憩。
她喉间有些发干,忍不?住咳了一声。
赵令询一下被?惊醒,坐了起来,谢无容紧跟着也直起身子。
“你醒了?”见沈青黛醒来,赵令询忙走过去。
“水。”沈青黛声音嘶哑。
谢无容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沈青黛接过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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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饮而尽:“我才睡这一小?会,怎么觉得这么饿?”
谢无容笑道:“一小?会,你不?会以为还是昨日吧?”
她竟睡了两日,难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令询道:“饿了吧?不?过,眼下你还不?能?吃其他?的,只能?吃些清淡的。”
谢无容接道:“你想吃什么?”
沈青黛歪头想了想:“驼酪粥吧。”
赵令询方欲起身,谢无容便笑嘻嘻道:“令询世子,我难得下来一趟,这往后能?见黛儿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恳请世子,让我这一回,让我为黛儿做些什么,哪怕是买一碗粥也好。”
赵令询不?屑,感情这回事?,从来没有让这么一说?。
沈青黛一把按住赵令询的手?,对着谢无容道:“去吧,你知道我的口味,少放些糖,我怕腻。”
谢无容出了门,屋内只余他?们两人。
沈青黛忙抽了手?:“紫芸还有墨蝶戏班那些人怎么样了?”
赵令询道:“皆在?中亭司控制中。”
沈青黛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已无大碍:“待用过午饭,我要回府梳洗,劳烦你把墨蝶戏班之人叫到尚书府。”
赵令询道:“墨蝶如何杀人,你想明?白了?”
沈青黛点点头:“不?过,有些证据还要在?尚书府去找。”
赵令询问?:“你不?怕找不?到证据,或者证据被?毁了?”
沈青黛摇摇头:“不?,她来不?及。”
屋外蝉鸣,夏日悠长。
赵令询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若是破了这个案子,你会后悔吗?”
沈青黛目光缓缓移至窗外,大株的酴醾已经落尽繁花,繁茂的枝叶略显单调与孤寂。
“魏若空,他?的确该死。若我只是沈青黛,我定会舍弃追寻真相,甚至会为魏若空的死拍手?叫好。可我是中亭司的司正,我背后站着的是中亭司,整个大宣最应坚守律法之地。”
赵令询沉声道:“好,你既已想好了,那就去做,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亭午日盛,烈日高悬,空气?凝固了一般,湖面?不?起半丝涟漪。
偏厅内,赵令询同魏尚书坐于堂前,魏若英、魏若菀、施净分?坐于下方,崔氏与谢无容也在?,墨蝶戏班众人连同紫芸齐齐站在?一旁候着。
沈青黛身体尚有些虚弱,翠芜扶着她进了厅堂。
赵令询见翠芜已从登州赶回,心又?定了几分?。
魏若英眉头紧锁,眼光不?自觉瞟着一旁墨蝶戏班的众人,连沈青黛进来都未曾抬头。
魏若菀则不?屑地扫了一眼沈青黛,很快转过头去。
崔氏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谢无容同施净瞧她进来,皆朝着沈青黛点头微笑。
人已聚齐,魏尚书迫不?及待:“沈大人,你把我们都聚在?此,莫非是已经查明?凶手?是谁?”
沈青黛淡声道:“自然?。”
魏尚书咬牙切齿:“既然?大人已经查明?,为何不?直接押来,还留他?作甚?”
赵令询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温度:“中亭司查案,有中亭司的规矩,魏尚书稍安勿躁。”
沈青黛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尚书身上:“若要弄明?白魏夫人与二公子之死,恐怕绕不?开贵府二小?姐以及登州的一些旧闻。”
魏尚书一拍桌子:“荒唐,二丫头已经故去多年,流言蜚语不?堪入耳,沈大人竟要拿到台面?上说?。”
沈青黛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疼了一下:“不?堪入耳?魏尚书,魏二公子是您的儿子,魏二小?姐也是您女儿啊。这几日到处在?传贵府二小?姐当年坠崖之事?另有隐情,难道你就不?想查明?真相,还二小?姐一个公道吗?”
魏尚书一愣,眼中温情一闪而过,冷硬道:“青儿当年之事?,是我魏家门风不?严,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沈青黛缓缓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抬头笑道:“魏尚书可以不?管当年之事?,但此事?干系到贵府两条人命,只怕不?想听也要听了。”
魏尚书气?道:“你……你大胆。”
赵令询冷哼一声:“魏大人口口声声说?要公道,怎么这会不?想听了。沈青,你说?下去。”
沈青黛道:“那就先从魏二公子之死说?吧。寿宴当日,魏二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墨蝶撕咬致死。事?后便有传言,说?是魏二小?姐鬼魂回来复仇。”
厅下的崔氏火冒三丈:“一派胡言,二丫头的死,和空儿有什么干系,她要报仇也找不?到空儿。”
沈青黛不?急不?慢:“自然?不?是二小?姐复仇,不?过是有人故布疑阵罢了。当日我们查了二公子的尸身,发现蝴蝶只是啃噬他?颈部,不?过我们当时并未看出什么玄机。后来魏夫人也死于墨蝶之手?,这次我们却发现,蝴蝶撕咬的却是她的双手?。于是我们猜测,凶手?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引诱墨蝶分?别主动攻击他?们。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找到一只墨蝶。直到前日,我们携带墨蝶来此想要找些线索,结果,我却被?墨蝶攻击了。也正是如此,才让我想明?白,墨蝶主动攻击人的缘由。”
魏尚书皱眉:“凶手?到底是如何操控蝴蝶杀人的?”
沈青黛从袖中拿出一盒口脂:“用它。”
崔氏道:“你的意思是,昨日你正是用了它,才会被?蝴蝶攻击?可是不?对啊,你方才说?,蝴蝶嘶咬的是空儿的脖颈处,空儿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沈青黛扫了崔氏一眼:“魏二公子自然?不?会用口脂,用口脂并在?二公子脖颈留下印记的另有其人。”
崔氏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施净恍然?记起:“原来如此,我说?二公子脖颈处的淤痕怎地如此怪异。”
魏若菀瞥了一眼崔氏,讥讽道:“伤风败俗,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魏二公子并未定亲,魏尚书素知他?的为人,面?上一时挂不?住,忍不?住对着崔氏责怪:“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崔氏泪眼汪汪:“老爷,空儿人都不?在?了,你还忍心责怪他?吗?”
魏尚书看向?沈青黛:“沈大人,究竟是谁,要害我空儿?”
沈青黛望向?站在?一旁的墨蝶戏班众人,目光定在?梦蝶姑娘身上。
“梦蝶姑娘,是你吧?”
崔氏怒道:“小?贱妇,果然?是你,哄着空儿给你买东买西,当初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你说?,为何要害我儿?”
梦蝶姑娘不?慌不?忙站了出来:“沈大人,可不?能?空口白牙的,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害二公子?”
沈青黛叹气?:“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吧,传言与魏二小?姐有染的侍卫,就是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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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兄妹皆是一惊,直直盯着梦蝶姑娘。
魏若菀柳眉横竖:“是你,是你杀了我娘。”
沈青黛嘴角一勾:“怎么,大小?姐,我一说?梦蝶姑娘是那侍卫的妹妹,你便马上想到,是她杀了魏夫人?”
魏若菀稍愣了一下,冷声道:“母亲与二弟皆死于墨蝶之手?,你说?她是杀死二弟的凶手?,那自然?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崔氏摇头:“不?对,不?对,若她真的是陈侍卫的妹妹,要害夫人还说?得过去,可她没有理由害空儿啊?”
她此言一出,魏若菀怒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尚书拍着桌子:“都给我住口。”
崔氏与魏若菀相互看了一眼,别过头去。
魏尚书道:“沈大人,你说?这姑娘是凶手?,可有证据?”
沈青黛点头:“雪儿姑娘曾说?过,寿宴开始之前,魏二公子曾找过梦蝶姑娘。梦蝶姑娘回来时……曾找她要过口脂。”
众人品过味来,再看向?梦蝶姑娘时,多了一分?莫名的审视。
梦蝶姑娘只是站着:“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情到深处亲热一下,怎么就成杀人凶手?了?沈大人,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二公子呢?”
沈青黛叹道:“这就和魏夫人之死有关了。”
梦蝶姑娘一笑:“大人,你怕不?是又?忘了,魏夫人死的时候,我被?你们中亭司的人看着,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未曾接触过魏夫人。”
沈青黛道:“梦蝶姑娘,各位,先别急。稍后我会慢慢为大家解释,只是这之前,需要去搜寻两处,还望魏大人应允。”
魏尚书眼眸微眯:“你要搜哪里?”
沈青黛回道:“紫芸的住处,还有,魏夫人的卧房。”
魏尚书看了看赵令询,点点头。
赵世元得到指令,当即带人前去搜寻。
厅内众人心思各异,静静等着搜寻结果。
不?一会,赵世元便满面?红光走了进来:“沈司正,还真让你猜着了,真的搜出来了。”
众人一瞧,只见赵世元拿了一个木盒,还有两幅卷轴。
沈青黛走上前,拿起了木盒,拂去上面?的尘土。
赵世元解释:“这个木盒,是从紫芸房间的柜子下搜到的。她藏得很深,还挖了个坑,我们差点就被?错过了。”
沈青黛点头,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件桃粉团花衣裙,还有一把红蓝花。
雪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衣裙:“这不?是,魏二小?姐的衣裙。”
魏若菀骂道:“紫芸,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
赵令询眉头一动:“这个花,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青黛道:“红蓝花,益疯子家里。”
红蓝花,益疯子。
赵令询隐约猜到了,这个红蓝花,或许就是控制墨蝶的隐秘。
魏若菀并不?知红蓝花,更不?知道益疯子,她只是问?:“紫芸装神弄鬼,是该死。可是,我娘出事?前,她并未进过我娘的卧房,也没靠近过我娘,她不?可能?是凶手?。”
施净也听得一头雾水:“又?是梦蝶姑娘,又?是紫芸?可是我记得,李锦说?过,给他?墨蝶替换寿桃的,是个男人啊。难道他?在?撒谎,他?也是同伙?”
李锦一听,吓得跪在?地上:“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真的是被?人哄骗了。我与魏夫人还有二公子无冤无仇,我没有理由害他?们,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
沈青黛示意他?起来,转身向?赵世元拿来两幅卷轴。
赵世元对着赵令询解释:“这两幅画,是在?魏夫人卧房拿的。左边这副,是从墙上取下的。右边这副,则是在?床下找到的,同样藏得很深,还挖了个小?洞。”
赵令询点头,示意他?展开画卷,站在?一边的两个捕快分?别举起了两幅画。
两幅红莲图,一模一样。
一直沉默的魏若英看着两幅红莲图,想起那日的情形:“是紫芸调换了红莲图。”
魏若菀不?屑:“她一直想偷图,调换个图,能?说?明?什么?”
紫芸倒也不?否认:“不?错,画是我偷的。梅香她不?是人,我不?能?在?这再待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就是个死。我需要钱,很多钱。”
沈青黛静静地看着她片刻,缓缓移开目光。她指着两幅画:“你们看,这两幅画有何不?同?”
施净道:“方才不?是说?了,左边那幅是正挂着的,右边那幅是紫芸藏起来的,那左边的肯定是假的了。”
赵令询摇头:“不?对,这两幅看起来,几乎毫无区别,连用笔着力习惯都如此相似。只是赝品花瓣颜色,似乎淡了些。”
魏若菀也看出了端倪:“没错,这幅画,临摹得太过逼真。有如此画工,此人有大才,为何非要临摹谢大师呢?”
魏若英眉目深邃:“柳杜莲谢,梦柳公子已经亡故,我实在?想不?出,大宣还有谁,能?有此等画功。”
沈青黛长叹一声,:“大宣当然?没有第三个能?与柳杜莲谢相比的,因为这幅画,根本不?是赝品。”
魏若英愕然?:“你此话何意?你是说?谢公子作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
沈青黛心情沉重:“是。第二幅画,正是为了替代第一幅画。”
魏若英不?解:“为什么?”
沈青黛失望地看向?谢无容:“直到画作被?找到之前,我都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可终究还是这样的结局。”
谢无容微垂着头,不?敢去看沈青黛:“黛儿,对不?起。”
魏若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沈青黛紧闭双眼:“因为第一幅画,就是杀死魏夫人的关键。”
施净又?听不?懂了:“沈青,画杀人,杀是魏夫人的不?是墨蝶吗?”
沈青黛走到画前,指着右边那幅画:“墨蝶杀人的秘密,就藏在?这细微的区别里。最初的那幅画,色彩要浓一些,那是因为,作画的颜料中添加了过量的红蓝花。”
魏若英道:“红蓝花,沈大人方才说?,紫芸藏起来的那物。”
沈青黛拿起一丛红蓝花,随手?拨弄了一下,细碎的花瓣瞬间零落成雨:“墨蝶是城东一个叫益疯子的人饲养的,我们曾去过他?的住处,那里种满了大片的红蓝花。红蓝花,可做胭脂口脂,还有作画的颜料。我想,它也应是墨蝶的最爱。”
施净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如此。当日寿宴之上,墨蝶正是循着二公子脖颈上的口脂去的。至于魏夫人,多半是因为红莲图吸引墨蝶,而她又?无意中摸了图,这才导致悲剧。沈青,你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赵令询望着沈青黛,定定道:“不?是猜,她一定有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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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是紫芸偷画这个行动,让她想清楚了一些事?。”
沈青黛看向?赵令询,点点头:“不?错。魏夫人出事?后,我曾问?过下面?的人,她们说?,卧房内并没有什么变动。是的,卧房内并无变动,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一幅画。”
她看了看紫芸,又?抬头道:“紫芸说?她不?堪忍受欺辱,想要逃。可一个想逃的人,若真想偷些东西换钱,大可偷些便携易带之物,为何非要冒险去偷一副画呢?”
沈青黛默然?转身,向?着谢无容道:“因为他?们知道,魏若空脖颈上的口脂,在?他?抓挠之下,很容易会被?抹去。而魏夫人卧房内的红莲图,却会一直存在?。只要我们寻到墨蝶,杀人的秘密,就会被?暴露。所以,她才会冒险去换画。”
魏若英呆呆地望着谢无容:“谢兄,你答应来府赏莲,竟然?是……”
他?双手?抱着头,悔道:“是我,是我带你进来的,是我害死了母亲。”
魏若菀怒极:“谢无容,你与我母亲素无恩怨,为何要杀她?
谢无容默然?无语。
沈青黛看着谢无容,思绪复杂,她缓缓道:“他?的确与你母亲无冤无仇,他?的仇人,是另一位。与你母亲有仇的,是他?的同伴。”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梦蝶姑娘。
沈青黛暗自叹气?:“他?们的同伴,应该还有一个,紫芸。先说?说?,他?们是如何设计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吧。他?们清楚,魏二公子之死,梦蝶姑娘没有杀人动机。所以,便把注意力集中到梦蝶姑娘身上。等到所有人都怀疑梦蝶姑娘的时候,再以同样的手?法,杀了魏夫人。如此一来,梦蝶姑娘虽然?有杀魏夫人的动机,却没有作案的时间和能?力。”
沈青黛继续道:“寿宴前夕,给李锦墨蝶,让他?替换掉寿桃的,应该……就是谢无容。而紫芸,先是利用魏二小?姐鬼魂一事?来混淆视听,又?利用红蓝花引诱剩余的墨蝶,待到合适的时机,在?魏夫人卧房处,放出墨蝶。他?们分?工明?确,互不?相扰,这样的手?段,的确高明?。可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凡是做了,就总会留下痕迹。”
她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魏尚书身上:“我说?过,若要破解此案,绕不?开魏二小?姐以及登州的一些旧闻。谢无容,梦蝶姑娘还有紫芸,只怕都是当年的受害者。
魏尚书猛地一拍桌子:“荒唐,哪里来的什么流言,什么旧闻,什么受害者,都是无中生有。”
赵令询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梦蝶姑娘,紫芸,还有……谢无容,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梦蝶姑娘突然?笑出了声,她朗声道:“沈大人故事?说?得很好,只是你却说?错了。人都是我杀的,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要杀要剐,我认了。”
一直沉默的谢无容缓缓起身,他?看着梦蝶姑娘笑笑:“梦蝶,不?要替我瞒了,瞒不?住了。”
梦蝶姑娘走到他?跟前,哭了:“谢公子……是我做得不?够好,都怪我,是我没帮上什么忙。”
谢无容摸摸她的头:“傻丫头,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崔夫人后知后觉,他?们三人是相互抱团杀人,梦蝶姑娘与紫芸实际想杀的是魏夫人,那谢无容想杀的不?就是她儿。
她跳起来吼道:“谢无容,什么谢大师,就是个破画画的,你为什么要杀我儿?”
谢无容一声冷哼:“为什么?二年前,登州南月楼之事?,魏大人与三夫人这么快就忘了?”
崔夫人滞了一下,跌回椅子上。
南月楼?
魏尚书陷入回忆,空儿当年不?懂事?,是因为一个歌姬,失手?打伤了一个通判之子,可是那人不?是都解决了,为何时隔两年还有人来闹?
他?闷声道:“你到底是谁?”
谢无容冷冷地望着魏尚书:“南月楼的南月姑娘,就是我的亲姐姐。”
魏尚书冷笑道:“那个歌姬?她听说?,她是跳河而亡,这也能?算到空儿头上。”
谢无容长笑一声:“真是可笑啊,尚书大人不?会不?知道吧,魏若空还杀了一个人,我姐姐她根本不?是那个与刘盛显心意相通之人。”
沈青黛已听翠芜说?过,刘盛显死后,刘知府的小?妾又?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过得滋润美满,早把刘盛显这个儿子抛在?脑后。而玉娥,她本就无父无母,跳河之后,尸骨无存。只有南月姑娘,听说?出事?之前,有个男子一直在?打听她。
她隐约猜到,南月姑娘同谢无容有些渊源,却没想到,南月姑娘,真是谢无容的姐姐。
谢无容喃喃道:“黛儿,你知道吗?我姐姐她,是为了我才进的南月楼。年少时,我体弱多病,家中无钱医治,眼瞅着就要活不?下去,是姐姐她自愿去了那种地方。为了筹到医药钱,她把自己……卖了。我姐姐她,温柔善良又?漂亮,她本可以嫁个好人家,本本分?分?地过一辈子,是我,都是因为我。”
他?继续道:“成年后,我凭借一手?作画的本领,总算挣了点小?钱。我就想着,把姐姐赎出来。可姐姐的身价实在?太高了,我那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为了离姐姐近一些,同时也不?让姐姐有负担,我便隐瞒身份,在?南月楼作画。那段日子,我拼命作画,什么都接。半年后的一天,我接了个大单,暂时离开了南月楼。那个单子,让我一下攒够了钱。回南月楼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等到我们姐弟相认的那一刻,姐姐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若是赎回了姐姐,我就先替她租个小?院,再给她寻个靠谱的好夫婿,我就默默守着她,让她顺顺当当地过完下辈子。”
他?声音哽咽:“可是,就在?我拿着银票,兴致冲冲回到南月楼的时候,我却看到,魏若空那个畜生,他?把我姐姐推下了楼……其实,当时我姐姐并没有立即摔下楼去,她慌乱中,抓住了魏若空的脚。只要他?有心用力,他?完全有机会把姐姐拉上去。可是,他?没有,他?毫不?犹豫地揣开了姐姐……”
先前谢无容只是说?,是魏若空把南月姑娘推下楼,沈青黛却不?知,还有这样的故事?。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魏若空本来有机会救的,可是他?却……
谢无容狠狠道:“姐姐她就在?我眼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摔死在?我眼前。你说?,让我如何不?恨……我如何不?恨?只差一点点,姐姐就能?过上她期盼已久的,正常的生活。是魏若空这个畜生,亲手?毁了他?,他?不?该死吗?”
满厅寂然?,就连崔夫人都没再说?话。
谢无容凄然?道:“在?南月楼,我画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有画过姐姐。我只是想着,等将来,把她赎回去,让她换上她喜欢的衣服,好好为她作一幅画。姐姐她到死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画她……”
沈青黛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而今听来,只觉心内巨石般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
赵令询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直皱眉不?语,眼中似乎多了一分?愧疚。
回过神来的崔三夫人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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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来,一声冷笑:“你死了姐姐你惨,那我死了儿子,我惨不?惨?你杀我儿子替你姐姐报仇,那好,我也要杀了你,为我儿子报仇。”
说?罢,她便把下簪子,朝谢无容刺去。
她这一刺,着实有些突然?,赵世元饶是眼疾手?快,挡了一下,谢无容却还是被?刺中了肩膀。
赵世元一把按住她,夺下簪子。
谢无容肩膀处鲜血直流,很快染红了衣襟。
沈青黛看着浑身是血的谢无容,忍不?住上前:“谢无容,你怎么样?”
谢无容勉强一笑:“黛儿放心,这会还死不?了。”
赵令询沉声道:“来人,先送谢公子去医治。”
中亭司捕快上前,搀着谢无容便往外走。
谢无容对着同样一脸担忧的梦蝶姑娘与紫芸点点头,抬脚跨出了偏厅。
崔三夫人跟在?后面?叫嚷着:“他?该死,我要杀了他?。”
赵令询不?客气?道:“魏大人,谢无容怎么处置,好像是刑部与大理寺的事?情,用不?着三夫人越俎代庖吧?”
魏尚书怒道:“荒唐,来人,把三夫人扶下去。”
他?似乎真的动怒了,可细一想,崔三夫人当堂刺杀,他?却一句荒唐了事?,真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沈青黛看着谢无容离去的背影,失了一会神,转身望着紫芸与梦蝶姑娘。
她竭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又?淡然?:“你们呢?又?是为何要杀魏夫人?”
紫芸从地上爬起:“我家小?姐的事?,还是由我说?吧。”
魏尚书脸色阴沉:“一个奴婢,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赵令询冷冷扫过魏尚书:“魏大人,她不?止是你府上奴婢,还是本案关键证人。紫芸,你且说?说?,为何要帮着梦蝶姑娘,去害魏夫人?”
紫芸干瘪的脸上微微带着不?屑:“魏夫人,她就是个蛇血心肠的恶人。”
魏若菀起身站在?紫芸跟前,举起手?就想打过去。
沈青黛牢牢抓住她的手?:“她是中亭司的证人,你当着我们中亭司的面?,殴打我们的证人,是何用意?”
赵令询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赵捕头,你听好了,若再有人胆敢耽误中亭司查案,只管抓起来,不?必姑息。”
紫芸对着魏若菀挑衅一笑:“大小?姐不?必急,我会慢慢告诉你,夫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两年前,夏至前夕,老爷同府中男眷皆去玄真观未归。这个时候,夫人找到我。她告诉我,令询世子要娶小?姐做小?妾。这事?我有所耳闻,小?姐她已骂了世子许多天。我就想着,或许小?姐她是真的不?喜欢世子。她见我上钩,便哄骗我说?,小?姐喜欢后院看守的陈侍卫,让我主动一点,为他?们搭桥铺路。她还说?,女孩子家脸皮薄,让我一定不?要提前告知。”
紫芸垂着头:“我那时天真得紧,竟然?真的傻到相信了她的鬼话。我还问?她,我要怎么做才好。她给我出主意,让我在?夏至之日,把小?姐骗到后花园,她自有安排。”
她苦笑一声:“我信了她的话,怕小?姐当日不?去后花园,我自作聪明?,爬树摘了几只蝉放到院中。我还在?小?姐的茶水中放了药,让她浑身燥热……”
沈青黛咬着嘴唇,拼命止住眼泪。
原来如此,紫芸只是被?骗了,她没有背叛自己。
紫芸继续道:“我没想到,她们竟在?后花园当场抓住了小?姐。夫人以小?姐与外人私通,有辱门楣为由,把小?姐关了起来。我当时就慌了,便跑去找夫人求情,谁知她一脚把我踹开,还拿小?姐的性命威胁我。她说?,她要先杖杀了陈侍卫,再找小?姐算账。”
当日在?柴房中,紫芸偷偷跑来,告诉她,夫人要杖杀陈侍卫,只怕多半也是故意为之。她料定紫芸会去找她,而她,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要她去找陈侍卫,便趁机将他?们私通之事?坐实。
“小?姐再次被?关,还被?诬陷与陈侍卫私奔,我这时才意识到,我是被?她们给利用了。我愤恨不?已,却也被?关了起来。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小?姐她……她失足坠下悬崖。”
赵令询凝眉道:“所以,魏若青……她与陈侍卫真的……她不?喜欢陈侍卫对吧?”
紫芸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姐她与陈侍卫毫无私情,更没有要同他?私奔。”
赵令询突然?望向?沈青黛,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沈青黛看得有些失神,但很快回过神来:“那陈侍卫呢,他?是怎么回事??”
听到她问?到哥哥,梦蝶姑娘摸着手?上的玉镯,缓缓道:“我从不?相信,哥哥会与别的姑娘私奔,他?不?是不?懂礼数的登徒子。我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尽管我们很穷,他?却把我照看得很好,从小?到大,但凡我看上的,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都会买给我。他?不?可能?,会弃我不?顾的。”
“哥哥出事?后,我便一直在?伯府附近打听消息,正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谢公子,还有紫芸妹妹。”
沈青黛心中一紧,问?道:“陈侍卫,他?真的……死了?”
紫芸点点头:“遇到梦蝶同谢公子后,我们便开始筹划。我假意投靠夫人,夫人一怕事?情暴露,二见我蠢笨,便留下我在?身边。我在?她身边久了,渐渐打听到了一点关于陈侍卫的消息。”
“陈侍卫,他?也是中了夫人的计。她找人让陈侍卫以为,她要将小?姐沉塘。陈侍卫不?明?就里,为不?牵连小?姐,和看门的守卫打斗一番后,跑了出去。他?找到了小?姐,想要带她离开。谁知最后,夫人却以陈侍卫拐带伯府小?姐为由,命人下狠手?。陈侍卫拼死搏杀,送小?姐出了伯府,他?自己……被?乱枪捅死了。”
沈青黛浑身一颤,她问?:“尸首呢?为何后来,这事?便没了响动?”
梦蝶姑娘叹道:“尸首,哪有什么尸首?魏夫人,命人丢到江中……喂鱼了。事?后,她找人到处宣扬,说?是哥哥拐带二小?姐不?成,畏罪潜逃了。”
沈青黛几乎要站立不?住。
先前她难辨敌我,还曾怀疑过陈侍卫。
可如今,他?却死了,为自己而死。
当初她对陈侍卫不?过举手?之劳,却没想到,会连累陈侍卫为她枉送了性命。
想起陈侍卫推她走时的决绝,沈青黛喉咙一紧,只觉得像被?千斤巨石压着,她几乎要窒息了。
她转身瞧见了紫芸。
那个曾经乖巧圆润的小?丫头,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呢?为何要在?魏家两年,受尽折磨?你明?明?有机会出去的?”
紫芸失神地望着厅外的绿荫:“小?姐死了,她是被?我的愚蠢给害死的。小?姐,她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记得那年夏天,我在?后院偷了一串樱桃。后来,被?夫人房里的千儿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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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找人查了起来。最后,查到了我身上,我怕极了,便躲了起来。最后,是小?姐替我挨了打。”
她自言自语道:“你们说?,哪里有丫头犯了错,小?姐挨罚的道理?”
她垂下眼眸:“大人,是我怂恿的梦蝶姑娘,此事?与她无关。你们杀了我吧,到了地下,见到小?姐,我也不?怕了。至少,我替她报仇了。”
魏若菀摇着头,指着紫芸叫道:“疯了,你们都疯了。我娘才不?会,她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敢诬陷她。”
魏若空一动不?动,在?他?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端庄优雅,仁慈善良的。紫芸口中的母亲,却陌生得让他?难以想象。
他?不?想去相信,可又?不?得不?信,他?只觉得天要塌了。
自说?到魏二小?姐的案子,魏尚书便端坐于堂前,由始至终,从未说?过一句话。
沈青黛静静地看着魏尚书,她的亲生父亲。
魏尚书缓缓站起身:“恭喜世子,这个案子,结了。”
他?对着赵令询躬身道:“世子,请看在?登州小?住的份上,结案陈词之上,为我魏府留些颜面?。”
说?罢,他?佝偻着身躯,一步步离开了偏厅。
日光下,他?的身影缩成一团,像一片乌云一样。
一切尘埃落定,赵世元带着紫芸同梦蝶姑娘回了中亭司。
出了魏府大门,施净回头望着尚书府的匾额,心中感慨万千,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他?这样也挺好。
赵令询看沈青黛神情恍惚,问?道:“你想如何结案?”
沈青黛摇摇头:“不?知。”
赵令询安慰道:“你忘了,大宣律法中有一条减死论。”
沈青黛心中燃起希望:“真的?”
赵令询道:“减死论适用很难评定,所以所知者甚少,不?如回去问?问?刑部的沈侍郎,他?定是十分?清楚。”
沈青黛喜道:“对啊,我怎么把哥哥给忘了。”
赵令询提醒道:“减死论虽能?减死,却不?能?免责,就算他?们有幸能?免于一死,只怕今后也再难自由。”
沈青黛点头:“只要有希望,我愿尽力一试。”
施净笑道:“咱们沈司正不?是一向?以律法为尊,怎么,听故事?听得心软了?”
沈青黛抬头,望着头顶的日光:“与公,我是中亭司司正,查明?真相,是我的责任,也是对万民?书上为我请愿之人必做的承诺。可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若我没有这些七情六欲,与木头人何异?我想通了,大宣治国?需要律法,需要铁手?腕,却不?需要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因为这天下,归根到底是人的天下。”
施净一愣,他?这辈子,听到过高谈阔论,听到过义正言辞,听到过道貌岸然?,却从未听到过这样能?让他?震动的话。
他?正色朝着沈青黛躬身道:“我施净,这辈子能?遇到你沈青,值了。”
赵令询一笑,将他?拉起:“案子是结了,可咱们要做的,还有很多。走吧,咱们一起,回中亭司。”
施净不?停挣扎着:“你放手?。赵令询,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爱动手?动脚了?”
沈青黛落在?最后,看着两人打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扬起。
她面?向?日光,阴影被?她甩在?身后。
她想起了多年前,她站在?日光下,娘亲在?阴影处朝着她伸出手?:“萱萱,记住,永远有人爱着你。不?管在?日光下,还是阴影中,他?们都在?。”
她曾以为魏若青,一无所有,不?被?任何人喜欢。可直到今日,她却发现,尽管卑微如她,还是有人为了她,将自己埋在?阴影里,用尽全力去爱她。
一直以来,她都被?困扰着。她不?知道魏若青是一场梦,还是沈青黛是一场梦。
这一刻,她释然?了。
她微微一笑,她知道,今日过后,她大约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第99章庄生一梦(番外)
雨急风骤,烟柳掩映下,是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
楼前的红灯笼已被打湿,黄色的流苏湿哒哒地滴着水。被雨水打湿的红绸,色暗如血。
谢无容撑着一把半旧的纸伞,缓缓望向无边雨幕下的南月楼。
“谢先生吧,快些进来,杨老板已经恭候多时了。”
谢无容跟着进了南月楼,今日?雨大,客人并不是很多。他一进楼内,便引得楼上纱幔下的姑娘们纷纷侧目。
她们极少见到这样清隽的少年,虽一身?麻衣,却眉目舒朗,带着点书卷气,他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不疾不徐地行走?在雨中。
感受到楼上火辣辣的目光,谢无容停住了脚步,将伞稍稍倾到一边,抬起头对着楼上的姑娘们微微一笑。
姑娘们个个都?羞红了脸,看着他走?进楼内,缱绻的目光依旧游丝般紧紧追随。
南月楼主人杨恭坐在厅前,细细打量着谢无容,目光缓缓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线条流畅,独无名指上有些薄茧。
“这一双手瞧着,是不错。不过,这画功如何,还?要你展示一下。”
谢无容让人准备好笔墨,也不扭捏,当场挥毫作画。半个时辰不到,一幅南月楼美?人图便已画好。
雨幕之下,妃色纱幔之内,姑娘们头挽高髻,削肩薄背,衣香鬓影,有的凭栏远眺,有的执扇掩面,有的持花娇笑,个个柳眉桃脸不胜春。
杨恭凑近画卷,拊掌道?:“妙啊。寻常人画,定会?是个镂玉梳斜云鬓腻,缕金衣透雪肌香的样子,着重香艳。你这幅画中,姑娘们姿态悠然?,反而?别具风情,倒让人觉得有些欲拒还?迎的意趣。”
谢无容放下画笔,朝着杨恭躬身?:“杨老板谬赞。”
杨恭道?:“好,从今日?起,就由你为我南月楼姑娘们作画。”
谢无容恭敬道?:“谢杨老板。”
出入南月楼十?余日?,谢无容还?是没有见到南月姑娘。
传言说?南月姑娘染了风寒,谢无容很着急,刻意延长了作画时辰,出入南月楼越来越频繁。
那日?他正为嫣红姑娘作画,方画到一半,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南月楼是风月场所,平日?里来往宾客不绝,声音是有些纷乱。不过有悠扬琴声遮掩,倒也不显得吵杂。
今日?这叫嚷声,却有些违和。
“南月姑娘呢?让她出来。”
“什么病了,我看她就是故意躲着小爷。”
谢无容眉头皱起,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
嫣红姑娘无奈道?:“又来了,这个魏二少爷,真真的是个混世魔王。南月她都?躲了几天了,还?是躲不过。”
说?罢她便起身?:“谢公子,这么吵吵着,想来也是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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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到这吧。”
谢无容收拾好画具,跟着嫣红走?了出去。
楼梯上,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正朝着楼上叫嚷,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在后面耀武扬威。
嫣红指着那男子道?:“他就是忠勤伯府的二公子,魏若空。自去年过来南月楼,便对南月穷追猛打。这不,又过来闹了。”
谢无容瞧去,魏若空顶多十?几岁的样子,可言行举止却透着风月场所惯有的轻浮。
杨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对着嫣红使?下眼色,嫣红一脸不情愿,还?是走?了出去。
“魏二公子,南月妹妹病了,风寒。这要是过给您,我们哪担待得起啊,不如我叫几个姑娘来伺候您。”
魏若空一把甩开嫣红:“哪里来的老女人,也敢对小爷我动手动脚。”
嫣红被下了面子,强忍着屈辱,继续陪着笑脸:“二公子,我这就叫几个……”
魏若空怒骂:“滚开,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见南月姑娘。”
谢无容握紧拳头,魏若空,欺人太甚。
“哪里需要天王老子,魏二公子要见,南月岂有不见的道?理。”
婉转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娇柔,山中黄莺一般,余韵不绝。
二楼侧边的门缓缓打开,南月姑娘缓步走?出,站于门前。
谢无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的女子,一晃十?余载,尽管姐姐早已没了当初的影子,可她依旧是那么清纯柔顺,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魏若空呆呆地望着南月,一步步走?了上去:“南月姑娘,今日?总算是见到你了。”
南月微笑着点头:“承蒙魏二公子挂念,南月不胜……咳咳……感激……咳咳。”
她咳得十?分急促,整张脸瞬间通红,不消片刻,她便支撑不住,捂着胸口靠在门上。
“魏二公子……请……”
魏若空皱起眉头:“怎么咳成这样?”
南月依旧轻笑:“没什么,二公子,我真的无事,只是轻微的风寒……咳咳……二公子,奴这就……咳咳……”
魏若空十?分嫌弃地避开她:“既然?南月姑娘抱恙,那我改日?再来。”
说?罢他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谢无容身?边时,还?轻哼一声:“晦气。”
谢无容再抬头去望,南月姑娘已经关上了房门。
从南月楼出来,谢无容去买了一些治疗伤寒的药,又去酒楼买了些蜜饯干果,几经打听,找到南月身?边的玉娥,托她转交给南月姑娘。
南月盯着送来的伤寒药与蜜饯干果,看得出神。
精致的食盒内,蜜饯红果、蜜饯海棠等,各色干果一应俱全。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雾气蒙蒙早晨,她早起熬药,等弟弟起床,她便把药递了过去。弟弟嫌苦,怎么也不肯喝。她便哄着他,说?喝了药就给他买蜜饯吃。弟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她,收拾了药罐,便找到了杨老板。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暗想,弟弟全儿,应该已经成年了吧。她努力?回想弟弟那张乖巧的小脸,可却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在南月楼两月,谢无容画了许多姑娘,唯独没有画过南月。
杨老板曾提过,要让他画南月姑娘,谢无容却婉拒了。
他同杨老板解释,一来南月姑娘仙姿难以描绘,恐难以画出她的风采;二来,南月姑娘寻常难得一见,若人人得以窥见,岂不是没了新鲜感。
杨老板觉得有理,不定期展示楼中姑娘们小像时,每每漏掉南月姑娘,宾客们反而?觉得南月姑娘愈加神秘,声名日?盛。
谢无容过去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南月姑娘,可终究只是点头之交。
除去南月楼作画,谢无容还?接了其?他的客人,但凡有需求,他绝不推迟。
无数个没日?没夜的辛劳之后,他总算攒到了六百两。
六百两,他暗自盘算着,要想赎回姐姐,还?差得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月姑娘不知何故,一向娇嫩的脸色开始变得蜡黄,完全没了之前的气色。每次出来,皆需打上厚厚一层粉才能掩盖。
一向来得勤快的魏二公子逐渐没了兴致,不再出入南月楼。慢慢地,南月姑娘的身?价降了下来。
杨老板请了几个郎中去瞧,南月姑娘的脸却依旧毫无起色,他便把目光投向南月姑娘身?边的玉娥。
玉娥只有十?四五岁,虽未长开,一张鹅蛋脸却娇嫩得花一般,日?渐展露芬芳。她本就常在南月姑娘身?边,南月待她如亲妹妹一般,自己看家的本事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杨老板要走?玉娥的时候,南月姑娘极力?挽回,可他铁了心的要培养玉娥,南月姑娘最?终也只能放手。
一个月后,玉娥正式登台,她一亮相,便抢走?了南月姑娘所有的风光。
外人都?道?,南月恨极了玉娥。可谢无容几次瞧见,玉娥偷偷去找南月,南月只是把她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玉娥一时风光无限,引来了刘通判的公子刘盛显,两人很快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南月姑娘被冷落许久,身?价大跌。
就在刘盛显想要替玉娥赎身?之际,谢无容也托人找杨老板问了南月姑娘的赎金。
一千两。谢无容盘算了下手中的钱银,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
半个月后,有个大生意找上了门。
有人找到他,愿意出五百两,来画一个人。
谢无容当即收拾好,去了约定的酒楼。
雅间内,客人隔着帘子坐着,他只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形。
客人带着笑意:“看到没,就是那个穿粉裙的小姑娘。”
谢无容朝下望去,那姑娘正指着一个冰糖葫芦,笑得灿烂,她微仰着脸,眼睛笑成月牙状,像极了初生的暖阳。
小姑娘付了钱,走?到人少处,蹲在墙角边开始啃着冰糖葫芦。她吃得认真,糖浆呼了一脸竟毫无知觉。
客人笑得肆无忌惮,方才还?挺拔的身?影东倒西歪:“真是笨啊!”
许久他才止住笑:“你先画她这个样子,然?后再根据她的容貌,就是想象一下,画得尽量端庄一些,不要显得这么……这么蠢。”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谢无容笑笑,依言画了两幅。
等画完交给客人,客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如约并奉上了银票。
临行前,他还?不忘交待:“今日?之事,请勿向外透露。”
谢无容应承下来,客人便先行离开。
他收好银票,收拾好随身?之物,朝楼下望去,正瞧见方才的客人手拿画卷,一袭红衣,策马而?去。
他拿着银票,迫不及待地赶回南月楼。他已经筹够了钱,很快,他就能和姐姐相认。
这一刻,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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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十?年。
一踏进南月楼,谢无容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进内厅。
他看见南月站在走?廊内,把一身?孝服的玉娥护在身?后。玉娥紧紧抓住南月,像抓住最?后的希望。
魏若空十?分不耐地甩开南月。
走?廊狭窄,他这一下力?道?极大,南月站立不稳,直直跌下楼去。慌乱之下,南月抓住了魏若空的双脚。
魏若空看到被吊着半空中的南月,被吓傻了。他根没有去想,一脚踹开了南月。
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南月翩然?飘落。
血很快蔓延开来,尖叫声四起。
谢无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起那日?,姐姐喂他喝药,他怎么也不肯喝。
姐姐笑意盈盈:“全儿乖,等你喝了这药,姐姐就给你买蜜饯吃。”
他仰着脸:“全都?要,各样都?要。”
姐姐点头,宠溺一笑:“好,各样都?要。”
……
南月离世后,没了寄托的谢无容很快消沉下去,日?日?留恋酒肆。
他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
那日?,天气阴沉得很。他又在酒肆酗酒,一坛接一坛,整整三坛后,雨终于落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沉闷的大地,谢无容只身?走?在雨中,生无可恋。父母亡故,姐姐惨死?,他已心如死?灰。
一把伞倾泻过来,遮住了密密的雨水。
谢无容转身?,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垫着脚高举着伞,站在他的眼前。
雨水肆虐,姑娘傻傻地笑着,一双眼睛弯成月亮,像极了初生的暖阳。
他觉得这姑娘熟悉极了。
明明不是同一张脸,他却莫名想起了那个躲在屋檐下,静静咬着冰糖葫芦的姑娘。
“这么大的雨,我这样举着伞,很累的。不然?,换你举一会?。”
谢无容如梦初醒,他接过伞:“好,换我撑。”
姐姐,我多想也为你撑一次伞。
……
第100章人间一世01
长夏将尽。
庭中石榴树上青皮果子已挂满枝头,墙角池中的莲花残红渐退。
翠芜坐在廊下,手拿针线,灵巧地串着茉莉花。
待花串成一个圆圆的花球,她起身举起,端详了一阵,走?进沈青黛卧房,蹑手蹑脚挂在青纱帐上。
墨蝶杀人的案子虽已告破,沈青黛这两日睡得却不安稳。
中亭司虽并未对外?公开案情,但毕竟涉及到盛名一时的谢无容,又有戏班一众证人在场,街头巷尾的早已议论纷纷。
魏若空在京中本就没什么好名声,此番牵扯陈年旧案,一下三?条人命,百姓们骂声不断。
至于魏夫人,她设计毒害庶女,手段阴毒,京中显贵之?家再度提及她,大多嗤之?以鼻。
这两日沈青黛也陆续听到了民?间的一些声音。
“听说?了吧,蝴蝶杀人,是梦蝶姑娘做的,为的就是给她哥哥报仇。要说?这个魏夫人,真是心狠手辣,那魏二小姐好歹叫她一声娘,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还?有梦蝶姑娘的哥哥,也是倒霉啊!”
“还?有那个画师,莲衣公子。啧啧,真是可怜啊,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姐姐死?在眼前,你说?这谁受得了。”
“气人的是,那魏若空,他?没直接动?手杀人,又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公子,就算莲衣公子去告,也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哎,莲衣公子好歹还?算有点名气,他?都拿魏若空没办法。咱们这些人,若是不幸碰到他?,碰到这种事,那才叫一个申诉无门。”
“那个魏若空,就是个祸害。你看他?往日里那德行,整日里就知道?欺男霸女。如意坊的那个谁,锦娘,不就是因?为得罪了他?,被逼得划花了自己的脸。他?虽没有亲手杀人,可祸害的又岂止一两个。真是世道?不公,明明是这些达官显贵视人命如草芥在先?,这才叫好人逼上绝路。”
……
尽管民?间议论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谢无容三?人还?是依法被押往刑部大牢。结案文书沈青黛已经上报,同时提出了减死?请示,刑部同大理?寺复核结果暂未可知。
沈青黛素来笃信律法公正,可登州旧事,却让她有了别样的想法。
她是反对一切以恶制恶之?暴行,也深知,若犯罪之?人不受约束,人人效仿无度,只会比犯罪更可怕。
律法本应保护这些弱者,这才是她坚守律法的初衷。
可若律法无法惩戒有罪之?人,又当如何?
比如魏若空,因?他?之?恶,三?人无辜惨死?。
若谢无容走?寻常之?道?,将他?告上衙门,又能耐他?何?
刘盛显是自杀,玉娥也是,南月姑娘之?死?,他?完全可辩解称是无心之?失。
比如她,比如陈侍卫。
陈侍卫尸骨无存,魏若青坠崖而亡。
沈青黛身为中亭司司正,尚且找不到时机替自己翻身,更遑论一个小小的歌姬。
她替谢无容可惜,甚至觉得,为了魏若空这么一个恶人,赔上自己,实在不值得。
谢无容他?才华卓绝,受人尊崇,本有大好的前途。他?的一生还?很长。
可对于谢无容来说?,他?会觉得不值吗?
南月之?死?,他?只有遗憾。这种遗憾,任何成就都无法取代。
魏若空一日不死?,他?便一日难安。
这世间,执念,无解。
罪由法定,沈青黛尊崇律法。
可律法也有一条,减死?令。
她曾问过沈宗度,大宣关于减死?令的条款。
大宣成立之?初,太祖皇帝为为巩固皇权,以威刑肃天下,刑罚严苛,虽加强了统治,百姓却怨声载道?。后成祖继位,以宽仁治天下,广施仁政,博爱乐民?,也就是这个时候,提出了减死?令。
不过减死?令,只明确注明,弱老愚者,酌情处理?。愤而杀人者,视情况而定。何况死?者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夫人与儿子,只怕此事难以挽回。
愁思两日,沈青黛方出府,便见赵令询正斜靠在门前,修长的身姿在日光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天空一碧如洗,火红的凌霄花墙下,赵令询微垂着头。看到沈青黛出来,他?漆黑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
沈青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笑?意,对着他?歪头一笑?。
赵令询起身走?近,开口道?:“谢无容的案子,有了结果。”
沈青黛有些发怔,大理?寺同刑部怎么这么快便有了结论,难道?是魏尚书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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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她眼中的担忧,赵令询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已经被免了死?刑。”
沈青黛更懵了。
减死?论对此案是否适用,界定本就复杂,何况还?要刑部同大理?寺共同认定。他?们不可能这么短的时日,便达成一致。
赵令询解释道?:“先?是宫中有喜,丽嫔娘娘怀了龙嗣,太医诊断说?是极有可能是位小皇子;登州那边,刘知府上报,有白鹤衔白玉出现,以为祥瑞,已命人将白鹤送至京城;并钦天监夜观天象,上书紫气东来,实上天以象示人,锡羡垂光,景星庆云。圣上大喜,已经下令,大赦天下。”
她多日苦思,如何既不违背律法,又能使谢无容三?人不至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今,圣上一句大赦天下,轻飘飘地解决了她所有的困扰。
沈青黛听罢,凝眉不语。
说?到底,罪由法定,也只是在皇权之?下。古往今来,哪有什么绝对的法定平权?上位者向来以权为尊,而非法。若要人人敬畏律法,至尊者也不应有例外?。然天子居至尊,操可致之?权,赏罚予夺,得以自专。
沈青黛略有些失望,她甩甩头,努力把这些想法通通抛诸脑后。
她仔细思索着赵令询方才的话,她总觉得这一切巧合得有些不同寻常。
丽嫔怀有龙嗣,太医猜说?是皇子,也算说?得过去。可登州那边祥瑞突现,怎么看都像是刻意为之?。若说?登州是刻意,为何连钦天监也有此断言?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上天看不惯坏人作恶,有意饶恕他?们一命?
沈青黛盯着赵令询,缓缓道?:“登州有祥瑞,不是你做的吧?”
赵令询一笑?:“我倒是想,不过,真的不是我。这些日子我都同你在一起,哪有那个时间。”
沈青黛沉吟道?:“你信因?果报应吗?”
赵令询望向沈青黛:“别多想了。谢无容他?们已经免除死?刑,应该会被流放,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是好好打点,让他?们免受点苦。还?有,留行门之?事,已经耽搁得太久,咱们也要有所行动?了。”
沈青黛点点头。
赵令询这才道?:“还?有一件事,你与嘉宁的那件事,也有了结果。”
沈青黛一怔,因?太过震惊以至声音有些颤抖:“什么结果?留行门那个羽林卫校尉陈瑞被抓了?”
赵令询摇摇头:“那倒没有。皇后娘娘调查发现,当初引开圣上之?人,正是宁妃宫里的小宫女。不过那宫女虽承认了是她所为,却坚决不承认是宁妃授意,并且当场咬舌自尽了。”
沈青黛凝眉道?:“你说?,是宁妃吗?”
赵令询眸色幽深:“很难说?,那宫女一死?,死?无对证。她看似保住了宁妃,可宁妃她彻底失去了圣上的信任。拿皇族的声誉来达到目的,是圣上最?忌讳之?事,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太可能重获圣宠了。”
沈青黛记得赵令询曾同她分析过宫中形势,当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只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还?有宁妃所出六皇子。若宁妃失势,那得利者自然是皇后。
她道?:“那看来,你要恭喜皇后娘娘得偿所愿了。”
赵令询锐利的目光划过一丝晦暗:“不,皇后娘娘好像并不是受益者。你还?不知道?,程贵妃,马上就要被封为皇贵妃了。”
沈青黛有些诧异:“皇上为何突然晋封程贵妃为皇贵妃?”
赵令询道?:“皇家最?重颜面,嘉宁之?事,圣上本想私下解决,可皇后娘娘却自认抓到了宁妃的把柄,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虽扳倒了宁妃,却也失了圣心。皇后风头太盛,想扶植二皇子上位之?心太急,圣上大约是想借机敲打她一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丽嫔是程贵妃宫中之?人,她怀有龙嗣,程贵妃自然也有照看之?功。还?有,当初第一个向皇帝献言,丽嫔怀有龙嗣,又遇祥瑞,且上苍有所警示,应大赦天下之?人,正是程贵妃。”
沈青黛有些不懂了。
魏尚书死?了夫人与儿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无人不知。凶手的判决还?未下来,她却在这个时候进言大赦天下,岂不是摆明了要和魏尚书作对。
程贵妃商贾出身,在朝中毫无根基势力。她唯一能拉拢的,便只有同为登州出身的魏尚书。魏尚书大寿之?日,她特意前去贺寿,更是诚意十足。为何短短几日,她就变了主意?
沈青黛道?:“你觉不觉得,程贵妃此举,有些反常?”
赵令询摇头:“或许,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从?表面上看,她得罪了魏尚书,换来皇贵妃之?尊,却在朝中彻底失去了支持,并非明智之?举。可你细想,魏尚书纵容幼子逞凶,在民?间已经激起民?愤。墙倒众人推,用不了多久,朝中便会有人弹劾。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不知多少人盯着,只怕他?这个位子是要坐不稳了。”
沈青黛终于懂了:“她这一提议,先?是为皇嗣积福,落个大度贤良的美名。又明确与魏尚书断绝来往,免得日后魏尚书失势,她受到牵连。一举两得,真是智谋多端。”
赵令询望了望沈青黛:“墨蝶杀人一案,虽已落下帷幕。可朝中局势变幻,留行门行动?成谜,看来咱们是歇不下来了。”
沈青黛抬头望向远方,凉风渐起,树欲静而风不止。
长夏将尽,清秋在望。
可蛰伏的酷暑,并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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