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赐她一座府邸,如今她是有家之人了。”林新之笑弯了一双眼。
裴琛奇怪:“原来她没有家吗?”
“原来是租赁的屋舍,太后娘娘可真是大好人啊。”林新之对天长叹,恨不得将太后娘娘捧上天。
裴琛冻得瑟瑟发抖,怀中的暖炉似乎都不热了,她冷冷地看着对方:“你欠我的银子何时还呢。”
林新之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裴琛笑着扬长而去,林新之站在原地怒目圆瞪。
入大殿后,殿内温暖,林新之抬首去看,溧阳公主孤零零地站在一处,她上前走过去,殿下面色发白,似乎不适。
“殿下不舒服吗?”
溧阳垂眸:“无事。”
“可是您脸色不好。”
“昨夜没有睡好。”
“为何事而忧愁?”
“府内揭不开锅,缺银子。”溧阳淡淡道。
闻言,林新之转身就走,捏着笏板恨不得从未靠近过殿下,驸马要银子,公主又来催,这是要她的小命。
殿内诸人各自谈笑,溧阳始终一言不发,朝会上几度失神,女帝微有不悦,又见她面色不好,下朝后留下问了几句。
溧阳说道:“天气冷得过快,臣一时未曾适应。”
“注意自己的身子。”女帝殷切嘱咐,“天气冷了,你替朕去问太后安。明澜一事,太后多加惦记。”
“臣领命。”溧阳应声。
宫道上的雪已被清扫干净,踩在地砖上,寒气从脚板透入肌肤,溧阳觉得双脚麻木,不知是谁在驱使自己朝前走。
至寿安宫,宫娥们在殿前踢毽子,太后与人搭着雪人,殿前的雪犹在,竟没有清扫。
“太后,陛下令臣来问您安。”溧阳立在雪地中,脸被冻得通红,眼神有一阵飘忽,很快定格在太后的雪人中。
太后身子颇好,立于雪地中精神奕奕,她定睛一看,哦豁,新鲜的瓜送上门来。
“溧阳来了,去殿内说话,瞧你冻得。”太后极为热情地拉着她进殿。
溧阳莫名,太后何时对她这般亲热,一时间,自己竟有几分不适。
待入了殿后,宫娥奉上热茶暖炉,太后脱下大氅躺在了自己的躺椅上,先问道:“你那日看的什么戏?”
溧阳一噎,太后怎么连这等小事都知晓,难不成暗探遍布京城不成。她心有多了几分警惕,太后慈祥笑说:“阿琛跑来问我,说你请她看戏,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你可吓得她坐立不安。”
溧阳尴尬极了,回道:“回太后娘娘,臣闲来无事罢了,并无其他含义。”
“我不信,你细细说说,我不会告知旁人的。”太后殷殷看着自己的孙女,迫切吃瓜的意思跃然面容上,直看得溧阳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
她不解,说道:“您为何要知晓此事?”
“天上下红雨,你就不想知晓为何下红雨,探索背后的故事吗?”太后认真极了,恨不得钻进溧阳的脑子里去探索。
溧阳苦笑,“臣与驸马拌了几句嘴,臣想着借戏来求和。”
“我不信。”太后干脆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你何时低头服过软,小时候挨打的时候也没见你掉过一滴泪。”
溧阳石化,“臣何时挨过打,那是明澜。”
“那我记错了吗?横竖我是不信,你若不给我圆满的理由,今日就别出寿安宫了。”太后耍起无赖,摇晃着躺椅,大有不罢休之意。
溧阳扶额,太后脾性如此,她也没有办法改变,好语气般哄道:“您计较这些做什么,您喜欢看戏吗?我叫人来安排,如何?”
太后闭上眼眸,“看戏不如吃瓜。”
溧阳:“……”好家伙,自己原来是个大瓜。
“太后娘娘,臣有诸多疑虑。”
太后霍然坐了起来,招呼宫娥:“去哪些瓜子果子过来。阿浔,你继续说。”
惊喜之下,连名号都不称了。溧阳并未在意,道:“臣觉得裴琛不是裴琛,她的言行举止与我相识一人极为相似。”
“哦。裴琛体内有你相识之人的一缕游魂?”太后开门见山,毕竟她自己就是异世的一缕游魂,自来此地便困住,不瞒此间规矩,不满此间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规定,更不满对女子诸多苛待。
这么多年来,她能做的就做了。
溧阳捧着手炉,神色凄苦,“我与她说了几句,她否认了。”
“是该否认。”太后露出赞同的神色,此间人信鬼佛,倘真要说出来就会被当作妖人,喊来道士驱散游魂。
傻缺的人才会承认呢。
溧阳没有看到太后精彩的神色,失落道:“她否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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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她在欺骗我。”
“人生哪里没有欺骗,骗久了就习惯了。”太后认真开解,想当年先帝明祎开局就骗她呢。
“太后,她骗我,我与心不甘,便心存试探,邀她看戏,未曾想她失约了。”
“那就再请一回,不过你会打草惊蛇,并非善举。”太后开始表达吃瓜意思,努力开解:“那个相识之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溧阳面有犹豫,不知如何作答。太后继续说道:“你觉得她像,便也简单,说上几句你们的趣事。你困惑怕不止于此吧?”
“对,她像我一梦中之人,现实中并无此人。”溧阳说谎了。她不想让太后知晓自己是重生之人,更不想让太后知晓大周败于自己手中。
太后抱着瓜子沉默了,听了半晌,溧阳这个瓜还没说全,梦中之人?
扯淡。
瓜不鲜美了,她摆摆手,“自己去想,我想睡会儿,年轻人且行且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平等的,懂吗?”
溧阳蓦地抬首,“为何不平等?”
“谁先动了心,谁就输了。且不说你们是君臣,将来你们也不会平等,她无法要求你心中只一人。你可懂我的意思?”太后语气陡显几分荒凉,此间皇权,注定了不平等。
好比先帝,当年多少人劝说她立皇夫,她怎么与天下人闹,唯有自己放平心态,少爱一些,告诉先帝:你若立皇夫,我便走。
但是裴琛做得到吗?
短短几月间,裴琛数回用命在保护她心目中的女孩,哪里还有平等可言。
溧阳犯痴了,她活了两世都未曾明白,太后一言道出,她又觉得心酸。
糊里糊涂地离开寿安宫,她站在雪地上,望着虚空,心出奇的安静,此刻,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做什么。
回官衙,还是回公主府,亦或去裴府。
哪里才是她该去的,怎么做才不会出错呢。
她不知何谓是对,让自己舒心就是对的,还是说遵循天地间的法则才是对的。
她迷惑不解,漫步在幽冷的宫阙之间,不知不觉间来到梨园,看到舞台才恍然发现自己重生后就再也没有跳过舞。
望着舞台,她已然失去了作舞的兴致,她是天生的舞者,却失去了初心。
仅仅一眼,她就离开了梨园,这里不属于她,也不是她的归属地。
她来到了公主府,看着深深庭院,梦境中的一幕幕重现眼前,她孩子气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落到台阶上。她顺着在台阶是上坐了下来,冰冷的温度即刻穿透肌肤,她没有动。
婢女们见状,吓得不知所措,她却如无事人模仿着裴熙的姿态,望着虚空,可惜,天色亮得出奇,阴阴沉沉,却没有泼墨般的黑。
她如痴傻的人一般顿住了,屋檐上的冰柱掉了下来,掉在她的头上,冰水滑落头顶,冰得她从遐想中走了出来。
她觉得这里很陌生,想回裴府了。
元辰默默地跟着她,不发一言。两人回到裴府,元辰笑了,殿下想通了,要和驸马和好了。
她先一步跑回去想告诉驸马,走进院子里,只见偷懒的婢女们躲在屋檐下说话,她们说驸马去步军了。
“身子没好就乱跑什么呢。”元辰埋怨了一句,麻溜地跑回去告诉公主。
溧阳并没有在意,如寻常一般回到卧房,在屋里收拾的人看到殿下进门后,手中的灯笼怎么也藏不住了。
主子刚做了盏的灯笼就瞒不住了,早知如此,她们就该藏起来。
溧阳进屋就发现不对劲,两个婢女神色古怪,似笑非笑,倾向于哭,她朝两人的身后看去,两人立即挡住她的视线,她好奇道:“你们藏什么?”
“驸马不在,您怎么回来了。”白露笑得难看极了,试图让公主止步,“您要休息吗?奴婢给您铺床,您先等上片刻。”
“不休息,你们后面是什么?”溧阳好奇,白露白霜平日里最听裴琛的话,这个时候神神叨叨必然和裴琛有关。
白霜见藏不住了,主动放弃挣扎,将手中的孔明灯交了出来,“驸马给您做的。”
“瞎说,这是我做着玩的。”白露急得红了脸,这个呆子怎么就将主子出卖了呢。
溧阳玩心大起,接过孔明灯看了一眼,字很是明显,她问两人:“你们驸马哪里错了?”
白露白霜不知如何回答,白露索性往旁人身上推,道:“这是青姑娘让驸马做的。”
简而言之,您若生气就气青莞,莫要气驸马。
溧阳看着孔明灯,登时呆了呆,她不想提什么秦朝□□了,裴铭说的那一件件事,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去揭她的伤疤呢。
她看着孔明灯,脑海里浮现一幕幕场景,小小的孩童脏得不行,白净的小脸被灰染得黑黢黢,一双眼睛如晨星,饶是自己狼狈也叉腰怒骂公主府的家仆。
长大些,她穿着鲜亮的衣裙抱着狗儿撒欢的乱跑,惊得满庭院的婢女的惊慌失措。
再大一下,她穿着劲袖束腰的裙裳,长.枪如游龙般在院内横扫,婢女们拍掌叫好。
后来,她策马至裴军前,一人挑战裴军战将,分明那么小,却让敌军那么害怕。
最后,她与裴铭厮杀。
再最后,她孤寂的身影落在庭院内,凄楚可怜。
溧阳将灯放下,蹁跹转身,“莫要告诉驸马我看到过这些,倘若你们说漏嘴了,孤、严惩不贷。”
两人露出害怕的神色,低头称诺,溧阳离开裴府,好似从未来过。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裴府的门前,这一刻,她感觉了家的归属,或许,这里就是她的家了。漂泊多年,她终究有了家。
元辰驾车,不高兴地扬起马鞭,鞭梢摔在了马的屁股上,马蹄抬起,嘶鸣一声,猛地朝前冲去。
车内的溧阳险些翻了身子,但她无意计较这些小事,阖眸沉思,唇角徐徐上扬。
回到官衙,她继续处理事务。
明澜贪污一事,证据确凿,刑部拟出惩罚的章程,交由陛下过目,今上似乎并不满意,众人心中惶惶。
下衙回府后,溧阳回府,裴琛巴巴地又来了,溧阳没见她,取而代之的是皇甫仪。
两人对做,皇甫仪请她喝酒,裴琛古怪地看着她:“先生,你身上怎么一股奶味。”
“我家有个孩子,驸马不知道吗?”皇甫仪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想起明熙在她身上吐了一口奶,自己竟然换衣裳。她立即脱下外裳,道:“驸马啊,你喜欢孩子吗?”
“不喜欢。”
“为何?”
“我自己都是个孩子。”裴琛撇撇嘴,我才十六岁呢,不想做娘。
皇甫仪嘴角抽了抽,“您十七岁了,不是孩子了,都已成亲,怎么还是个孩子呢。”
裴琛捏了块鹿肉放进嘴里,冷声一声:“先生,听说您府上的孩子精神不大好啊。”青莞说十有八.九是个傻子,但也有一二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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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您莫要听信传言,我皇甫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怎么会要一个精神不好的孩子呢。”皇甫仪很有颜面地甩了甩压根不存在的宽袖。
笑话什么呢,那个傻孩子是你媳妇的,等同于是你的,笑话自己的孩子,呵呵,好有勇气。
裴琛要走了,不愿与老狐狸浪费时间,再者她也累了,没什么气力演戏。
她要走,皇甫仪拉着她留下,“驸马,我的孩子极为聪明,您去看看?”
“我还是个孩子呢。”裴琛不耐烦地拂开皇甫仪,老狐狸也不知玩什么呢,不能上当。
裴琛不肯去,皇甫仪借机拉住她,两人拉拉扯扯至门口,元辰恰好在门房吃晚饭,见状立即跳了出来,“驸马,您今日去何处了,殿下回府找您,都没有找到您呢。”
“她回家了?”裴琛震惊,心中又是懊悔,转身要去找公主。
皇甫仪如门神般拦住她,“殿下说此刻不想见您。”
“我不信,她是想我的,今日都去找我了,你让开。”裴琛面露不悦,这个皇甫仪奸诈就算了,竟还做起拦路狗。
她思索道:“皇甫先生多了孩子总住在公主府也不合适,我送你一间屋舍?”
皇甫仪很不雅致地翻了白眼,“臣是公主的人,死也是公主的魂……”
话未曾说哇,裴琛抬手将她劈晕,吩咐元辰:“将先生送回院子里休息。”
唠叨死了,大唠叨收养了孩子,以后也是小唠叨。
解决皇甫仪后,裴琛熟门熟路地往公主的院子走去,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比溧阳都要熟悉此处。
从前院至后院的功夫,天色漆黑了,她至角门,婆子忙将她拦住,“驸马,这是公主的寝居,您进去有些不合适。”
“她是公主,我是驸马,哪里不合适了?”裴琛抬脚就要进。婆子拦着,她再度抬手将人劈晕,努努嘴,还是武力来得快,省去诸多言语。
婆子一倒了下来,周围的婢女大喊一声:“驸马杀人了、驸马杀人了。”
裴琛抬脚朝她走去,吓得她立即逃窜,院内登时热闹了起来。溧阳推窗,那人正徐徐走近,小婢女们想拦却不敢拦,眼睁睁的看着裴琛至门前。
“殿下,我能进来吗?”
溧阳至门前,看着熟悉的门,阖上眸子,似乎回到那一夜,裴熙数度叫门,她烦躁不耐,却又赶不走。她身陷囹圄,是阶下囚,而裴熙是新朝公主。
“裴琛,我有一礼物想送给你,你回家去,明日将礼物送到你的府上。你乖乖的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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