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与段锦并辔而行,她问段锦:“我与兄长所谈军制之革新,你可都听懂了吗?”段锦道:“听得很明白。”叶碎金问:“我为何这样做。”段锦道:“往远处说,革除武将坐大之积弊。往近处说,让大家以后都好,别再有叶广文那样的情况。”叶广文就是和叶敬仪同宗的忠远堂堂主。他和两个儿子被斩首,另一个儿子被除族。但叶碎金道:“迟早还会有。”段锦凝目。“再好的制度,总得人执行。只要有人,就必有变数。”叶碎金道,“人呐,无孔不入,无缝不钻。便没有孔缝,也能生生地给你打出孔缝来。”段锦人生还短,但也已经见到一些了。他叹道:“所以,掌事之人一刻也不能放松。”叶碎金道:“正是。”段锦问:“会很累吗?”十二娘也问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的十二娘还没入仕,她光是想一想这些事都觉得脑子要炸裂似的。“不累。”叶碎金给了段锦和十二娘一样的回答,“有意思极了。”她继续这个话题:“除了你说的这两点,还有别的原因吗?”这是考他。可是段锦苦思半晌,没有再想出别的什么原因。他便道:“我想不出来了。”女儿不好好教导,就会变成裴莲那个样子。儿子不好好教,也不行。所以叶碎金要好好教段锦。“权力。”她说。天空飘着小雪。她转眸看他,面庞美得像冰雕。“我可以分享利益。但,”她说,“不分享权力。”段锦屏息看她。叶碎金已经把脸转回去。兜帽滚着毛边,只能看到额头和鼻梁的侧影。下巴是微扬的,带着一种高傲和高贵。比阳城的上层女性,也有模仿她的。只能是东施效颦。模仿得了动作仪态,模仿不了气场。权力。叶碎金嘴角微微勾起。第一次,坦诚地去面对这件事。十二娘,她的妹妹叶宝瑜自以为懂她了。因她也面临着女子独有的困境。所以她浅浅地以为,叶碎金和她一样,见过外面了,不愿意回去那种境地。十二娘想的这样浅,是因为十二娘那时候还从未尝过权力的滋味。权力是什么滋味。无法描述。但,叶碎金经历两世二十多年,对许多叶家堡从前的记忆都淡化了,却唯独忘不了当初叔父们让她将祖产归还宗族,让她带着她这一房的私产去嫁人的那一刻。他们要的是什么?是叶家堡。什么是叶家堡?是高墙吗?是箭楼吗?都不是,是兵,是将,是叶家部曲。偏这些,那时候都被叶碎金掌在手里。他们企图从她手里剥夺走。要夺走的什么呢?兵、将组成部曲,握着部曲,就握着权力。看,她一个女子,因握着权力,便可以对抗宗族。谁也别想夺走她的权力。只却不能这么说。很奇怪,她也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这种羞耻感是从哪来的。一个女子,怎地竟想要权力?怎地竟有这样的野心?这是羞耻的。【我是为着保住祖父、父亲留下的叶家堡。】【我是为着把叶家发展得更好。他们都不如我,我能做得比他们更好,让叶家变得更好。】——前世,她这样告诉自己。连自己都信了,所以争家主之位的时候,她争得理直气壮,毫不胆怯。可活了一辈子,什么羞耻都看明白了。怎地想要权力就是羞耻的呢?明明每个人,满朝文武、赵景文都想权力。他们把她逼退后宫,不就是要把被她分走的权力夺回去吗?他们怎地就不羞耻。重生一世,叶碎金把这些看透之后,早已经不需要什么道德上的伪装。我叶碎金,热爱权力,想要权力。这——不羞耻。作者有话说:修bug:没有叶六叔,没有六叔,没有六叔。四叔:三郎,五郎,十二娘。五叔:四郎,十三郎,十一娘。七叔:七郎,十郎,三娘(亡)八叔:九郎,十一郎,十四郎四叔和八叔是一母同胞。(仅包含前文中出场过的人物,没出场过的不提了)第147章一人“这次回去,我要动手,你觉得阻力会大吗?”叶碎金问。段锦沉思片刻,道:”会有,但不大。郎君们都听大人的话。老爷们……“他忽然顿了顿。此时忽然发现,叶四叔、五叔、七叔、八叔,虽然都有职位安排,但实际上,他们在军中没有实权。只过去,叶碎金总是让长辈留守、镇守、后备,看着非常的合情合理,甚至让人觉得她十分倚重长辈。而各房年轻郎君,又在她手里大放光彩,各房都分配到了利益,便忽视了长辈们的安排。可这么几年下来,能从身份上掣肘她的人,在军中已经没有说话的分量。在军中有分量的,除了三郎,都是弟弟。段锦问:“大人,是从几年前就开始……了吗?”叶碎金道:“也不是,也是一步步来的。没法一口吃成个胖子。”就如裴泽岂不知道有些事做了会好,他只是做不动。叶碎金重生之初,要扭转整个叶家命运的走势,那时候的目标都与现在不一样。要拉拔,要培养,要放权。但一步步走过来,这个过程中,她也在不断地做出调整。因有些事当外部条件不具备的时候,是没法一步到位的。整治邓州是一次,上一次军改是一次。这次,叶碎金要做大动作了。让然还是不能急,得一件件办。首先回到唐州,过一个安安稳稳的年。待年过完,叶碎金开始动手。她将十二娘唤到跟前,将几张纸交给她:“这个事你去办。”十二娘快速看完,瞳孔微缩。“他怎能……”十二娘惊怒交加。因涉及的也是同宗的亲戚,虽不是本家,血缘上却也不算远。可以说,是很熟识的亲戚,关系也很好。此人在军中后勤任职。十二娘问:“他怎能贪下如此大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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