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若有得力将领指挥,便能打上紫金山,一举将那区区两万蛮子杀光,便可不费一分一毫,把皇帝赎……请回龙座。随后,朱恭低头嗤笑一声。经此一遭,他从前报效家国的忠君之心,已然淡如烟尘,皇帝当日被掳时的狼狈,让他没了尊崇敬仰之心。这时,拐角处猛地窜出个人影,“爹。”“温儿!”朱恭大惊跳下马,把住他两臂,喜得热泪盈眶,“你怎地回来了?你娘呢?她可安好?”朱恭之所以现下可以很光棍地随着耿贤礼瞎搞,就是因为家眷都不在金陵,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娘好着呢。”朱允温随口应了句,大声说:“爹,太子带兵来救你们了。”“嘘……”朱恭不喜反惊,忙掩住他的嘴四下张望,街上并无人迹,这才拉着他避到一旁商铺廊下。“你说什么?北齐派兵过来了?”朱恭满眼不确信,压低音量,“昨日耿大人还说,传信边关谨防齐军过境,怕他们趁火打劫,雪上加霜。”好么,家都被偷了,还有功夫防着友邦来援,朱允温在洛阳待了半年多,对南康不知不觉间少了几分归属感,“莜姐姐也来了,有她在,耿大人不会还防备吧?”“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耿大人去年就说,熙沅公主的心早不向着咱们南康了。”朱恭目中大有深意,摇头不己。*数日前,秦昶率军五万至固宁关下,守将泰左初如临大敌,亲自守在城楼上,严令齐军退至三十里外。“金陵受创,孤应熙沅公主所请,前往救驾,泰将军闭门阻行,所为何意?”“救驾?你北齐守不好长城,叫诸奚人跑进来烧杀抢掠,我怎知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泰左初站在高处冷冷瞧来,“太子殿下,此刻搬出熙沅公主也无济于事。朝廷有令,齐军胆敢越过边界一步,示为入侵,南康将士绝不留情……”他挥手高喝“弓箭手伺候”,城楼上一支支箭矢对准城下。诸奚铁骑在南康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守城军往往闻风而逃,眼下对来援的友军,倒是气势凛人。这时,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之中,虞莜一身白衣缓步而出,身无饰物,满头长发以一根乌木银钗挽起,俨然披麻戴孝。泰左初见熙沅公主亲至,依旧不为所动,忽而冷笑,“陛下龙体康建,公主为何人服孝?”虞莜目光直直注视前方紧闭的城门,神情不见悲喜,“兵戈至金陵,国之大殇,本宫为都城百姓服丧。”泰左初一怔,怒道:“大胆,本将敬你公主之尊,你竟轻言亡国。”虞莜微微仰首,注视城上的泰左初,“本宫只身入城,开门。”两刻钟后,齐军退至百丈开外,秦昶牵起她微凉的手,由开启一线的城门入内。赚开城门,秦昶当即暴起,以他的能力,自可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混乱中,泰左初高呼:“熙沅公主,你竟引敌入关,背叛南康,必为天下人不齿。”“杀你,还称不上叛国。”虞莜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遭蠢蠢欲动的将卒止步。“杜启茂勾结外敌,泰左初,你又替他送运多少物资给诸奚人,养肥了他们的野心,酿出这场挥戈南下的兵祸。”可笑杜启茂扶持莽奎部,本意是要拖住辽远战局,令北齐长期陷于战事的胶着中,却不知养虎为患,左贤王收了东西,转头便向恩主亮出爪牙。或许,冥冥中早有天意,虞莜阴差阳错,辟出那道水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南康太富有,有北齐替他们阻挡外敌,安逸享乐太久,不事军工,便像个怀抱金元宝的小娃娃,惹人垂涎。不破不立,正在当下。齐军穿关而过,秋毫不犯,接下来,因着各处关城的阻挠,一路行军缓慢。虞莜思量过后,手书一封交与心急如焚的丰甯,令她先行,快马赶至江左,把信交给魏国公谢宸宇。*与齐军同样一路受阻的,还有丰承毅。他被贬去贵州时,手下只有当地兵囤不及千数的民兵,此次回都勤王,却带来一万精骑。正是秦昶作为聘礼的那批战马和武备组建而成,也是眼下本该手握六军的丰承毅,手头唯一拿得出的兵力。这支骑兵的到来,令得挟天子据守紫金山的左贤王起了忌惮,莽奎部两万兵马下山迎击,交锋于玄武湖畔。激战两日,到底南军新组建的骑兵经验不足,频频失利下,退至山下一处洼谷,莽奎部在外成合围之势。诸奚人这一路打得太过顺风顺水,士气居高不下,眼见要将南康最后这支精骑杀得溃不成军,便在这时,身后陡然响起冲锋的号角。数以万计的精兵由后袭来,围困山谷的诸奚人瞬间被反围。第64章六十四湖面激起两朵微弱的水花……(正文完)围住莽奎部的,正是江左谢家军。谢宸宇当年盛名于世,几与南北两帝比肩。上一世,借助前朝余孽的力量也曾起兵,试图推翻南康,最终被丰承毅率三十万大军强行镇压。后来谢宸宇归顺朝廷,又继续做起了他的魏国公,只是被虞莜撤去江左四郡的免税权。这位当世英杰的蓬勃野心,在偏安一隅多年后,终是无以为济。今世格局变迁,若诸奚南下,一举摧毁南康政权,谢氏站出来驱逐外敌,便是百姓的救世主,尚有可能接下南康这副烂摊子,再整旗鼓。大抵这也是耿贤礼封锁边关的意思,不愿北齐在这时候插一脚。无人能料到,北齐在这一年中发展得如此迅速,不但将诸奚人从草原驱逐出去,更能及时回援金陵。谢宸宇得知北齐五万大军已入固宁关,思索一夜后,应下出兵的请求,将去年在洛阳训练归来后,扩充至五万人数的私兵,尽数交给丰甯。朱允温是和丰甯一道来的,临走时,溜进后府拐走了他表哥。谢洵别的能耐没有,张嘴就惹人嫌,全然不识时务,但在秦昶的印象中,这样的人,正好送上山,让他去跟左贤王谈判。紫金山。朱允温走在谢洵身后,心跳如擂鼓,被两侧人高马大的草原蛮子盯着,仿佛一脚踏入阎王殿。南地风传,诸奚人披发袒怀、形同恶鬼,生啖人肉,此时他偷眼看去,深觉传闻不虚。也不知是这些恶鬼的目光,还是肩头的袋子太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前面的谢洵就比他淡定多了,目不斜视、步履飘逸行至厅中,负手驻足,目光平静注视左贤王。“吾乃江左魏国公世子……”他稍作停顿,观察到左贤王目露微讶,满意点了点头,知道他是谁就好。“贵部兵马现已被我谢家军团团围困,本世子来此,是想与左贤王洽谈一二。”左贤王神色凝重,掩在虬髯下的双目隐露精明,打量面前气定神闲的人。谢氏既已占据上风,这位世子爷敢单枪匹马上来见他,分明有恃无恐。他一把推开半伏在怀的美人,“本王早有耳闻,江左与南康朝廷两相不睦,有道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想与本王合作?”“我不与背信弃义者,谈合作。”谢洵目光睥睨,傲慢地摇了摇头,继而严肃道:“我们中原人有则寓言,说得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不知大王听过否?”左贤王握住扶手的大掌微一用力,咔嚓一声,上好的紫檀木碎成渣,狞笑一声,“胆敢讥嘲本王,来人呐,将这两个无知小儿拿下。”谢洵微一抬手,泰然自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王若杀我,徒叫世人耻笑。”这态度,一时倒叫左贤王不敢动他,疑惑半晌,抬手制止部众。“南康皇帝在我手,你若肯退兵,本王不是不能把他给你,你谢家坐龙庭,本王只要钱,拿到赎金即刻走人。如何?”左贤王笑得像头狐狸,“如若不然,本王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草原儿郎的勇猛,你那区区几万步兵,挡得住我军几次冲锋?”谢洵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打仗的事儿他不懂,只单纯地认为,谢家军英勇无敌,人数比莽奎部多了一倍有余,怎么可能输?然而这份盲目的自信,却叫左贤王愈加看不透,盘算着他还有什么底牌。谢洵拒绝对方的提议,“若照大王所言,我谢家便成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得位不正,难以服众。”左贤王皱眉,“你想如何?”谢洵慢条斯理瞥他一眼,轻咳了声,“谢某早有耳闻,帝后感情甚笃,不若,大王先将皇后交予我,另有虞氏唯一的皇嗣静宁公主,将来我谢家有了她们做筹码,方可请陛下行禅让礼。”“我将这二人带走,下山即刻退兵,不知大王意下如何?”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尖利的嗓音喊道:“大王别信,这人骗你的。”谢洵负在身后的手心捏着一把冷汗,这时眉心一跳,面上的淡定险些绷不住,朝那人望去。这番话是朱允温跟他上山前合计的,现下也看向那跪坐在左贤王脚边的华衣女子。在眉眼上辨了辩,朱允温蓦地失声惊呼:“哦……你、你是杜贵妃!”杜龄音跟着众人被掳来行宫,因相貌出众被左贤王强纳,沦为草原蛮子的掌中玩物,已令她悲愤欲死,这时听谢洵鬼扯,忍不住出言讥讽。“皇上什么时候和皇后情深不渝了?他最宠幸的明明是本宫。”转个念,杜龄音反应过来,“谢世子,若要皇上禅位,不如先救本宫。”谢洵和朱允温相视一眼,不意这个节骨眼上,被杜贵妃跳出来打岔,一时差点儿忘了说辞。“皇后……那是正宫娘娘。”朱允温支吾一句,顿时有了主意,“对,我们要的是静宁公主,她是公主生母,又是正宫皇后,自当比贵妃更合适。”“我……”杜龄音一滞,下意识将手按在小腹,心说本宫肚里也有龙种,说不定还是个小皇子,这话被她死死咬在齿间,分毫不敢暴露。父亲早有吩咐,她腹中胎儿,方是此番反败为胜的关键。左贤王在他们几人面上看来看去,蓦地钳住杜龄音的下巴,“你想走?”“不、不……”杜龄音连忙摇头,勉强堆出笑脸,“妾身……不走。”左贤王满意点头,对美人一挥手,“你先下去。”杜龄音忙起身,一步三回头出了宫殿。左贤王这才看向谢洵,思忖再三,贪婪地捻动手指,“要带皇后走可以,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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