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怕晒黑呀?”长公主笑着打趣,拉了安夫人同去。

虞莜跟夫人们打了几局马吊,闻夫人想起上回,没了赢钱的快感,“说不定转个手又被我家老爷拿去捐了。”

众人都笑起来,虞莜便趁机推了牌,换上别人来打,带着梅染踱进回行宫的小路。

花树浓荫处转出个颀长身影,一身靛蓝细布长袍,神情疏淡,躬身道:“当日一别,岚只当今生如参商,再不复见,今日得见殿下容颜依旧,心下甚慰。”

虞莜一只手负在身后,颦眉凝视他一瞬,“确实出乎我所料,祈兄,会是你先来的北齐。”

第46章四十六

要以德服人!

前世,忠勤侯朱恭跟杜启茂是死对头,被后者抓到户部一处重大失误,证据确凿下,虞莜也无话可说,朱恭受此牵连被撤去尚书一职,就此黯然退出朝堂。

虞莜原以为,朱家若是倒了,朱允温许会赴齐来找她。

没想到,先来的竟是耿中丞最忠诚的学生。

“祈兄……为何会如此?”

祈岚低垂眉眼,视线不敢在虞莜身上过久停留。

物是人非,她的婚事定下后,老师的诸般举措他都知情,以为她会一并恼了自己,谁知再相见,她仍是这般关切。

在她面前,祈岚不做丝毫隐瞒,“这事说来是家母先起贪念,占小便宜遭人算计,但归根到底,还是岚疏于约束,才致被人拿住把柄。”

事情是这样的,祈母当年听信算命之言,认定他儿子是凤凰转世,到处鼓吹老家后院里曾挖出一颗凤凰蛋。

本是件没影儿的事,被她编得有鼻子有眼。

结果有日在坊市,真听说有人卖凤凰蛋,肉文清水文都在叩裙5249081久2她老人家寻到个小破巷子尽头,那卖家神秘兮兮捧出个包袱大的石头蛋,说得玄之又玄。

老太太当了真,关键是她老吹那牛,真到人要看时,又拿不出东西来,眼下刚好圆谎。

要价的时候两方差点没谈拢,对方开价百金,祈老太太拿出市井杀价的手段,最终砍至十两银子。

这价钱买一块石头,她还挺肉疼,付钱后拿东西走人。

接下来不过两日,那卖家当街哭诉,道祈家仗着势大,谋夺他家祖传宝物,只给了十两纹银,权当白抢。

街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上升到朝堂争斗——祈御史纵母行凶、夺人家产的折子递到皇帝面前。

祈岚羞愧难当,毕竟人家一句假话里,还掺了九句真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老师私下找到他,严厉训斥一番,并无一句保他之言。

祈岚起先觉得冤,前不久杜相找了个稳婆,就把丰大将军父女搞得好生狼狈,险些连兵权都丢了。

这一次,明显是杜相把手伸到他身上,他承认母亲贪慕虚荣,也愿物归原主,再十倍赔偿,但难道老师真就甘愿,这般让杜相得逞?

耿贤礼当时语重心长,“承勉啊,不是老师不帮你,这本是一桩小事,但令堂当街说你是凤凰转世,陛下听后大为震怒,道你欺世盗名、心怀不轨……”

祈岚当场哑然,自他中了探花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街坊说他是凤凰儿,带着点溜须拍马的意味,放在世家子口中,则成了调侃奚落,就连老师有时打趣他,也以此戏称,怎么现如今,却成了有心谋反?

他懂了,老师爱惜羽毛,不耻与他同流合污。

祈岚说完,艰涩道:“岚愧对殿下知遇之谊,去年还曾对殿下的姻缘多番阻挠,本已无颜再求助到殿下面前……”

这一世的耿中丞,让虞莜分外陌生,此刻想来,常人在顺境与逆境中,所表露出的行为举止,大抵是难以一致的。

“不必如此见外。”但人与人却是不一样的,且祈岚之才,并非寻常人可比,虞莜微笑颔首:“祈兄能来找我,我很是欣慰。”

“哈、哈哈哈……”

便听一旁响起三声冷笑,秦昶背负长弓,信步自花树后踱出。

那双近来都很温暖的琥珀色眼眸,此时布满阴云,上前一把攥住虞莜的腕子,凶巴巴把她拽到身后,自己隔在她和祈岚中间。

祈岚原本低头不敢正视,这么一来,反倒倔强地梗直了脖子。

“祈兄,什么风把你吹到洛阳来了?”秦昶皮笑肉不笑。

去年曲山大猎他拔了头筹,今次不打算再出风头,走了个过场便折返回来找虞莜,想着带她进山去玩。

谁想看台上没见着人,倒是章旷上前悄声禀报,道先前姜皓带了南康的祈御史过来。

秦昶就又叫人找了姜皓来。

姜皓想到太子妃对祈公子的事似有心避讳,也不知主子是否另有打算,开口便支支吾吾。

秦昶本来的一分疑,这下成了三分火,追到这里见着人,刚巧听到最后的对话——

小磨人精,他都亲口承认坏你婚事,你倒还欣慰?

“要不、我回去再跟你说?”

虞莜在后捅他一下,没听见就算了,人家里的丑事,追着问岂不讨人嫌。

“我不!”秦昶一口回绝,说完觉得语气有点重,按捺住脾气,用那种甜得齁嗓子的调子说道:“嬿嬿早起不是说脚脖子有点酸,那就少走动些,要不要孤抱你回去?”

虞莜被他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两人最亲昵的光景上,他都没用这种腔调说话过,这是耍得什么人来疯?

不动声色躲开他伸过来要抱的手。

一把糖撒得祈岚难以下咽,昔日的成见,如今却再难维持。

他曾认定熙沅公主心系家国大义,现今才知,她远远避出那个是非之地,真乃先见之明。

南康是从根上开始烂的,若君主贤明,杜相那些小把戏根本玩不转,连老师也要明哲保身,他十年寒窗的抱负,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殿下,岚今次赴齐,是来投奔报效的。”祈岚苦笑一声,姿态放得很低。

秦昶抱臂斜觑着他,神情不置可否。

“是我,不是你。”虞莜见不得他这副刁难人的样子,直言点明事实,祈岚是来投奔我的。

“嗤……”秦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响,“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我北齐用不着。”

心里的愤懑已快挤破喉咙口,她不是说不管外面的事儿么,怎么这会儿又要来跟他举荐人?

举荐谁不好,偏生是这个他最看不顺眼的祈叫化。

“来啊,将这人逐下山去。”

他一声清喝,决定要给人来个下马威。

丛间应声出现十数名玄天卫,个个彪悍气势凛然,向着祈岚围了上去。

“诶……”虞莜轻轻拍了下秦昶背上的长弓,柔眉轻挑,“既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了,难道你打不过他?非得叫这么些帮手?”

这挑衅的口吻,分明是在激他。

秦昶深吸一口气,指尖搓了搓玉扳指,前段时间谢洵的事上,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今他才是她夫君,是跟她厮守一辈子的人,对她从前的追求者需要严防死守,但却不能跟过去那样一味下黑手,否则倒显得他没气量,令她徒添烦恼。

你看,自打他救了谢洵后,小磨人精可不是一次都没再提起那厮了?

要以德服人!

诚然,这些是面上功夫,若她不知情的话,他倒很乐意一箭射祈岚个对穿,叫他还敢把她往火坑里推。

祈岚后背吓出了冷汗,心下的感佩却油然而生。

他当初刚中探花不久,即遭到金陵世家子们的围攻,道他是攀上熙沅公主的关系,才得以高中。

那时也是公主出面替他解的围。

殿下看着文静,其实骨子里自有一股侠肝义胆的情结,也是自那时起,他便暗自倾心。

其实秦昶也看出来,小磨人精这点跟敞奴一样,须得顺毛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一抬手,众侍卫无声撤下,换了个白南上来。

他手里抱了个笼子,显然先前的热闹瞧得挺过瘾,乐颠颠上前掀开笼盖,秦昶从里抱出一团白雪。

是一只胖乎乎的兔子,一对眼珠恰似红宝石,秦昶把它塞进虞莜怀里,“喏,我刚替你抓的,就当赔你以前那只。”

别人上山猎猛虎去了,他就抓了只兔子,别说,虞莜还挺开心,笑靥乍现,眉眼也弯了。

“啧,挺肥的是吧,快赶上敞奴了。”秦昶就着她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薅那白软细毛,“烤了吃应该挺香。”

虞莜心情一好,便也不再气他,招呼一声祈岚,与秦昶并肩向那边的垂花廊亭走去。

这才慢条斯理道:“承勉这一来,刚好解你一桩燃眉之急,你若信我,不妨用他一试。”

祈岚在后略有忐忑,他是一心投奔熙沅殿下而来,却也知自己的学识,在遍地文臣的金陵,倘有一席用武之地,北齐多是武职,即便他吃得苦,也无施展余地。

听公主这么一说,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安排,连忙屏息凝神静听。

秦昶已经想到了,却仍是那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你说大理寺那个案子?元魁擅长案牍,文书已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虞莜把手搭在他小臂上,语气漫不经心,“你可记得,前朝时三司之上设立计相,以掌天下金谷。”

一句话点醒秦昶,回头看了眼远远跟着的祈岚,眼中是不信任,当即摇头,“他?不行。”

“为何不行?”

秦昶得承认,她的这一提议极具建设性,立计相一统三司,便有可能掣肘舞辰阳在盐铁上的大权独揽。

“可以让元魁升任,他身后毕竟有崔家的庞大脉系,众人心服口服。”

“不,计相是孤臣,不该与任何世家、派系牵扯瓜葛。”虞莜一针见血,“掌管朝廷经济命脉,要的不是人情,而是照章办事。”

秦昶眉心一跳,分明听懂她言下深意,却对她如此大胆地打破陈规,感到几分讶然。

他不知的是,虞莜前世几经尝试,最终才将祈岚推到了那个位置,用来制衡一权独大的杜相。

祈岚此人,学识虽好,天赋上并无突出,但他有个常人很难坚持下来的优点,便是勤奋。

旁人背三遍才能记住的书,他有毅力背上十遍、三十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前世凭着这股狠劲,以及他本就超乎常人的——抠门,不,精打细算……不过三年,便把杜相借以捞钱的门道堵了十之八九。

金陵财政被他打理得条顺盘正,该肥的肥、该打秋风的依旧可以打秋风,无亏计相之名。

大约也正是因此,把杜启茂逼到走头无路的份儿上,她才会被彻底记恨上,不除不快。

虞莜轻抚兔子柔软的皮毛,说话间已然置身事外,“妾身只负责举荐,至于用不用,我便不管了,太子自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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