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说完这两个字，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继续拿着白布，擦着月无眠发丝上的水珠。

但这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何慕。”

月无眠转过头，那如墨般的三千青丝便从何慕的手中滑了下去。

“我想治好你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认真。

何慕却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想拿他的眼睛的。”

“……”

月无眠沉默了。

其实从心底，她的确不想拿花陌尘的眼睛。

虽然在听到周文良的话后，她的确发自内心感到开心，也为能完成花陌尘的遗愿感到安心，可是在这开心和安心之下，却有着更多其它的情绪动摇着她的决定。

毕竟不管怎么说，花陌尘的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可到了现在，她却连个全尸都不打算给他留下。

这样，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没有眼睛的日子，我也习惯了。”

或许猜到了她的为难，何慕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却让月无眠心中酸涩，一种难言的情感充斥在胸腔，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这样。”

何慕伸出手，轻轻将月无眠拢在怀中。在熟悉的温暖包裹下，月无眠觉得更加难受。

她将下颌靠在何慕肩上，声音闷闷地道：“我说了，会治好你的眼睛。”

“那就以后再治，也是一样的。”

“可周大夫说，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双这么合适的眼睛了。”

“没事。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也是命运使然。”

月无眠知道，何慕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些。

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哭。

“谢谢你，何慕。”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打扰我，让我好好跟花陌尘道了别。也谢谢你，一直尊重我的选择。更谢谢你，愿意在我身边。”

“说什么傻话？我不在你身边，谁在你身边呢。”

何慕宠溺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月无眠微微动了动唇，没再说话。

何慕也就没再开口。

许久，月无眠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花陌尘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不是小兰。”

“他……？”

“嗯。我真的不是小兰，可是他还是救了我，还是……”

“我知道。”

何慕打断了她，他不想月无眠再沉浸在那种悲伤里了。

“没事的。”

月无眠摇了摇头。

“我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真的看见过那片麦田。就在梦里，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裙的女孩，还有一个笑容澄澈的少年，他们奔跑在金灿灿的麦田中，阳光在他们脸上渡上了一层柔光。”

“是小兰和花陌尘？”

“嗯。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

“可能……这是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给你托的梦吧。”

“是吗……”

月无眠喃喃了一句。

渐渐的，她闭上了眼睛。

何慕感觉到怀里的人放松了下来，便微微调整了下身体，让她可以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想月无眠说的话，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关于小兰，还有那片梦里的麦田。

不过，他并不打算点破。

这一切，总要月无眠自己释怀，才可以。

何况，何慕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些。

好一会儿，月无眠再度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重新想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何慕，如果我是为了得到你的什么东西，才接近你的，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如果你是为了得到什么东西，才接近我的，那么我应该早就知道了。早到，我根本就没有喜欢上你。但如果，我已经喜欢上你了，那么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的。”

“都会……给我吗……”

月无眠蓦然间想起了花陌尘的话。

“小兰……我死后，这双眼睛……你把它换给何慕吧……”

“我希望……它能继续看着你……就像我还在看着你一样……所以……换给何慕吧……”

突然之间，月无眠明白了很多。

原来，花陌尘说这些话，是真心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成全。

在这之前，月无眠一直以为，花陌尘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遗言，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她跟何慕罢了，实际上他又怎么会真的想让人挖掉双眼呢。

所以，她一面想着完成花陌尘的遗愿，治好何慕的眼睛，一面又总忍不住觉得歉疚。在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下，月无眠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

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释怀。

“何慕，我决定了。”

月无眠仰头，看向何慕被白纱遮住的双眼。

“我要让你，换上花陌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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