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弃挑开了话题,他喜欢直来直去,不愿跟别人玩心眼,兜圈子。丁老太太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错愕,可脸上还是挂着慈祥的笑。
“你也知道你小武哥如今只在衙门里当个闲差,着实是拿不上台面,都到这个年纪了,也没定好人家,我这当娘的一颗心都焦的稀碎”
丁弃垂着眼眸。
“娘的意思是?”
丁老太太面上喜色更盛,半坐直了身子,“你如今是镇远大将军,管着十万大军呢,要不给你小武哥在军中谋个副将,说起来也算是光耀门楣了,也算了了你义父的一桩心思”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丁弃又问,“那小武哥的意思是?”
“他年纪轻轻的只顾着吃喝玩乐,晓得些什么?都得我这个当娘的替他操心。”丁老太太厉声说了两句,转而想去抓丁弃的手,却被丁弃躲开了,她也不嫌尴尬,又问了句。
“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就把你小武哥的前程交给你了,你可别让娘失望啊。”
丁弃道了是。
“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吧。”
待丁弃一走,一旁的丫鬟服侍丁老太太躺下,“不是奴婢多嘴,这镇远大将军本就是该咱们府的人来当,老太太未免也太过心善了,平白给人当了这么些年大将军,难道还不够吗?”
丁老太太斜了她一眼。
不急。
这事得慢慢来
消息传到瑞王府的时候,徐知忌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顿,茶盏中的沸水四散溅落,有几滴落在了手背上,登时便红了起来。
“这该死的老虔婆,哪里来的脸居然敢动这样的心思?也不瞧瞧她那儿子哪里是能当将军的料,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愤愤不平,替丁弃不值。
“那他神情如何?”
一定很难过吧。
双喜道:“神情如常,并未见异色。”
徐知忌叹了口气。
双喜笑着道:“还有一件事,王爷听了一定高兴。”
“听说皇上赏的那些人里头有个叫春柳的,姿色出众,私自进了将军的房内,被大将军训斥了一通,赶了出去,听说被吓的不轻,哭了大半夜呢。”
闻言,徐知忌的脸色稍缓,唇角高高翘起。
“胆子这么小,看来是不适合留在将军府了,找个理由把人打发了吧。”
双喜见自家主子心情好转,语调也轻快了些。
“这等小事,不用王爷吩咐,奴才一早就办好了。”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想起一事来,“皇上又让人送了补品来。”
徐知忌的手指微微曲着,摩挲着茶盏的杯沿。
“他送,你就收。”
只是到底让人心寒,他这皇叔就挨皇城住着,皇上若是真有心,来瞧瞧他,岂不比任何赏赐都要好?
原来他从来不是真心的敬服和爱戴他这个皇叔啊。
第八章、多亲近亲近
宫中。
御案上堆满了各地呈上来的奏章,满满当当的跟座小山似的,承平帝挎着一张脸,耐着性子一本一本的看着,太监端上新沏好的茶来,他趁机躲懒,往椅被上一靠,伸了个懒腰。
他呷了口茶,余光瞥见外头碧蓝的天空,似乎有人在放纸鸢。
蓝天白云,五彩纸鸢,飘飘摇摇,好不自在快活。
春日里本就该踏青赏春的。
从前他总以为当皇帝是天下第一得意之事,没成想真正坐上了皇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见不完的大臣,看不完的奏章,就连觉都不够睡。
“摄政王身体还没好吗?”
承平帝叹了口气,隐隐有些动了怒气,一旁的小太监察言观色,躬身回道:“说是感染了风寒,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啪!”
承平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喝道:“父皇封他为摄政王辅助朕管理国家,可他倒好,不是头疼,就是腰疼,朕觉得要他这摄政王有何用处?”
殿中的宫人们齐齐跪了下去,大呼皇上息怒。
近身伺候的总管太监康清源是先前伺候先帝的,先帝去世前将他派到了承平帝的跟前,他满脸堆笑,“皇上,您若是累了,歇息片刻就是,要是实在生气,打骂奴才一顿出出气就是了,这样的话可说不得,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岂不是平白惹了是非,叫君臣离心。”
承平帝哼唧了两声。
“朕是皇帝,他是臣子。”
康清源拱手道:“皇上说的是,奴才听说摄政王的身子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他若不肯来上朝,皇上大可以带着奏折去瑞王府,一来也显得皇上礼贤下士,君臣和睦,勤奋好学,二来这本就是摄政王分类之事,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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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承平帝脸上露了喜色,小手一挥。
“来人啊,备上车轿,朕要亲自去看看皇叔。”
传旨的小太监事先到了瑞王府报信,徐知忌正歪在榻上研究棋谱,外头的光斜斜洒了进来,斑斑驳驳的影落在错落的棋盘上,光影横斜。
春光明媚,美人如斯。
日光打在男人的脸上,衬的他肤白如雪,眉眼如画,精致的如同画里的仙人一样,他一时贪看住了,半晌才道:“还请王爷预备接驾呢。”
徐知忌懒懒的应了一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人一走,双喜也进来了,“王爷,听说皇上还把奏折都一起拉过来了,这下咱们可躲不过去了。”
徐知忌浅浅一笑。
其实他的病早就好了,只是不想去宫里罢了,这才托说病未痊愈,他倒要看看离了他,承平帝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事?
不成想才一两天,就忍不住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呀。
承平帝来了之后,先是问了徐知忌的病情,又说离了她这个皇叔是万万不行的,说的言辞恳切,叫人动容,若不是前世经历过,任何人听了都要为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
徐知忌圈手覆在唇边,咳了两声。
“都怪臣的身子骨不中用,还劳烦皇上担忧,亲自跑一趟来瞧,臣感激涕零”话还没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咳的面色涨红。
承平帝又道:“只是朕年纪尚小,朝政上的许多事实在是不懂,还得麻烦皇叔多费些心了。”
徐知忌喝了口茶压了一压。
“听闻皇上赐给镇远大将军一些美人?”
承平帝点头,狐疑的看了过来。
徐知忌莞尔一笑,“大将军可喜欢这份厚礼?”
承平帝茫然。
“自古英雄爱美人,难道大将军他不喜欢?”
徐知忌笑着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看得上那些胭脂俗粉。”
承平帝:“”那可是他让人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徐知忌强撑着精神要留承平帝在府中用膳,承平帝却说朝政繁忙,丢下一车奏折,人就回了宫。
宫里的人一走,徐知忌看着被抬进书房的奏折,面上再无病容,甚至唇角还勾着笑。
“本王听说镇远大将军是奉先帝密诏回京的,双喜,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让大将军即刻过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说皇上的意思,让本王这个文臣和他这个武将该多亲近亲近,这样才能力保京城不乱。”
第九章、先帝让我回来保护你?
“这园子可都是我们王爷亲自监工设计的,放眼全京城可都没这样别致的去处了,赏春赏雪最是得宜”
双喜在前面领路,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丁弃跟在他身后,并不搭话。他是武人见惯了天地辽阔的草原景色,这方寸之地间隔出来的一步一景,美则美矣,可到底不够疏阔大气,勉强算得上秀气玲珑吧。
况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也只有那些衣食富足之辈才会有心思赏景吧,寻常人家春种秋收,一年四季就没停的时候,哪里还有这些闲心?
曲径通幽,流水潺潺。
因着这几日天冷,最后一茬腊梅开的正盛,暖黄的颜色挂在枝头,与假山边的迎春交相辉映,偶有五彩的鸟雀停在水边梳理毛发。
弯弯绕绕竟然到了徐知忌的卧房处。
“到了,将军请自便。”双喜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丁弃刚想张嘴,可双喜绕过月亮门人就不见踪影了,他愣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双喜来传话只说是要事相商,自然得在会客厅或是书房相见,好好的怎么又来卧房了?
就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屋内传来带着些揶揄的轻笑声。
“将军武艺高超,难道还怕我这个病歪歪的文臣会吃了你不成?”
怕个球啊。
徐知忌这样的小身板,他一只手都能折断他的腰,丁弃推门大步走了进去,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熏香,混合着浓浓的苦药味。
更让他意外的是,徐知忌居然只穿着白色亵衣。
他跟他很熟吗?
真够不见外的。
男人身形单薄,亵衣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荡的感觉,随着他倒茶的动作,露出一小段精致而白皙的锁骨。
“请喝茶。”
徐知忌冲着他轻轻一笑。
丁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仰头喝下杯中茶。
“你这便叫做牛饮,亏得我还特地用去岁存的雪水来烹茶,到底是牛嚼牡丹了。”徐知忌下口的品着杯中的茶水,茶香清冽。
丁弃看着他那一脸享受的表情,下意识的咂摸了下了嘴巴,刚才这杯茶到底是啥味道啊?
他怎的一点也没尝出来。
“茶也喝了,王爷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丁弃之所以会来,不光是皇上那句文臣和武将该多亲近亲近,他更好奇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到底图谋为何?
寒风料峭却坚持在城外等他,又对他说小心丁家,现在又?
徐知忌见他板着脸,也收起玩笑之色。
“你可知先帝为何要急急把你召回来。”
丁弃坦然,摇头。
皇帝让他回,他这个做臣子的能不回?
徐知忌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个呆子,看来以后这些事还得他多帮着他留意费心了,否则这大块头只怕死了,都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呢。
现在的京城啊,可远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
主少国疑。
虽有他这个皇叔为摄政王,可到底也不够。
“你的忠心,或者说是镇远大将军这个名号的忠心,先帝信的过,如今京中暗潮汹涌,光有我这个什么实权都没有的摄政王,压根不足以震慑那些心思叵测之人,所以”
他故意没将话说完,睨向了丁弃。
一息,两息,三息
男人跟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也不接话。
半晌,许是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男人才开了口。
“所以?先帝让我回来保护你?”
徐知忌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喷了出来,他捂着肚子,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个理由倒也未尝不可。
丁弃看着男人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一脸的不解,煞有介事的问,“难道不是吗?”
徐知忌好容易止住的笑,可在看到男人认真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划过。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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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乍现,森然杀意,直取徐知忌的咽喉之处。
第十章、你就确定我一定会救你?
箭矢眨眼就到了跟前。
徐知忌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愣在原地,可想象中利箭入肉的“噗嗤”声却没出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丁弃一个闪身挡在了男人的跟前,只见他手臂一挥,利箭便偏向了一旁,稳稳钉在了一旁的漆红圆柱上,箭尾尚在打着晃,可见力道之大。
一击未中,丁弃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徐知忌的前面,全身绷紧。
从徐知忌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男人略微弓起的肩背上那块块隆起的肌肉块,块块分明,几欲要撑破了衣裳。
他伸手在男人的背上轻轻点了一下,“放轻松点。”
丁弃回头,看男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能在生死前如此临危不惧,倒是比一般文人中用点。
“你不怕死?”
徐知忌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倒茶的动作娴熟,缓慢,赏心悦目,端起杯子的手指白皙细长,精致的像是完美的瓷器。
“怕,我怕的要死呢。”
他啜了口茶,冲着丁弃莞尔一笑,“不过整个京城都知道你这个镇远大将军今儿在我这,我要是在你眼跟前死了,岂不是辱了你大将军的威名了?”
丁弃不喜欢他这种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态度。
“你就确定我一定会救你?”
徐知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抿着粉粉的唇,并不答话。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有什么好答的呢,重要的是就在几息前他才将挡在他跟前,救了他。
“谢谢大将军救命之恩。本王知道金银玉器这也入不了将军的眼,这个恩情,本王该如何回报呢?”
徐知忌走到他的跟前站定,他比丁弃矮半个头,只得微微抬着眼眸看着他,丁弃被男人这种软绵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撇过脸,往后退了两步。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他皱着眉头,“王爷得空还是多多留意下府内的巡防,免得让那些有心之人再有可乘之机。”
“罢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本王的命就在这,他们要是有本事,来拿就是。”徐知忌说的坦然,像是再说外边的天气一样平常。
“皇上赏给将军的美人,将军可还受用?”
丁弃也没想到男人的思维如此跳跃,他险些没跟上,愣了半晌只负手站在那儿。
屋子里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徐知忌鼻翼微微翕动,然后一个箭步冲到了丁弃的跟前,“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
丁弃想要抽开手臂,没想到徐知忌握的紧,一时竟没能得逞。
徐知忌神情忽然紧张了起来,这是他从进屋后第一次看到男人脸色变了,还是为了他?
“小伤”
话还没说完,徐知忌喝道:“闭嘴,坐下。”吼完又去暗格里取了雕刻繁复花纹的木盒出来,他从盒中取出一枚直接递到了丁弃的唇边。
男人的手指凉凉的,有点点药香味。
“吃下去。”
唇和手指就这么贴着,丁弃有些不自在,可看男人的目光大有一副他不吃他就不松手的架势,于是张口将药丸吃下。
舌尖触碰到了指尖,徐知忌只觉似乎有一股电流透过指尖直直流进了心脏里。
“这是秘制的回魂丹,可解百毒。”
“哦。”丁弃看着男人突然红透了的脸,“多谢。”
徐知忌定了定神,又取来了药箱,暗箭来的突然,饶是丁弃武功高强,也只是将箭矢打偏,手臂上有轻微的擦伤。
细细的一条伤口,横贯在肌肉紧实的小臂上。
伤口处的黑色正渐渐褪去,徐知忌取了止血散小心敷上,敷完药后又下意识的嘟起唇往伤口上吹。
有细小的风垂在肌肤上,丁弃眉头紧皱。
他垂眸看了过去,男人半蹲在他身前,睫毛细密卷曲,神情认真,嘟起的唇泛着粉粉的颜色,亵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雪光一样的颜色。
“咕咚!”
他咽了口吐沫,直接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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