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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星星点灯(一)

空气静止了一刹。

男孩看着许溧,眼神微滞,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下。

老板娘的理由很有说服力,隔三差五过来抓人的老师很多,记不住脸很正常。但偏偏说这话的人眼睛生的柔和,眼皮向下搭下眼睑时,仿佛可以溺死人。

如果不是知道吧台下面是实木的话,他都要怀疑底下藏人了。

“可以吗?”老板娘抬起眼睛催促道。

男孩一个激灵立即回神,拿起手机指着电脑问:“怎么传给你?”

“你扫我微信就好。”许溧手肘搭在扶手上,坐姿慵懒闲适,调出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

男生走后,许溧脚跟撑着地面往后一蹭,吧台和桌子腾出距离,眼睛抬都没抬,盯着照片问:“不出来吗?”

沈微星腿给蹲麻了,细细密密如同电流的感觉在小腿肚乱窜,起身都困难。她伸出手掌想要许溧拉她起来,手心在空气中空了半晌,都没人应,顿时觉得不高兴了。她伸出双臂搭在两侧扶手上,随后发力,椅子就到了身前。

许溧双腿微叉,沈微星蹲在大腿之间,端着不经意的笑,问:“我人难道没有照片好看吗?”

许溧在椅子被拖动的时候,早已熄了屏。可偏偏就是不如沈微星的意,问她:“你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撒娇的狗狗吗?”

带着无辜的表情,眨着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搭在她的大腿上。许溧没忍住,轻轻捏起她脖颈的皮,一放一下。

沈微星原本想反驳几句,结果许溧每次用指腹捏到脖颈的时候,都会带起链子微微收紧。人证物证确凿,她都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狗。

沈微星闭着眼睛彻底放松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网吧的前台对着空调,感觉不到一点凉意。沈微星只觉得疲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骨子里的舒服。在一个多小时前困扰她的问题,好像到了许溧面前便不重要了。

沈微星在接近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许溧上班起床,沈微星听见门锁碰上发出的声音时,睁开了眼睛。

她简单洗漱完,换上及其普通利索的白T运动裤,戴上渔夫帽,出门去了。最近天气很热,铺天盖地的暑气如同张巨大的网,严严实实,不放过一点空袭地捆上来,使人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沈微星戴着帽子,压低帽檐,几乎看不见路的搭上了出租。

一个小时后。

X市精神院。

沈微星下了出租,走到大门口。保安在亭子里呆着,悬在空中的小风扇夹在窗户上,吹出来的凉风虽然小,却聊胜于无。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见对面的女人裹的严实,只露出一截下巴,扯着嗓门喊:“干嘛的?”

沈微星没有掀起帽檐,只是抬起那张干净的脸。光线斑驳间,她的脸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病人。”

“登记一下。”保安屈起食指在亭子的窗台上敲了下。

保安亭的金属晒的滚动,上面摆的本子如同杂草,无精打采。沈微星抓起笔,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年月日,姓名,电话,身份证号,来访时间,结束时间,以及病人之间的关系。

沈微星填完了前面,唯独在最后一框犯难。住在里面的男人是她的父亲,是她妈妈的丈夫,却从未尽过丝毫的责任心,仿佛这三个字自他生下便没人教过一般。

保安喝完水,看见沈微星愣在原地的人,把嘴里的茶叶吐进杯子里,问:“是远亲吗?”

沈微星一时之间很难解释清楚,握笔的手松了又紧,表情格外局促。

保安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精神病人和普通病人区别之处在于,普通病人医生会有一个明确的诊断,家属有多种治疗反感可以选择,精神类的疾病很少会彻底好起来,同时还需要家属有极好的耐心。

面前的小姑娘二十出头,来这里把自己挡的严实,谁都看不清脸。可能是怕被熟人看见了。

这种事情保安屡见不鲜,叹了声气,从沈微星手里拿过本子和笔丢在桌上,又重新拿了个临时的本子,说:“你在这个上面登记一下。”

这个比起上一个卷边的本子整齐多了,沈微星看了眼封面,临时登记本。她打到最新的一页,入眼看见一道凌厉的笔记,稍愣片刻。

许溧。

只有名字,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前后时间。

应该是后头补上去的,因为前面的时间已经划掉了一个,最终才确定下来。

时间正好是她说许溧夜不归宿的时间。

沈微星脑袋空空地写完了名字,递给保安的时候,出自本能的道谢。

烈日炎炎,医院的院子顺着柏油小路种满了柳树,枝条细长,树叶清脆。沈微星胸口堵了诸多疑问,心烦气躁,找不到宣泄口,再加上暑气高涨,只得揪了把树叶消气。

枝干拽起,枝条紧绷,在一撒手,落下的便是满地的小碎叶。

沈微星踩着落在柏油路上的碎叶,走到了病房里。

医院白天不比晚上,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趴在墙上痴笑的,沿着走廊沉着脸散步的,各种疾病在人体上的表现,应有尽有。

沈微星望向一直对着她痴笑的女生,眼神沉静,并无大惊小怪。她摁了门铃,护士急匆匆跑出来,一边戴帽子,一边问:“来了。”

白天病人大多在病房外面活动,护士担心开门时,病人会贴着缝子跑出去。这种情况很常见,前几年有病人偷偷跑出去,护士追到火车站时,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哭了,结果病人拉着不知是哪认识的人,坐在烤肉店,边吃边聊,就差歃血为盟,原地结拜,最终小护士不仅自掏腰包还打了辆车把病人带回去了。

“找谁?”护士卡好帽子,凑进玻璃问。

玻璃门隔断了部分声音,沈微星听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凭借口型判断。回答时,又怕护士听不清楚,指了下里面,大声说:“找人。”

随后沈微星报了沈父的名字。

护士哦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卡放在感应区。门打开,刚才对着沈微星痴笑的女人快走了几步,脑袋往门口凑,只是很快被护士察觉,她先瞪了对方一眼,喊着她的名字,说:“回你房间去。”

刚才扬起笑脸如同小孩般的女人立即瘪着嘴,看着委屈巴巴的,转身就走开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沈微星。

护士见着人走远了,重新对沈微星解释道:“我们这里比较特殊,有些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沈微星虽然没有来过精神病院,但也大概晓得这里的规矩。护士一手扶着门柄,一手扶着未开的那扇门,用身体形成一堵墙,格外谨慎的让沈微星进来。

沈微星站在里面,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嗯了声。

这里其实和普通医院的病房没有区别,但时间久了,贴着墙面的瓷砖都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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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每块与每块之间都有黑色的污垢。

护士把门关上后,又重新推拉门柄,确认门打不开后,她转身带着沈微星往护士站走去。

护士从抽屉里拿出本子放在桌上,说:“先登记。”

沈微星想起刚才填写信息的尴尬,犹犹豫豫,动作都有些温吞。翻开第一页,未看见惹自己心烦的标题后,顿时松了口气,提起笔,利索地写起来。

登记完后,交给护士检查。

沈微星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眼睛在桌面扫了眼。办公桌很大,上面铺了曾很厚的透明垫子,时间久了,发生氧化,透明色泛起了一圈圈的浅黄色印记,上面还用黑笔写了几个字。

沈微星神游天外,正准备仔细看几眼,旁边的护士开口,声音略显惊讶道:“原来你就是沈微星呀。”

沈微星表情略显惊讶,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认识我?”

护士应了声,收起登记本放在抽屉里,笑着说:“你是56床病人的朋友,这几年您一直定时打钱,再加上政府资助,他在这里还算舒心。”

沈微星这一下真的懵了,问:“我什么时候打钱了?”

护士笑了笑,说:“我们每个月月末都会收到一笔钱,账户显示是在X市,留下的名字是您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找病人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护士边说边带着她出去。沈微星如梦初醒般回神,立即跟在护士后面,符合着点头。

走廊的最里面,除了围栏投过来的光线,到处都是阴沉而又隐秘的氛围,好像给人以无限秘密的感觉。

护士带着沈微星走到病房门口,自行离开。

门口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牌,绿底黑字,写着床号。

沈微星看着闭的掩饰的门,手指刚抬起而后又放下,生出一种想逃的心思。

关于沈父在她走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沈微星的妈妈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在临走前一个月,出去过一趟,回来时病的更重了。沈微星那个时候作为陪床家属,每天都打着地铺躺在地上,所有钱都交医药费了,她甚至连垫子都买不起。

每次睡到干硬的地上,第二天醒来后脊的骨头就疼。那是被咯疼的。

那个时候她的体重大幅度降低,不吃饭的原因无非两种,一则没钱,二则没时间。

沈母每在她睡前,都会小声在她耳边轻声念叨沈父的病情,沈父的现状以及沈父的医院。

不知疲惫,一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92、星星点灯(二)

沈微星推开病房门,看向唯一没有空着的床位。

比起六年前,沈父苍老了不少,他坐在床头,佝偻着肩膀,头发长且油呼呼的,落下时遮住他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萧条且萎靡。他的脖子上绕着白色的绷带,脸上挂满了青紫色的伤口。

阳光很亮,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灰尘。沈父靠在斑驳的墙面,听见声音,在一缕细光中抬起了眼睛,问:“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确实让沈微星体会了一把不解,疑惑,愤恨以及可笑。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快速走了几步,在接近病床时,忽然停下,“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父声音很陌生的问:“我应该知道吗?”

沈微星看着他,千丝万缕的情绪在眼睛中闪过,消失殆尽。小的时候,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无助惊恐地看着沈父暴虐,等到有抗衡的能力时,可以与之在争执中动手,虽会损伤过重,但却脱离了束手无策的时候,倒也挺不错,现在终于等到她比他高上一截,他却不记得了,仿佛那些年的噩梦困住的只有她一个人。

凭什么呀?

沈微星悲哀的想,压制在心头的阴暗面逐一浮上来,妒恨的情绪一点点侵占她的大脑,神经。

她嫉妒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也恨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

沈父看着眼前的人,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还未消化便被后怕侵蚀。女人从推开门进来,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仇人,手上若是有刀势必会砍过来。他有些害怕,屁股往后面移了下,估算了护士站到病房的距离,到时候见着情况不对,他就直接跑。

沈微星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迈着步子缓缓向前,不似刚才那般步履生风,“你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个人是有多冷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话刚落,她停在床头柜前,腰身微微俯下,眼神含着幸灾乐祸。

她想知道,时隔六年,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时,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不出她所料,刚才还坐在床上格外平静的沈父,瞳仁一缩,眼神惶恐。他抓着床头的铁杆,想把自己藏起来,身体瑟缩,无助可怜。

难怪他会觉得害怕。

可沈洪峰告诉他,沈微星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会忽然回来了?

沈父心里一万个疑惑,一会儿想喊护士求救,一会儿想出院找洪峰,哪一个都是办法,唯独和沈微星死扛着不是。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单纯因为害怕。

“对了,我觉得您应该忘记了,毕竟我这个女儿在你眼里就是一块没用的垃圾。”沈微星欣赏够了,在床沿找个位置,不紧不慢的说:“够你输牌发泄,够你喝酒发泄等等等等。你打我最惨的一次,应该就是骨头出了问题吧。”

沈微星说完,沈父又是一抖,她便又笑了,说:“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算账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妈去世了。”沈微星手撑在床沿上,肩膀紧紧绷起,仿佛嘴里说的人和她无关,“已经好几年了,过几天就是她的忌日,我在看她之前,来看看你。”

话落,她的眼神在污渍的床单是撇了眼,轻薄如翼,不足以在即将到来的深秋蔽体,下了结论,“你也不怎么样,怎么就值得那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咽气的时候都记着你。”

沈父在她说完后,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为什么会住这里吗?那个女人把她打工攒起来的钱全部留给你。”沈微星眼神漂浮,声音像是含着叹息,“连住ICU都不乐意。”

沈微星啧啧了两声,正眼看向沈父,问:“我真的很疑惑,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救命之恩,可能早就报完了吧。”

沈父垂着眼睛,盯着手臂上厚重的石膏,刚打上去的时候没感觉,怎么现在却觉得沉甸甸的,要将她的胳膊压断。

沈微星想起搬家多次,从未见过的房产证,一时间,心里大约有了判断,“她应该把家里的房子也给卖了,你值得吗?值得她问你死心塌地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钟。

沈微星盯着沈父的发旋,看着稀疏的白发,褶皱的皮肤,心里五味杂陈。以至于沈父抬眼时,她躲闪不及。

沈父问:“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沈微星点着头,丝毫不避讳,“我就是想看看你这种人会有什么反应,会后悔吗?是难过还是高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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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几天就可以转述给她听。”

“沈微星,你真不是个东西。”沈父眼眶有些红。

“我的确不是个东西。”沈微星承认了,“你都不是个东西,我当然和你是一路货色呀。”

“她人在哪埋着?”沈父问。

沈微星说:“你找她干嘛?去恶心她吗?那倒不用,我早就说了,我和你是一路货色。”

“什么意思?”沈父嗓门有些沙哑,像是含着痰液,浑浊不堪。

沈微星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因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她就起身,想要离开。能和沈父说这么多,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耐心,继续坐下去,也只是徒给自己添些罪受。

沈父看着他站起来,想抓着她不让走。沈微星眼疾手快地躲开了,他扑了空,连带人从床上绊下来,上半身栽倒在地,下半身仍在床上,狼狈好笑。

沈微星懒得理,拂了拂差点被沈父拽住的裤腰,表情略显嫌弃。

沈父摔下床,打着石膏的胳膊发出碰的一声,另一只手的手心在地面蹭地发红,羞耻感萦在心头,使他既是丢脸也觉得恼怒。他抬起眼睛,看着沈微星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随之冷笑,报复似的说:“你那个女朋友知道你这样吗?”

沈微星停下脚步。

沈父早就瘦骨嶙峋,胯骨在地面碰的那一下,仿佛被无数道针扎过一样疼,细细密密。他扶着自己的一只腿从床上下来,缓缓说:“许溧不会和你分手吗?”

沈微星转身,居高临下地看他,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你高考前那几天,原本我是想回家的。”沈父呼了声气,等一条腿放在地面上后,稍微缓了缓,痛意舒解后,他扶起另一条,“结果走到门口,就被那个女人拦住了。”

沈父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那是他第一次害怕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你在高考,那个女人可能会杀了我。”沈父说:“但她没有,她把我关在她家,就是她家卫生间,那么小的地方,我一个人呆着,那么几天,我差点疯了。”

他的一条腿已经放下,后脊靠在床沿,轻咳了声。在沈微星看来,现在他的样子病恹恹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袋乱的要命,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六年前,从许溧家里逃出来后,洪峰再次关着他。

他闭着眼睛,想缓和情绪,但眼前刚莫入黑暗,衣领就被人扯住,紧接着便是咬牙切齿的声音,“然后呢?”

沈父想起最住被关在这里时,精神暴躁,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你去死,你去死。

“然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父压抑住另一种声音,表情及其无辜。

“你快说。”沈微星捏着衣领的手越来越紧,眼神如同圈养节食的兽,凶残可怖。

沈父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说:“你要听,我偏不告诉你,除非你把你妈的墓地说给我。”

衣领忽然被松开了,沈微星起身,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余波还未散,“你不说,那我自己就去问。”

这些是握在沈父手里唯一的筹码,从沈微星的反应来看,他可以威胁的住。但事与愿违,沈父眯着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就那么确定,她会告诉你?”

“我爱她。”沈微星背过身,只简单扔下三个字,随后自嘲一笑,“我对你说这个干嘛。”

说完,她头也不回,推开离开。

病房又恢复了安静。沈父扶着床头想要站起来,结果刚起了上身,又重重摔倒在地,终于,压抑在胸口长时间的烦躁,使她伸手砸在地面上。

关节痛的痛意清晰而明显。

沈父捂着脸,低声抽噎起来。

他想起刚住院,因为暴力倾向时常被约束在床边,下身屈辱地穿着纸尿裤,每日吃喝拉撒都要受制于人。他还记得隐约模糊之间,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外面下着雨,他的身体被高大凶猛的男人摁着,挣扎不开。

这是精神病院的生物链。

沈父抬起眼睛,恍惚间又回到了前几年,女人在他的拳头下,每天鼻青脸肿,但仍是进着职责,只因为被打怕了,他用一句,你赶跑,就打死你,而拿捏住了她。

沈父在二十多岁但时候,常听人家说,这个世界上唯有任何事情都讲究因果循环。

或许后半辈子的所有都是他的报应。

作者有话说:

从四月多份连载的文终于在十月份收尾了,我真是佩服我的速度了?

?93、星星点灯(三)

许溧得到消息,今天是洪二出狱的日子,因此从家离开后,上了车就去X市的狱所。

汽车在马路上稳速前行,没有一点磕碰。车厢内,暗香浮动,许溧坐在后座,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纸,眼睛大段落的扫过,只余下清脆的翻页声。司机自后视镜看了眼,想起来时老板嘱托的话,估摸这是个好机会,硬着头皮准备开口时,被人生生截断。

文件大段落描述了洪二的犯罪经过,但唯独在细节之处马马虎虎,一笔带过。许溧大致浏览完后,扔下手里轻飘飘的纸,问:“只有这些吗?”

司机咽下嗓子里的话,回答了句是的,补充道:“您要的有点急,目前只有这些了。”

许溧眉头微蹙,眼神淌出一丝不耐,“得多长时间?”

前面正好是一个转弯,司机平坦开过,车上的人没有受到一丝颠簸,回答道:“三小姐,您不用着急,今天他出来,我们还怕问不到话吗?”

司机虽然说的在理,可洪二是她用来和洪峰谈判的筹码,知道的信息少一点,势必会处于劣势之中。可现在事出紧急,只能退一步,寻一个稳妥的法子。

许溧眉心卸下来了点,说话时声音略显疲惫,“按你说的办吧。”

汽车在狱所停下。

司机下车,许溧一人在车上等着。

这个狱所修建时间很久,地址选在了偏僻的半山上,从路旁望下去,是环环叠绕的盘山公路,长在陡峭山坡上的树。每棵每棵连在一起,从上面往下看,宛如一顶巨大的伞面,亭亭如盖。

许溧把那几张纸塞进文件里,窗户摇下一条缝,稍微缓和下车厢里的气味。

现在已经快要九点了,狱所的门还未打开,倒是有一辆摩托车停在后面。许溧撇了眼,坐在摩托的人穿着黑色背心,露出的肌肉如同连绵山峰,曲线顺滑,肌肉紧实。他带着头盔没有卸下,但许溧就是一眼可以判断出,那人就是洪峰。

害得她和沈微星分开六年的罪魁祸首。

许溧咬着牙,眼神发狠似的盯着。直到狱所的铁门锒铛作响,她才收回视线。

理智告诉她,在狱所门口和洪峰正面对上,无异于没事找事。她把露出的窗缝开的在大一点,向着远处的司机招手。

司机看见后,立马走到窗边,问:“三小姐,什么事?”

隔着窗缝,外面的热气流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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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里面的凉气倒也没有那么闷。许溧隔着车窗,说:“一会儿,你来开车。”

司机目光一顿,眼神闪过一丝不解。这和当初商量好的可不一样,按着原想的计划,司机要从洪峰手底下抢到人,然后带回车上,最后以洪二为饵,钓鱼上钩。

但眼下,三小姐的意思是却是她来开车,那就代表很有可能洪二还是会跟着洪峰离开。

司机跟着老板耳聋目染好几年,有些事情不用挑明,自然心如明镜。可老板的吩咐还在耳侧,司机踌躇道:“三小姐,老板让我务必把您安全带回去。”

他说完立即恭敬垂眸,大气都不敢出。他和三小姐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性子大概摸的差不多,虽然时刻给人一种放松警惕的错觉,但却经不起细究。

时间静了一瞬。

直到洪峰卸下头盔,跑到洪二面前,兄弟两人拥在一起时,许溧的手放在车门上,语气冰冷道:“现在我才是你老板。”

说完,拉开车门,直接下车,坐在了驾驶座。

司机拗不过,担心小姐受伤,担心老板责骂,只得坐在副驾。

兄弟二人相见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洪峰擦掉洪二的眼泪,两人才走到摩托车前。

油门踩动,摩托车沿着马路下山。

许溧见状,直接拉上安全带,发动引擎,汽车以更快的速度往下爬。

司机坐在一旁,两只手抓着车顶的扶手,脸吓的苍白。他看着前面兄弟二人有说有笑,而驾驶座的人眼神如同虎狼般凶狠,心里知道要完。

快到山下时,许溧估算好位置,猛的发力,车头便撞在摩托车尾,只是轻轻一蹭,两个轮子不如四个的稳当,摩托车很快就倒地了。

许溧没想要两人的名,这一下只是对洪峰的警告,看着两人倒下,她扯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下来。

洪峰摘下头盔,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般是呼吸不畅,一半则是疼的。腿被压在车底,马路摩擦皮肤使他可以清晰感知到那处的撕裂感,好像隐约有鲜血流出。洪二也摘下头盔,但情况比他稍微好点,腿只是被压住,但勉强在洪二和车辆间形成一个弧度下,收放自如。

后面的车辆标着BMW三个字母,黑色在阳光下衬得低调而奢华,车架曲线流畅华美。而从车上下来的女人长发扎了个低低的啾,高跟鞋配上长裙,及其飒美,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看就是不好惹。

但洪峰只需看一眼,就瞧出站在眼前的人是谁。

许溧。

不仅仅是微光老板许溧,还有家产遍布全国,势力庞大的许家三小姐——许溧。

当年之所以在X市逃窜而出,就是因为他查到了许溧的身世。

他能查到许溧,那许溧自然能查到能多。

洪峰眼孔一缩,眼神划过惊慌之色,问:“你想干嘛?”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好似铁尺在地面磨出的声音。洪峰心脏一悸,脸上的汗更多了。

“不干嘛。”许溧面相平和,鬓间的刘海柔化了脸上的棱角,使她整个人如同一汪水,波澜不惊,“就是想问你一些事。”

洪峰扯着嘴角,拼命压制心里的慌乱,“我们都六年未见了,我哪知道什么事?”

“那就是你不想说了。”许溧睨了他一眼,半蹲着身子,“没事,我帮你回忆一下。”

洪峰面容闪过一丝惊恐。

许溧一字一句,问:“六年前,你在棋牌室到底说了什么?”

洪峰不说话,豆大的汗像雨往下落。

炎热的天气,许溧额角也有一些,但她顾不上擦拭,只想寻求更多真相。看着洪峰不说话,许溧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示意他人过来,“把车从他身上移开。”

司机领命,扶起车头轻易让两人的下身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许溧站起身,走到洪峰脚下。他穿着大短裤,两条腿早就变得血肉模糊。许溧冷笑了声,踩着高跟鞋在他的脚踝踩了下去。

骨头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洪峰的疼痛神经原本被小腿的伤卡着,现在许溧踩到脚踝,他只觉得有人在揉碎自己的骨头,痛彻心扉。

洪峰啊了声,引得旁边的洪二开口,急急忙忙道:“哥,到底什么事?你快告诉她。”

洪峰脸上的汗比起刚才更多了。当年威胁沈微星离开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诉许溧,否则以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来看,一定会想办法要了她的命。

“还不说吗?”许溧收回细长的跟,重新站在地面,将视线落在洪二身上,扭头对司机说:“绑了,带回车上。”

司机连忙从车厢里拿出两根粗长的麻绳,往洪二身上招呼。洪二早就被吓被胆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在监狱的时候,他因为洪峰人脉广,并没有吃亏,没想到出了监狱,却差点要了他的命。洪二越想越气,差点想扭头进去呢。

“考虑清楚了吗?”许溧在司机把洪二拖到后备箱时,转身对洪峰说:“还是说,你们兄弟想一起?我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你们开口。”

“哈哈哈哈。”洪峰笑完眼角落出了两滴泪,说:“你就是想知道我对沈微星说了什么是吧?我偏不告诉你。”

他说完,瞅了眼身后的坡,拿起头盔砸向许溧,身体向身后滚去。

这里临到下山,种满了清翠的竹子,许溧看着那洪峰滚下去后,眉头微微蹙起,随后转身上了车。

洪峰现在成不了气候,至于她想知道的,早晚都能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洪峰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沈微星从精神院离开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网吧。她的心跳很快,隔着胸腔似乎都要蹦出来,唯有找到许溧,才能缓解。

可到了网吧,里面的人却是小网管,沈微星愣在原地,想起许溧今早出门,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今天没来。”小网管咬了口雪糕,用下巴指着凳子,说:“你在等一会儿。”

沈微星只能嗯一声,座下来后,立即给许溧发微信。

【一闪一闪:你在哪?我去找你。】

那边回复很快,只说了句马上到网吧,就没有后续了。

沈微星总算松了口气,趴在吧台安静等着。

过了大概半小时,一辆宝马车停在网吧门口,外观低调,曲线优越,若是识货的人必能一眼认出来这车的价值。

沈微星坐起身,心里闪过无数个未解的疑问。她看着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恭恭敬敬走到后座,拉开车门,紧接着许溧略微恹气地从后座下来。

作者有话说:

掉马了!!!?

?94、星星点灯(四)

洪二被关在山底下一座废旧宅子里,许溧打算当天审问,刚拉过来凳子坐在他对面,沈微星好巧不巧地过来了。许溧只得作罢,命司机安排了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这才急忙往网吧赶。

最近被陈年旧事箍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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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疼,再加车上凉风和车外热浪一交替,头晕脑胀,眉宇间蔫里蔫气。以至于刚下车交代完事情后,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微星时,没有反应过来。

汽车扬尘而去,只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沈微星走到许溧前,顶着大太阳,问:“你干嘛去了?”

态度自然,许溧估摸不出其他情绪,回答道:“出去办个事。”

沈微星拉长调子哦了声,不知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

这个反应倒是让许溧僵在原地,拿不清楚说什么。她的家庭谈不上复杂,但身世却格外尴尬。原来打算等处理完这件事情后,再告诉她。但眼下事出紧急,迫在眉睫,许溧嘴巴抿了抿,脑袋在努力组织措辞。

就在她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干巴巴的开头时,刚抬眼就对上沈微星欲言又止的眼神。

许溧:“?”

沈微星瞥了她一眼,眼神嫌弃,像是老师在看不懂事的小孩,“栗子,你的虚荣心好强呀。”

许溧:“?”

沈微星拿着在学校时做老师的架势,继续,“出去办个事换辆宝马,你这是欺诈。”

许溧不是很能理解的问:“我出去办事为什么不能换车?还有,我怎么欺诈了?”

做老师就有这点不好了,经不起正在敲打的学生反问。一旦开口,那就是认识不清楚自己的错误,不知道悔改。沈微星打心眼觉得这个行为不好,做生意嘛,诚信经营,坑蒙拐骗是万万不能有的,“你出去办多大的事呀?见多大的人呀?”

许溧哭笑不得,“也没多大的事。”

沈微星急红了眼,也不管地点是不是大马路了,逮着问:“许溧,你一个破网吧月收入有多钱?值得你租那么贵的车去见人?我现在不用你养,但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网吧养了多少个人吃饭呀?”

这席话说完,许溧算是理清楚了。这字里行间,说她不节俭,说她虚荣,说她不知轻重。虽然言词严厉,但许溧就是生不来气,反而觉得她可爱,拼命压抑的嘴角没控制住,笑了。

这下子沈微星火气蹭蹭蹭的往上涨,差点可以把网吧原地点燃,“你还笑,我不管你了,到时候要饭了,别去我家。”

话落,扭头就往网吧走。

但还没走几步,手腕便被人抓住。沈微星脸都没有转,一副有话快说,别挡着我忙的架势。

许溧乐完了,就着握紧的手腕转在她的肩膀上,以往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此刻竟然生出一丝打趣,问她:“老婆,这车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就是我的呢?”

沈微星被这声老婆叫红了耳朵。

许溧腰身微弓,两只手在她的肩膀处揉了下,眼睛平视着,说:“我家里有点复杂,等有空了专门解释给你听。”

沈微星耸拉的眼皮这才抬起,正要说话,就被打断。

许溧眼尾微扬,目光温柔似水,几乎可以让人溺在其中。她的眼睛本是上乘,平常看人带着无法抗拒的好脾气,但打心眼里的好脾气只留给眼前人,说:“还有,你说错了,我只需要养你就好了。”

沈微星耳朵更红了,挣了肩膀上那双手的束缚,加快脚步往屋里走。

小网管见老板跟在老板娘后面,从抽屉里掏出充电器,说:“我先走了。”

“等下。”沈微星叫停,引得两人直直看她。

沈微星热的口干舌燥,拉起许溧的手就往休息室走。

虽然不是老板亲自发话,但老板娘更有话语权。小网管只得坐在椅子上,想起老板娘通红的耳垂,打算回去的时候买个冰奶茶喝。

休息室窗帘永远都被扯的掩饰。

许溧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开灯,肩膀就被一只手强硬地摁在门板上,柔软炽热的吻紧随其后。

不同于每次小打小闹的轻啄,这次沈微星不仅惦着脚,两条胳膊兜住许溧的肩膀调低她嘴唇的高度,啃了上去。

沈微星咬着许溧的唇,手指在许溧的脖颈后,形成一个禁锢,将她牢牢圈住。她经验浅,亲起来就来来回回那么几下,却偏勾的许溧把持不住。终于,在沈微星双腿发软,嗓子黏黏糊糊哼了声,差点摔在地上时,许溧揽住她的腰,五指摁着衣服陷进她的皮肤里,趁机,舌头搅进她的口腔。

房间内暗呼呼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听着唇齿相交,清脆的水渍声令人脸红心跳。

两人从底下回到了床上。沈微星上半身被解的只能了内衣,膝盖跪在柔软的床罩上,嘴唇从许溧的肩膀慢慢滑到了小腹。

裤子拉链向下发出卡擦一声。

沈微星坐在许溧的膝盖上,纤细柔腻的手指从她的小腹挪到了腰身。脱去了束缚,沈微星趴在许溧的大腿前,表情真挚且虔诚。她的唇还未落下,便被许溧捂住了。

沈微星自己也很不舒服,抬起眼睛,眼神略微有些急躁。

“别。”许溧说:“脏。”

沈微星咬了她的手心,许溧吃痛放开,而后吻落了下来。

房间内,两道喘息声交缠在一起,沈微星膝盖抵在床单上,她像是被折翼的鸟雀,安心地侍在一处,心甘情愿。

结束后,沈微星的衣服早已湿透,被胡乱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她赤着身体躺在被罩下,只留脑袋在外面,忽视下身的不适,安静地看着许溧穿上被自己扒下的衣服。

“沈微星,你都是在哪学的呀?”许溧穿完上衣,坐在床沿问。

床头开了一盏小灯,仿佛隔了层朦胧的雾气。

沈微星用通红的嘴唇,问道:“你不喜欢?”

这件事是沈微星第一次做,虽然青涩,但来日方长嘛。而且,许溧最没想到的就是,那么骄傲的人,她居然,愿意。

沈微星躺平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说:“我今天去看我爸了。”

许溧心脏一颤。

沈微星说:“当年高考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许溧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趁着这安静,沈微星想起高考很多的细节。当时,她和桑沃仅仅只是认识,谈不上关系亲厚,可对方不仅过来送她高考,还给她带水,带巧克力,还有多余的学习用具,以及——

沈微星眼睛发酸,挠的眼眶痒痒的。她闭起眼睛想要舒解,结果眼泪滚落而下。

以及那两句,加油,顺利。

一句是桑沃自己说的。

还有一句是桑沃替许溧说的。

沈微星抿着唇,表情既像痛苦又像自责,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她哭的很安静,只有鼻翼抽噎时,才会发出声响。

声音带着软软的哭腔,她骂:“许溧,你就是笨蛋。”

许溧嗯了声,抬起指腹擦掉她的眼泪,说:“就是笨蛋。”

“你怎么不告诉我?”沈微星说:“我只要一想到站在学校大门口,跟个傻子一样,我就难过。你告诉我呀,你告诉我,你想让我去好的大学,绑起那个人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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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你都告诉我呀,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那你是不知道你的脾气,我稍微提上那么一句,你就能炸开锅。”许溧笑了笑,偏了下脑袋,声音比那豆灯都要温柔,“其实网吧再次重逢后,除了被冲上头的怒气,我其实还有骄傲。”

沈微星那个时候的脾气硬邦邦的,所有人的好心她能理解能可怜,所有的好意她觉得是怜悯,她把自己锁了起来,拒绝接受所有人的好意,哪怕是许溧,都不行。

沈微星恼怒自己,但还是问:“有什么好骄傲的?混的那么差。”

“因为,你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许溧回答道:“我看着那个时候的小星星,每天蜗居在这个房子里,明明应该发着光,但偏偏逢上阴雨天。你不知道,在在六年后看到闪闪发光的你时,我有多高兴。”

沈微星没忍住,终于笑了,瞥了许溧眼,问:“那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你不理我?”

许溧俯身捏了下她的脸,肘部撑在沈微星的枕头边,说:“谁让你走的时候,一声不吭,我都担心你跟人跑了。”

沈微星虽然长得漂亮,但性格是真的臭,所有上来搭讪的男孩女孩都架不住那张臭脸,也只有许溧拿她当个宝。

不过,沈微星并不打算告诉她,反而洋洋得意道:“那你可得看紧我了,免得我被人拐跑。”

许溧说了句不会,正准备凑上来亲两口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小网管隔着门板,问:“老板,我饭还没吃呢。你快出来看店。”

亲昵被打断,两人相视一笑。许溧站直身子,说:“你在躺一会儿,我先看会店。”

沈微星点头,“去吧。”

随后一直目送人开门关门,沈微星还是痴痴的笑。

过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拿着手机,给许溧发微信,“我的衣服湿了,你快给我找一套!”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上好!!!?

?95、星星点灯(五)

许溧下午出门时,还未下雨。她照着熟悉的路线,一路开到关着洪二的废旧学校。

许溧进去时,洪二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四肢被绑在椅子腿以及靠背上。教室的采光算得上极好,两扇大窗各开一扇,淡黄色的光线由此进入,落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脸,大喊:“放我出去。”

看管洪二的人在这几天,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但都没用,只得打电话把许溧叫过来。这洪二没有家庭,没有父母,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哥哥洪峰。身上几乎没有软肋可言。

许溧碰上这种硬骨头,只能靠着时间慢慢磨。她从角落随意搬出一张椅子,手指捏着木质靠背,椅子腿在水泥板上拖着,停在了洪二面前,问:“想好说什么了?”

坚守看管洪二的那几个人,背着手站在外面。椅面上积满了厚重的灰尘,许溧捏着靠背,将椅面往侧沿倒了下,大片的灰尘掉落在地面,但椅面还是不干净。许溧朝着外面喊了声,随即进来男人,他拿着报纸铺在上面后就出去了。

洪二见着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阴阳怪气道:“我关在里面也就六年,怎么这六年还变天了。”

许溧面对着洪二坐下,双手环臂,说:“这天一直都是有本事的人说了算。”

洪二嘴角的笑意顿时散了,开始正眼打量这个女人。他从监狱里刚出来,就被关在这里,每天都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颠三倒四的问。问题一会儿是犯了什么罪,一会儿是为什么顶罪,变化莫测,找不到正式的问题。

那天抓他进来,带头的女人和眼前的女人重合在一起。洪二想起那细长的鞋尖高跟鞋跟踩在他哥模糊的伤口了,心里一阵后怕,迟来的怯意涌现出来,但想起答应哥哥的事情,还是梗着脖子强装厉害。

许溧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眼前人现在就是纸老虎,不需要动手,只点个火就够了。她笑了声,开口时声线含着舒懒的腔调,继续,“洪二,你进去那么久,不会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没学会吧?嗯?”

狱所被洪峰打过招呼,里面会有人照看着他。洪二这几年的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但私底下,他也遇见不少肮脏事。也自然知道,那种地方,拳头就是道理。

洪二紧张到额角都涨了层汗,声音拉都很紧,“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做贼心虚了。

许溧翘起二郎腿,脚尖晃晃悠悠的,眼尾向上扬起,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溧声音轻飘飘的,尾音却带着诉不尽的疑惑,娓娓道来。

“六年前,光渭东路,正值九月大雨,有人开车撞了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却在撞人后未第一时间将人送到医院,四个小时后,小伙子被过路人看到,送至医院时一侧瞳孔已散大,最终经过两天一夜,抢救失败,在凌晨一点去世。”

这些信息都是司机调查出来的大概,不过用来唬人足矣。许溧说完后,嘴角已经耸拉下来,她盯着眼睛瞪大的洪二,问:“你说,这个开车的人,该不该死?”

洪二眼神已经失去了神采,变得涣散。他两只手扣着麻绳,指缝磨在粗糙的绳索上,拼命的摇头。

许溧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右手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稍一用力,洪二就仰起了头。许溧垂着眼睫,冷冰冰地望着她,问:“如果开车的真是你,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个小孩的家庭?”

说完,冷笑一声,看着洪二再次垂下的脑袋,捏着头发的手在一用力,“你进去那么早,当然不知道。”

“那年小伙子十八岁,刚高考结束,是家里的老幺。”许溧说完,手一松,洪二脑袋撞在了木椅上,“他爸妈老来得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

“你欠人家的,用什么还?”许溧质问道:“用你那不值钱的命?还是你那创造不出什么价值的时间?”

许溧这辈子谈不上热心肠,但也见不得老鼠猖狂的事情。今天如此态度,一是为了沈微星,二则是真的为那个破碎的家庭。

洪二眼睛通红,嘴上结结巴巴说不上话。

许溧眼神似冰似刃,说:“你现在最好交代当初是谁干的,否则,就真的不这么简单的。”

洪二眼神漂浮不定,脑乱糟糟的只知道重复一句话,“是我,是我,是我干的。”

许溧还想再问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了。

许溧嘴里骂了一句,对着外面喊了句拿水,随后外面的人拿了桶水进来。她指着晕厥过去的男人,说:“给我泼,一直到泼醒为止。”

已经到了八月份,闷热的天气已经好转不少,唯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惹人厌烦。

沈微星家访结束,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刚走出电梯口,借着昏黄的灯光瞅见脚底湿漉漉的地面,心里叹了声气。

每次在她觉得不可能下雨的时候,没有带伞的时候,就会来这么一遭。这个月已经三四次了。沈微星站在单元楼檐下,瓢泼大雨顺着屋檐洒落,打湿了地面,也湿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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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星懒的麻烦许溧过来接,点开打滴APP,确定位置下单后,就把包顶在脑袋上往小区门口跑。

阴风怒号,在细细密密的雨夜,声音如同婴孩夜啼般凄惨。

沈微星沿着石板路,在大雨声中,听见了急促的,类似于脚步的声音。

就差一个转角。

经过那个转角,再往前走两分钟就是保安亭。沈微星提起一口气,走过转角时,定下心神,往后瞅了眼。绿化区种满了清脆的竹子,横七竖八斜斜垂下,竹叶随风摇曳。

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

黑色的汽车已经停在小区路旁。沈微星坐上去后,报了手机尾号,从包里掏出纸巾稍微擦干身上的水渍。

司机通过后视镜往后瞅了眼,问:“小姑娘,下班了?”

沈微星刚被吓的惊魂未定,双手在惊吓和雨水中双向夹击,早就已经失了知觉。她擦干净额头上的雨水,把纸团握在手心嗯了声。

司机见着乘客不喜说话,也闭了嘴,整个车厢内除了机械的导航声以及窗外的雨声,就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了。沈微星不打算多此一举回趟网吧,目的地定位直接在自己小区。她看着车窗外逐渐熟悉的街道时,一颗心总算找到了栖息处。

向司机付了款,道完谢,沈微星扭头就往小区里跑。

她家那栋距离门口不算远,但沈微星现在如同惊慌的兔子,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她听见大门再次关上合拢,保安亭大叔随口一句问候,沈微星加快脚步,乘上电梯,回了自己家。

到家后,沈微星开了屋子里所有灯,又嫌太过安静,开了落灰的电视。

终于不再听见风吹草动了。

沈微星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缓了口气。回过神后,又第一时间给许溧发微信。

【一闪一闪: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完消息后,沈微星把手机倒扣在桌面,起身去厨房烧点热水。重新坐会沙发时,许溧的消息已经过来。

【栗子:马上,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说不好是有人跟踪,还是自己大惊小怪。沈微星没打算现在直接说了,外面下着雨,急匆匆赶路,最容易出事故。

思忖片刻,沈微星脚踩在沙发沿,将自己缩在角落,回复道【一闪一闪:没事,就是想你了。】

【栗子:粘人精,在等我半个小时,马上到家。】

沈微星这才放心,趁着烧水的时间,去卧室换上衣服。今天这个天气,穿短袖太冷,她只能穿上戴帽家居服,听着电视综艺主持人的声音,抱着平板打游戏。

在等许溧回家的间隙,水也烧开了,沈微星把水装进水壶里,随后带上帽子,衣袖盖过手掌,指腹继续在屏幕上点。

茶几上摆了杯冒着气的热水。

大约十分钟,门铃响了。

沈微星吓的从沙发上做起,正准备开门时,忽然想起许溧明明说自己半个小时到家,现在才十几分钟,不可能那么快。

一旦有了怀疑,心里的恐惧就更加严重。

沈微星拿起手机时,手都在抖,她撞着胆子,冲着外面喊:“谁呀?”

一道低哑的声音传进来:“送外卖。”

沈微星并不记得自己点外卖,赤着脚走向门口,将发出的声音降低,又在手机上给许溧发消息确认是否点过外卖。那边很快回复,没有。

沈微星心脏跳动的乱七八糟,手里几乎拿不稳手机。

她站在门板后,尽量让自己和墙融在一起,在听见门锁撬动的声音时,指腹颤颤巍巍摁下报警电话,还未摁下,客厅里的灯忽然灭了。

紧接着就是门被打开,门外的灯光落进来,照出一道细长的黑影。

沈微星眼睛一闭,指腹在拨出的绿色键上准备摁下,手机就被抢走了。

门被关上,除了卧室,拿都是黑漆漆的。

沈微星扯着嗓子想喊,腰上却放了一双手,熟悉的气味近在咫尺。

许溧问:“老婆,想我了吗?”

茫茫黑夜中,沈微星惊魂未定,几乎扯着哭腔,骂道:“许溧,你有病呀?”

作者有话说:

星星:你多来几次,老婆可能就没了。?

?96、星星点灯(六)

沈微星声音微哑,一把推开了眼前人,身体贴着冰凉的墙壁滑落,蹲在地上。

许溧往后退了小半步,勉强稳住身型,还未开口,紧接着听见沈微星低哑的哭声,好像拼命在强压憋闷,声音断断续续,忽轻忽重。她立即慌了,想找人却不知人在哪,直到摁亮了客厅灯光,终于看清楚了。

沈微星蹲在地上,两只手交叉死死抱住自己的肩膀,垂着脑袋。她穿着一件浅色连帽家居服,背后的帽子兜头搭在脑袋上,长发凌散,像只小奶猫,将自己藏在无人的角落里,脸上的表情不容任何人窥见。

许溧一下子心碎了,蹲在她对面手足无措,哄道:“别哭,我的错。”

沈微星哭声没有因为这几话而停止,反而有着越大越大的趋势,与窗外呼啸而至的狂风大雨相碰撞,毫不逊色。

许溧忽然想起刚接触的那几次。每次她忽然出现,或者是背后轻拍的那一下,沈微星都是肩膀微抖,转头时满眼防备地望向她,后来熟悉之后,防备感才开始消失。

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许溧焦躁地舔了下唇,脑袋挨着她的脑袋,小声说:“宝宝,别哭了,再哭晚上就睡不着了。”

声线温柔,前面的称呼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诱惑力很强。

沈微星还是不理,直接坐在地上。

夜寒雨大,湿气潮气席卷而来。沈微星身型单薄,小小一只,屁股还未坐稳,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腰,停在腰侧,另一只手穿过膝窝,形成了一个很别扭的公主抱姿势,将她腾空抱起。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沈微星下意识伸手搂住许溧的脖颈,垂着脑袋,小声骂道:“混蛋。”

沈微星生的唇红齿白,鸦黑色的睫毛垂落,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睑下,泪痕满面。她脑袋上的帽子很大,几乎遮住半张脸,眼泪扑簌而下,砸的是许溧的心脏。

她抱着沈微星,走到卧室的方向,声音越来越轻,“我是混蛋,宝宝,你先别哭,冷风进去了会感冒的。”

卧室的门开着,一路畅通无阻,停在床边时,许溧弯着腰,将沈微星的下半身放在床上,“宝宝乖,先躺在床上。”

然而胳膊上的手还是没有垂下,反而搂的越来越紧。

许溧没了主意,索性将人重新抱起来,自己坐在床上,横放沈微星在自己腿上。

“刚才被吓到了,我的错。”许溧像是哄小孩儿般轻拍着沈微星的后背。

哭声开始变小。

许溧再接再厉,“以后下雨天,我陪着你,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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