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平心静气的说:“其实很简单的,做人没有那么难。”
“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生气了可以摔东西,可以跟人吵架大骂一通,可以找个饭馆好好吃顿饭,也可以回家躺下闭眼睡一觉……”
“世上有很多很多可以正确排解坏情绪的做法,但你只会不停的伤害别人。”
乔溪一字一句质问:“就算你杀光了所有人,难道你真的开心吗?”
“如果你开心,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昱心头的某处空缺,无论如何也是填不满的。他今夜忽然发疯强迫乔溪,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无法安置的恐惧不安。
乔溪的每句话都足以惹怒赵昱,但他却没有生气发火,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像个懵懂的孩童。
天还没亮,乔溪重新躺回去睡觉。
既然今天也没死,那就要继续好好活着。该吃吃,该睡睡。
赵昱也跟着躺下。他紧紧抱着乔溪,这次没有再做任何逾矩的事,安安静静把脑袋钻进乔溪怀里,手脚并用扒拉着他。
黑暗中,乔溪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从身上撕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端水的爸,早逝的妈,吃糖的弟弟,和破碎的他。
造孽。
第86章八十六
八十六
接下来的两天,乔溪和赵昱难得度过了一段算是平静的日子。
那一夜过去,赵昱像是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人变得平和许多,行事不再那么疯癫。有时候甚至还能微笑着和乔溪说几句趣话。
不是过去他常常挂在脸上阴阳怪气的冷笑,也不是冷冰冰不达眼底的讥笑。
但“正常”这个词放在赵昱身上,本身就很惊悚。
乔溪无意深究他是不是想通了,心里巴不得他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最好再降下一道雷彻底把这家伙劈清醒,自动自觉大开城门俯首投降,不要再害任何人。
即使不懂外面现在战况如何,也不懂政治博弈的手段,乔溪却明白什么是人心所向,赵昱赢不了。
这天两人围着棋盘对坐。
“你怎么这么笨!”赵昱把手中棋子一摔,皱眉斥道:“教了几次都学不会!”
挨了骂的乔溪也不大高兴:“我早说不会下棋,是你硬拉着我!”
也不知赵昱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兴致来了非要拉着乔溪下棋。可惜乔溪两辈子都没什么正经娱乐活动,勉强只会下个五子棋,一推再推。
于是赵昱积极毛遂自荐,劝说乔溪围棋很简单,他可以好好教他。
谁也想不到,乔溪平日那股聪明劲在面对一大堆黑白色的棋子统统不顶用,无论赵昱怎么教他都无法理解,光一个执棋的动作,赵昱就反复教了许多次。
乔溪不是好学的学生,赵昱更不是耐心的良师,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闹翻了。
赵昱憋不住尖酸刻薄的本性,指着乔溪鼻子骂:“你个八面不透风的蠢货!”
“朽木难雕!”
乔溪被骂得脑壳疼,咬牙回怼:“分明是你不会教!”
赵昱冷笑:“我不会教!?”
“连平昭的棋都是我一人调|教出来,怎得到你这就成了我不会教!?”
“他那样的莽夫都学得会,你若不是十足的蠢货,怎么学不会!?”
乔溪最讨厌对他人身攻击,听他左一句蠢货,又一句傻子,也跟着摔了棋子:“‘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
赵昱被他理直气壮的姿态气笑了:“嘴尖牙利的,倒是会找借口!”
乔溪一口气堵在心里下不去,破罐破摔:“就算我学不会下棋又怎么了?难道犯法吗?”
“再说你也不是什么都懂!”
“你学过英语吗!?背得出化学元素周期表吗!?知道什么是万有引力吗?懂原子弹的爆炸原理吗!?会造电磁炮吗?”
赵昱被他一连串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茫然听着那些对他来说过于陌生的的名词,嘴唇微张满脸懵逼,整个人看起来莫名可爱了几分。
过了许久他才总算神魂归位,憋了半晌道:“你说得这些……我的确一个也不懂。”
在学问面前,赵昱算得上虔诚谦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不过他不甘心的又反问道:“难道你会吗?”
乔溪冷笑:“我当然不会!”
“我要是什么都会,早被上交国家了!”
赵昱闻言,大为震撼:“你自己都不懂,为何质问我?”
乔溪回答的理所应当:“吵架不就这样?能赢就行。”
赵昱:“……”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理直气壮厚颜到这等地步。
赵昱抬首扶额,无可奈何:“你真是……”
乔溪本以为按他从前的性子,自己多少又要遭点罪,没想到赵昱一反常态,平静地把摔乱的棋子一颗颗重新摆好,轻声道:“来,我重新教你。”
这下震撼的人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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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溪。
他心存疑虑反复偷看,怀疑赵昱是不是也被夺舍,今天温柔得不像个人。
赵昱明知他心头疑惑,却没有一句解释,低头继续给乔溪讲棋,只是这次再没有骂他蠢。
可惜乔溪对学棋实在兴致缺缺,才到一半就无聊的趴在一旁的矮桌上睡着了。
肚子多了个小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吸取他的精力,乔溪因此时常感觉体力不支,白天的睡眠时间不断增加,几乎一会儿就一觉。
赵昱讲了许久发觉无人回应,抬头才看到乔溪早睡着了。
四下静谧无声,太监宫女们都被挥退至外殿,当下只有他们二人。赵昱对着无人回应的棋盘看了良久,轻声一叹。
他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乔溪睡颜。
乔溪这人醒着的时候哪怕装得再听话,眼睛里也时时刻刻透着股不服气的叛逆倔强。一旦睡着,那才是真的听话。
赵昱最喜欢别人乖顺服从自己,过往那些凡是不听话的人,几乎都被他杀了干净,唯独乔溪不一样。
哪怕他再怎么忤逆,赵昱也没舍得真杀他。
他盯着乔溪看了许久,不自觉伸出一只手,悄悄摸上他毫无戒心暴露在外的脖颈。
脆弱,又纤细。
赵昱闭眼感受掌心之下乔溪颈侧跳动的脉搏,掌心渐渐收拢,转成掐拧的姿势。
睡着的乔溪没有一丁点防备,赵昱只要一个用力,他就会不知不觉在睡梦中死去。这个过程非常快,快到乔溪感知不到一丝痛苦,而后永远沉睡下去。
赵昱心里清楚明白自己必败的结局。或者说,他从没有过哪怕一刻以为他会赢。
从夺位的那一天起,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赵昱要的从来不是这天下,他所做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报复那个对他如此无情冷酷的父亲。这个国家最后是否走向灭亡,他完全不在乎。
只有让所有人都痛苦,他才会觉得痛快。
乔溪那夜质问他,赵昱不屑一顾,因为他根本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快乐。反正别人痛苦,他就高兴。
他绝不会让乔溪活下去,哪怕最后他死无葬身之地,也要拖着乔溪下地狱。
可是他的掌心明明已经触碰到乔溪,他的性命也全在他一念之间,赵昱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生出几分犹豫。
他希望乔溪这会儿是醒着的,这样他就可以问一问。
“乔溪,你恨我吗?”他喃喃自语。
乔溪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无法给他回应。
赵昱只能自问自答:“应该是恨的吧……”
落在他手里的这一个多月,乔溪几乎没有一刻不受折磨。
赵昱非常清楚,根本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乔溪在他面前装得那么乖巧听话,可是只要逮到机会就想咬他一口,没有一刻屈服过。
“恨也没关系。”赵昱面无表情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乔溪,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这世间恨他的人何其多,也不差乔溪这一个。
就算沿着一条错误的路走到绝境,赵昱也不回头。
——————
那日之后,乔溪就再没见过赵昱。
两军阵前对峙,受伤的从来只有无辜平民。沈夷光面上不显,心里焦躁难忍。他知道每拖一天,城里的百姓就越多一天苦痛。们在城外已经驻扎十数天,城内断粮断水,那些老弱妇孺只怕难熬。
到了第十五天,沈夷光眼看时机成熟,再次命人攻城。
城内百姓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终于开始奋力反击,一群又一群普通平民开始用肉身冲击城门,试图为外面的起义军打开大门,结束这场纷争。
眼看城内情况即将失控,赵昱坐着辇车到了。
普通人的血脉中早就被刻写下对皇室的敬畏,尤其赵昱下令杀了几个带头的壮汉后,暴乱的民众立刻四下逃散,无人再敢上前。
赵昱身着龙袍沿台阶缓缓走上城墙,冷脸俯视底下数以万计、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起义军军,准确无误与站在最前面的人对上目光。
昔日好友兵戎相见,两人皆是一阵恍惚。
其实早在赵昱造反前,他们就已经好久不联络了。从赵昱当年对麟州灾害隐瞒不报,沈夷光就与他渐行渐远。
“好久不见。”赵昱微微勾唇,淡定的好像没看见沈夷光身后黑压压的大军。
可惜沈夷光不想与他叙旧。
他手中长枪直指赵昱,冷冷地说:“看在你我过去同窗的情分,但凡你还有一丝良知——”
“把城门打开。”
赵昱哈哈大笑,宛若听到什么笑话:“沈平昭……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如此蠢钝!”
“眼下我手中握着城内所有人的性命,你敢如何?”
沈夷光面色阴沉,咬牙道:“你难道真要让自己遗臭万年?”
“那又怎样?”赵昱满不在乎,“名垂青史如何,遗臭万年又如何?”
“人死不过一抔土,功过是非自有地府阎罗为我定论,轮得到后世那些凡夫俗子闲言碎语?”
沈夷光皱眉斥道:“冥顽不灵!”
他不愿与赵昱啰嗦,挥手让身后大军准备强行破门。
此时赵昱却又笑了,漫不经心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乔溪如何了?”
听到乔溪的名字,沈夷光高高抬起的手臂顿时定住。
他此时是刻意不提乔溪名字,也不肯问他现在如何,为的就是防止被赵昱看出内心的焦灼。沈夷光深知赵昱的恶劣秉性,怕自己如果问了,乔溪更没有活路。
但此时赵昱忽然提到乔溪,沈夷光一瞬慌乱,到底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想法。
赵昱轻轻拍拍,身后立刻有两个侍卫过来,手中还押着一个人。
城墙太高,饶是沈夷光自认目力极佳也无法清晰看到乔溪的脸。只见他被五花大绑着,身形确实很像。
不待他看清,下一刻两个侍卫就将被捆得结实的人用绳子吊着扔出城墙,让他悬空下垂。
而后其中一个侍卫抽出长刀架在麻绳上,只要轻轻一割,吊着乔溪的绳子就会立刻断裂,直直的从数十米高的城墙摔落下去,粉身碎骨。
这样的距离,沈夷光就算轻功卓绝也赶不上救。
他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膛,瞳孔瞬间放大,紧握长枪的手微微发抖。
赵昱放声大笑。
第87章八十七
八十七
赵昱摊手,饶有兴致看着沈夷光:“我很好奇……眼下你会怎么选?”
沈夷光宛若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他的手紧握缰绳,目光定定的看向高墙之上被吊起来的人。
乔溪被吊起后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看起来并不好过。
沈夷光凝望着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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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生怕自己一个没考好,他就怎么摔落下去。
他下意识想要往前走几步去接,可是才动了身体,赵昱便给出了警告。
“你若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砍断绳子。”
听了他的话,沈夷光立刻不敢再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当场活撕了赵昱。
“你若敢动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闻言,赵昱不慌不忙轻笑:“就算我放过他,你也不会饶了我。”
“我总之是会死,要是能把你的妻儿一起带走……也不算太亏。”
沈夷光捏紧马绳,进退两难。
身后是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可眼前命悬一线的是他此生挚爱,肚里还有自己的孩。
进还是退。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道致命的难题。
赵昱在城上惬意的欣赏沈夷光此刻的痛苦纠结,只觉无比痛快。
这时,一身铠甲的周承德跟了上来,低声道:“陛下。”
赵昱没有回头,懒洋洋问:“都准备好了?”
“……是。”周承德点头,面露不忍:“真要这么做?”
赵昱冷哼一声,不耐斥道:“我让你做什么直接照做便是!”
他心里明白,以沈夷光那过分刚直的性子,一个乔溪还不足以抵挡他攻城的决心,因此他自然留有后招。
而此时沈夷光还在直勾勾盯着城墙上的乔溪,眼底满是不舍痛苦。
他一直在努力避免这样的局面,怕自己连累乔溪。可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他还是害了他。
他也清楚,无论自己最后如何抉择,赵昱都不可能让乔溪活。一旦他选择退让,不仅要辜负先帝临终的遗愿,大邺朝的百姓将继续生灵涂炭。
还有这他身后那些一心跟随他的兄弟们。若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白白让他们送命,沈夷光后半生永难瞑目。
眼下他只有一个选择,没有任何退路……
心中下定决心,沈夷光眼中噙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乔溪,像是要将他刻在骨子里。
然后他狠心移开目光,转头对身后蓄势待发的大军冷声下令:“攻城!”
随着他话音落下,无数将士气势如虹,吼叫嘶喊冲向城门,攻城锤一下下撞击着城门。
城墙上时刻准备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弓射击,箭雨漫天,很快地上躺了一堆又一堆的尸体。
赵昱冷笑,二话不说,伸手敏捷的抽出侍卫腰间长刀砍了下去。
绳子断裂的那一刻,沈夷光心跳骤停,策马狂奔向乔溪坠落的地方。
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马儿奔跑的速度永远快不过人体下坠。
就只差了一步。
沈夷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乔溪像个物件一样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眼前一片眩晕,喉头腥甜,血气上涌,沈夷光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体,险些站不住。
他恍惚觉得,周遭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怔怔得看着城墙下满身是血的乔溪,竟忘了此刻他还在战场上,也没注意到城墙一支利箭直冲他的门面而来。
好在田副将及时赶到,一剑斩断那支箭,一把扯过沈夷光,大吼道:“将军!”
那一声如惊雷划破天际,沈夷光回神,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险些送了性命。
他不忍回看已经没有声息的乔溪,胸膛被不断上涌的愤怒悲痛占据,仇恨几乎支配了他的理智。
赵昱眼见沈夷光快要被逼疯,仰头大笑。
他活了许多年,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快。
果然乔溪说得不对。只有观摩旁人切实的痛苦,才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快乐。
——————
乔溪是被癫醒的。
他浑身提不起劲,脑子晕乎乎的,像喝了两斤白酒。他试着动动胳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乱动。”
乔溪神智清醒,发现自己正趴在秦大叔的背上,身边还跟着林大夫。
脑子懵了许久,他才终于想起发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秦大叔忙着探路,无瑕回话。林大夫主动跟他解释:“我们是一路从密道进宫的,趁着外面大乱,才能偷偷将你运出宫。”
“那赵昱呢?他没发现吧!?”乔溪紧张的四处张望,周遭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秦大叔回道:“他正忙着跟三郎对峙,没空管咱们,出去再说!”
为了顺利把乔溪带出来,林大夫配置了超大量的迷香,趁赵昱不在宫里,轻松将玉蟾宫所有人全部迷晕,和秦大叔大摇大摆进去找乔溪。
那些迷香不仅放倒了宫女太监,也同样放到了乔溪。他吸入大量迷香后睡得比死了都沉,怎么都喊不醒,担心赵昱发现,他们只好背着他进地道。
当初秦潜被关在天牢,与隔壁姓谢的小子联合一起越狱。姓谢的小子对皇宫各条暗道熟门熟路,告诉他从哪里可以进到玉蟾宫,又从哪条道可以出去。
因着他中毒伤情严重,秦大叔便把他带到林大夫身边,三人商议好计划,趁赵昱不在进来救人。
断断续续听完事情大概,乔溪松了口气,又问:“三郎没事吧?”
“管那小子做什么!”秦大叔仍然有气,“若不是他惹来这些祸事,咱们何苦受这些罪?”
几人在暗道摸索许久,待到顺利出来,外面已近傍晚。
城门外战况正激烈,赵昱眼见沈夷光的大军逐渐占了上风,冷冷的说:“放火!”
他一连唤了几声不见应答,转头看到周承德低头一动不动,恼了起来:“你聋了吗!?”
周承德微微抬首,神情复杂:“陛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底下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欢呼声。
赵昱看去,原本紧闭的城门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里面打开,沈夷光的大军长驱直入,一窝蜂的冲杀进来。
“关门!关门!”赵昱不顾形象吼叫起来,表情狰狞:“是谁开的门!”
周承德低声道:“是臣。”
“陛下……咱们大势已去,及时回头吧!”
周承德承认自己做人不那么光明磊落,深深嫉恨着年少有为的沈夷光。他贪恋名誉权利,却还没有丧心病狂,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城百姓葬身火海。
当初拼着一口气跟随赵昱谋反,只不过是要为自己争口气,万万没想到从此再也翻不了身。
于是他痛定思痛,备着赵昱眼吩咐手下人悄悄开了城门。
败局已定,至少他还能挽救一下无辜百姓。
赵昱气笑了:“为了所谓的‘良心’,你选择背叛我?”
“既然你想当个好人,那时又为何不顾一切追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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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开了门就能有活路?”
周承德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陛下若生气,大可以杀……”
赵昱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长刀捅进他的胸膛,冷声道:“那你就去死吧。”
周承德话都没讲完,就这么一声不吭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赵昱生平最恨遭人背叛,偏偏周承德一而再,再而三。
他低头看着如潮水般涌入的大军,知道再无回寰的可能,缓缓闭上眼,手中沾血的长刀应声落地。
————
大军入城,一切尘埃落定。
沈夷光独自行至城墙下,翻身下马,面上却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
他踉踉跄跄跑向乔溪,“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他身边,豆大的泪一颗颗顺着脸庞滚落。
“乔溪……”他口中呢喃,颤抖着想触碰乔溪,却因为过于胆怯又缩回手。
他连看也不敢看。
乔溪落地的时候是脸朝地面,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必定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他怕自己看了,以后再也记不住他的脸。
沈夷光承认自己此刻的懦弱,伏在乔溪身边嘶声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直叫身后的田副将几人也跟着红了眼眶,替他难过。
另一边。秦大叔根据谢必迟提供的地图绕到城外,才知城门已开,战场结束。
他顾忌乔溪还怀着孕,急于找地方给他歇息,一路打听沈将军的去处,紧赶慢赶到城下,老远听到一阵凄惨的哭声。
乔溪被林大夫扶着走在后头,眯着眼看了半天,不确定的问:“那个嚎得像死了老婆的男的……是我家三郎吗?”
林大夫淡淡瞥了一眼,默默点头。
乔溪头还晕着,撑着身子不舒服一点点挪到沈夷光身后,听了半晌,终于好奇发问:“你给谁哭坟呢?”
沈夷光哭得肝肠寸断,哪有心思回话。
但当他回过神,猛地回头。
乔溪被他的动作吓一跳。
沈夷光不可置信,死死盯着活蹦乱跳的乔溪,又扭头看了看趴在城墙下血肉模糊的人,懵了。
秦大叔嗤笑:“嚎了半天哭错坟,连自己老婆都不认得。”
“真有意思。”
乔溪:“……”
沈夷光:“……”
第88章八十八
八十八
沈夷光短短半个时辰内,先后经历痛失所爱又失而复得,情绪大起大落,使得向来沉稳的他此刻几乎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当下心境、。
可惜终究时机不合,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跟乔溪诉说,但眼下他手头还有很多事必须去做。大军刚入城,赵昱被暂时关押起来,城内无人主持大局,他只能自己扛着。
明明是久别重逢,沈夷光却不能陪在乔溪身边,心中万般愧疚。不过等过了这一关,从今往后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赎罪。
田副将再三催促,沈夷光在乔溪前额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歉:“再等等我。”
说罢,他松开抱着乔溪腰身的手,再三叮嘱让乔溪等他,而后带着田副将离开。
忠勇侯府被抄家后一直无人打理,府内不宜住人,因此沈夷光只能暂时把乔溪放在客栈,叮嘱掌柜务必好生照顾。
然后一去就是整整五天。
秦潜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本就是体质异于常人的天乾,又常年习武内力深厚,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眼见大局已定,乔溪彻底安全,他便提出了告辞。
“我那破屋子虽说没什么可惦记的,但到底是个窝。”他调侃着笑道,“出来这么久,还挺想家的。”
乔溪完全理解,没有挽留:“你说得对,是该回去了。”
于是第二天秦大叔刚从客栈下楼,老远就看到乔溪肩上背着个小小的包裹,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见他出来,乔溪一脸理所当然打招呼:“秦大哥,早上好。”
秦潜站在远处有发懵,搞不懂这又是闹得哪出,半晌才道:“……你不要三郎了?”
“他不是让你留下等他?”
乔溪冷笑:“凭什么他叫我等,我就必须老老实实的等?”
之前也是。说什么要去做生意,哄骗他在家等他着,结果等来惊天大祸,差点害得全村人丢了性命。
乔溪理解沈夷光的苦楚和无奈,但他不代表心里没有怨气。现在事情过了,该到了秋后算总账的时刻。
看他要走,掌柜急忙追出来,满脸紧张道:“夫人!将军大人特意吩咐小的看顾好您……您可不能走啊!”
乔溪翻了个白眼:“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去哪就去哪!你家将军要是不满,叫他自己去找我!”
说完他在林大夫的搀扶下爬上马车,打定主意不回头。
秦大叔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的牵过马绳,干脆利落的说:“好!咱们回家!”
马车滚滚而去,只余一脸焦急的掌柜原地跺脚,满脸愁容。
夫人就这么跟人跑了,等下他该怎么和将军交代啊!
——————
此时的沈夷光还根本不知道乔溪跑路的事。
他的确不是故意把乔溪一个人晾在客栈干等,只是实在太忙了,几乎整整五天几乎没有合过眼。
眼下朝中无人,可那些政务却并不因为皇权斗争而不存在,沈夷光不得不紧急学着处理,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更别提洗漱更衣。纵然他心里再惦念乔溪和孩子,也只能暂且往后放放。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等着他——
赵昱成了阶下囚,可毕竟身份尊贵,其余人只敢暂时将他看押,却无人敢对他不敬。细数他所犯下的罪孽,当真算得罄竹难书,五页纸都写不完他。
沈夷光熬着黑眼圈对着昏黄的烛火犯难。他生平最讨厌跟这些文字打交道,但是现下身边无人帮忙料理,毕竟能主事的文官几乎被赵昱杀了干净。他一个武将硬着头皮顶上,只得一边重新张罗组建新内阁,一边对着山高的折子愁白头发。
乔溪一个人留在客栈,也不知有没有生他的气。
就在他两眼发昏的时候,岑儿来了。他探头探脑,小声唤道:“舅舅。”
沈夷光听到声音,连忙起身恭敬行礼:“殿下。”
因为还没有正式登基加冕,岑儿如今还是太子的身份。他见舅舅如此生疏的,眼中光芒立刻黯淡,垂着头很是伤心。
沈夷光将身边所有人撤下,这才重新换了语气,柔声问:“岑儿可是生气了?”
“……没有。”岑儿摇头。
沈夷光叹气。他拉住岑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方才有外人在,若我还像桃叶村时那样,说不准就会被人传作狂妄犯上,意图谋逆。”
“管他们怎么说呢!”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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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咕咕。
沈夷光轻笑,抬首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宫里人多口杂,朝堂更是是非之地。咱们既然回来,往后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岑儿自小在宫里长大,哪里不懂这些。过去他在桃叶村可以肆无忌惮自由自在,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即将要做皇帝,从今往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再不可能随性而活。
想到此处,岑儿眼中失落。
沈夷光见状,又道:“以后若有外人在,你我便以君臣相称。”
“但是私下里,你仍旧唤我舅舅,我也还叫你岑儿——好不好?”
岑儿脸上总算有了笑脸,紧接着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小溪哥哥?”
“我好想他!”
被带回皇宫后,岑儿就没有了自由,身边每天至少跟着几十个宫女太监,不仅见不到舅舅,也见不到小溪哥哥,心里闷得很。
“就快了。”沈夷光向他保证:“我将他安置得很妥当。”
他没有把乔溪放在宫里,就是防止落人口舌。况且现在宫里情况复杂,他不确定那些宫女太监中还有没有赵昱的人,害怕伤到乔溪,干脆把他放到外面安心。
想到乔溪,沈夷光心里就涌出无限柔软。他期盼着这阵子赶紧忙完回家,再接上止玉和少简,他们一家子从此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再不分开。
舅甥俩对坐片刻,岑儿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三哥会怎么样?”
“……非死不可吗?”
提起赵昱,沈夷光脸上笑意浅了许多:“他犯下弑君谋逆的大罪,万死不足惜。”
这一年死在赵昱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中有忠心耿耿一心为民的老臣,也有满腔抱负的年轻英才,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岑儿安静听他数着赵昱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孽,头垂得更低。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他也只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孩童,内心深处对死亡有着天然的恐惧,何况赵昱是与他血脉关联的亲兄长。
“三哥不喜欢我。”岑儿缓缓地说,“可是很久以前,他对我也是很好的。”
在他们还没有决裂的过去,赵昱抱过他,耐心牵着他学会走路,手把手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还笑盈盈的笑话他是短舌头的小哑巴。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们也曾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岑儿早就记忆模糊,他依旧能回忆起当初和三哥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沈夷光闻言叹气:“你记着他的好,赵昱却未必那么想。”
当初他们几次三番遇到杀手,那些人一路围追堵截将他们置于死地,几乎招招毙命。赵昱铁了心要岑儿死,他又何曾念过一丝旧情?
岑儿低头不语。
纵然三哥对他如此绝情,他却并不恨他。
正如赵夫子所说,岑儿骨子里有着不适合在皇家生存的仁慈善良。然而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将他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和赵昱一样,他同样别无选择。
赐死赵昱的诏书是岑儿亲自草拟。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第二日,沈夷光独自带着那份诏书,来到幽禁赵昱的芳羽殿。
据说这里曾是冷宫关押历代废妃的地方。因先帝后宫嫔妃人数不多,也没有出过犯错被废的先例,所以芳羽殿被荒废弃置了很多年。
一踏足此地,饶是沙场见惯生死的沈夷光也不由觉得处处阴寒,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藏匿着。
他手中端着托盘,脚下踩过半人高的杂草,抬袖拂去四处挡路的蛛网,一路“披荆斩棘”,才顺利抵达最深处的内殿。
外面艳阳高照,屋里却一片昏暗阴冷,只余墙角一个小窗透进来一丝光亮,好像被人为割裂成两个世界。
沈夷光默默地想,难怪那些宫女太监听闻“冷宫”二字便闻风丧胆。即便再如何健壮的人,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恐怕也活不过几年。
赵昱一袭白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木桌旁,正仰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扇小窗。
他头上的玉冠不知丢在何处,再加上被关进来后无人帮忙打理、已经好些天没有洗漱更衣,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再没有过去的美好的模样。
不过就算落魄,赵昱依旧后背挺得笔直,优哉游哉盘腿席地而坐,气定神闲,就好像还身处在他的正清殿。
沈夷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屋外唯一的光亮,赵昱抬头与他对望,片刻后轻声一笑,自然而然的招呼:
“平昭来了?快些坐下。”
他面上不慌不忙,仍然维持着优雅的姿态,无奈轻叹:
“可惜……我这里再没有好茶能招待你了。”
赵昱神情从容淡然,言辞间的亲昵雀跃与多年前别无二致,一时竟叫沈夷光错觉时光倒流。
好像今日他不是来为叛贼送行,而是在一个初冬静谧的午后,赴一场旧友的茶约。
第89章八十九
八十九
沈夷光默默坐下,将手中托盘放好,沉声说:“我不是来同你叙旧的。”
赵昱不疾不徐看了他一眼,垂首轻笑:“看来……你的确是一点都不想看到我。”
“真无情啊……”
他半真半假的抱怨,然而沈夷光并不接他的话,正色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赵昱挑眉:“是赵岑让你来杀我?”
沈夷光没有回答。
见状,赵昱轻蔑冷笑:“怎么,那小子连亲自来见我的勇气都没有?”
“果真是个胆小无能的废物。”
看他死到临头还是那么嚣张,沈夷光拧眉斥道:“若你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不敬又如何?”赵昱眼神泛着冷意,“一刀捅死我吗?”
沈夷光下意识握紧腰间长剑,但终究没有真的拔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平复情绪,缓缓地说:“你不必故意拿话激怒我。”
“我奉殿下之命,特意前来送你一程。”他说着点了点托盘里的几样东西,语气算得上客气:“殿下赐你白绫、鸩酒和匕首——你从中选其一自尽。”
赵昱低头,目光在那三样东西上一一划过,不屑地一甩衣袖,将整个托盘掀翻,里面的东西滚落出去,装有鸩酒的酒壶也应声破碎。
他神情阴郁,满眼愤恨:“我偏不就死!”
“赵岑以为他从今往后就可以安心坐在那个位子上,高枕无忧了!?”
沈夷光看着满地狼藉,并不因为赵昱的所为而生气,好言相劝:“你别无选择。”
“若你识相点自然最好。”
“否则,你总不会想让我明日叫几个人强行掰开你的嘴,把毒酒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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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夷光深知赵昱那过分要强的性子,如果他配合点,至少还能落个体面。一旦抗旨不从,恐怕连最后的尊严也保不住。
赵昱也是想到了这点,脸上神情略微变化。
“我真不明白……”他咬牙切齿,盯着沈夷光的眼神仿若要吃人:“你多年好友,难道就为了一个赵岑,就背弃我!?”
沈夷光见他到现在还不肯悔改,不禁也有几分怒意:“背弃?你是不是忘了——岑儿是我姐姐的孩子!”
“就算不为了他,难道你对我妹妹所做的事,都忘记了!?”
赵昱上对不住天地,下对不住平民百姓,连多年好友和未婚妻他都能下狠手,可见心肠狠毒自私自利,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他不能舍弃的。
沈夷光只恨自己过去被他那看似无害的外表蒙蔽,没有及早发现他的真面目。
“那是你愚蠢!”赵昱笑得讽刺,幸灾乐祸:“从前我时常与你同床而眠,你甚至都没发现我是地坤……蠢货!”
沈夷光面色变了几变,终究无法辩驳,只得忍耐下来:“那也是因为你私自偷偷服药!你待人不诚,却还要反过来诡辩!”
“我是个蠢货,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两个昔日旧友成了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互相巴不得对方赶紧去死,令人唏嘘。
赵昱呼吸渐渐急促,气息不稳的骂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不需要懂。”沈夷光决绝的打断他,冷静的说:“你的那些苦衷,我一个也不想知道。”
他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沈夷光不愿意听。
在他看来,任何苦楚都不是赵昱滥杀无辜的借口。
“你若还顾及你我之间最后的这点情谊……”他说着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扔到赵昱面前,叹了口气:“至少我还能为你保全最后的颜面。”
“你已被贬为庶人,死后入不了皇陵。但岑儿心善。,他请求我为你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埋葬,不叫你在外做孤魂野鬼。”
赵昱双眼通红,却不是因为难过。
他发疯大叫一声把桌子也掀了,可怜那桌子本就破破烂烂堪堪支撑,被这么一折腾原地散架,扬起阵阵灰尘。
沈夷光就这么默默看着他失控,稳坐如山。
“我绝不会死!”赵昱表情狰狞,歇斯底里:“赵岑就算赢了又怎么样?”
“你让他亲自来见我!”
沈夷光知道和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单手撑着起身,居高临下俯视赵昱,轻声道:“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就莫怪我无情。”
他说着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身后赵昱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暴吼,紧接着背后袭来一道阴风,沈夷光身手矫健,只轻轻移步顺利避开,匕首只堪堪划破他的衣摆。
“疯子。”沈夷光看也不看,没有回头再瞧赵昱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抬脚就走。
眼见他就要离去,赵昱艰难从地上爬起,穷极末路之下气急败坏:“不准走!”
“乔溪……”
直到提到这个名字,沈夷光总算给出了一点反应。
他转过身,背对阳光看向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赵昱,冷冷的说:“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呵……”赵昱刚才那一下摔得狠了,勉强坐好后,忍着身上的疼痛低声说:“我早应该杀了他……”
若不是他最后不合时宜的那点心软,故意放松玉蟾宫的守备,让人把他带走。乔溪本该被他吊在城上,此刻已经上了奈何桥。
沈夷光虽然同样不解为何赵昱没有对乔溪下杀手,只要人是活着的,这就足够了。
但他不会感谢赵昱。
赵昱像是终于找到法子得以撬动沈夷光的情绪,恶意满满坏笑道:“你这么在意他,恐怕还不知道吧?”
他铁了心要激怒沈夷光,于是故意歪曲事实:“他现在是我的皇后。”
这话一出,沈夷光愣了。
他第一反应是赵昱彻底失心疯,脑子糊涂,什么胡话都敢说。
赵昱料到他的反应,仗着自己要死了,肆意编排泼脏水:“我与他夜夜同眠,喜欢他可喜欢得紧呢!”
“莫怪你痴迷,他那身子真令人销魂……”
“放肆!”沈夷光怒极,右手又一次握住腰间的长剑,再次警告:“你再敢胡言,别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赵昱巴不得他动手,笑盈盈的说:“要是能死在你手里,倒也不亏。”
他老神在在继续刺激:“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
“皇家玉碟有他的名字,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他是我的孝慧皇后。”
“就算你再怎么不肯承认,他的名字也会跟着我一起下葬!”
沈夷光气得头昏。
他潜意识觉得赵昱是胡说,可一想起他疯疯癫癫的做派,又觉得极有可能。赵昱虽是地坤,但他不是一般地坤,什么手段没有?他后宫养得那些天乾,也有不少被玩死的。
赵昱目的达到,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就是故意要恶心沈夷光,即便是死也不让他好过。
那厢沈夷光不想听赵昱再胡说八道,快步走出芳羽殿,等到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在身上,一阵微风袭来,他的神智才清醒不少。
刚才屋子太暗,气氛又过分压抑,他的思绪总被赵昱牵着走,不知不觉被对方掌控,出来了才重新恢复思考。
看来他的确不适合学人玩弄心术,这东西需要天赋。
赵昱刚才说的那些话,沈夷光不打算去求证,无论真假都不能打动他对乔溪的心意。此间事了,他还要和乔溪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从芳羽殿回来当晚就有宫人过来禀报,说冷宫那位自裁了。
赵昱没有选任何一种所谓的“恩赐”。报信的太监说,他晚些时候找看守的侍卫要了盆水,说是准备好好洗漱一番吗,之后再没了动静。
而后等人再进去,就见昔日尊贵的三殿下已经溺死在水盆里。
盆里的水至多没过铜盆一半,赵昱就趴在盆边,将自己的整张脸埋进水里,活生生憋死在里头。
期间他有无数次可以放弃反悔的机会,但他都没有退出,看守的侍卫说,屋里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可见对自己狠到何等地步。
赵昱终究是高傲的,即便是死,也不肯顺应旁人的安排好的路子,非得自己挑最痛苦的窒息死法离开。
沈夷光得知消息后静默良久,点头说:“知道了。”
他在书房坐了半宿,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才缓缓起身。
为了防止赵昱假死脱身,沈夷光亲自去验了尸体,再三确定他已经断了气息,这才把白布重新盖上。
赵昱已死,他该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最大的祸患终于被解决,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而赵昱余下一干同党余孽,沈夷光处置起来毫不手软,该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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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流放的流放。
至此,这一年多的皇权纷争终于暂且落下帷幕。
叛乱平息后,沈夷光请出大长公主坐镇,将先帝当初留下的遗诏公之于众,由先太子赵岑继承皇位,现场无一人反对。
因着已近年关,经过礼部的数次讨论,新帝的登基仪式被推迟到新年之后,而年前一切事物皆由大长公主代为处理。
终于甩下繁重事务的沈夷光一刻不耽搁奔出皇宫,他心头怀着无比的雀跃欢欣,幻想等下见到乔溪,该怎么同他好好庆祝。
马儿一路畅通无阻跑到客栈,沈夷光翻身下马,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就往店里冲,像个做事毛躁的少年,边跑边喊:“乔溪!”
“我回来了!”
他满怀期待推开房门,想要将乔溪抱个满怀。然而门开后,等待他的却是一室冷寂,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此时客栈掌柜哆哆嗦嗦,小心翼翼上前,躬身道:“将、将军,夫人他跑了……”
沈夷光耳边是掌柜磕磕巴巴的解释,脑子里一片空白,久久缓不过神。
好容易经历生死,功成名就的风光回来……
他那么大个漂亮老婆呢!?
第90章九十章
九十章
半个月后,乔溪终于回到了桃叶村。
其实算来不过离开仅仅两个月,可他却恍惚离开了很多年。
桃叶村依然同过去一样平静祥和。远远看去,家家户户顶上炊烟袅袅,鸡鸭猫狗叫声此起彼伏,和他走之前没有分毫变化。
林大夫在村头和他们道别,他着急回去看独自留守在家的小竹子。乔溪担心他又会迷路,请求秦大叔帮忙护送,自己慢悠悠往家走,从墙角下的破罐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铜锁进入。
那时他笃定自己肯定要死,所以走的时候把家里能托付的东西都托付了,院中如今空荡荡,他养得那些小动物全都不在。
本以为走了那么久,家里应该乱糟糟的。可乔溪放眼望去,院里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墙角高高摞起得木柴被码得整整齐齐。他进屋在桌上摸了摸,手上干干净净连灰尘都没有,看来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他正好奇思索那人是谁,忽听到外头一阵动静传来,好像碰倒了什么东西。乔溪于是放下包裹出去,站在门边左右张望,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他只得重新退回院子,才发现是墙角装石头的白瓷瓶子倒了。
岑儿之前跟着福哥儿下河,摸到了几块漂亮鹅卵石,他整天爱不释手,恨不得摆在枕头旁睡觉。乔溪就给他找了个瓶子,专门用来放那些漂亮石头。
乔溪盯着那瓶子出神,久久抽不出思绪。
他的肚子大了,弯腰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只好半蹲着把瓶子重新扶好,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瓶子还在,院子里什么都没变,可是人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乔溪轻轻抚摸光滑的瓶身,满目伤感。
原来那些人说“世事无常”是真的。
乔溪原来还想着等三郎回来,他们就好好把院子修整一下。他嫌院子小了拓宽一下,然后重新给岑儿盖间卧室,弄个小书房,再砌个露天灶台,这样以后夏天做饭不会那么热……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短短两个月天翻地覆。他现在竟又觉得院子其实太大了,空荡荡的总好像少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激素影响,乔溪的内心多愁善感,无缘无故对着个瓶子伤春悲秋,想些有的没的。
他强迫自己摒弃那些纷乱的思绪,扶着腰一点点站起来走向厨房。
怀孕快五个月,乔溪的肚子却已经很可观了,林大夫说看着像旁人六个月大小。给他仔细把脉后又说没问题,让他控制不要吃那么多,不然将来胎大难产。
每次听林大夫说这些,乔溪总是努力克制自己去适应。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肯定不好打掉,而且林大夫也说以他的身子状况肯定承受不住。
不过就算能打,乔溪的心态也不一样了。
也许是把肚子免费借给那团肉住了几个月有了感情,又或是因为一同经历了生死,乔溪对肚里的孩子生出了一点类似“共患难的战友”的复杂情谊,不舍得丢弃。
接受了事实后,乔溪选择坦然面对,该吃吃该睡睡。反正林大夫答应他,万一生产的时候出意外,第一还是保他。
乔溪在厨房摸索一通,意料之中什么都没有。他离开那么久,走前几乎把所有吃食都处置了,眼下厨房比他脸都干净。
可是肚子咕咕直叫,乔溪满脸忧愁,犹豫是不是向仲大娘讨饭,好歹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呀?”乔溪问了一句,起身又一次慢慢往门口走。
然而他打开竹门,外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困惑极了,想着难道是自己出了幻觉,低头才看到门前地上放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篮子。
乔溪打开篮子,里面全是吃的。
一碗压得结结实实的白米饭,一碟蒜炒腊肉,两块烤得金黄的猪五花,半碗茄子焖冬瓜,还有用陶罐装着的羊奶。
篮子里的饭菜还热腾腾的冒着气,乔溪鼻尖微耸,被五花肉的香气勾得馋虫大动。
他再次左右张望,依旧没看到人影,心里却有了数。
乔溪实在是饿了,他不客气的拎起篮子进门,美美享受了一顿免费午餐。
客观来讲,其实那人厨艺没有特别好。至少不如乔溪自己动手。但他吃着却很香,很配合的把每个盘子都扫得干干净净,不愿辜负旁人一番心意。
下午,乔溪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他家院子里又一次挤满了人。
仲大娘抹着泪拉住他,责怪他那时不该瞒着大家偷偷离开。
自他走后,村里所有人都不好过。虽然事情是三郎惹来的,有些人不免抱怨厌憎,可乔溪实实在在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这么被带走生死不知,每个人心头都压了块大石头。
“没事。”乔溪笑着安抚仲大娘,半句不提自己在赵昱那里吃得苦头:“我在宫里吃好喝好,可开心了!”
他怕仲大娘不信,故意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瞧,我这脸都圆了!”
仲大娘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凑近仔细打量,也觉奇怪:“是胖了……”
村里其他人听说他去过皇宫,一个个满心好奇,央着乔溪给他们讲讲皇宫是甚模样,七嘴八舌几乎把乔溪的声音淹没。
“那宫里怕不是连砖墙都是金子做的?”
“皇上陛下长得像不像巨神金刚?”
“娘娘们是不是个个天仙一般?”
……
乔溪哭笑不得,尽管身子有些疲乏,还是给他们一一作答。
听他讲完整个过程,大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而后,所有人这才想起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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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
“这么说……咱岑儿真要当皇帝了!?”
乔溪点头:“正儿八经。”
这一句落下,乔溪的小院子炸了锅。
“天爷呀!天爷呀!玉帝显灵啦!”
“咱村连个举人都没出过,竟出个皇帝!”
“我就说岑儿那娃子面相不一般,浑身龙气!”
“要不咱村今后改个名字,叫‘卧龙村’?”
……
乔溪头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都快炸了。可他不仅不觉得心烦,看着大家熟悉又生动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正感觉到“家”的存在,不枉他千里迢迢回来。
仲大娘眼见大家吵闹,连忙说:“你们快散了!小乔现在怀着孕呢!”
“过些时候他休息好,咱们再来看他。”
经仲大娘提醒,大家齐刷刷看向乔溪隆起的肚子,立刻听话不再插嘴,纷纷表示下次再来。
“你有想吃的东西,尽管告诉大娘!”仲大娘拽着乔溪的手不放,叮嘱道:“家里还缺什么,也都一并告诉我!”
乔溪连连点头,他本想亲自送送大家,却被仲大娘轻轻推了回去,直说他身子重,让他好生歇着。
“都是村里人,哪个不晓得回家的路?”她笑眯眯摆手,蹒跚着步子往家走,自言自语的说:“你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乔溪拗不过,只得目送他们离去。
村里人呼啦啦一堆涌过来,又齐刷刷离去,很快乔溪的小院子再次恢复到冷清。他一个人坐在树下,盯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发了很久的呆。
与此同时——
沈夷光快急疯了。他一路冲进皇宫,把这件事告知了岑儿。
岑儿也是愣了很久,期期艾艾的问:“小溪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沈夷光哪敢回话。
他深知乔溪从来不是任性的人,这次不告而别,恐怕很难劝回来。
为了岑儿和大邺,沈夷光总是委屈乔溪,事事将他放在最后,他心中有愧。因此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找乔溪。
他也知道眼下局势刚刚平复,正是用人的时候。即便有大长公主主持大局,不会出什么乱子,但他担心自己不在身边,岑儿会害怕。
岑儿看出了他的所有顾虑,立刻抬头挺胸道:“我可以的!”
“你放心去吧!”
沈夷光望着岑儿小小的脸上满是坚定,心中一阵柔软,轻声说:“舅舅会很快回来。把你的小溪哥哥也带上。”
岑儿握住他的手,不放心又道:“万一小溪哥哥没有回村怎么办?”
这对舅甥头靠着头一合计,俩绝顶大聪明弄了个悬赏令出来,上头写明了找到乔溪就能得黄金千两——当然全从岑儿的私人小金库出。
拜别岑儿,第二天天不亮,沈夷光一人一马出了城,迎着第一道曙光奔向远方。
————
乔溪的生物钟让他准时在清晨六点醒来。
昨晚仲大娘端了不少好吃的过来,而且他一天三顿,顿顿都有神秘人投喂,根本饿不着。他本不想麻烦别人的,奈何每天打开家门,都已经有人把做好的饭摆上。
今天他故意起得比往常早,决心一定要逮住那个偷偷送饭的家伙。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乔溪看着外头天蒙蒙亮,口中呼出一阵白雾,搓了搓手取暖,小心翼翼蹭到门边,不发出一点声响。
大约五分钟后,门外果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乔溪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门闩出去,刚好逮到了正要把篮子放下的某人。
鬼鬼祟祟弯腰的陶音被突然出现的乔溪吓了一跳,眼巴巴看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笨拙模样。
乔溪双手叉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陶音过去总神采飞扬的模样,此时看上去怯生生的,能说会道的嘴也不再伶俐,干巴巴的辩解:“我、我就是给你送点饭……”
乔溪没有回答。
陶音低头把篮子轻轻放到地上,小声说:“我知道仲大娘他们都在照顾你,你也不缺吃喝……”
他说到一半许是觉得难堪,又说:“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送了。”
陶音灰溜溜要走,乔溪终于开口问:“不进来坐吗?”
“我又不吃人。”
陶音猛地回头,却见乔溪笑盈盈的望他。
他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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