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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七十一
七十一
秦大叔走后,乔溪一个人坐着发了会呆。
片刻后,沈夷光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热乎乎的鸽子汤进来。乔溪试着尝了一口,有些惊讶——味道居然还行。
“我担心糟蹋了这么好的鸽子,这才特意跑去仲大娘家求她指点。”沈夷光面上不显,假作云淡风轻:“做饭原来也并不很难。”
跟厨房较劲这么久,终于弄出一顿像样的东西,沈夷光顿觉扬眉吐气。就算再怎么装老成,也藏不住眉眼间迫不及待邀功的得意。
三郎难得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原本心情抑郁的乔溪忍不住笑了:“不错。”
沈夷光看他终于有了笑脸,心里暗自高兴。虽然不懂秦前辈跟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要乔溪能恢复往昔的精神就行。
一碗热汤下肚,乔溪自觉浑身有了力气,脸色似乎也好看不少。然而沈夷光趁机催他多喝几碗,乔溪却摇头说:“我病才好,现在没什么胃口。”
说罢,他又对沈夷光道:“你也别光顾着我,也吃点东西。守了我一夜……你辛苦了。”
沈夷光却不以为意:“这有何辛苦?”
到了这时候,乔溪要是还不懂三郎对他的感情就是傻子,再也不能用“好朋友”、“好兄弟”这样的说辞给自己洗脑。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三郎的,他看得清三郎对他的情谊,却还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乔溪对感情的事向来慎重,他不想稀里糊涂的回应对方,一定要自己彻底想清楚明白,才能决定是不是真的要选择他,否则对三郎是不公平的。
他又问起了岑儿,沈夷光告诉他病中的时候岑儿原本也要陪着照顾,被他送去夫子那里读书,晚些时候就回来了。让他不要操心,好好养病。
而后几天,沈夷光一直陪在床边,从始至终没有问一句那天河边的发生的事,像是根本不关心。
最终还是乔溪憋不住了,琢磨了一会儿好奇发问:“你怎么都不问我?”
沈夷光正拿着锉刀给乔溪修剪长长的指甲,头也不抬道:“问什么?”
他的口气太过寻常,好像真的不懂他在说什么,乔溪一时语塞,半晌才又道:“还能是什么!?就是我……你就一点不好奇吗?”
那天他和陶音之间的争吵,任何有脑子的人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他不信三郎真是傻子。
沈夷光没有回答,仍然认真的做自己的事……
直到乔溪每根手指的指甲被打磨的光滑圆润,这才心满意足放开他的手,又替他把被子盖好,忽然又说:“不需要问。”
“我只知道当初是你救了我,而我清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你,这就够了。”
这句话同时也猛地点醒了乔溪。
桃叶村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原主有关,又因为原主的缘故才对他好,甚至原本不熟的珍娘也是隔了一个何秀才才与他结识。
某种意义上,他可以说是“继承”了原主的一切,沿着他本来的路继续向前走。
唯独三郎是不一样的。
因为三郎和他一样都是半路来到桃叶村,他与这里、包括石清镇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关系——也是唯一一个不因为原主而对他好的人。
“我不管你之前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身份。”沈夷光抬手抚摸着他的脸,眼中露出一丝柔情,他说:“那些我根本不关心。”
“如果你想告诉我真相,我自然愿意听。但如果不愿意说,我就继续当个又聋又瞎的傻子。”
乔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难道你也早看出来了?”
“错了。我又没有火眼金睛,哪里看得出来?”沈夷光说着凑上去在他的眼睛上珍而重之轻轻一吻,又道:“是猜出来的。”
乔溪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破绽那么多。陶音他们就算了,毕竟确实和原主很熟,瞒不过只能说他演技不专业。
但三郎根本没见过人家,居然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事实真相,显得他又蠢又好笑。
“我……现在有点乱。”乔溪脑袋昏沉,他把头轻轻放在三郎肩上,斟酌片刻道:“等我想好怎么开口,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好吗?”
三郎待他真挚,乔溪也想回报一二。事已至此,他的那些秘密也没必要再死守着。只是他现在是在提不起精神讲过去的事,还是以后找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慢慢和他说明白。
沈夷光从来都顺着他,点头轻声道:“好。”
接下来的日子乔溪专心养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很快又能下地乱跑,看起来像是已经恢复正常了。
只有沈夷光知道,乔溪心里某处仍然没有真正释怀。端看他病才好就急着张罗给乔将军翻修新房子,院子明明并不杂乱,却还要一遍遍清扫,又一趟趟把小麦拖出来晒。
他把自己搞得好像有很多事忙,其实就是为了掩盖心里真正的不安。
沈夷光什么都知道,但他没有插手阻止。当年他失去爹娘兄姐,也是如此故意叫自己每天不得空的忙,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痛楚都忘掉。
这天乔溪背着一箩筐新割的猪草回来,没想到走在回家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又遇到陶音。
陶音连续两场大病,本来一张圆圆肉肉的娃娃脸瘦得快脱相,不复从前圆润可爱,哪有一点马上就要成亲的喜庆。
时隔多日再相见,两人隔了条小沟谁都没说话。
乔溪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垂头背着猪草要走,陶音却忽然叫住了他。
他不敢说自己其实是特意守在这里等他,迟疑半晌小心的问:“你……你病都好了吗?”
乔溪淡淡点头:“嗯。”
陶音往前走了一步,仍然没有迈过那条浅浅的沟,讷讷的说:“我这些天想了很多很多。”
“大山哥说我做事总是冲动不计后果,伤人还不自知。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没有好好对待,辜负了他,也辜负了你。”
陶音说着低下头:“我很早就发现你们不一样,只是假装他还在。可你真的太好太好,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乔乔他胆子很小很小,连和我吵架都弱声弱气。又笨的要命,小时候学个爬树都得我手把手教半天,说他两句哭半天。”
“而且他做饭真的很难吃,我每次去他家都很怕被毒死……”
陶音说起过去的事,脸上有了笑容,转瞬即逝。
他又说:“但是你不一样。你又聪明又能干,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什么事都难不倒你,连狗都养那么好……”
陶音说着说着,眼泪落了下来:“我喜欢乔乔,可是也喜欢待在你身边……”
一念之错。
“对不起。”
陶音终于把心里一直折磨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可是脸上并没有释然的表情:“我想明白了,其实他的死我也逃不了干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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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他眼瞎拎不清,分不出贱|人的真面目,总跟他赌气吵架。明明知道不是他让何秀才对我下手,还是迁怒他。”
“那一晚他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生我的气?”
陶音泣不成声:“我从来没有好好听他说话,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乔溪不知怎么安慰,低声说:“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怨恨任何人。”
就好像他被推下去的时候,心里也并不恨陶音。
“更何况,你没必要往自己身上背不属于你的罪孽,真正的罪魁祸首至今还在牢里。”
陶音含着泪怔怔的看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又像是在辨认什么。
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但为时已晚。
“……对不起。”
他掩面哭泣,哽咽着说:“你不要原谅我,我以后……也没脸再见你……”
乔溪看着他:“好。”
他没有迈过那条小沟,抬手和陶音平静说再见,就好像以前每一次他们分别。
陶音还在哭,乔溪没有回头。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仿佛根本不在乎。
但是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过去,陶音不仅是他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也是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个。
人生也许就是如此,人总是不断地在“得到”和“失去”中反复周旋,然后真正成长。
夜深人静,乔溪躺在床上,忽然说:“我其实有点羡慕。”
“有那么多人为他难过,也有很多人爱他。”
“我死后应该没人会为我做到这一步吧?”他惆怅叹息。
以前很多人都说乔溪人缘好,天生笑脸,社交牛人,跟谁都能聊得好,跟谁都玩得来。
可是人缘好,某种角度也可以解读成人缘不好——和每个人都保持着相同的关联,等于和谁都不交心。
对乔溪来说,交朋友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他太忙了。
他的时间零碎而拥挤,每天除了上课跑图书馆,其余都在做各种兼职,读书和赚钱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根本分不出一点时间在人际关系上。
任何一段良好的感情都是需要双方费心经营的,友情也是一样,有来有回才能长久,而乔溪偏偏没有那样的机会。
每当他打开手机想要找谁聊聊天,总会对着列表里几百号人发呆,挑来挑去都找不到一个能深聊的,最后只能默默熄屏睡觉。
他身边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只有陶音是第一个主动追上来的。
他才不管乔溪愿不愿意听,也不管乔溪是不是拒绝,凭着一股孩子气一股脑拉着他往前跑,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完整的摊在乔溪面前,天真而热烈。
因此即便他们性格不合,即便乔溪有时候觉得他话多八卦又烦人,他们还是一天天靠近,也慢慢接受了他。
可惜就在他开始把陶音当成朋友的时候,友谊的小船翻了。
真正令乔溪无法释怀的,是自己人生第一个真心交好的朋友忽然离去。
他羡慕陶音对原主的真心相待,同时又默默想起自己。
在另一边的世界,被深埋在泥石流下的他,也会有人因此难过落泪吗?
“自然有。”沈夷光,“也许很多人都在意你,只是你不知道。”
说到这,沈夷光又道:“就算没有陶音,你也可以有别的朋友。”
“比如区区不才在下。”
乔溪需要什么,沈夷光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什么,恋爱脑到无可救药。
乔溪沉默,艰难开口:
“……是能上|床的那种朋友吗?”
沈夷光轻笑,凑上去咬他耳朵:“怎么?你不也常说我们是好兄弟?”
“和自己好兄弟睡觉,也没见你不情愿。”
乔溪听出他在调侃,恼羞成怒抬脚在被子里踢他:“这叫‘社会主义特色兄弟情’,你个愚蠢的封建古代人!”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沈夷光看他精神总算好了起来,不免心猿意马。
直至后半夜,乔溪眼皮沉重渐渐体力不支,搂着三郎的脖子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说:“你别走了吧……”
“我、我种地养你啊……”
沈夷光动作一顿,低头去看,可是乔溪都没能坚持到他回应就睡着了。
黑夜中,沈夷光轻声一叹。
“……对不起。”
第72章七十二
七十二
从京城传回消息,又是半个多月。
沈夷光将谢必迟最后被抓前送出来的密信逐字逐句看完,坐在桌前久久没有开口。
向来讷言的陈时神情极其不淡定,不由追问道:“少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心中始终惦记着年少时的恩情,尽管早已是自由身,可在他心里,谢必迟永远都是他的小主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几乎彻夜难眠,恨不得连夜奔回京城。
沈夷光放下信,缓缓道:“他让我们……不必费心保他了。”
打从一开始谢必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知道赵昱总有一天会动谢家,也知道即便搬出大长公主的头衔也不再有任何威慑。
谢家这些年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从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派势力的争斗,即便当年正热的太子立储,他们也没有下水掺和。
可是像他们这种能在京中屹立百年不倒的老牌世家,哪有看不懂风向、不做两手准备的。
谢必迟在信里写到他已同双亲祖母坦诚了一切。尽管长辈们都不敢相信自家原本最不成器的孩子居然敢在赵昱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心里却都是赞同骄傲的。
赵昱的皇位来路不正,谢家心中不满已久,若不是为了大长公主的颜面,和府里其他族人,刚正不阿的谢国公怕是早就一纸奏折死谏上去了。
而大长公主早已想好后路,一直暗中做着最坏的打算,索性提前将族中的年轻孩子悄悄送走。只要谢氏还有后人,不怕来日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她则一心留守京中,守好谢家祖上打下来的基业。就算是死,她也要拖赵昱下水身败名裂,背负万世骂名。
谢家上下同心一致,慨然赴死,谢必迟在信中寥寥数语,叮嘱沈夷光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如果赵昱拿他们相威胁,他也要稳住自己,以江山社稷为重。
陈时听完,眼中含泪跪伏在地:“既如此……属下也定拼死为将军效命。”
沈夷光弯腰将他扶起,面色凝重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深锁。
虽然谢必迟信中说不要保他,谢家上下都做好了打算,可是……
沈夷光如何能真的舍下?
他与谢必迟两人的私交暂且不提,单是谢家满门几百号人的性命,他就不能不顾。谢家当年也是功臣之后,百年来在京中始终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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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对先帝同样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忠勇侯府已不复存在,绝不能再搭进去一个谢家。
更何况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姑母,现如今还留存的朝中所有世家公子小姐,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情照拂?她若出任何事,赵昱就算死上一百回也不能赎罪。
就算他真能稳住,狠下心舍了谢家,赵昱也不会停手,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更疯狂的动作。
几番思量,沈夷光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陈时面前,低声道:“你带上这个即刻出发,走水路前去北关大营。”
“有此物在,田副将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在庆洲汇合,一同举兵反攻。”
沈夷光原本还想再上等一月,可是谢家出事让他心头涌出许多不安,不得不又将计划一再提前。
陈时郑重的接过虎符小心收拢入袖,沉声说:“属下定不负所托。”又问:“那您何时动身?”
沈夷光侧头看了看外头灰蒙蒙的天,忽然问:“再有几天就是中秋了吧?”
中秋是一年中团圆的好日子,沈夷光不舍得那样好的时节让乔溪孤零零的。至少……得要陪他过完中秋。
————
乔溪最近心情很好,之前地里种完水稻后特意保留的一小块池塘里养着的虾蟹苗长大了,他下午带着岑儿捞了一筐,又顺道摸了不少田螺,想着中秋好好吃一顿。
乔将军生下的几只狗崽子已经被领养人全部带走,院里冷清不少,乔将军常常神色忧虑盯着某处发呆,像在想念它的孩子们。陪伴在它身边的狼爹则会温柔的舔舔它的脸,安慰的呜咽一两声。
岑儿不负众望给狼爹起了个新名字,叫“银甲混元大统领”,和乔将军一起威风。
乔溪正在做晚饭,沈夷光从外头回来,站在门边痴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舅舅回来啦!”岑儿大声喊起来,期待的仰头看他:“有给我带好吃的吗?”
以往沈夷光进城总要带点东西给家里的两个,岑儿习惯看到舅舅就去讨要好吃零嘴的习惯。
沈夷光将口袋中的糖递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提醒他少吃些,这才走向乔溪。
听到脚步声,乔溪头也不回的摆手:“快去帮我打点水,锅都快烧干了!”
他使唤的理直气壮,沈夷光也一刻不耽搁,很快从井里打了一桶水过来,一边盘算如何把路上打好的腹稿说出口。
看着专心切菜的乔溪,沈夷光斟酌片刻道:“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啊?”乔溪一不留神听他说话,差点刀切到手,转头问:“去哪里?”
沈夷光连忙过去牵他的手仔细查看,发现没有真的切到,立刻把乔溪赶到一旁:“还是我来吧。”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谎言就顺利多了。
“那个肉铺掌柜,你还记得吧?”他说,“他在京城那边有朋友,说是那边有个大生意要谈,能挣不少钱。但来回路途遥远,他便想邀我一同前去,好有个照应。”
乔溪不解:“为什么要叫你一起?你俩很熟吗?”
而且三郎这脑子也不像会谈生意的样子,又不聪明,去了能干嘛?
谈判桌上亮肌肉吓死对方???
沈夷光不慌不忙把早就编好的借口搬来:“他知道我会些拳脚功夫,说是怕半路遇着劫匪强盗,带了我可以防身。而且我以前去过京城,正好可以帮他认路。”
他又说:“不过这趟不白去,他承诺到时谈好生意给我分四成。”
“等从京城回来手里有钱,咱们以后也在镇上开家店,这样你就不用成日盘算地里的水稻小麦,日晒风吹辛苦劳累。”
听了他的话,乔溪心里是高兴的,但又摇头说:“我才不想开店呢!”
“咱俩这脑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别到时候赚得还没赔得多。”他开起玩笑,道:“而且比起镇子,我更喜欢住在村里,守着自家的地逍遥自在。”
“不过你去这一趟要是多赚些钱也好。”乔溪见钱眼开:“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到时候我就用那笔钱买些沙石,再请秦大叔帮忙弄点红砖回来……”他满心欢喜,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打算:“我想把咱家院子重新装修一下。”
“咱们得卧室一到刮风暴雨就漏水,岑儿的房间是小库房改造的,也没个大窗户,小朋友还在长身体,得给他盖个又大又亮的房间……”
“还有鸡窝、猪棚,乔将军的屋子……”
乔溪自顾自的规划,都忘了做饭:“等我找机会画张图纸,你一看就明白了!”
沈夷光没想到自己那么拙劣的谎言居然没有被怀疑,更想不到乔溪那么兴奋的和他说起以后的生活,不觉眼眶湿润。
他努力的试图想象乔溪所描述的美好生活,也真心希望那一天真的能够到来。
可他只有三天了。
中秋那天,乔溪做了满满一桌的好菜。他叫岑儿请夫子过来,又叫上秦大叔一起,大家团团围坐在桌前欢聚。一桌人除了岑儿和三郎,其他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却实实在在热闹了一天。
赵夫子吃蟹很讲究,还自带了蟹八件,吃相斯斯文文,很有读书人的风雅,最后吃完的空壳子还能拼出一只整蟹。
秦大叔就没那么规矩,他自称粗人不用工具,直接把蟹腿塞嘴里嚼,剥得满手金黄,笑眯眯的和赵夫子打擂台。
岑儿早吃饱了,忙着把桌上的鸡骨头一块块丢给乔将军。而他才亲封不久的“银甲混元大统领”嗤之以鼻,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去讨人类的投喂,然后最后还是打脸真香。
乔溪喝多了果酒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差点咬着蟹肉睡着。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吃吃喝喝,唯有沈夷光眸色深沉满腹心事,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
待到所有人散尽,沈夷光把满桌狼藉清理干净,走出厨房的时候,天上一轮圆月升得老高。岑儿被打发去睡觉,而喝多了的乔溪却不肯乖乖上床,非拉着他坐在屋檐下赏月,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那一夜乔溪喝多了记忆断片,第二天恍惚记得三郎昨晚在床上弄得他很疼,勒着他的胳膊紧紧地,好像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可惜他都忘了。
很快到了三郎要远行的日子。
天不亮乔溪就牵着岑儿的手送他到村口。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古代路难行,又没有汽车飞机手机,三郎这一去一回少说一个多月,他还真舍不得。
“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沈夷光柔声说,“那家我带你去过的铺子还记得吗?等到了京城我给你寄信回来,你记得去找店里的伙计拿。”
乔溪脸上一红,转头看岑儿也在,上去踩他一脚:“谁会想你啊!?”
他下脚并不重,沈夷光不躲不闪,只笑道:“好。是我想你。”
说完,他轻抚着乔溪的脸,无比诚恳的说:“等我回来……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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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溪隐约从他话里品出一点异样,皱眉道:“你可别给我立什么奇怪的flag,什么等你回来怎样怎样……别胡说八道!”
沈夷光轻笑,点头说好。
而后他看了一眼岑儿,半蹲下身扶着他稚嫩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道:“岑儿,我走了。”
“你在家里要听小溪哥哥的话……”
沈夷光没有带走他,一方面是考量岑儿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的私心。
如果他不幸兵败,岑儿登基无望,就让他永远留在桃叶村当个普通的村夫也不错。而且他无比信任乔溪,把岑儿交给他,即便他来日战死也没有任何担忧遗憾。
最重要的是,就算自己不在了,乔溪身边也能有人陪伴,不会再那么孤单寂寞。
除了自己的生死,沈夷光什么都考虑到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但他没说完的话,岑儿都懂。
他脸上出奇的平静,没有像以前那样哭哭啼啼,努力的挺直胸膛回应::“舅舅,我会好好听话读书。”
“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和小溪哥哥!”
乔溪在一旁好笑的看这一大一小生死诀别似的,调侃道:“不过出个远门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你俩这是干嘛呢?”
沈夷光担心他看出什么,连忙起身要走。可是走到一半到底没忍住,又折返回来紧紧抱住乔溪。
“等我回来。”
说完他利落翻身上马,最后一次回望安详宁静的桃叶村,头也不回策马扬鞭而去。
此番一去不知前路如何,若能安然归来,但愿乔溪不要怪他欺骗。
沈夷光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欺瞒。
若乔溪不原谅,他必将用尽一生去向他悔过。
第73章七十三
七十三
三郎走后,乔溪的心一下子空了起来。
起初的几天他还不觉得有什么,每天照常生活,早上起床做饭送岑儿上学,然后转道去自家地里转一圈。虽然地里刚收过小麦,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真是怪得很。
平时三郎去山里打猎,乔溪也是一个人在家,就算偶尔觉得无聊,可是并不会真正感到空虚。大约因为笃定三郎晚上就会回来,才不慌不忙。但如今三郎这次是出远门,他就觉得家里安静的可怕。
算算日子,等他归家应该要到冬天了。
想到这乔溪打起精神,趁着现在天气凉爽不冷不热,提前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准备。
闲不住的他又开始给自己找事干,连续几天都约了小竹子一起进山采药。林大夫无事可做有时也会跟过来,不过他也插不上手帮忙,就干坐一旁发呆看书。
乔溪同小竹子闲聊,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林大夫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是五年前才带着小竹子来的。此前一直在外四处游历行医济世,后来路过桃叶村,见此地风景秀丽适宜休养,便想暂时住下,没想到一待就是五年。
两人聊着乔溪又顺口问起林大夫多大了,小竹子叉腰骄傲的说:
“我师父今年都三十二岁啦!”
乔溪大吃一惊,不可置信林大夫长得神仙似的,没想到竟然跟秦大叔一样大!
他直愣愣的自言自语:“我以为他最多和三郎差不多……”
小竹子一脸“果然被吓到”的表情笑嘻嘻道:“村里人都不相信!其实我师父私下里可烦恼了,他一直想偷偷配那种吃了马上长胡子的药,可惜总不成功。”
“他就是觉得穿白衣服好看,如果再有一把子轻飘飘的漂亮胡须,看上去就更像神仙啦!”
林大夫一心想修仙,乔溪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而一旁静坐的林大夫亲耳听到自己徒儿当面蛐蛐,面上始终淡淡的,捧着本医书貌似看得认真。树林里的阳光恰好洒在他头顶上,映得那身白衣隐隐发光,仿佛下一秒就原地坐化飞升。
“唉,可是我师父最近挺愁的。”小竹子悄悄凑到乔溪耳边说,“师祖那边传信来说他年纪大了要给说亲,找个人看着他,怕哪天乱配什么奇怪的药把自己吃死了。”
乔溪看了眼衣袂飘飘、跟别人都不是一个画风的林大夫,实在想不出得什么样的极品男女才能配得上他。
不过乱吃药这事确实挺严重,人家师门顾虑也有道理。
最近三郎不在家,小竹子找岑儿玩的频率也大大增加,他再也不用担心对方身上的天乾信香。来的次数多了,小竹子渐渐看出苗头,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和陶家哥哥一起玩了?”
乔溪抿唇不语。自打上次和陶音见最后一面,距今半个月没再往来,也确实再也没见到他。
小竹子不懂两人曾经发生的事,不过他很机灵,看出乔溪眼里黯然,只说:“他好像马上要跟大山哥哥成亲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乔溪才想起这事,低声道:“大山哥人好,肯定不会欺负他。”
那件事虽然看似早已过去,然而无论乔溪还是陶音都心知肚明,就算道了歉,有些东西也很难再回到从前。
与其各自心里隔阂不能释怀,倒不如顺其自然,各过各的。
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痕。
这天乔溪在家给乔将军烧水洗澡,反正现在家里有井用水任性,他把乔将军洗干净后,没过瘾的又把一旁酣睡的狼爹捞过来,准备给他也一并洗刷。
管你有多牛|逼,进了乔家的门就得遵守乔溪的规矩,定时定点必须准时洗澡,乔溪不允许家里有任何一样喘气的活物不干净,狼也不例外。
起初那狼还十分抗拒,瞪着乔溪手里的水瓢警戒的连连后退,浑身上下每根毛都炸开了,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几次冲他龇牙。
已经和狼爹相处过一阵的乔溪根本不怕,拿着瓢在它脑袋上轻轻一敲,凶悍命令:“坐下!”
乔溪凶起来的时候很可怕,那只狼不敢真的下手去咬,反抗几次只能极其憋屈的坐下,惹来它老婆鄙夷的一瞥。
正洗到一半,家门被敲响,接着有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低眉顺眼道:“敢问这里是乔家吗?”
乔溪上下打量此人,疑惑的问:“你哪位?”
闻言那男人恭恭敬敬对他行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夫人莫怕,我是给您送信的。”
乔溪被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夫人”雷得里焦外嫩,不过听说有信,来不及反驳,连忙把手上的水擦干接过信封一看,果然是三郎的字迹。
‘吾夫乔溪亲启’
‘昨日我行至半路,遥见山头枫叶红火,灿如晚霞,特写信捎你一同观赏。’
‘近来你身子好吗?可感劳累?有无烦心事?岑儿还乖巧吗?’
‘虽然分别不过数日,可我甚是想你。’
‘盼回信。’
乔溪默默看完,又从信封里拿出那片枫叶,果然红艳艳的。虽然因为信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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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很多天,枫叶早已失去水分有些干枯,他心里还是高兴。
这小子真是……才走不到十天就写信回来说想他,黏黏糊糊,真不是个干大事的苗子。
也怪不得网上总有人夸年下小狼狗,确实黏人。
等他看完,那汉子又问:“夫人可要回信?”
乔溪实在受不了他的称呼,轻咳一声纠正道:“别叫我‘夫人’,听着怪别扭的……你就叫我小乔就行。”
那汉子一听连忙摆手:“夫人万万不可!”
他不过是谢家培养出来的影卫死士,此次被将军特意留下保护夫人周全,怎敢以下犯上?
“有什么可不可的?”乔溪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就是个种地的庄稼汉而已。”
影卫有苦难言,又谨记将军临行前万般叮嘱不可在夫人面前暴露身份,只好低声道:“……好。”
乔溪想着他一路从石清镇跑来送信不容易,请他在院子坐下歇息,亲手泡了杯自制菊花茶,又从屋里拿出他习惯用的炭笔,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写好信给你带回去。”
汉子捧着粗碗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四处乱看。
乔溪很快写好信,转头看那汉子跟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两手还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不觉好笑:“你怎么那么紧张?”
“小……我、我怕生。”汉子怕被看出什么,空口说瞎话。
乔溪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心说这壮汉不说话时一脸凶相,怕是一拳就捣死他了,居然会怕生?
考虑到以后恐怕要经常麻烦他跑腿送信,乔溪礼貌的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孟六。”汉子挠头,仍然改不了口。
乔溪也懒得纠正他了,把信递给他道:“麻烦你了,孟六。”
孟六连忙接下,又说:”那边若有回信,我还来给您送。”
见他做事实诚,人也憨厚,乔溪不由感慨道:“你们掌柜人挺好,还特意派你来送信。”
孟六哂笑,把信揣进怀里匆匆离开,正好迎面遇上给乔溪送东西的秦大叔。
秦大叔回头,盯着孟六离去的背影瞧了许久。
此人是个善使轻功的绝顶高手。
秦大叔从不知道这桃叶村什么时候竟卧虎藏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高手。
他从乔溪那里听说三郎进京心里本就怀疑,可是岑儿被留下来,他又寻不出哪里怪异。彼时他已近十年不问江湖世事,自然对外界的消息不灵通,拿不准三郎到底干嘛去了,又见孟六在这种时候上门,暗自思量是不是该打探一下。
而沈夷光那边此时已经与李副将顺利汇合。边关驻守的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带走,李副将留了一半人马,怕鞑子趁机下手。
“就这也够了!”李副将不屑轻哼,“赵昱那小子纵然诡计多端又怎样?!难道还能跟咱们正面硬拼!?”
五万人马行军过阵不是小动静,绝不可能瞒过赵昱,而沈夷光也没想瞒着。
不同于在桃叶村时必须隐姓埋名,如今他不需要韬光养晦,也没有岑儿在身边万般顾虑。他故意扯着“锄奸佞”的大旗大摇大摆公然宣战,并且猜测很快赵昱就会派兵应对。
沈夷光希望自己的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把赵昱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好让他没机会对谢家下手,同时也为了掩盖岑儿被隐藏的事实,免得他疑心。
他低头看着案桌上的行军路线图,眉头紧皱。
出来的时候他跟乔溪说一个多月就能回去,可按照这样的战线看,恐怕过年都未必结束,他头疼该怎么把谎言圆过去。
又十天后。果然如沈夷光所料,大军向着京城方向前进,在秣州与赵昱的人马第一次交战。
沈夷光带兵多年,手下又都是死守边关和凶狠的鞑子多次交锋的精锐,岂是赵昱派来的那些无能的地方军能比,赢得毫不费力。
身处皇宫的赵昱接到战报并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指望那些虾兵蟹将真能挡得住有着战神之称的沈夷光。
“下去吧。”他左手撑着额头,满心疲惫。
报信的探子退下后,紧接着又有个年轻太监匆匆进来,俯首跪下细声细气道:“陛下。”
赵昱心思不定无比烦躁,因为他即将又一次迎来自己的雨露期。虽然宫里养了不少天乾排解,可……终究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个,不过聊以慰藉。
他懒洋洋看了一眼跪趴在地的太监,缓缓道:“可是谢必迟招了?”
小太监连忙摇头:“谢、谢小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刑部那边派人禀报,说是不能再用刑了,不然……”
赵昱冷笑一声:“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等骨气。我还以为他成天跟一群下|贱妓子厮混,早没了血性。”
小太监小心翼翼抬头,犹豫着又说:“虽然谢小爷一句都没说,但他手下心腹有一个被喂了药,迷迷糊糊透了些东西。”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一路跪着双手呈上。
赵昱随手接过那张沾满了斑斑血迹的纸条,打开后只看了一眼,顿时眉目舒展,浅浅一笑:
“……桃叶村。”
第74章七十四
七十四
三郎虽然离家,可是准时隔了三五天就有书信传来。其实信里也没什么要紧事说,无非就是重复询问乔溪身体如何,心情好不好,家里的活不要太累,间或掺杂一些自己路上的所见所闻,或捎带几个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回来送他。
都说“小别胜新婚”,乔溪可算真切感受了一回。
以前三郎天天在眼皮底下晃悠还不觉得,一旦人不在身边,乔溪就觉得哪哪都不习惯。常常他在院子里忙着手上的活,还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然的喊三郎帮忙。而后当他察觉无人回应,又要恍惚一阵才想起三郎不在。
乔溪自认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现在的他经常看着远方眺望,满心惆怅。时不时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村口,默默地蹲在树下守着,希望下一秒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
就算他明知还不到三郎的归期。
“你呀,这是犯了相思病。”
这天他又不知不觉发呆出神,一旁刚吃完晚饭稍作歇息的赵夫子乐呵呵摸着胡子笑着说道。
乔溪回神想反驳两句,发现对方是夫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
赵夫子面上无奈,心里深深叹气。
罢了。
为了自己那口拙嘴笨的学生,他且当一回月老红娘罢。
赵夫子不疾不徐道:“不是相思,你为何近来频频出神望呆?”他接着调侃道:“若我没说错,你今日那道清炒三菌又错将白糖当食盐放了吧?”
乔溪脸上一红。
他炒菜的时候确实莫名其妙又想到三郎,担心他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不好,再加上厨房昏暗,一时手快拿错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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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发现的时候,白糖已经融化在锅里,尽管后来他紧急加盐试图掩盖,又怎么能瞒得过嘴刁精明的赵夫子。
他讷讷解释道:“我真没想他,就是怕他在外面吃睡不好。”
赵夫子笑得意味深长:“三郎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娃娃,有什么可担心的?”
“何况堂堂三尺男儿能屈能伸,便是草根树皮也能吃得,一时的苦算什么?”
乔溪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话是这样说,但也没必要硬吃苦吧?”
“再说我和他一起久了,担心他也很正常。”
赵夫子看他嘴硬,又问:“那你为何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可不像只是担心他的身子,我瞧你都快化作‘望夫石’了。”
乔溪仍想辩驳两句,又找不到借口,索性低头不言。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编的那么多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说去就是根本放不下。
他不光关心三郎吃睡的问题,而且情感上更思念对方。每晚夜深人静他独自躺在床上,会觉得房间很空、床太大,被窝很冷。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习惯夜夜睡在三郎怀里。而今没有人紧紧贴着他,乔溪无法适应。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不能自欺欺人。
什么对待感情要慎重……果然人只有独处时才能真正理清自己的想法。
过去每天看到三郎,乔溪就像鸵鸟一样假装他们只是普通兄弟情。一朝分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就像夜间藏在林中的野兽绝地反扑,一点点蚕食掉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冷静。
赵夫子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乔溪心境的变化,不由微笑。
这娃儿虽说嘴硬,却也不是那等冥顽不灵的人,稍稍点拨就开窍,不错。
“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再正常不过。”赵夫子循循善诱,“即使圣人也不能逃脱,你又何必过分自苛。”
乔溪抿唇:“我没有……我只是,还没想好。”
尽管赵夫子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乔溪仍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情感问题。可是赵夫子十分温和,又总一副爱护晚辈的眼神看待他,总让乔溪想起自己的爷爷,不知不觉在他面前放松了戒备。
赵夫子闻言道:“人贵自重,而后自立——你做得很好。”
“不过若过分自强,有时容易失却真情,留有遗憾。”
“看得开才能放得下。直视本心,自然通达。”
赵夫子的意思是,如果乔溪因为性情太独立要强,而忽视拒绝内心深处对他人的情感依赖,那他不算真正的强大,可能会在将来的某天后悔。
只有正视自己的情感需求,不逃避畏惧,才能真正做到拿起放下,不会因为一段感情的得失而纠结痛苦。
乔溪听完若有所思。
他没有逃避对三郎的感情,但他过往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即便现在他对外面的同性也没有任何念想。所以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习惯了和三郎在一起,还是真的喜欢对方。
他想了很久,低声道:“您说得有道理,我会好好想想。”
赵夫子知道情爱一事旁人插不得手,他能说的点到为止,再往下就恼人了,笑呵呵的又端起茶杯。
乔溪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做派,把他和三郎的事暂且放一放,好奇地问:“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一个人出来教书,请问您的家里人呢?”
因为最近总在乔溪家里吃饭,赵夫子的面貌比起几个月前不知好了多少。从衣衫简陋瘦骨嶙峋的老头,变成如今红光满面仪容整洁的样子,费了乔溪不少功夫。
他不止一次想问,按说赵夫子这年纪早该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怎么孤家寡人连口饭都吃不上。
赵夫子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叹气道:“嗳!说来惭愧。老朽一介穷书生,清贫半辈子,至今还未有家室,孓然一身。”
乔溪不解:“可是您看起来年轻时应该也是相貌不俗的人……”
连何秀才那半吊子都能被李员外相中做女婿,赵夫子这真正有才有貌的怎么没有人喜欢呢?
赵夫子忍俊不禁:“婚姻情感之事讲究缘分,岂能以这些外物做考量?”他说完又笑道:“大约我年轻时性情实在不讨喜,脾气又臭又硬,没有哪家姑娘少年看得上。”
他笑眯眯的自贬,眼里却黯淡伤感,大约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乔溪很是自责,为什么要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刨根问底,连连道歉。
“我自己的事,你道什么歉?”赵夫子摆手,督促一旁还在玩耍的岑儿回房读书,这才又回头道:“你啊……莫要总自觉对旁人亏欠。”
这确实是乔溪性格中的一个缺陷。他总害怕给人添麻烦,担心伤害别人,常常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但这样活得实在很累。
乔溪深深自省,忽然听赵夫子深深一叹,道:
“一切皆因我心中早有良人。此生除了她,我再不愿与他人共白首。”
“况且我明明心有所属,却又因着私心成家,岂不是一次白白害了两个姑娘?”
乔溪没想到赵夫子会对他说这些,立刻安慰了几句:“您这样是君子所为。”
因为心里有无可替代的白月光,所以宁可独活也不愿意伤害别人。赵夫子这样的人,比起某些嘴里说着真爱,结果转头就找替身、完全不耽误结婚生子的狗男人强了一万倍。
也许话匣子已经打开,赵夫子也很多年没与人好好聊天,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陈年旧事,乔溪也才知道原来赵夫子年轻时居然还当过大官。
“那……那位与您两情相悦的小姐如今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赵夫子目光望着远方,神色温柔:“她呀……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享不尽荣华富贵。”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夫子脸上没有半分阴霾,眼里泛着淡淡笑意。他是真的为自己深爱的女子一生顺遂而感到高兴。
他打趣道:“幸好她当年没有嫁我。否则现在跟着我这穷酸破落户四处漂泊,连口饭都吃不上。”
明明赵夫子的表情看上去很幸福,乔溪的眼眶却无比酸涩。
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幸福,哪怕不是和自己”,这样纯粹美好的感情只存在于小说电视,原来真的有人抱着一颗无人可诉的真心孤独终老。
赵夫子说起过去的事,满眼都是怀念:“她父亲当年嫌弃我出身贫寒,在京中根基薄弱,所以不肯将她许给我,但我至今不曾怨过他。”
“将心比心,若我也有个如珠似宝疼爱到大的掌上明珠,也是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头的。”
他说着轻哼一声:“我素来看不上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不仅立意烂俗,写书的人更是臭不可闻。”
赵夫子一生清正。即便是当年,他也从未想过撺掇心爱的女子与自己私定终身倒逼双亲,更未做过一件不利于对方闺阁清誉的事,自然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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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钟爱幻想拐带高门大户千金小姐私逃的酸腐书生。
他无情批判道:“不过都是披着情爱的皮,宣泄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欲罢了。”
乔溪恨不得当场给赵夫子鼓掌,夸他骂得好。
果然人类物种多样性,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
同样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世上既有何秀才这样的人|渣,却也有赵夫子那样真正有文人风骨的好人。
只可惜现实中何秀才遍地都是,而赵夫子寥寥无几,即便广为流传的文学作品里也凤毛麟角。
令人唏嘘。
第75章七十五
七十五
天气渐渐凉了。
岑儿早上起床推开窗户,满地白霜,天还没大亮。他和往常一样捧着书在院里借着微弱的熹光晨读。
然而今天他背完了书,却还是迟迟不见到往常这会儿早就在厨房忙碌的小溪哥哥。岑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拎着书小心的去敲门。
乔溪正昏昏沉沉睡着,忽然听到敲门声,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睁眼,懒洋洋批衣下地开门。
直到对上岑儿那双滴溜溜的圆圆猫眼,乔溪才猛地想起自己居然睡过了头,都忘记做早餐了。
岑儿担心他生病,连忙摇头说:“没关系的,我可以饿一饿。”
乔溪不轻不重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训道:“胡说!小孩子长身体,不吃早饭怎么行?”
“下次如果我再起床迟到,你要记得早点叫我!”
说完他急急忙忙走进厨房。好在前些天蒸得馒头花卷还剩几个。他把花卷上锅热了,生火煮了两个鸡蛋,熬了两碗加糖白粥,勉强凑合对付一早。
吃完早饭岑儿不要他送,非让回去休息,自己背上书包踩着满地白霜去学堂。
看着岑儿远去的小小背影,乔溪心里十分愧疚。
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来没有睡懒觉习惯的他今天竟然差点爬不起来。而且不止今天,最近一段日子他老觉得身体不对劲。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好,就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懒懒散散,得了空就想躺着打瞌睡,浑身乏力。
以往他就算生病,心里也想着等病好忙这个那个,可是现在他连脑子都懒得动,连院子都不想打理了。
乔溪心里纳闷,他从来不是懒惰的人,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很怕懒着懒着人就废了,即便根本没有气力,也还是勉强逼着自己干活。
中午岑儿不在家吃饭,乔溪没什么胃口,索性简单下了碗清水手擀面。
可是当他刚坐下,对着面前清汤寡水一点油花没有的白面,乔溪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忍不住转头弯腰捂嘴干呕几下。
前世他有慢性胃病,偶尔早上不按时吃饭是会这样的。所以乔溪还以为是胃的毛病,没放在心上,匆匆吃了饭背上竹篓出门。
家里几头猪个头越来越大,吃得也多,乔溪必须每天出门割猪草才赶得上喂。他盘算再有三个月又要过年,到时叫三郎去镇上卖掉一头,自家杀一头过年,再留一只配种,这样来年又有新的小猪崽。
他走一路满脑子都是这些琐碎的小事,身体上那点不舒服渐渐就忘记了。
本以为这些都是暂时的,乔溪因此没去找林大夫看。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愈演愈烈。乔溪不仅时不时呕吐,后面甚至发展到见了白米饭就呕吐的地步。
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吐完,乔溪惨白着脸靠在凳子上歇息。
其实除了酸水也根本吐不出什么,本来就没吃进去多少。乔溪喉咙一片腥甜,胃部痉挛抽搐的感觉太糟糕了,他好像又回到前世一个人在宿舍胃病发作,身边却空无一人的无助境地。
还是去找林大夫看看。
乔溪强撑着站起来。
家里没人,他得支棱起来。万一真病倒,不仅没人能照顾他,岑儿也没人看顾。
趁着岑儿还没放学,乔溪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一阵冷风刮来,乔溪裹紧身上的外套打了个喷嚏。还没开始入冬,他却冷得不得了,好像身体一瞬间虚弱了下来。
也许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的缘故,乔溪走路头重脚轻,迷迷糊糊地脚下一个踉跄,眼前漆黑,伴随着身后一道熟悉的惊恐喊叫声,直直的从田垄旁的斜坡滚了下去。
…………
再睁眼,乔溪脑子彻底清醒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身下是他熟悉的床褥。还没等他坐起,有人连忙过来扶他:
“哎哟!你可算是醒了!”
乔溪对自己昏迷的事毫无印象,又是怎么回来的更是无所觉。他只记得好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正打算去找林大夫看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仲大娘给喂了口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满眼喜悦:“你这孩子心可真大!自己有了都不知道?”
乔溪喝完水嗓子好受不少,听了仲大娘的话疑惑发问:“我有了什么?”
“孩子啊!”仲大娘欢喜的拍着大腿,欢喜至极:“都说中庸男子受孕不易,谁料你成亲不到一年就有了,可见是个有福的!”
“不过有身子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成天自己干活,得千万注意着!”仲大娘絮絮叨叨,说着又埋怨起来:“三郎也真是,偏巧这时候不在家……”
她接下来的话,乔溪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此刻他脑子已经完全被“有孩子”这三个字霸占,并且超大加粗一号字体反复高速滚动播放。
有孩子……
有……
什么东西?
乔溪人都麻了。
他第一反应是仲大娘在跟开玩笑,怎么每个字听上去都很正常,拼到一起传达的信息就那么恐怖呢?
什么叫“你有身子”了?
乔溪抖着手放到肚子上,试图再挣扎一下:“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就是单纯害了胃病……”
“不可能。”林大夫木着一张俊脸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出来,无情打破乔溪最后的幻想,他说:“我把过脉,确实是滑脉。”
为了论证自己的医术绝对没有问题,林大夫又淡淡补了一刀:“你脉路强健有力,如珠滚玉盘,胎像十分稳固,待来日长成必定十分顽皮康健。”
潜台词就是——你肚子里的娃耐打耐造,比普通胚胎更闹腾,将来肯定苦有头吃。
乔溪:“……”
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仲大娘喜不自胜,连连点头笑眯了眼:“小乔身子骨打小酒弱,要是生个健康强壮的小子丫头,以后可省不少心呢!”
她说完还想再叮嘱两句,谁知一转头看到乔溪闭着眼睛又躺了回去。不解的问:“嗯?这孩子怎么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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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他没有睡着。”
“是气晕了。”
乔溪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不穿衣服的小胖娃挥着肉拳头追在他后头喊“妈妈”,吓得乔溪在前头没命狂奔,就怕跑慢了一步被缠上。
满头大汗从噩梦惊醒,乔溪再次坐起大口喘气。
梦境实在太恐怖,他都不记得那胖小孩长什么模样。毕竟被奶娃一路追着要喝奶这事,对任何一个直男来说冲击力极其巨大。
还没醒神,一晚黑乎乎气味难闻的汤药直冲他的鼻子而来。
林大夫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喝药。”
乔溪眼皮一跳,一动不动:“什么药?”
林大夫回答的理所当然:“自然是安胎药。”
“安……”乔溪话到一半实在说不出口,一咬牙躺回去:“我不喝!”
林大夫面上有几分困惑,问:“你不想要它?”
“当然不想!”乔溪想想就疯,压低嗓子再三强调:“我是个男的啊!男的!”
“这、这个东西……我到时候应该从哪里生出来啊!?”
乔溪说着快崩溃了:“不是说中庸男人很难怀吗!?”
“是这样。”林大夫点头,认真科普:“不过难怀不代表不会怀上,况且三郎是天乾,他的精元比之普通中庸更霸道,使你受孕不算太意外。”
“更何况……”林大夫说着又瞥了他一眼:“通常越是一方用情至深,另一方就越容易受孕。”
就是说三郎太爱乔溪,才能那么短时间内就怀上。
不过即使这样,乔溪怀孕的速度依旧迅猛。林大夫行医多,也是第一次见到天乾中庸结合能这么快结果的。
天乾本该是为了匹配地坤而存在的,严格说来中庸绝不该在他们选择的范围,就算偶有例子,最后因为子嗣问题也大多分崩离析,不长久。
他的话让乔溪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真不想要吗?”林大夫默默看他,思索片刻又道:“我配制堕胎药也很快。若你真不打算留它,自然越快越好,免得月份大了不好计划。”
“不过我要提醒你,女子堕胎尚且伤身,何况男子。”他微微一叹,眼中有了几分情绪:“我希望你慎重决定。”
此刻乔溪心乱如麻。
这个孩子根本不在计划中,他也根本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做父亲,而且还要用男人的身体生下来。
说不惶恐害怕是骗人的。
还是怪他只顾着跟三郎痛快,也从来没有做过避孕措施,以为不会那么容易……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乔溪低头沉思,终于低声问:“它……多大了?”
他问的艰难。
林大夫回道:“还不到一个月。你早孕的征兆比旁人出现的早,反应也大。预估这样至少持续到三个月以后。”
乔溪双手握紧,心里把三郎痛骂一万遍。
仔细算算,可不就是临行前一晚干得好事!
混蛋!!!
第76章七十六
七十六
听说他怀孕了,村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看望,家里的补品多到快堆不下,一个个仿佛把乔溪当做什么珍稀物种。
顾虑乔溪身边无人照顾,仲大娘热情的主动揽下这个活,一日三餐变着法子的送,还明令禁止他下床。
“头三个月是最险的。”她殷殷关切,“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逞能,若不好好养着,将来可有你后悔的。”
“我年轻时同你一样要强,头胎就是这么没的。”仲大娘叹气,难掩失落:“滑胎倒是小事,身子一旦伤了,再想养好就难了。”
乔溪本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可是看到仲大娘伤心,只好闭了嘴乖乖听话躺回去。
不过仲大娘自己家里也一堆事要忙,不能时时看着,所以只要她不在,乔溪就趁机下地,然而走不了几步天旋地转吐得昏天黑地,别说偷摸着干点活了。
岑儿还小,但也知道怀孕是大事,每天下学第一件事就是冲回来看他。尽管他压根帮不上什么正经忙,仍旧固执守在床边,拿了本书边做功课边陪护。
不愧是他和三郎带出来的娃。
乔溪伸手在他小脸上轻轻捏了捏,笑道:“最近没给你做饭,是不是瘦了?”
“没有瘦。”岑儿眨巴着大眼睛眼看他,“夫子说我比上个月长高了。”
他说完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问:“小溪哥哥……你不想要它吗?”
即便岑儿没有明确指代“它”究竟是谁,乔溪还是听懂了。他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没想好。”
瞥见岑儿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乔溪又问:“怎么了?”
岑儿抿了抿唇:“我、我很想要个妹妹……”
乔溪笑道:“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不好吗?”
“……”岑儿低下头,难得撒一回娇:“我就是想要妹妹嘛……”
在皇宫的时候,他和几位年长他许多的哥哥感情不近不远极为生疏,唯一曾亲近过的三哥却无时无刻不想让他死,他无比渴望能有个弟弟妹妹陪伴。
虽然少简弟弟也好,但他总爱板着脸装大人说教,每每弄得岑儿十分郁闷,见他就跑。
他一心觉得,如果小溪哥哥有孩子,肯定跟自己是一条心的。
乔溪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吵吵闹闹,夹杂着炮仗被点燃的刺耳声,好像很多人聚在一起做什么。
他侧耳听了听,问道:“外面怎么了?”
岑儿放下书一路小跑着出门,没多久又跑着回来,满脸兴奋:“是大山哥哥成亲啦!”
乔溪一愣。
他这些天被仲大娘看着卧床静养,又被孕吐折磨的没个人样,几乎忘了外面的事。一番黄历,果然是陶音原本定好的成亲吉日。
自那天分开,他们很久没再见过。
其实乔溪隐约记得那天昏倒从坡上滑下,好像听到了陶音惊恐的叫声。只是当时他已经陷入昏迷,错觉是不是听错了,醒来后又觉得没必要求证。
想当初他曾说过要给他送新婚贺礼,看来食言了。
乔溪静卧听着外头的热闹动静,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他这些天总是困乏疲惫,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岑儿开门去上学,不多久又折返回来,手里来提了个篮子进来,一脸困惑的说:“小溪哥哥,我们家门外有人送东西!”
他说着把盖在篮子上的红布揭开,里面赫然整整齐齐摆得满满当当的红鸡蛋,一包酥糖,还有个密封罐子,打开后一阵甜香扑鼻,原来是酸杏干。
乔溪昨天还觉得嘴里苦,什么都不想吃,吃什么吐什么,莫名其妙总想尝点酸的,最后竟然偷喝了几口干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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馋。
岑儿还在好奇到底是谁把这些东西放在他家门口,乔溪心中了然,摸了摸他的脸后往他兜里塞了几块酥糖,叫他赶紧去上学。
而后乔溪盯着罐子看了好一会儿,拿起一颗杏干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杏干本来是酸的,可能是加了蜂蜜腌制的缘故,酸酸甜甜刚刚好,正符合乔溪现在的口味。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他几乎吃空了半罐。
彻底满足口腹之欲,乔溪依依不舍的把剩下半罐封存好。
在家里闲闲转了一圈,乔溪又在桌前坐下,对着铺开的信纸发呆,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三郎说起这事。
三郎出门二十多天也该快回来了,他犹豫是不是当面和他讲比较好,怕信里说不清楚。
最关键的是,他仍然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留这个孩子。
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乔溪无法接受自己身为男人却要生孩子的事实。
但在内心最深处某个地方,他又的确不舍。两世为人,乔溪一直都是打算单身的,他对有个自己孩子的态度始终无可无不可,有了会负责任,当然没有最好。
或许因为这一年带过岑儿,而岑儿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样,给了乔溪一点期待。
好像……有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而且他觉得三郎应该也是喜欢小孩的。之前两人在床上情到浓时,三郎总情不自禁在乔溪耳边调侃,让他给生个孩子。
乔溪拿着炭笔举棋不定,内心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