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桢桢我心 弦珂 56129 字 2024-03-12

不是莫名其妙的信任,而?是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令人熟悉,熟悉到丧失记忆甚至失明的自己都忍不住去相信他的话。

是以如果当日,亦或是今日,沈聿白趁人之危地告诉她?,他们是夫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信下?。

那时她?的记忆是圆是扁,都全由他来撰写捏造。

“杜撰而?来的美梦,一戳就会破掉。”沈聿白抬手拂去巨石上凝结的水光,听出她?言语中的温和,紧绷的心?弦也松懈了几分?,他深邃的眼眸中划过难以言语的淡笑,“骗人骗己而?已,也只会在你我之间横起更加难以跨越的长河。”

记忆总有恢复的一日,等?待她?彻底苏醒过来的时候,只会将他推得?更加远。

沈聿白不想?看到这一幕。

更何况感情是争取来的,不是骗来的。

秦桢闻言呼吸微凝,继而?眼眸扬起一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弧度。

其实她?大?抵猜到,以沈聿白的性子,他也不屑于这么?去做。

仰头望着明月须臾秦桢侧眸瞥了眼视线始终凝着自己的沈聿白,又望向明月,慢条斯理地道:“成?亲的那三年中我曾经?想?过,要是每日都是除夕夜,那该有多好。”

闻言,沈聿白眸色一暗,听明白了她?的话。

他们曾有夫妻之名的三年,仅有除夕夜那日,他会带着卷宗早早地回到宣晖园主院,和她?一起守岁。

“守岁时你都是捧着卷宗看到天明,可我还是觉得?那一日无?比的美好。”秦桢脑海中闪过宣晖园除夕夜满园烛火,宛若天明的卧阁中静悄悄的。

沈聿白捧着卷宗查阅,而?她?也坐在另一边翻阅书册,匣笼中烧得?炙热的炭火偶尔爆开,除此之外?别无?声音。

可对彼时的秦桢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时光,也是晨漏流逝最快的一晚。

沈聿白喉间微涩,清冽的眼眸被捉不住的慌覆盖,想?和她?说之前不会再这样,万千言语掠过思绪,最终溢过唇边的只有漫上心?头的后悔与抱歉,“是我错了。”

“也不尽然。”秦桢微微摇头,神思清明地剖析着:“若真的要说起来,下?药一事你我都是受害者,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扪心?自问,我若是被亲近的人下?了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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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去原谅或是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这是影响一辈子的事情,更何况他们是关系甚密的表兄妹。

不解也好,失望也罢,都会悄然而?至。

这道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汹涌河流,早已无?声地道尽了他们往后的日子,只是秦桢没有猜到会是这么?痛苦。

“比起你的不信任,伤我最深的,其实是你后来的所作所为。”说罢秦桢眨了眨微微酸涩的眼眸,尘封记忆涌上的瞬间也带来了她?不想?溢出眸底的水光,“那时的我不奢望你会喜欢我,想?着就这么?陪在你身边也是愿意的,可是沈聿白,我真的好痛。”

三载间阵阵痛意袭来,几乎要将她?的脊骨压弯,淹没她?。

凝着她?微红的眼眶,汹涌流下?的泪水滴落入沈聿白的心?中,烫得?他薄唇紧抿,抬手一点一点地擦拭过她?眼角的泪水,无?声地张了张嘴,嘴拙得?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才能拂去她?内心?的难过,只是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是他错了。

秦桢没有侧头躲开他的动?作,只是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歉意,眼眸中泪水愈发得?汹涌,尘封在眼眸深处的水光都要被他的言语勾尽了。

手腕被擒住狠狠地甩上他的脸上,随之而?来清脆声响惊醒了眸前尽是雾气的秦桢,眼泪瞬间止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沈聿白,明亮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折射着月光的脸颊倏然涌起深深的红晕。

被滚烫掌心?握住的手腕忽而?微动?,她?猛地回过神来,费了些许力气方才止住他欲要扬起的掌心?。

秦桢抽回手,嗓音颤颤地呵斥:“你疯了!”

沈聿白紧抿的薄唇扬起淡淡的笑容,道:“如果这样能够消去一点你心?中的难受,也是可以的。”

闻言,秦桢张了张嘴,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

像是被气笑的,又像是无?奈导致的笑。

“沈聿白,你就是个疯子。”

第79章

笑罢,沉沉压在心中的重担也伴随着笑声消散于清风明月之中。

山间夜晚凉风习习。

凉风掀起袖摆钻过肌肤,吹拂而过阵阵渗人的凉意,秦桢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回院子,身后欣长的身影折射而来,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侧,与?她的影子一前一后地摇曳,时而交织重叠,时而相隔两人的距离。

她垂眸无声地凝着那道影子多时,精致上挑的眼眸布满了倾洒而过的笑意余晖,一双眼眸在黑夜之中异常清澈透亮。

秦桢的意识很清醒,清醒地面对着记忆回笼后破土而出的情愫,或许从沈聿白策马而来的那时起,她就没有在想过再抗拒汹涌袭来的情谊。

屋堂内桌案上的清粥小菜都已经凉了?。

秦桢的视线掠过不曾有人动过的清粥小菜,回眸望了?眼踏过门槛走入的沈聿白,借着清亮的月光,方才看到他眼下的不正常的血丝,以?及一瞬即逝的困倦。

她抿了?抿唇,道:“今夜你在榻上歇息。”

山间小院中的床榻仅有两张,他们俩住到这儿来后,除了?最?初那日?沈聿白伤势严重躺在榻上外的每一晚,都是着衣倚靠着床榻朽木随意眯上一夜。

秦桢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如今神思清明半缕睡意全无。

月色透过窗棂随意撒入,静静地流连于她的脸庞,沈聿白借着皎洁月光凝视她须臾,眸光专注得?如同对待丢失多年?的珍宝,道:“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躺下歇息一会儿,天也要大亮了?,我坐一会儿就行。”

“我不想睡。”秦桢道,“适才睡了?很久现下没有睡意,你这些时日?都没有休息好,明日?——”

她顿了?顿,没有说破。

经过今日?一事,秦桢发现她要比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他,都不用多加揣测,就知晓他为什?么?会说出他们是和离夫妻的事情。

他们要下山了?。

见他还是没有动作?的身影,秦桢知晓他大有不会退让的意思,沉吟须臾垂下眼眸坐到床榻边缘,昏暗烛火下,渐渐润起的耳垂荡着深浅不一的绯色。

她道:“你歇下,我和你前几?日?相似歇上一会儿就行。”

闻言,沈聿白深邃清冽的瞳孔颤动,呼吸窒了?几?息,生怕呼吸声太响穿破了?来之不易的幻境。

他以?为,记忆苏醒后的秦桢是不愿和自己共处一室的。

如今的一切都像是场令人沉浸其中的梦,可这就算是梦,沈聿白也甘之如饴。

熄灭烛火的小屋内只?剩下倾落的明月,秦桢的双眸显得?愈发澄亮,犹如盛放耀眼星辰般熠熠生辉,她静静地望着落在窗棂上的皎洁月色,耳畔回响着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一瞬的心情。

是释然,或是承认尘封内心情愫破土而出,亦或是两者皆有,她说不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眼眸阖上之时,飘忽不定的思绪中闪过四个字。

顺其自然。

耳畔的呼吸声绵密悠长,静躺榻上多时的沈聿白掀开眼眸,眸底清冽明亮半分?睡意都没有,听着徐徐拂来的呼吸声,他侧身仰头凝着女子侧颜须时,微探出的指尖在即将触摸到她脸颊的时候,停了?下来。

停顿空中少顷,沈聿白默默地收回手。

他动作?落轻,小心翼翼地翻身下榻,弯身抱起已然进入睡梦的秦桢挪入床榻中,又取来布衾盖在她的身上,独自坐在她适才的位置上,眸光定定地凝着女子的恬静容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梦境。

秦桢醒来时,朝阳已经扬起斜斜垂挂。

笼罩着她布衾暖洋洋的,好似落在身上多时,就连倚靠着床榻过后的疲惫感也没有半分?。

身旁是空着的,沈聿白不知去了?哪儿。

听到院中传来的声响时,思绪尚未清明的秦桢霎时间睁大眼眸。

好似听到了?闻夕的声音。

秦桢掀开布衾下榻,随意地穿上鞋履小跑出去,还未看清院中的光景,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来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倏然落下的泪水浸湿了?衣襟。

“姑娘可有哪里受伤?接连几?日?都寻不到姑娘的身影,吓死我!”

她身影微动,搂着腰身的手又紧了?一分?。

跟了?秦桢之后,闻夕就没有哭过了?,松开搂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睨见她额间留下的伤疤时,眼泪就跟潺潺流水似地滑下,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伤疤边缘,哽咽着问?:“痛吗?”

“还好。”秦桢垂眸取来闻夕系在腰间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过盈溢她脸庞上的泪水,余光瞥见面色凝重跟在沈聿白身后的鹤一,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世子下山给鹤一送去了?消息,我们才紧忙赶来的。”闻夕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看着自家姑娘温柔的神色,撇了?撇嘴,差点儿又要哭出来,向她解释着为什?么?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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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等人没有来,“世子说院中的老夫妇不愿被人打?扰,消息还没有递给夫人。”

秦桢颔了?颔首,表示理解。

住在这儿这几?日?,她多少也能看出老夫妇两人对下山一事的抗拒,那日?能够捡到他们,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无意间跌入了?老夫妇俩能够接受走动的范围。

不远处鹤一手脚并用的和老夫妇比划着,问?他们是否愿意下山,老夫妇俩也看懂了?他比划的意思,对视一眼后摇着头,手中比划着这座院子,又摆了?摆手。

过惯隐居生活的两人,也难以?再融入山下的繁花似锦。

沈聿白也不会为了?报恩,秉持着为两人好的名义带他们下山,将鹤一带来创伤药和可供喂养的活物等物件给了?两人,又命鹤一寻来暗卫不远不近地守在此处。

做完这一切,也到了?该下山的时辰。

沈聿白查看完屋内缺失的物品走出,眸光掠过弯身帮老妪晾晒野菜的秦桢,她恰好摊好最?后一份野菜梗站直身,视线隔空对上的刹那间,清澈透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浅笑。

久违的娇俏灵动神色落入沈聿白眼中,他心中一动,半会儿,神色自若地走过去,道:“现下消息应该已经递给了?娘亲,她可能已经在出城的路上。”

言下之意是,他们该走了?。

秦桢闻言沉默地瞥了?眼擦拭汗水的老妪,半响才颔了?颔首。

他们离去时,老夫妇俩也跟着到了?院门口,神情含笑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秦桢一步三回头,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才敛下了?眸光穿过茂密树林下了?山,走上山林大路时,她神色微凛,看哪儿都觉得?就是那日?打?斗的地方。

余光瞥见微颤的身影,沈聿白眸光幽深。

与?他言说着刺杀之事的鹤一没有听到声响,抬眸睨了?眼自家大人,恰好撞上了?他晦暗难懂的眼神,不用多看都能够看清眸底蕴含着的惊涛骇浪。

鹤一屏神,又道:“刺杀的几?人都关押在大理寺审问?,他们当日?就供出了?苏霄,当日?大理寺就擒拿了?苏霄关入狱中,如今苏大家正在四处奔波寻门路,不过京中无一官员接见他。”

听到苏霄的名字,秦桢倏然看过去-

姑娘要怪,就怪平日?里过于惹眼令人眼红……

为首黑衣男子的话再次响起。

那时秦桢就猜出也许会是苏霄所为,可又不大确定,如今听到鹤一的话,惊诧之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你们那日?是怎么?抓在的那几?人?”

歹徒若是有脑子的,他们跌落的时候就应该紧忙离去,怎的还会被擒住。

“回姑娘,大人在来的路上一路都做了?标记,我们才能寻到打?斗过的地方。”鹤一想起赶到时被血色浸湿的土地,尤其是四下都寻不见自家大人的身影时,心中一阵恶寒,“他们也应该猜出会有人赶来,慌乱离去时不是徒步走而是驾着马车往山上走想要躲藏些日?。”

鹤一和逸烽兵分?两路,一人带着侍卫寻人,一人带着暗卫追杀刺客。

最?后刺客是寻到了?,人却没有寻到。

倘若不是今日?清晨收到暗卫的消息,鹤一都打?算带人团团围住山脚,一路往上搜山。

沈聿白闻言,眸光沉了?沉。

他是今日?才知道刺杀之事是苏霄一手策划的,而秦桢淡然处之的神色宛若早已猜出是谁所为,可见苏霄平日?做过的也不止是刺杀一事。

“四下奔波寻门路。”沈聿白慢条斯理地咛道,冷冽的眸光划破穿云而来的日?光,问?:“宫中有何反应。”

“圣上当日?就下了?旨意,命大理寺彻查此事,若是查不出所以?然来,方大人和宋大人两位大人往后也别在干下去了?。”鹤一道。

刺杀朝廷重臣,就是如狸猫般有九条命,只?怕九条命都会被斩去。

况且背后还有沈国公府在,也断不会放过苏霄等人。

是以?苏琛大家接连多日?四处寻人,平日?中以?礼相待拉近关系的京中世家或是朝臣,皆是关上了?门扉,寻着各式借口躲避他递来的拜帖。

听完鹤一提及苏大家的话语,秦桢哑然无声。

很难想象平日?里风清傲骨的苏大家四下求人的模样,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方才将将抵达京城。

秦桢掀开窗棂珠帘探头望着城门口,一眼就瞧见了?来回踱步的姨母,以?及跟在她身旁焦躁不安直踮脚的周琬,两人在看见刻有国公府标记的车舆时,也不顾相隔的距离,一路快步而来。

她的心也霎时间变得?焦急起来。

不多时,疾驰的马车停稳。

秦桢连忙下了?车舆奔向两人,扑入了?乔氏的怀中,“姨母。”

听到她的喃喃声,萦绕在乔氏眼眸中的水光霎时落下,环着她的腰身,拍着她的背脊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姨母,对不起。”秦桢紧紧地搂着乔氏,下颌抵着她的肩颈,道:“我又让你担心了?。”

“这话可不兴说,你能没事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乔氏庆幸地道,天知道得?知苏霄是着意派人刺杀时,她是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人,瞥见策马扬鞭而来的自家儿子时她心中的巨石是真的落下了?。

秦桢听到身后响起的骏马长啸声,松开了?搂着乔氏的手,站到一旁去。

乔氏上前搂住沈聿白,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凝着两人身影须臾,秦桢侧眸看向神色揣揣不安多时的周琬,探身牵过她的双手,心知她肯定是吓坏了?,“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泪水早已汹涌奔出的周琬摇摇头,抿唇道:“若不是我提议出京……”

“苏霄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你不提议我出京,他也有别的方式伤我,与?你没有干系。”秦桢打?断她懊恼的话语,指尖划过好友眼下的青丝,一看就知这些时日?都没有歇息好,凝神对她说着,“是我害你担心寝食难安才对,哪还有人往自己身上拦责任的。”

周琬瘪了?瘪嘴,哭得?更?厉害了?。

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的,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驻足停留观看,手中要忙碌的事情都被抛到脑后,更?有甚者听闻城外有事,也忙走到城门口踮脚观望,满足好奇的心理。

沈聿白低声安抚乔氏须臾,余光瞥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来,道:“一路奔波劳碌也需要休息,回府再说。”

闻言,乔氏点了?点头,也正有此意。

她看了?眼擦拭周琬脸颊水光的秦桢,两人也听到了?沈聿白的话,恰好看了?过来,似乎也觉得?四下的人影憧憧,有些许不好意思。

“桢桢。”乔氏边说边走过去,指节轻轻地抚摸过她额头的伤口,沉默少顷,道:“随姨母回国公府可好,就住在鹤园,好不好?”

鹤园是秦桢尚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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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秦桢是祁洲一事京中人尽皆知,居住多年?的院落也日?日?有人叨扰,搬入国公府后,那些个人也不会胆大到前来国公府门口观望。虽说苏霄已经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可乔氏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苏霄,若是在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她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而且经此一事,秦桢身上说不定带着伤,乔氏也想带着她回去补补身子。

只?是乔氏也知她对自家儿子的排斥,一时之间也不能就自顾自地带她回去,还是需要询问?她的意见才行。

“鹤园与?宣晖园遥遥相望,你若是不想见到聿白,我会命人拦住他,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秦桢闻言,抬眸越过乔氏的身影,睨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沈聿白,颔首答应下:“好。”

第80章

静谧多?日的国公府现下往来人影憧憧,奔走相告的丫鬟小厮眼角眉梢噙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就?连鹅卵石径路旁的花朵都悄然抬起垂下的花苞,挺直脊骨迎风招展。

今日前京中?烟雨绵绵接连不断,现下艳阳穿透缭绕雾气?,蓝白相间的天际光亮照满整座大地,划破人们心中?的阴霾。

车舆窗棂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秦桢眼眸微微一热,散着热气凝着国公府檐下踮脚观望的田嬷嬷等人,心中?愈发得酸涩,眼眸微眨的刹那间,田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垂眸后退几步,沈国公负手身后步伐沉稳有力地行至国公府门前。

秦桢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悄然变白的发梢,艳阳照射下晕染着光芒。

与她共乘一车的乔氏也瞧见了沈国公出?门等候的场景,道:“你姨夫这些日为了你们的事情四下奔走,就?连大理寺都去了十多?回?,只盼着能审出?你们的下落。”

秦桢颔首‘嗯’了声。

她年少初时入了国公府,最是畏惧的人就?是姨夫沈国公,他?不似父亲的性子温润,不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教?育子女都甚是严格,待她也如同沈聿白沈希桥相同,不曾有过半分偏袒。

离开国公府的三?年,沈国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私下也帮着掩藏她的事情多?年。

下了舆,秦桢随着乔氏等人走上前。

沈国公神色淡淡,眸中?渐渐簇起?了火光,他?眸光掠过伫立在一侧的秦桢,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沈聿白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手掌落在沈聿白身上时,秦桢薄薄的眼皮轻颤,眉心微蹙,目光凝着那道被剑刃刺伤的手臂,循着伤口?向上看去却见他?神色不变,与往日无异,就?好似他?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痊愈。

只是她知晓,昨日清晨时他?手臂上盘踞的伤口?触目惊心。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与沈国公言语的沈聿白侧眸望来。

睨见秦桢面露担忧的神色,沈聿白微顿,心中?升起?一道难以言喻的情愫,他?明明伤她如此之深,可她还是会担忧自己的伤势,而过往的他?被下药一事蒙蔽了神思,眼瞎心盲,忘记了她从始至终就?是心软的性子,根本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伤害他?人。

目光定定凝着的秦桢看不懂他?眸中?的思绪,听到?姨母吩咐下人将前些日子长公主府送回?的瑶山搬入鹤园时她方才敛下思绪。

沈国公还有事要找沈聿白,喊他?回?了东苑书房。

目送他?们离去后,秦桢和乔氏也往反方向离去,回?鹤园。

路上乔氏听闻他?们是被一对老夫妇所救下,确幸的同时也开始寻思着该如何报答两位救命恩人。

“他?们应该已经在山中?隐居多?年,不愿下山也不愿被人过多?的打扰。”秦桢挽着乔氏的手不疾不徐地说着,“我们离去时,沈——”

她微顿,一时之间不知在乔氏面前该如何唤沈聿白。

到?底是直呼其名?还是唤他?表哥。

忽而消散的嗓音引起?乔氏的注意,只稍睨上一眼就?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问道:“聿白说了些什么。”

秦桢心中?微忪,颔首:“他?命暗卫守在近处,若是他?们有需要相助时就?前去帮忙或是回?禀于他?。”

得知要下山之际,她也想过是否要带着老夫妇俩进京安居,念头升起?的刹那间就?被打消了,与他?们接触几日,不是感受不到?他?们对下山的抗拒,且院中?的起?居用?具虽老旧了些却甚是齐全?,一看便知是他?们着意带上山来的。

谁又能道京中?的生活一定要比山上的生活来得清闲自在。

言语间走到?鹤园,踏入鹤园时秦桢神色顿了下,院中?的景色熟悉而又陌生,如今的鹤园与记忆中?的鹤园不甚相同,倒是和这几载居住的院落相似,只有那棵百年老树与她记忆中?无异。

而大夫也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

入了屋,大夫垂眸打量着她额间的伤疤,细看下才发现蜿蜒伤口?几乎逼近眼眸,“姑娘的眼睛可有不适感?”

秦桢收回?被把过脉的手腕,眸光扫过神色微凝的乔氏,寻思着该如何言说才能让她不那么担心,沉默少顷,顶着她如炬的视线,“最初醒来的时候,有失明的现象,不——”

“失明?”乔氏捏着帕子的手心一紧,神色霎时变得更加严肃,对大夫道:“胡大夫,还要请您好好地看看。”

“夫人请放心。”胡大夫抬手指尖抵着秦桢的眼皮微微掀起?,上下观察多?时,敛下手在药箱中?寻着创伤药,“姑娘额间的伤口?将将伤到?眼眸,是会短暂的出?现看不清的现象,额间的伤口?也已经在愈合,想来也不会再?出?现失明的现象。”

听到?胡大夫这么说,乔氏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大半。

刺鼻的创伤药敷在额间,染上伤口?的瞬间刺得秦桢手心不由得捏紧,忍了半响才将额间的痛意咽下。

见姨母要送走胡大夫,她攥着的手心伸出?拉住乔氏的衣袖,又喊住了胡大夫,对乔氏道:“为了护我,他?被刺伤了手臂,还要请胡大夫也去看看。”

秦桢没?有指名?道姓,乔氏也明白了他?是睡,眉梢霎时间拧紧,命闻夕和一众丫鬟定要照顾好她,带上胡大夫连忙走出?鹤园。

透过窗棂目送着乔氏的身影走出?鹤园,秦桢收回?视线扫了眼闻夕,遣散了守在卧阁中?的一众丫鬟。

闻夕跟在丫鬟身后,看着她们走到?院中?后才阖上门扉,转身走向自家姑娘。

呷着温润清水润喉的秦桢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想着离京前围在院落外头的世人,道:“我消失的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流言?”

早知姑娘会问起?此事,闻夕早已经将这几日京中?的事情规整成言语,“姑娘消失当日傍晚,鹤一就?带着人将苏霄押入大理寺,恰逢那时苏霄就?在璙园,一传十十传百,当夜京中?流言四起?,四下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翌日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传出?姑娘消失的消息且世子也不知所踪,圣上震怒命人彻查此事,不久后就?有人说苏霄早年间就?对祁洲甚是不满,如今又在长公主操办的宴席上被姑娘落了命,因妒生恨痛下杀手。”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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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刺客都是些拿钱办事的,供出?苏霄的同时也言说了他?们并未将人杀害,姑娘和世子是无意跌落入树林之中?不见踪迹,而他?们那时也觉得身后有人追来就?紧忙离去了。”

未身亡的消息也让国公府众人和京中?关?注刺杀一事的世人松了口?气?。

“姑娘的追随者最初都觉得世子在,定会很快就?能寻到?姑娘的身影,就?连长公主也派人前来询问了多?次,谁知已经过去了四日都没?有消息,夫人一个不信佛的人,昨日也领着田嬷嬷和奴婢等人前去寺庙祈福。

“我听闻昨夜也祁洲的追随者自发地前往长安街后的湖前放莲花灯祈福,姑娘今日就?回?来了,想来是大家的祈福被上苍看到?了,给姑娘和世子指路了。”

闻夕越说越是激动,暗淡多?日的神色眉飞色舞。

秦桢微噙笑意的眼眸敛下少顷,纷飞思绪间闪过那几日沈聿白带着伤随着老翁四下寻柴火的身影,或许上苍被众人的祈福而感动,可她很清楚,这道路下山的路,是沈聿白拖着满身伤痕的身子一步一步探出?来的。

除了苏醒的那日他?小歇须臾,往后的时间都是随着老翁四下走动,他?昨夜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疲惫是被着意掩下,不愿她被这份疲倦所侵袭。

呷着茶水的闻夕察觉到?姑娘淡下的神思,狐疑地眨了眨眼眸,嘴角微张欲要询问时就?听到?院中?响起?极速奔来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沈希桥的嗓音随之而来。

“姐姐在哪儿,听说额头受伤了,大夫可有来看过了?”

耳畔闪过沈希桥的话语,思绪回?笼的秦桢眉梢不自觉地扬起?,她们相识过十载,还是头一次破天荒地听到?沈希桥唤自己姐姐,门扉被从外边推开,沈希桥担忧中?略带委屈的眸色闯入她的视线。

她嘴角噙笑看着来人,“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地跑过来。”

沈希桥入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秦桢额间的伤口?,眸色看上去愈发的委屈,“怎会是撞到?了额头,若是伤及脑子那该如何是好!”

着实?伤及脑子短暂失去记忆的秦桢哑然,不曾想会被她指出?这点,失笑地上前牵过她的手,轻描淡写地道:“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吗,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沈希桥闻言撇了撇嘴角,想起?入鹤园时瞧见的十来个侍卫,都是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侍卫,道:“怀有妒忌之心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不少,今日能有苏霄,往后就?能有张霄李霄,这回?有爹身边的侍卫守着,若你再?出?事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侍卫?”秦桢一脸茫然。

她入了鹤园后就?没?有出?过卧阁,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侍卫守着。

“嗯啊。”沈希桥扬起?下颌,示意她往外看,窗棂外恰好可以瞧见鹤园门口?穿过的值守侍卫的身影,“我来时瞧见还觉得有些怪异,都是常年跟在爹身边的侍卫,我一开始还以为爹娘在你院中?呢。”

进入卧阁掠见她额上的伤口?,沈希桥方才反应过来,院外守着的侍卫应该是爹娘派来的。

秦桢闻言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恰好睨见沈聿白的身影,眸光流转相撞之时男子清冽淡薄的眼眸中?漾起?浅浅的笑,像极了昨夜漫天的星辰,泛着数不尽的温柔。

谁知沈聿白走到?院前拱门时,却被值守的侍卫拦住了前进的步伐。

第81章

被?拦住的沈聿白微垂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挡在他跟前的两道手臂,不紧不慢地抬起目光掠向神情严肃的两人。

刹那间,就明白了他们为何会拦住自己。

为首的持刀侍卫面上神色凌厉没有任何可以宽泛的说辞,心中却打着鼓,主子?命他们过来看守时,明确告知他们不可放世子踏入鹤园半步,却不曾告诉他们,倘若世子?执意入内又要如何行事,总不能真的动刀刃。

侍卫神色自若地清了清嗓子,道:“世子?爷,您请回吧。”

沈聿白掀起薄薄眼皮,目光穿过悠长深院凝视着窗棂前的人儿,松弛动人的身姿宛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弥漫散出?的浅浅香气,循着微风不疾不徐地漫过鼻间,凛起的神思?被?淡柔眸光中的浅笑掠去,剩下?微风拂去后残存下?的笑靥。

窗棂前的身影悄然离去,清风荡起她的纱袖须臾也随之消失,沈聿白敛下?一下?一下?敲击着心脏几近要穿破胸膛的鼓槌,也不为难守在院前的侍卫们,对逸烽道:“备马。”

已经备下?车舆的逸烽微怔,下?意识地看了眼他伤得极深的手臂。

回府之时不论是逸烽还是鹤一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家大人有何异样,直到适才大人褪下?布衣上药时才掠见他手臂上的伤势,他们跟在大人身边出?生入死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身上带有如此严重的伤口。

敷着药草的手臂周围晕着淡淡的浅绿色,盖下?了边缘的泛白,金创药落在伤口上时,竟是冒起了缕缕苍白的泡沫,逸烽想要去寻胡大夫前来医治就被?叫住了。

沈聿白要走一趟大理寺。

逸烽自知劝不住自家大人,也命人备下?了马车,谁知现下?他竟然是要骑马过去。

“大人,您的伤——”

“无事。”沈聿白不以为意地截断他的话,回眸掠了眼拱门之上的门匾,门匾飘逸如风的‘鹤园’映入眼帘,如同它的主人那般,凝了半响,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受伤一事,不必向太多人提及。”

闻言,逸烽稍显困惑。

沈聿白知晓他在疑惑什么,也不多做解释。

倘若朝中众臣得知他因此而身负重伤,必然会群起要求对苏霄等人痛下?杀手,那群不长眼的连朝廷重臣都可?以下?此狠手,定要杀之以儆效尤,避免日后有人不长眼伤及自身。

幕后操纵的苏霄,也定然逃不脱。

只是如此,秦桢也会承受来自京中不同人的沉沉压力。

她本就抱有沉沉的愧疚,京中繁杂多余的流言蜚语只会像满天潮水袭向她,将她的腰身一寸一寸压下?。

况且如今他还在追求秦桢,届时指不定有人会拿此来做文章,谣传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之事,就算只是有一丝可?能会出?现的谣传,沈聿白都不想要听?到。

午后灼热烈阳洋洋洒洒地布满大理寺四下?,竟散不去院中的沉闷凉意。

早早收到消息的方?儒勖和宋明晖两人已经等候在门前,见沈聿白来后引着他穿过长廊往后衙走去,檐下?系紧的铃铛被?微风吹得铃铃作?响,就好?似跟随他身后的众人心思?般。

刺杀一事是方?宋两人共同操持的,方?儒勖负责绑劫追杀的歹徒,宋明晖则是全权处理苏霄一事。

后衙牢狱中的闷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牢狱内昏暗无比,不过是踏入半步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严寒,垂挂天际的烈阳寻不到一丝半缕缝隙透入狱中,狱中引路的,仅有星星点?点?的烛火。

浅浅烛火余热对于?漫无天日的牢狱而言,杯水车薪而已。

关押于?牢房入口处的歹徒听?到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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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关声,拖着满身伤痕的身躯抬起眼眸,透过黏腻的发梢缝隙睨向来人,穿过缝隙的眸光与来人对上之时,他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下?,印烙背脊的伤痕被?牵扯泛起了痛意。

来人的目光如同看死物般,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牢房深处。

那儿,是拷打动刑的地方?。

牢狱深处,血腥与炭火气息交织缠绕。

被?捆绑于?架子?上的男子?披头散发,无力垂落的手腕被?手镣桎梏其中,镶着金丝的凌乱锦衣布满了长鞭落下?的痕迹。

男子?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向来人,睨见为首的沈聿白时,苍白神色颤了颤,连带着指尖也不自觉地颤抖。

大厦倾颓,莫过于?此。

沈聿白逆着烛光走来,半分情?绪全无的神色胜过寒冬飘雪腊月,一步一步地走到离苏霄仅有三寸之隔的桌案前,不疾不徐地坐下?恣意慵懒地半倚着椅背。

他深邃如同静谧死水般扫过被?桎梏住的苏霄,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案,‘啪嗒’、‘啪嗒’的响音,像极了黑白无常携手走过奈何桥的脚步声。

“苏公子?如此惊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冷冽的话语砸向苏霄,被?鞭子?抽打过后的手臂被?飘着雪的狂风席卷,冻得牙齿直打颤,嘶哑的嗓子?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沈聿白凝着他看了许久,微抬手。

跟在后头的众人对视一眼都退了出?去,留下?逸烽守在门口,方?儒勖和宋明晖两人身姿挺拔地伫立在墙垣侧。

椅子?推拉声响后,苏霄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沈聿白神情?凛厉地扫了眼布在苏霄眼前的长发,拾起桌案前夹过烧得通红炭火的镊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他眼前的长发,露出?那双布满不屈的眼眸,以及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畏惧。

“苏公子?应该是很想知道祁洲是否安好?。”沈聿白眸中掠过淡淡的讥讽,薄唇扬起深浅不一的弧度,道:“她很好?,比你想象中的都要好?。”

苏霄闻言霎时抬起头,抿唇不语,眸中的恨意几近将整座牢房覆满。

他是想要祁洲死的,就算是不死,也是应当瘫痪于?床榻之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对于?苏霄流露出?的恨意也都在沈聿白的意料之中,他既然能够寻来歹徒追杀秦桢,就没有想过让她活着回来。

苏霄下?了这个决定时就比谁都清楚,倘若秦桢安然无恙回京,等待着他的不会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加可?怕地生不如死。

“我刻意选择了沈大人不在场也不知情?的时候下?手,如今想来沈大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竟然安排人跟随在她的身边,窥探她的去路,苏某不是什么善人,沈大人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

男子?断断续续的嗓音如同被?撕裂的锦缎,沙哑难听?。

沈聿白闻言薄唇微扬,手中镊子?漫不经心地搅弄着烧得火热的炭火,稍稍靠近火盆都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意,不知不觉间,镊子?顶端被?炭火炙得通红。

他抬起手中的镊子?举起,泛着淡淡嘲讽之意的眸光掠过架子?上被?困于?一隅的人影,道:“如今大理寺倒是愈发的仁慈了,已经被?困在这儿多日的幕后凶手,还能够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苏霄瞳孔微转,静默一瞬后笑了声,自顾自地说着:“比起叱责大理寺仁慈,不如是我与祁洲的个人恩怨持续多年,倘若不是她,我又怎会步上这样一条路,说起来也是该问问沈大人。”

沈聿白踏入牢狱的刹那间苏霄就已经明了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可?当那双冷冽眼眸落在他喉间时,喉结禁不住上下?滚动几次,他定了定神思?。

刺杀朝廷重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或者说,沈聿白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他死。

蹉跎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受尽凌.辱与折磨,怎比得霎时死去来得洒脱痛快。

“若不是沈大人当年那般对待秦桢,对她但?凡给予半分善意和爱意,她又怎会与你和离,不与你和离,祁洲永远都不会露脸,只会藏于?璙园之中不见天日,我也沦落不到这种地步。”

沈聿白闻言,神情?自若地拖着椅子?走到炭盆前,随性懒散地坐下?,如同看笑话般听?他言说着,也不打断他。

那日长公主别院盛宴之后,苏霄不断地往回追溯着祁洲和秦桢之间的渊源,盘着盘着,赫然发现祁洲的横空出?世与秦桢和离的时日是有所重叠,或者应该说,和离一事才是促使她以祁洲之名享誉盛京。

也是这次之后,苏霄从云霄中径直跌落,重重地摔在泥土之中。

京中所有的文人墨客提及他与祁洲时,无不言说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会儿说是天赋使然,一会儿说是心思?使然,就连他自小引以为傲的父亲,也是如此。

“是祁洲毁了我的半辈子?!”苏霄忍不住嘶吼着,眸中的恨意张牙舞爪,“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祁洲出?现前,他的父亲始终觉得年轻一辈之中颇有过往工匠之彩的仅有他一人,能够继承苏琛的衣钵。

后来,祁洲一夜成名。

苏琛口中的天之骄子?,被?上天赋予浓墨重彩天赋的人,变成了祁洲。

曾几何时,苏琛也曾当着他的面断言道,倘若他仍旧止步不前,他与祁洲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记得祁洲,而提起他时,也只会感叹上一句不过是苏琛之子?。

可?那时,苏霄已经竭尽所能地去发挥自己的余热。

他始终不懂,自己与祁洲又差在哪儿,被?世人碰上云霄的自己又被?他们戳着脊梁骨唾弃。

苏霄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被?恨意染红的眸光垂下?看着沈聿白手中的镊子?,道:“早知她死不掉,若再来一次我定会让她生不如死自寻死路,随意找个残废凌.辱她——”

话语还未落下?,眼前的人倏然站起动作?锐利地抽出?剑刃,直直抵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沈聿白神色狠戾地往前抵了几分,僵直的脖颈中间血流喷溅而出?,潺潺血水不疾不徐地漫过脖颈消散在衣襟中。

闻到血腥气息赶进来的逸烽等人轻颤的眸光落在背对着他们的沈聿白,他身上的狠戾还未消散,将将覆盖满整座牢房,凶狠得众人都喘不过息来。

方?儒勖和宋明晖被?逸烽挡在后头,若是平日,没有自家大人的吩咐他定不会让他们上前。

杀了苏霄事小,可?就如此让他如愿以偿,又显得不大值当。

抵着脖颈的冰凉剑刃缓慢地滑过脖颈,苏霄眼眸微阖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谁知当他眼眸阖上的瞬间,抵着脖颈的剑刃随之被?抽离,他倏地掀开眼眸,掠见了沈聿白狠厉眼眸下?的讥嘲。

沈聿白收回剑刃,指节不疾不徐地滑过流落顶部的血珠,修长的指节染上深红血渍,妖冶绽放,生长于?山林悬崖峭壁间的曼陀罗华莫过于?此。

他半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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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给到苏霄,恣意随性地扔下?手中的剑,侧眸看向神色微变的宋明晖,问:“宋大人这几日,可?问出?了什么来。”

不冷不热的话语拂入宋明晖耳中,他看了眼神情?震撼稍显不安的苏霄,刹那间就明白了沈聿白的意思?,“下?官失职,尚未问出?任何消息,苏霄牙齿过硬难以撬开。”

沈聿白垂眸寻来净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指尖的血渍,净帕被?染上深红血液复还指节干净时,他将净帕往炭盆中一扔,道:“那就好?好?招待着,一日问不出?就日日问。”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牢狱。

牢狱外?艳阳漫漫,与狱中的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留在国公府处理事情?的鹤一等候在大理寺门外?,余光瞥见踏着廊檐走来的身影,忙迎了上去,道:“大人,皇上宣您即刻入宫。”

沈聿白‘嗯’了声。

若不是没有旨意,他来大理寺前就想入宫一趟。

皇帝对沈聿白的消失也是心有余悸,看到龙案前跪下?请安的身影,心中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年岁有所相差,可?在尚未登基之前,皇帝除了父皇与长姐之外?,最信任的人就是沈聿白,如今更甚,在说到为自己排除异己的事情?上,他若排第二?,就没人敢居第一。

是以章宸自己也无法?想象,朝堂之中要是没有了沈聿白。

对他来说,失去了沈聿白就是失去了左膀右臂。

章宸上前扶起沈聿白,欣喜之余也觉得庆幸,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爱卿无事就好?。”

这一拍,恰好?拍到了沈聿白的伤口。

他眉宇蹙了一瞬,仅仅是短短的一刹那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多谢皇上关心。”

一闪而过的神情?章宸并没有掠见,扫了眼守在宫殿外?的贴身太监,道:“赐座上茶。”

早已经备好?茶水的众人端着清茶入内,一丝不苟地忙完手中的活后引着沈聿白上座,为首的贴身太监又领着众人离去,不带顾忌地阖上了门扉。

沈聿白掀开茶盖,抿了口漫开淡淡甘甜的清茶,“臣入宫前,去了趟大理寺。”

到底相识多年,章宸一听?就知道他言下?之意,不甚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苏霄的事情?你全权处理即可?,朕对你的处理没有任何疑义。”说罢他顿了顿,落下?茶盏饶有兴致地睨了眼神色冷冽的沈聿白,“不过听?说你是为了救与你已经和离的妻子?,方?才生出?此事?”

章宸尤记得多年前曾见过沈聿白的妻子?,惊鸿一瞥也着实令人过目难忘,不过最让他难以忘记的是他们和离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沈聿白竟是三天两头就四下?寻她的身影,正是因此他才始终记得秦桢。

沈聿白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将秦桢与苏霄之间的恩怨道出?。

越往下?听?章宸越发觉得匪夷所思?,他也是多日前才知晓祁洲就是秦桢,但?没有听?说过苏霄与他的事情?,现下?一听?只觉得荒唐,“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技不如人竟然生出?杀心。”

沈聿白位居大理寺多年,见过的刑事多如牛毛,其中不乏有因一件小事而下?狠手杀害之人,比起对苏霄的恨,涌上思?绪的更多是对自己的疑惑。

为何在此之前,没有察觉到苏霄的不对劲。

那日宴会后,要是派人盯紧了苏霄,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章宸见沈聿白久久没有言语,想起京中前些时日盛传他追求秦桢一事,眉梢微微挑了挑,忽然心生一念头,“朕看爱卿对秦姑娘也是爱护有佳,入宫之后与朕言语的也都是她,对自己倒是分毫不提,如此,朕也成人之美,赐婚于?你与秦姑娘如何。”

沈聿白闻言起身行礼,垂眸凝着宫殿板砖,拱手道:“臣多谢皇上抬爱,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为何?”章宸疑惑不解,示意他起身回话,“你对秦姑娘有意,朕若是下?了旨意赐婚,对于?你来说也是美事一桩,秦姑娘若是不愿,也不会抗旨不——”

说到这儿,章宸恍然大悟地看向沈聿白,眸中滑过浅笑,“爱卿这是不愿逼迫秦姑娘,朕也就不插手你的家事了,预祝你能够得偿所愿。”

沈聿白又道了声谢,方?才起身。

他消失的这几日,朝堂之中有不少事情?待处理,落座前话题也悄然转向了朝堂。

夕阳余晖斜斜洒落宫殿时,沈聿白才离开了皇宫。

回到国公府,夕阳已经临近天际之侧。

踏过国公府正门门槛,沈聿白步伐微滞,侧眸看向与宣晖园相反方?向的廊亭,廊亭之后就是鹤园,他抬起手臂闻下?了手中淡淡的血腥之气,收回欲要前往鹤园的心思?。

他本是打算梳洗换下?衣裳就前去鹤园,还未走出?卧阁就看到逸烽捧着大理寺卷宗入内,对他道:“大人,这是宋大人命人送来的卷宗,说是前几日苏霄等人吐露出?的事情?。”

沈聿白掠了眼屋外?的灯火,薄唇微动:“烧了。”

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物品,也当消失眼前。

逸烽微怔之时,恰逢鹤一端着晚膳入内,他一样一样地摆好?菜肴,抬头之际对上自家大人稍显愣怔的神色,不解地瞥了眼逸烽,逸烽耸了耸肩,也不知是怎么了。

国公府的膳食要比山野间的晚膳丰盛不少,也大不相似,可?在睨见鹤一端着盘入内的蓦然间,沈聿白想起了这几日居住于?山野中的傍晚,他与秦桢在破落桌案前用?着清粥。

彼时的秦桢眼前一片漆黑,是他端着吃食一口一口喂给她,也没有错过她双颊间漫起的粉嫩余晖,可?沈聿白很清楚,这是失去记忆的秦桢,待她记忆回笼之后,这一幕也会随之消失。

那时候的沈聿白,只希望时辰流逝得慢一点?,再慢一点?,静静地享受着与她共用?晚膳的时光。

而如今,菜肴丰盛了,也只剩下?他了。

沈聿白收回视线看向院中西南角,透过层层墙垣遥望着相隔甚远的鹤园,问:“她用?了吗?”

鹤一和逸烽对视了眼,懂了这个‘她’指的是谁,道:“适才厨房送来晚膳时属下?多问了一嘴,今夜桥姑娘留在鹤园用?膳,半个时辰前闻夕等人就已经端着晚膳回院中了。”

沈希桥若是在,想来也是欢声笑语一片。

宣晖园很大,也只剩下?了冷清。

沈聿白看了须臾方?才敛下?心中涌起的怅然若失,走出?宣晖园。

鹤园一角。

送走沈希桥后,热闹多时的院落倏然静了下?来。

行在院中消食的秦桢这才得以有机会好?好?地打量鹤园的光景,乍一看和自己居住三年之久的小院相似,实际上观看多时还是能够看出?是鹤园之景。

沈希桥离去之前也感叹了句,不曾想这么多年,鹤园依旧与年少时相似。

秦桢才骤然明白过来,不是鹤园与小院相似,而是这么些年,她亲手打磨出?来的小院,与记忆中的鹤园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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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载来,她不仅封存了对沈聿白的喜欢,也将这座刻有他记忆的院落尘封心底,打磨小院时却不自觉地将其打造成鹤园的翻版。

送着沈希桥出?府归来的闻夕入院,瞧见站在树梢八角灯笼下?的姑娘,眸光定定地落在流水小径边的随风摇曳花苞上,上前回禀打探道的消息。

“姑娘,世子?今日被?拦在鹤园外?,是国公爷下?的令。”

秦桢绞着手帕的动作?停了半瞬,抬了抬眼看向闻夕,不明所以地问:“姨夫下?的命令?”

“嗯。”闻夕颔首,心中也觉得奇怪,要说是拦住外?人还情?有可?原,拦住世子?又是有何用?意,“莫不是他们听?错了?”

思?忖半响,秦桢忽而想起一件事。

姨母在询问她能否回国公府时与她的对话-

你若是不想见聿白,我会命人拦住他,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而她的回答是,好?。

思?及此,秦桢扑哧一笑。

被?她明媚笑意弄得不解的闻夕眨了眨眼眸,想要追问又觉得姑娘似乎有哪儿变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变在何处,就好?像眉眼间的深沉淡了些许,逐渐被?明艳笑意所取缔,心情?要比多日前灿烂上不少。

想到这点?的闻夕愈发地觉得难懂。

“闻夕,陪我走走吧。”

姑娘的话打断了闻夕的思?绪,颔了颔首扶上她的手腕,道:“鹤园这些年都有人照看着,院中的花朵好?似都要比多年前茂盛。”

“小院与这儿,也很相像。”

经她这么提醒,闻夕方?才意识到这件事,又眨了眨眼眸。

秦桢顺着鹅卵石径路踏上走廊,檐下?烛火随风垂落在她的身上,墙垣上倒影着欣长的影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鹤园门口掠去。

鹤园外?的光景与鹤园相同又不同,相同的是院内院外?的烛火通明,种植于?泥土之中的花团都能看清瓣上的蜜粉,不同的是鹤园外?很静,静得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沙沙声,树影婆娑。

沈聿白一袭玄衣立于?树影后,八角灯笼烛火随风飘荡,烛光深浅不一地掠过他的身影,他静静地站在树梢下?,眸光凝着鹤园的方?向,她走出?之时,清晰地看到略着温润的眼眸中荡起光芒。

没走出?鹤园几步,他就迎了上来。

守在门口的侍卫相视几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他们收到的命令只说不让世子?入鹤园,也没人跟他们说不让世子?和桢姑娘相见,他们这是该拦好?还是不拦好?,不等他们思?索明白,眨眼间就瞧不见桢姑娘的身影,再抬眸望去时她已经走上了廊亭。

廊亭桌案上摆放着一盏小灯笼,随处可?见的月季花将有凋零之姿,想来不过几日之后就会被?下?人撬起挪去他处种植,等过了即将来临的冬日迎来春日时,它们才会被?种回这儿等待绽放。

除去三载前她的生辰。

那日是个寒冬,而廊亭下?也摆满了工匠着意催养而生的月季花。

欣长影子?随着来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将她罩入黑幕中,秦桢微掀眼皮看向来人,瞥了眼他掩藏在衣裳深处的手臂,道:“午后小桥去寻你,没有寻到。”

“嗯。”沈聿白拉开靠椅坐下?,拎过闻夕端来的茶壶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如实道:“去了趟大理寺,离开大理寺后又进了趟宫。”

秦桢睨了道他递来的茶盏,清澈见底的清泉甘露映出?她悄然皱起的眼眸,以及闪瞬即逝的不解。

“大理寺何时不能去,为何要今日去。”

“我去看了眼苏霄。”

一柔一沉的嗓音同时响起,如同徐徐升起的清泉雾气,萦萦交织缠绕上空。

听?到苏霄的名字,秦桢神色未变地点?了点?头,她双手握着茶盏,掌心中的热气漫过肌肤递入心间,许久都没有听?到沈聿白开口,眸光从茶盏中扬起看向他,“为何要今日赶去大理寺。”

第82章

不论如何,对?于秦桢而言,苏霄只是个小人?,他的后路已然被摆在眼前,与她往后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而沈聿白……

是眼前人?,也是救下她一命的人。

弥漫在沈聿白身侧的危险多是他们成婚后?的三载,三载间秦桢甚少能够接触到他的生活,偶尔听闻他受伤想要去看看究竟时,他也多?是负伤居于大理寺中,伤势恢复后?方才?回国公府。

彼时的秦桢,也寻不到借口前去书房看他。

而今日无功而返的沈希桥回到鹤园,也与她提及了胡大夫寻不到沈聿白身影的事情。

“视线恢复的那?一瞬间起,我就不信你身上的伤对?你而言只是小伤,只是你不愿意多?说我也如你的愿不去多?问,可你的伤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淡然处之。”

“或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三岁小孩,亦或是可以忽悠过去的人?,但……”

“我没有?当你是三岁小孩,也没有?想着忽悠你。”沈聿白覆在茶盏上的指节不断收紧,深邃不可测的眼眸中闪过难以见?到的慌乱。

略显紧绷的嗓音萦绕于廊亭中,秦桢瞧见?他神色间的慌乱,静默须臾,‘嗯’了声,“你只是不曾和我说过实话而已?。”

闻言,沈聿白垂在桌上的指尖动了动,凝望着眸色淡然的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刚刚重?遇的时候,那?时的秦桢也是如此沉静地看着他,不论他做什么。

沈聿白心中掠过一丝捕捉不住的失去之意,垂着眼眸沉默半响,沉声道:“是不想你担心。”

他知?道,秦桢是一个比任何人?都心善且容易心软之人?。

而他手中的伤也是因她而起,但凡他表现出伤口引起的难捱,秦桢都会毫不迟疑地飞奔而来,循环往复之下,只需稍稍利用?她的心软和善心便可以将她拉回身边。

沈聿白不想这样,不想利用?她的心软无病呻吟。

“我很自私,自私地希望你这份担心是源于喜欢,而不是觉得我为你受了伤后?你必须要补偿我弥补我,对?于我曾给予过你的伤害相比,这不过是微不可见?的伤口。”

秦桢静静地听着,神色与适才?无异,心中却?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接连不断地席卷跳跃的心房,蓦然响起的清脆铃铛声唤醒了她的思?绪。

她侧眸睨着系挂在树梢上的铃铛,它下边系着绸缎编织而成的福字,与它相似的铃铛,宣晖园也有?一个。

这个福字的编法,是秦桢来国公府的第二年除夕前从田嬷嬷那?儿学来的,她将其?中一个给了府中待自己如亲兄妹的沈聿白,那?时她还不懂喜欢是什么,只知?道他对?自己很好。

好到她偶尔无端地会想,沈聿白要是她的亲哥哥就好了。

后?来,这个想法就没有?了。

秦桢开始庆幸沈聿白不是她的亲哥哥,她对?他动了心。

福字赠予沈聿白时,他亲手挂在了宣晖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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匾前,对?她说要让所有?经?过宣晖园的人?都看到她的手艺,这一挂就是挂了四五年。

后?来她入了宣晖园,福字也不知?所踪。

沈聿白也看到了摇曳铃铛下的福字,眼前闪过小丫头一眨一眨的眼眸,又想要给他又怕他不收下的模样,嘴角扬起,“你送我的福字,在书?房。”

“嗯?”秦桢眼皮子?轻跳,藏在心中多?时的疑惑倏而被人?解惑,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聿白余光瞥见?她怔愣的表情,侧眸凝视半响,挑眉问:“若是不信,去书?房看看?”

秦桢没有?拒绝。

宣晖园书?房深处的灯火要比国公府任何地方来得明亮,短短的十几步路的径路上就挂着三盏灯笼,悠长阶梯边缘也垂挂着十多?盏烛火,要比三载前来得耀眼。

秦桢也有?多?年没有?踏进过沈聿白的书?房,上一次还是与他言说子?嗣的时候,她也不知?哪里涌起的鼓气闯入书?院中,静静坐在那?儿与他协商着子?嗣一事,不过要是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去做。

思?及此,她偏头睨了眼入了书?院后?就微皱眉心的沈聿白,显然,他也想起了那?件事。

沈聿白上前推开书?房门扉,本该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仅存有?一盏烛火,独自照射着偌大的书?屋。

还未踏入,秦桢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萧瑟。

沈聿白去取福字时,她就坐在宽木桌案前,眸光寸寸掠过四下。

书?房被收拾的尤为整洁,桌案上也只摆有?笔墨,多?年前摆在书?案上的卷宗和册子?不知?所踪,隔间还摆着生活起居用?具,可看上去像是许久都没有?人?动过,显得异常的孤寂。

秦桢指腹掠过桌案,点点绵密灰尘漫上指腹,她抬手微微摩挲着指腹中的灰烬,问道:“你如今,不住在这儿吗?”

捧着匣盒出来的沈聿白‘嗯’了声,顺手把书?案上的烛火带了过来放在桌案正中央,“现在住在主院中。”

闻言秦桢微挑眼眸,想起许久前来宣晖园寻姨母时,主院还是无人?居住的样子?,那?时候的沈聿白还是住在书?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搬回去的,睨过匣盒中的福字,嫣然一笑,道:“那?是因为我不在了,所以搬回去了?”

“不是,是只有?那?儿才?有?你的气息,所以……”取出福字的沈聿白神色微顿,抬起眸和她解释,谁知?下颌扬起的蓦然间对?上了那?双盈溢着笑意的眸色,耀眼如窗棂外的满天星辰。

他方才?明白过来她在和自己开玩笑,悬起的心落回了实处。

踏实下的内心渐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好似身处梦境云层之中,眼眸睁开之后?,眼前这个与他开着玩闹的秦桢就会消失不见?,而他也会自云层跌落下来。

沈聿白目光紧锁在把玩着福字的秦桢身上,只怕眨眼的一瞬间她就会消失。

“我好像还在匣盒中看到了赠与你的狼毫。”秦桢边收拢手心将福字握在手中边抬起头,目光对?上时骤然坠入了他深邃幽湛的瞳孔深处,窥探见?了他凝在深处的不安。

她抬起手,在沈聿白眼前挥了挥,“又在想什么呢。”

袖摆垂落下露出的纤细手腕映入眼眸,沈聿白凝成一瞬的神思?骤然散开,眼前闪过她半知?不解的神色,道:“想着现实生活中的你不会随着我回书?房,也不知?这个梦何时会消散。”

秦桢闻言眼眸轻轻地眨了下,哑然失笑。

她还是第一次见?沈聿白如此模样,忍不住佯装深沉地说:“梦总是会有?醒来的一日,或许几个时辰,又或许几日,谁又知?道呢。”

只是说着说着,秦桢禁不住笑出了声。

悦耳的欢笑声霎时间将书?房装满,寂寥的气息蓦然被笑声取代,明媚如夏日艳阳的笑容强势地穿过沈聿白的思?绪,清晰可见?地撩拨着他的心弦,鼓槌不断地敲击胸膛将将要迸出。

笑到眼眸微热泛着水光,秦桢才?渐渐敛下笑意,静静地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言说此刻的心情。

他们相识已?过十载,尽管有?三载中他不愿与自己相处,而后?的三载他们也不曾见?过面,可秦桢自认她算是熟悉沈聿白那?批人?中的一个,这份熟悉来自他们曾经?相处过的七八载,其?中也包含了成亲的三年。

沈聿白出身优越,识字起就是京中翘楚,听闻还在牙牙学语之时就有?不少老夫人?带着各家名帖来国公府,想要与国公府定下婚事。

他就像是高挂于天际的明月,就算是伫立于最高峰之上抬起手,也难以触碰到他半缕衣角,凡事都只分他想与不想,就算是再难以求得的心仪之物,也会在几日间握入手中,任何事物对?他来说,势在必得。

比如多?日前他送入自己的那?块玉佩。

正是如此,秦桢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他眸中凝起半分不踏实感。

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

沈聿白漆黑瞳仁深处的不安,是因自己而起。

秦桢不知?该如何面对?刹那?间的心慌意乱,指尖漫过手中的福字半响,将它放回了匣盒中,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回去二字落入沈聿白耳中,宛若即将大梦初醒之势,他猛然起身擒住女子?的手腕,一拉一扯间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肩颈,小心翼翼地搂着。

秦桢双手僵硬地垂落在两侧,轻轻掠过鼻尖的金丝带来阵阵痒意,她听到沈聿白喑哑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灼热的气息扑撒在她的耳际,烫得耳垂微红。

秦桢没有?推开他的怀抱,直到鼻尖闻到一丝着意用?荀令香压住的血腥味,陡然回过神来,微抬的指尖颤颤地拽住覆盖在他手臂上的锦缎,“沈聿白,你松开我。”

搂着她的臂膀微僵了一瞬,不疾不徐满是留恋地松开。

秦桢垂下手半圈住他的腕部,带着他离开书?房走下阶梯,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踏入主院内,瞥了眼守在那?儿的闻夕等人?,神情微凝地走入卧阁中。

踏入卧阁的刹那?间,秦桢松开手熟门熟路地坐在软榻上,手肘抵着桌案挑起下颌道:“你掀起衣袖,让我看看伤口。”

第83章

璀璨烛火高照,低垂的窗棂纱帐被拂来的微风吹扬,无声地荡过榻上?方正桌案,荡过桌案边缘刹那宛若拂过肤色深浅不一的男子手臂。

室内明亮的烛火斜斜映落于张牙舞爪的剑伤,伤口边缘被?草药所致的墨绿色散去,独留下狭长而又狰狞的伤势,定?睛一看,仿佛能够看清伤口内里,深红血珠隐隐有外溢的趋向。

是道几近贯穿手臂的伤口。

秦桢端着灯盏的手微微颤动着,环握灯盏的指节缓缓收紧泛起苍白?,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沈聿白?,你……”

想要叱责他为何不早说?,也想知道为何要隐瞒自己,明明可以?对她使用苦肉计为何不用。

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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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问题涌到?思绪的瞬间,答案也呼之?欲出。

无需沈聿白?言说?,她都能看清他的想法?。

溢出嘴边的话语敛下收了回?去,秦桢微抬手想要查看伤势边缘稍显腐烂的泛白?伤口,又怕手中的难以?察觉到?的灰烬染上?伤势引起不必要的外伤。

她嘴角微启半响,掀起眼眸凝着那道漫着安抚淡笑?的神色,问:“痛吗?”

扬起的小脸水光熠熠,沈聿白?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去,借着四下飘动烛火看清了她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与她灼灼眸子相视须臾,颔了颔首,久未言语的嗓音带着些?许喑哑:“有点。”

低沉沙哑的气息循微风拂过,仔细一听,依稀能够掠过淡淡的撒娇之?意。

秦桢只觉得听岔了,沈聿白?怎么会对她撒娇。

谁知当她将微垂的眼眸再往上?抬了几分,真真是看清了清隽神情上?闪瞬即逝的不自然,他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好似想要在她这儿得到?片刻的柔情。

他的神色过于专注,专注得聚起淡淡的火光,灼烫过她的耳垂,轻薄透亮的耳垂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粉嫩的余晖。

秦桢视线微转不看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才?说?,痛死你算了。”

凝着眼前女子悄然坠红的耳垂,娇俏的神色宛如瑶山上?漫山遍野的桃林,摄人心魄,沈聿白?眸光中快速地漫过道难以?察觉的隐忍,喉骨上?下滚动须臾。

夜间稍稍漫着点点凉意的室内霎时间变得热了几分,秦桢轻咬唇梢,落下手中的灯盏道:“我?去叫来鹤一给你换药。”

她的话音还未落完,就看到?侧立在卧阁外的鹤一和闻夕等?人。

闻夕眼眸瞪得溜圆四下转动,满脸的不可思议。

秦桢见状,坠红的耳垂愈发红润,踏出卧阁对鹤一道:“你去给他换药,明日务必让胡大夫走一趟。”说?着顿了顿,侧眸隔着烛火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沈聿白?,“你若是不想要这只手,也要记得和胡大夫言说?一番,他定?会满足你的心愿,无需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越是往下言说?,秦桢心中的火光越往上?簇起几分。

秦桢清楚,沈聿白?的伤是因自己而起,她不该如何和他说?话,就算没有嘘寒问暖也当关怀备至,可多次瞧见他不甚在意,满心都是自己是否会担心的神思时,心中就来气。

思绪纷飞时,被?恼意涌上?眼眸的水光一闪一闪的,将将溢出。

秦桢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顷刻之?间,手腕被?人从身后隔着袖摆擒住,而跟在她身后的闻夕等?人也悄然退出了主院,还贴心地带上?了门扉。

门扉拢住,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在身后弥漫开来,男子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将自己扣在了他的怀中,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与你坦诚相待。”

耳侧的喃喃声漾起,荡过秦桢的眼眸,吹得眼眶中的水色闪闪发亮,她唇瓣微张多时,这两日在心中滚过多时的话语溢出:“沈聿白?,我?们需要坦诚,不是吗?”

不似其他携手相伴共度余生的夫妻,他们之?间隔着整整六年,六载的是与非横跨他们中间,就好像此刻,沈聿白?分明环着她,他们中间却隔着可以?站下一道身影的距离。

沈聿白?也在害怕,害怕靠近一分会引起她的不适,会让来之?不易的温情霎时消散不见踪影。

如今的他们之?中缺少的不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喜欢,而是坦诚。

也缺少了对彼此的信任。

失去记忆的时日中,秦桢全然忘却了过往的种种,却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是以?彼时的她才?会困惑,困惑他们为何只是表兄妹。

因为秦桢也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那份欢喜。

清晰的低语渐渐在檐下散开,怀中的身影微动,沈聿白?环着她腰身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隐下拉扯伤口引起的闷哼声。

诚如她所说?的,他们少了坦诚。

“对我?而言,它是小伤也好,致命伤口也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对我?有所愧疚,也不想以?此用作苦肉计拴住你,但是是我?过于自私,自私也蒙蔽了我?的思绪,全然忘记了你的心思。”

“我?总想着不让你担心,忘了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拽着我?的袖口躲在身后的小姑娘,也不是多年前站下凉亭下怀揣心意欲语难言的秦桢,而是我?想要携手并肩同行的心悦之?人。”

近乎剖白?的虔诚低语不疾不徐地贴着秦桢耳畔滑过,神色微怔地轻眨眼眸。

她沉默半响,垂落手心抬起落在他交叉腰间的微凉手背上?,稍稍用劲儿一点一点地拉开他的手臂转过身,没有错过沈聿白?眉间一闪而过的慌乱,好似即将抓不住眼前人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色。

秦桢扫了眼负伤的手臂,没有瞧见血珠溢出方才?扬起下颌看向手臂的主人,微凛的神情凝着他眼眸,精致动人的眉梢轻轻挑起,道:“那就看你表现。”

扑面而来的愉悦几乎要将沈聿白?淹没,垂下的指尖颤了颤,难以?置信地定?定?地盯着她看。

秦桢莞尔一笑?,余光觑见窗棂外的明月,“时候不早,我?先回?院中了。”

说?罢转身推开主院门扉,抬步跨过门槛离去。

停留在原地的沈聿白?目光凝着她的背影,纤细身影穿过竹林流水小径消失于宣晖园院前。

院中无人的瞬间,鹤一抱着药匣盒入内替自家大人重新?上?了金创药将伤口包扎好,收拾残布时忽而听到?垂眸思忖事情的大人道:“叫胡大夫明日下朝时分过来。”

鹤一闻言愣了下,应了声是。

他退下之?后,沈聿白?起身走入与卧阁相反方向的临时书房,点燃烛火轻车熟路拉开博古架子上?的屉子,取出静置在内的匣盒。

匣子中装着的,是一块玉色极佳的玉佩。

与它的玉色相比,玉佩做工可谓是稍有天赋的初学者都不会锻造而出的模样。

翌日清晨,将将梳洗完毕踏出卧阁的秦桢收到?了值守侍卫送入的匣盒。

昨夜就在院外值守的持刀侍卫双手捧着匣盒,垂着头道:“姑娘,这是世子送来的。”

闻言,秦桢抬眸睨了眼空无一人的院门,“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卫手中一空,道:“寅时六刻。”

秦桢大抵明白?了,是出府上?朝前送来的。

她道了声谢,抱着匣盒走到?院中的百年老树下,将匣盒放在圆石桌案上?,坐着静静凝着匣盒须臾,越看越觉得匣盒的大小似乎有些?熟悉。

秦桢招手唤来檐下叮嘱丫鬟的闻夕,等?她来到?身边后瞥了眼匣盒,问:“觉得熟悉吗?”

“嗯?”闻夕不解地看向紧闭着的匣盒,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眼熟的地方,倒是觉得印烙匣盒上?双宿双飞的鸳鸯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瞬就要飞过她的眼前,“好像不曾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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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大小像是装玉饰所用。”

她的话,也正是秦桢心中所想。

匣盒方方正正,约莫有女子两掌大小,装其他的不甚合适,装玉饰是有可能的。

秦桢顿时想起前些?日子还给沈聿白?的戏水鸳鸯玉佩,眼眸微挑,喃喃低语:“他不会又给我?送了回?来吧?”

没有听清姑娘在说?些?什么的闻夕不由得垂下头,稍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抬手落着匣盒扣锁上?,眸光也随之?睨了过去。

匣盒扣锁抵得极紧,秦桢费了些?许劲儿才?将它拉出,掀开匣盒睨见正中央的物品,倏然扑哧一笑?,不可置信地取出那道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玉饰。

形状上?来看,姑且可以?看得出是玉佩,就是玉佩中勾勒出来的光景,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她初学雕刻玉饰时,也没有雕成如此模样。

闻夕跟在秦桢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对玉石也多少有所了解,现下也震惊了,头一次见如此难言的玉饰,“这是谁的大作,是送来给姑娘改造的吗?”

“改造?”秦桢眼眸弯弯,指尖转动之?余左右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玉佩’,眼眸中的笑?意愈发得明艳灿烂,“说?改造不大恰当,应该是赠予我?的。”

闻夕:“……”

她张了张嘴,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秦桢瞥见闻夕欲言又止,想要说?道几分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的神色,也不再瞒她,“是刚才?你去小厨房时侍卫送来的,说?是沈聿白?给我?的。”

“世子爷?”闻夕听着更迷茫了,“世子爷为何会送您这块残缺玉饰,玉石成色是极好的,就是这形状多少——”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话语声渐渐低下,疑惑地歪头看了眼自家姑娘笑?而不语的神色,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下,“是世子爷雕的?”

秦桢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也大概看出了玉佩中间的光景到?底是什么。

严谨点来说?不是看出来的,“你还记得我?三年前想要给他雕的那块玉佩吗?”

闻夕点头,当然记得。

玉佩摊落在秦桢的手心中,看了它须臾,笑?道:“这是他依照我?当时的画卷雕刻的。”

闻夕又沉默了。

她记得画卷玉佩中分明是仙鹤,而眼前这块玉佩……

说?这是雕的公鸡,闻夕也是信的。

第84章

玉佩放回匣盒,收于妆台上。

一连多日,秦桢都没有踏出过鹤园,傍晚时分漫步院中消食时,常常会?睨见立于院门口的欣长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儿,身前是鹤园值守侍卫抬起拦住去路的手。

他们隔着偌大的院子遥遥相望。

即将入秋,漫天的炽热烈阳渐渐消散,留下阵阵凉爽的秋风,而沈聿白手?臂的伤势也逐渐好转,掩藏在衣袖下的纱布也悄然被取下,与此同时,一封又一封的信件递入了?鹤园。

初秋的清晨泛着凉意,霜落打垂了?院中的花枝,宣晖园的信件也一如既往地送入鹤园。

锋利潇洒的字迹洋洋洒洒地印在信纸上,与她描述着近段时日京中的趣事?,小到?各处铺子吆喝的活动?,大?到?官府筹备举办的大?型活动?,都给她描绘而出。

秦桢翻阅完信件,闻夕也领着丫鬟们端来了?早膳。

她不疾不徐地叠好信件,工工整整地放入信封之中收好,起身时余光瞥见窗棂外微微飘起的濛濛细雨,问:“雨下了?多久了?。”

“寅时就开始下的,雨势看?似微小,不过下了?这么久地上也都已经被浸湿。”闻夕边端着清粥放置桌案上边抬眸回道,瞥见姑娘若有所思的神色时沉吟须臾,又道:“世子送来信件时,鹤一有在撑伞。”

听?闻最后一句话,秦桢敛下凝着雨幕的眼眸看?向?闻夕,走到?妆台桌案前坐下,也没有否认是在担心沈聿白,“他的伤口愈合没有多久,不适合淋雨。”

闻夕莞尔一笑,净手?给秦桢梳妆打扮。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懂,如今也慢慢明?白过来,姑娘这是不再排斥与世子相处,两人之间?也隐隐有些情况。

不说前些日子送入鹤园的玉佩被好好地收在妆台显而易见的位置,就说接连不断送入鹤园的信件,虽说姑娘没有回信,可送入的信件姑娘也一封不落地看?完将其收整叠好装入匣子。

胡大?夫诊治后确认的伤势恢复情况消息,也准时于傍晚时分送入鹤园。

对于当下的情况,闻夕是即担忧又欣喜。

忧的是不知道重新踏入这段漫长河流对于姑娘而言是否是好事?,喜的是由衷地为姑娘感到?高兴,高兴她能够重拾尘封心底的爱意,不再压抑自身的情愫。

初初离开国公府那年,秦桢入了?卧阁后闻夕没有回到?房中,而是不安地坐在院中檐下守着,也就在那时,她常常听?到?卧阁中传来强压下仍然止不住溢出的哽咽声。

这样的深夜持续了?很久,久到?闻夕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深夜。

后来,她不再听?到?卧阁中传来哽咽声,渐渐地以为姑娘是丢开了?这份喜欢,直到?世子再次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闻夕又在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悲愤、难过、不解,以及会?做出回击之姿。

她不觉得这些情愫是好的,是极其令人难捱,可对于姑娘而言,也是鲜活的。

“闻夕。”

温柔中略含娇俏的话语响起,唤回了?闻夕飘扬的思绪。

不等她回话,秦桢又道:“你等会?儿去和姨母说一声,雨停后我们出门走走。”

“是。”闻夕回答道,手?中的长角木梳慢条斯理地穿过乌黑秀发?,“是要出府吗?”

秦桢颔首‘嗯’了?下,凝着妆镜中的自己,“回院中将尚未完工的玉饰带回来。”

她入住鹤园的翌日,西侧院就被清洗打扫出来做她的雕刻之地,所需的工具也在当日就送入鹤园,不过仔细算来,她也有近个把月没有动?手?雕刻过玉石。

不是鹤园中的玉石不合心意,也不是崭新工具不合心意,只是她被歹徒掠走之前就开工雕刻新的玉饰,彼时想着回到?京中再进行精雕,谁知意料总是突如其来的,玉饰的雕刻工作也由此被搁置下。

更何况长公主命她雕刻的玉饰仍放在院中,也需前去搬来寻个时日送去长公主府。

雨幕是申时五刻停的,缕缕阳光撕开雨雾阴霾,洋洋洒洒地落下。

漫步于长廊中,隐约能够闻到?泥土与芳草相知交融的淡淡清香,经受过长时间?雨幕洗礼的花朵脊骨又往下垂落了?几分,池塘中的鲤鱼四下冲撞游动?着,摆动?着散着淡淡金辉的尾巴,于水光中熠熠生辉。

时隔个把月,秦桢踏出了?国公府。

若是知晓会?在院前撞见秦家大?房三人,她必是不会?出门的。

车舆还?未踏上院落街道时,掀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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棂珠帘望着窗外街景的秦桢就瞧见了?院前鬼鬼祟祟的人影,随即命人停下车舆,隔得远远地望着院落前的三道身影,不过瞬时,就看?清他们是何人。

是她名义上的伯父伯母以及大?堂兄秦烨。

他们躲在院外树木下,左顾右盼,又想要在这儿守着,又怕有人忽然出现。

看?样子,不像是今日初初来这儿守她,而是接连守了?多日。

闻夕也看?到?了?秦家大?房,眉心微皱,“我唤人去赶走他们。”

眼看?着她说完就要掀开帐幔下舆,秦桢转头眼疾手?快地擒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离开京中多年又悄然入京的秦家大?房,若非必要,秦桢都不想和他们直接扯上干系。

半垂日光一寸一寸地落下,斜阳余晖悄然落在车舆外。

几近个把时辰未挪动?身影的秦桢长时间?望着那个方向?,眼眸稍显酸涩,微眨眼眸浸润眼眶的刹那间?,树梢下的秦烨忽而踉跄了?下,身影止不住地抖动?着,将将要跌落在地,撑着树干都毫无用处。

秦家伯父和伯母着急火燎地上前搀扶住他,隔得老远秦桢都能够看?到?伯母倏然落下的泪珠,她的眼眶很红,红得像是已经哭了?许久才会?引起的模样。

“芸香?”秦桢想起了?前些日子闻夕打探到?的消息,微凛着眸凝着秦烨歪七扭八的身影,与吸食芸香后一日未吸食就会?出现的症状无异。

不多时,秦烨逐渐有了?发?狂的症状,如同失去理智的丧家之犬,一把推开了?搀扶着他的秦家二老,竟然抱起树干往上撞着,可就这样好似也无济于事?缓解不了?他的难捱,顿时松开了?树干跌跌撞撞地朝着另一方向?离去。

秦家二老紧忙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秦桢方才回过神来,微微蹙起的眉梢不疾不徐地落下,示意闻夕掀开帐幔,“我们走吧。”

马凳已经备好,秦桢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身形站稳的刹那间?她余光瞥见了?一道周身散着渗人寒意的身影,好似下一瞬就要将眼前的事?物吞噬入骨般。

视线对上时,沈聿白神色中的冷意陡然散去。

不知是看?得太专注入神还?是他来得悄无声息,坐在舆内的秦桢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何时到?的,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两刻钟前到?的。”沈聿白没有瞒她,眸光掠向?树干的位置,看?了?须臾,“他们之前也来院前叨扰你?”

“今日是我第一次在这儿撞见。”秦桢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愈发?为他们的悄然入京感到?匪夷所思,“不过他们入京有段时日了?,你和我在璙园那日他们来京中已经有近十日。”

说着说着,秦桢的神情愈发?的凝重。

秦家大?房找上门一事?,她不觉得是他们入京之后的打算,或者说,秦家大?房入京,从始至终的目标就是自己。

而此前只是由于有叶煦一事?,院前有暗卫把守,暗卫撤离不久后又有侍卫值守,他们没有同她接触的机会?,可若是能够知晓院前有暗卫,也必然跟在身后窥探多时。

思及此,秦桢身上泛起一阵恶寒。

“桢桢,他们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可好?”

繁杂的思绪被他温和之余夹杂着清冽的语气撕开,萦绕在秦桢脑海中的思绪褪去,她收回眼眸看?向?身侧的人,男子看?似温和的黝黑瞳孔深处凝着散不开的寒,好似只要她应下,尘封在温和眼眸下的清冽会?倏然溢出取缔眼前的柔和,顷刻将之吞灭。

秦桢眸光滑过他受伤初愈的手?臂,不语。

沈聿白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垂在身侧的手?漫不经心地往后扬负在身后,“他们离京是因我而起,回京了?要找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秦桢默然,话虽是这么说的,不过,“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和他们有所交集。”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眼睁睁地看?着秦烨发?狂的场景,还?要当作没看?到?般交给沈聿白去处理,也不是不信任他能处理好,可万一呢,万一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岂不是又将他往火坑中推。

“沈聿白,不要再受伤了?。”

温柔如水的嗓音回荡耳侧,沈聿白听?得眼波微动?,垂眸凝着她许久,知道上次一事?她虽不说,也是真的吓坏了?,喉结滚动?须臾他嗓音喑哑:“我不会?再受伤的。”

顿了?顿,神色间?的寒意悄然被郑重之色覆盖。

“桢桢,相信我一次。”

“若是此次再受伤失信于你,我会?主动?消失在你眼前的。”

沈聿白不愿意也不可能消失于她眼前,是以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受伤。

眸光隔空相视多久,秦桢就看?到?他眸中的郑重其事?存在多久,寂静的暗昧悄然蔓延在两人身侧,斜角夕阳又往下落了?须臾时,她点了?点头,“好。”

秦桢只说了?一声好,余下的话她没有说,都放在了?心中。

“桢姐姐!”

娇俏耳熟的嗓音倏而划破天际,打破了?萦绕在他们身侧的暗昧。

秦桢循声望去,江柠朝她挥着手?,一路小跑过来。

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的,是江怀澈。

第85章

沈聿白也瞧见了江怀澈的身影。

余光觑见嘴角噙着?点点笑意身影的刹那间,他垂下视线看向与来人相视颔首示意的心上人,她眉眼间漾着?微笑,笑靥如花的容颜与晕开的夕阳余晖交相辉映。

沈聿白晦暗不明的眼眸掀起凝着不疾不徐走来的身影,陡然间,心底不疾不徐地冒起?酸涩,循着血脉蔓到身子中的道道缝隙,叫嚣着?,一下一下地袭过?他的神思。

察觉到如炬般炙热的视线,江怀澈神色自若地看过?去,也冲他颔了颔首,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江柠雀跃地跑到秦桢的跟前?,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心中的欣喜愈发的明媚,牵着?她的手娇嗔道:“姐姐可吓死我了。”

得知秦桢被歹徒劫走江柠寝食难安,与沈希桥两人静坐无言,彼此间也不敢相看,怕看到对方眼眸中的水光时也会忍不住哭出来,还好,还好最后平安无事?归来。

秦桢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也不想再提起?这?些个令人心情不悦的事?情,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家中与其他人相约在皖廷轩见面,我也跟着?来看看。”说到这?个,江柠颇为尴尬地移开?视线,瞥了眼身侧的兄长,唇瓣微启半响都不知该如何言说下去。

前?些个时日,她的娘亲又去了趟沈国公?府。

听闻沈夫人与桢姐姐未出事?前?相比,言辞中要更为坚决,明确告诉她的娘亲,若是桢姐姐不愿意,这?桩亲事?是必然不能成的。

如此一来,娘亲也就有些受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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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个受挫也就七八日而已,她又寻起?了另一世家,势要为哥哥定下一门?亲事?。

这?不,两家今日也就相约在皖廷轩相见。

只是没有想过?会在这?儿碰到秦桢。

见状,秦桢眸光流连于江家兄妹俩身上,在江怀澈的神色间也掠见了闪瞬即逝的无奈神色,慢慢的心中也就大抵明白了,笑道:“我正好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柠闻言粉嫩唇瓣微启欲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哥哥的声音传来,越过?她和?秦桢道了别,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步三四?回头地踏上前?往皖廷轩的路。

目送江家兄妹离去,秦桢也转过?身。

对上沈聿白晦暗不明的深邃眼眸,她微怔了下,眼眸垂下掀起?,仍旧看清他瞳孔中的不安和?难言萦萦渗出,环绕在周身。

秦桢循着?他的视线撇了眼,落在了江家兄妹的方向,又回眸看了他一眼,神思明了,她佯装没看清般越过?他的身影,朝着?院落走去。

将将经过?时,沈聿白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背后凝着?的目光愈发的炙热,秦桢嘴角微微勾起?。

沈聿白不说,她也就当没有看到。

即将走到院落门?扉时,秦桢落慢了步伐,果不其然,下一瞬她的手腕被男子温热的掌心擒住,徐徐热气透过?肌肤递入心间,腕部的凉意霎时褪去。

她敛下嘴角的笑容,故作不解地回眸,睨见了男子神情中的欲言又止。

沈聿白薄唇微抿,静静地凝着?她的目光,半响都没有言语,泛起?的酸涩如同汹涌潮水,顷刻之间就会将他淹没。

他不是秦桢的任何人,没有资格去向她诉说心中的酸涩,以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秦桢一人须臾,心中的酸涩就会渐渐散去,可越看几分,心中的酸涩就越多了几分。

明知秦桢和?江怀澈不会有交集,沈聿白依然吃味了,甚至心慌意乱。

如今没有交集,往后呢。

世间不乏有比他好的男子,她又凭什么要选择伤害过?自己的他。

“我……”沈聿白微启薄唇溢出一个字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不安和?酸涩,又为何要让她来排解,过?往三载,自己给予她的不安与冷漠时,也不是他为她排解的,他话?锋微转:“我可以进去吗?”

秦桢闻言眉梢微扬,眸光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是沈聿白第三次踏入这?座小院,走进院落的刹那间宛若踏入了鹤园,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他心尖不知不觉地跳动着?。

秦桢回府住入鹤园前?,沈聿白也有六载的时间没有去过?与宣晖园遥遥相望的鹤园,记忆中的鹤园早已模糊不清,是以上次醒来看到院落中的场景时,都没有觉得有所熟悉。

时至今日沈聿白才隐隐意识到,她心中是装着?曾经住在鹤园的时光。

院中的花朵都已经凋谢入泥,弯下腰身的花枝随风晃动,秦桢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院中的景色,与鹤园当真是无异,“这?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是我亲手种下的,院中的径路也是我起?的意让工匠铺起?来。”

就连不远处的池塘,也是她临时起?意叫人来开?凿的。

也就是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平坦小院渐渐变成了如今的光景,与鹤园无异的光景。

“这?段时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怀念的是住在鹤园中的那段日子,除了在爹娘身边的时候,我最想要回去的就是住在鹤园的时候。”秦桢指尖捏着?裙摆微微提起?,弯身摘下花苞与泥土相触的花枝,站直身看向视线始终凝着?自己的沈聿白,“不管是那时的事?,还是那时的人。”

沈聿白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很喜欢凝视秦桢的双眸,好似只要瞧见她眼眸深处的自己,悬起?的心就会落实几分,恰如此刻,她清澈如叮呤作响泉水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缩影,也仅有自己。

他听懂了秦桢言语中的意思,嗓音不由得落轻了些许,怕来之不易的时刻打破,“这?些人中,也包括我?”

秦桢闻言,笑而不语。

待在鹤园的个把月中,她经常会想起?往年的事?情。

扪心自问,沈聿白尚未入仕前?,是除了姨母外和?她有最多交集的人,是他将自己介绍给了好友,也是他牵着?年纪尚小的自己踏入一个又一个的宴席,告诉众人,自己是他的妹妹。

秦桢也听姨母说过?,沈聿白是不喜赴宴的,可自打自己来后,他的不喜如同过?眼烟云消散而去。

沈聿白的温柔,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寄人篱下尤为不安的她。

是以她喜欢沈聿白,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鹤园的记忆才是那么的珍贵,可就是过?于珍贵,且与沈聿白有关的记忆又太多,鹤园才会随之尘封,直至现在才得以见天日。

徐徐清风停下,吹拂过?泛黄落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秦桢指尖触摸着?花枝上残存的败叶须臾,抿唇含糊道:“或许吧,或许是包括你?的。”

霎时间,沈聿白眼眸亮起?。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与他相隔三人之远的秦桢,步伐不由得往前?迈了两步,生生抑制住扬起?的手,怕过?于激动而伤到她。

秦桢垂眸看了眼沈聿白悬落在半空中的手,修长的指节微微颤抖着?,她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心中也涌起?股不知该如何言语的情愫,像是欣喜雀跃,又像是羞涩尴尬。

她掩唇轻咳了声,道:“天色不早,我去收拾东西了,回去晚了姨母会担心的。”

谁知一转过?身,闻夕就带着?收整好的行囊站在后头等着?,身边还跟着?鹤一和?逸烽,两人抬着?道箱子,都不用掀开?箱子盖子秦桢都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那我们?就回去吧。”她话?锋一转,扬起?眉梢示意闻夕跟上,余光瞥见沈聿白欲要跟上的样子时,制止道:“你?不准跟上来。”

望着?秦桢匆匆离去的身影,沈聿白深邃眼眸中的笑意愈发的明亮,听话?的站在院中,等到她上了车舆,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出院落。

钻入车舆的秦桢微抬手当作折扇用,扇出微风拂过?微微发热的双颊,垂落的视线落在窗棂处,透过?珠帘间隙寻着?舆外的身影,看着?沈聿白走到舆侧站定时,跳跃的心脏如同倏而更加剧烈地跳动着?。

蹦起?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的胸脯。

好在沈聿白没有停留很久,马车驶到长安街时,跳跃的心房才慢慢的恢复如初。

临近傍晚时分,逗留在长安街的人影憧憧,往来人声鼎沸,就是坐在舆内都能够感受到街上的热闹。

坐在一侧的闻夕瞥了眼自家姑娘的神情,了然地掀开?珠帘,让她更好地看清窗棂外的街景。

临街叫卖的商贩招呼着?往来男女,甜蜜的糕点香气与各式菜肴香气争先恐后地循着?凉风徐来荡过?鼻尖,秦桢以前?不是很喜欢上街闲逛,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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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看到这?一幕也着?实有点向往。

“姑娘若是想要上街瞧瞧,我们?可以去逛逛。”闻夕提议道。

“明日再说。”秦桢视线扫过?商贩摊铺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出府前?有和?姨母说过?不会太晚回去,要是回去晚了她会担心的。”

话?音落下时,落在各式摊铺上的视线忽而被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覆盖,经过?车舆的人两两一道抬着?竹篓离去,看清竹篓中装着?的烟火,秦桢澄亮的眼眸又亮了几分。

亮起?的眼眸在看到他们?走入国公?府时,愈发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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