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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半刻钟前。
李绾年?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不远处离去的背影,朝阳倾洒而下,给她的背影嵌上了斑斓光影,青丝随风而动,举手投足都似春日清风吹拂下那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门扉合上,倒映在李绾年眼眸深处的倩影悄然消散,她澄亮的目光灼灼地看着门扉半响,嫣然的神色间渐渐染上些许难以言喻的紧绷。
“这不是我那高高在上的小妹么,今日这是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耳熟且略显轻浮的语气拂入李绾年的耳畔,繁杂思绪霎时间?散去,皱着眉头看向挥舞着折扇吊儿郎当走来的男子?,神色间?沾上不耐,“不知?情的还以为璙园是二哥开的,写着李绾年?不得入内。”
“就算是我开?的,怎会不让小妹你入园。”李宥闻低笑了声,悠哉悠哉地开?口?,瞥了眼跟在身?侧的小厮,道:“快去问问掌柜的,这上好的兰芳阁怎么不留着给小妹,其他地方哪能?符合她的身?份。”
“李宥闻!”李绾年?低声直呼着他的名字,眉头紧皱呈一条直线,“你少给我来这套,端着你这幅不成器的模样?滚离我的视线。”
小丫头气息急促低声惹得李宥闻一笑,也没有生气,微微弯低了身?躯,与她平视须臾,道:“小妹年?纪不大,倒是越来越像我那古板的大伯了。”
他顿了顿,食指微微抬起,恍然大悟般继续道:“还是小妹觉得不久的将来就能?入主沈国公府,才会如此目中?无人。”
闻言,李绾年?上下起伏的胸膛倏地静下,下意识地瞥了眼门扉紧闭的兰芳阁,又收回视线打量着嗓音中?透着轻佻的李宥闻,打量的神色间?夹杂着警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绾年?的父亲一辈有两兄弟,一人是她的父亲,再则是她的二叔,她出生之前,父辈之间?的关?系就算不上多么融洽,二叔一家?也早早的就已经自立门户,只有偶尔前去祖宅祭拜先辈时两家?方会有所交流。
盛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算是着意避开?,也会有相遇的那日。
幼时开?始,母亲就曾多次与她说过,少与二叔家?的孩子?们往来,尤其是她的二哥李宥闻,小时候开?始就是个?不着调的,长大后和京中?那些个?街溜子?没什么两样?。
是以李绾年?和二叔家?的几个?哥哥姐姐关?系都算不上融洽,可若说其他人偶尔遇上还会打个?招呼,李宥闻她则是能?躲则躲,更是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引来他人诽议。
而李家?大房的事情,也不会与二房言说半分。
她的庚帖被沈国公府收下一事,就在五日之前,如今李宥闻能?知?晓这件事情,也让她甚是疑惑,是否是家?中?出了二心?之人。
第一次,这位目中?无人的小妹头次神情如此紧张地看着自己,李宥闻神色玩味地看着她,“那小妹这就要回去问问大伯母,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竟然惹得整座李府都端起了姿态。”顿了顿,不疾不徐地挺直身?体,“也不对,想?来八字还是有一撇的,沈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没有收过其他世家?女子?的庚帖,这回收了李家?的,也着实令人费解。”
李绾年?薄唇微微抿起。
心?知?他说的没有错。
沈聿白和离后的这些年?中?,也有不少世家?寻来颇有威望的老夫人前去沈国公府递庚帖,沈夫人会言笑晏晏地请人进去小坐须臾,不久后各位老夫人又会被请离,无一例外的是,她们手中?的庚帖来时是什么样?,离去时就是什么样?,原封不动。
那日她从沈夫人的辰宴归家?后,想?起他不过些许时日就忘了自个?的神色,就去磨了磨母亲,想?着试试就好,若是得到和其他人那般的结果,或许也就心?死了。
谁知?,沈夫人收下她的庚帖。
突如其来的惊喜尤似从天而降的肉馅饼,砸得李绾年?眼冒金星,忍不住期许着那一日的到来,沈聿白是否心?悦于?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打动的了他。
就如同他多年?前不喜欢秦桢,最终还不是听了沈夫人的话,娶了她的义姐之女。
这次应该也会听从父母之意。
而她也才没有秦桢那么傻,都已经抓在手中?了还能?松开?。
李绾年?心?想?。
“如果我没有看错,适才走入兰芳阁的应该就是传言中?的秦桢?”李宥闻挑了挑眉,想?起不久前掠见的倩影,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小妹如此关?心?她,是怕她又夺了沈聿白的心??”
李绾年?漆黑的瞳仁暗了几分,沉默不语地看向兰芳阁。
她不是不问世事的女子?,对沈聿白和秦桢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既然秦桢如今已经没了那个?意思,依她看来就应该远远地消失在京中?,而不是跟招蜂引蝶的花蜜似的,四处招摇过市。
父亲虽对她说过,事情未成之前应该要低调行事,可得知?沈聿白一连多日都来璙园时,她也忍不住来这儿瞧瞧,谁知?竟然会在这儿遇上秦桢。
那一刻,李绾年?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只想?着紧着地将秦桢推离沈聿白的生活中?。
若是哪日重燃旧火,对即将要入主沈家?的她岂不是不利。
思及此,李绾年?不动声色地睨了眼玩世不恭的李宥闻。
他爱美人,院中?美妾也不少,虽然玩得花了些,可人的品性也能?够说得过去,而秦桢又是和离过的,想?来也正正好。
渐渐的,李绾年?心?中?有了计量,看向他的目光深处的鄙夷渐渐散去,轻咬唇瓣,垂眸道:“她生得靓丽,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我……我怕比不得她。”
泛着柔情的话语溢出,春雨坠下不由得弯下身?的枝桠,也不过此时的她惹人怜惜。
李宥闻久经风月场,对女子?的心?性摸得很是清楚,可还是第一次见平日中?用鼻子?看人的小妹如此温和,揶揄的心?思也禁不住,霎时间?散去,道:“再美的美人,不也是个?被踢出沈家?的下堂妇,入我院中?我都要掂量掂量,你又——”
他的话语倏地顿住。
垂眸的李绾年?疑惑须臾,掀起眼眸看向他,他的唇瓣微微颤动着,瞳孔深处的恐惧将将要溢出,定定地盯着身?后,她满腹狐疑地回眸,侧身?的霎那间?耳畔忽而响起一阵干脆利落的出鞘声,它划破了天际,响彻雅苑。
定睛一看,神情凛冽的沈聿白提着剑刃踏下长廊阶梯而来,活脱脱似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活阎王,日光落在锐利长剑上折射着道道光芒,冷凌的眸色不急不缓地扫过,李绾年?的双脚不由得软了几分,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就已经瘫倒在地。
整座院子?都静了下来,时不时掠过的微风也止住了。
李绾年?双手紧紧地拽着衣摆,希望他没能?听到自己的话语。
就算这儿距离长廊不过三?四步的距离,若是刚刚走来的,想?来不会听到她的低语,可当她看到他的贴身?侍卫从拐角处走出时,紧抿的神色霎时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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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多年?的李宥闻比起知?晓其他人口?中?的沈聿白,更是熟悉一同玩乐的友人口?中?的他,尤其是他时任大理寺少卿的两年?间?,众人都清楚玩可以,但不能?玩出人命,若不然不知?哪日就被这位活阎王带走,那时等待着他们的不仅仅是牢狱之灾,更有甚者连命都能?栽进去。
如今看到沈聿白静静凝视着自己的森然目光,眸色深沉近墨,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道:““我我我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当不得真——””
话音还未落下,霎时间?抵上喉骨的凌厉剑峰将他所有的话都挥去。
沈聿白薄唇微抿着,神色间?没有什么变化,漆黑的瞳仁渐渐酝酿出狂风,一字一顿地问:“下堂妇?谁下堂?”说罢他侧眸看向身?子?止不住颤抖的李绾年?,“李姑娘心?中?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踏入沈家?的大门。”
凌锐的眼眸仿佛能?够穿透别人的心?。
闻言,李绾年?眼眸颤了下。
盈睫泪珠霎时间?溢出,豆大的泪珠啪哒啪哒地砸着手背。
女子?微微抬起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泛着水光的娇柔眼眸中?充满了哀求,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的,我没有说过,我没有想?伤害秦姑娘。”
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搭配着柔若无骨的嗓音,谁来了都禁不住。
沈聿白眸中?的凛意却愈发?阴沉,她是没说,可也是这么想?的,那道如同蛇蝎子?般引诱着李宥闻吐出话语的语气,莫过如此。
他轻笑了声,抵着李宥闻喉骨的剑锋往前递了须臾,语气无甚波澜:“那是你?”
“大人明鉴,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李宥闻垂眸敛了道寒冷刺骨的剑刃,喉骨上下滚动之时都能?感?受到剑锋随之颤动,连口?水都不敢咽下,指着李绾年?道:“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跟我提起秦姑娘,我都不知?道秦姑娘在这儿,都是李绾年?!”
被他指着的李绾年?身?影颤抖,欲语还休地看着沈聿白。
沈聿白眸若寒冰,捏着剑柄的手骨节凸起,忽而响起的门扉微启的吱呀声也没有将他的视线扯去,直至余光中?出现道熟悉的身?影,他提着剑的手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下。
她都听到了?
这道思绪划过的刹那间?,沈聿白眸中?的杀气渐起,抵着李宥闻的剑再次往前递,凌厉剑锋倏地划破了他的喉骨,猩红鲜血溢出的时候,想?起秦桢的晕血症,将将收住手中?的力?道。
李宥闻痛苦地吟了道,如同被扔入波涛汹涌江流之中?忽而抓住浮木的人,也不管这根浮木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秦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胡言乱语,我像你道歉,求秦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穿过树影的斑驳日光倾斜洒落,映在秦桢神色淡淡的容貌上,待她走入阴凉之地时,李宥闻方才看清她眼眸深处的淡漠,就好像被背后议论的人不是她,她只是路过而已。
秦桢对他熟视无睹地走到沈聿白跟前,朝他伸出手。
沈聿白眸光垂下,望着她白皙的手心?,将剑柄递了上去。
抵着喉骨的剑锋倏地落下,李宥闻松了口?气,可不过须臾片刻,冰凉的剑刃再次贴上下颌,落下的心?再次被提起,眸光诧异地掀起看向似笑非笑的女子?。
秦桢常年?打磨玉石,稍显沉重的剑刃对她而言不过是入手的须臾间?感?受到的沉重,下一刻就散去了,神思自若地看着李宥闻,又看向撑着丫鬟方能?站稳的李绾年?,道:“你们说了什么,再说来给我也听听。”
她并没有听到沈聿白来前兄妹两人的对话,可后来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大概能?够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尤其是沈聿白反问的那声‘下堂妇’也让她多少明白了。
听到她这么问,沈聿白紧绷的神思懈了几分,凛冽的眸光定定地看着李宥闻。
李宥闻咽了咽口?水,脖颈上忽然袭来的疼痛让他的神思都清明了不少,他知?晓若是他敢在秦桢面前再言语半分,就真的是小命不保,抿紧了唇不敢言语。
秦桢见他不说,又看向李绾年?,“他不说,那就李姑娘来说?”
李绾年?抿了抿唇,不语。
静默多时,沈聿白伸出手握上剑柄,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扣着秦桢的手腕,不疾不徐地将剑柄抽出落回他的手中?,对着鹤一使了道眼神。
鹤一当即上前,干脆利落地反扣上李宥闻的手,压着时不时求饶的他离开?雅苑。
随着他们的离去,吵闹的雅苑逐步静了下来。
静立于?树影下的秦桢收回视线,掀起的淡淡眸色时而掠向沈聿白,时而掠向李绾年?,见女子?柔情四溢的眼眸欲语还休地凝着他,顷刻之间?就明白了这场令人难以言喻的闹剧是如何生起的。
她垂下的唇瓣扬起,对沈聿白道:“还请沈大人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与你已经没有干系,沈大人的风流债不要蔓延到我的身?上。”
沈聿白闻言,目光凝了几分。
见她欲要离去,抬手虚虚地擒住了她的手腕,急急地解释道:“没有风流债,我和她并无干系。”
秦桢垂眸掠了眼手腕,又看向柔情僵在脸上的李绾年?,不语。
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沈聿白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神色中?的温和被疏离冷冽取缔,想?起适才听到的对话,冷冷地看着她,“庚帖昨日就已经退回太傅手中?,是谁纵容的你在这儿生事。”
听到庚帖已经被退回,李绾年?的脸色霎时间?白了,瞪着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聿白,唇瓣上下轻阖了许久,萦绕在嘴边的话才说出口?,眨了眨含泪的双眸:“你骗我,你不能?因为秦桢在这儿就骗我,你这也是在诓骗她。”
抽手几次都抽不开?的秦桢只得站在那儿听着他们对话,听到李绾年?将话语再次扯到自己身?上,叹了口?气看着她,真真是不明白一女子?欲要和男子?诉说心?意时,为何要拉上第三?人。
油盐不进的模样?惹得沈聿白心?烦,他冷冷地盯着她看。
“你是何人,又有何值得我诓骗之处?”
淡漠无情的话语萦绕在耳侧,李绾年?微微怔住。
明知?他心?硬,不近人情,可在听到这番话时心?口?止不住的抖动,寒意自脚底漫起。
半响,还是忍不住和他说:“可是我喜欢你,这不足以你诓骗我吗?”
情从何起,李绾年?不知?。
只知?道身?旁的好友们言说起心?目中?的男子?时,她脑海中?闪过的就是沈聿白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她一直都觉得,只有这样?一位男子?方才和她相配。
就好像峭壁上的树木仅有潺潺流水相伴,她和沈聿白就是如此,而秦桢不过是春日时分树木下冒起的野花,活不过冬日就会凋零,只有她,会始终与他相伴。
说罢,李绾年?抬眸与他对视着,带着些许期冀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神色间?看到些许温和,只有一点点温和就行,谁知?看了半会儿,片缕温和都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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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冷冽的眸光没有消散开?,反而是越凝越多。
“你的喜欢,和我有关?系吗?”
李绾年?霎时间?怔住,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泛着热意的心?口?被突如其来的寒覆上,冰封在原地,令她动弹不得。
“李绾年?!”
骤然响起的愠怒声响打破了雅苑中?的宁静。
望着这一幕沉默不语的秦桢循声看去,只见一位鬓角苍白的男子?快步走来,跟在他身?后小跑来的夫人眼眸中?满是焦急,两人眼眸中?也就只有李绾年?的身?影。
想?来应该就是李太傅和他的夫人。
李夫人看到女儿之后,小跑的步伐要比适才快了许多,逐渐地越过李太傅的身?影,先到了女儿跟前,瞥见她眸中?的泪珠,自个?的眼眸中?也泛上了水光,上下打量着她,“给娘看看,可有哪里受伤?”
天知?道沈聿白身?旁的侍卫来李府告知?他们前来领回女儿多加管教时,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李太傅赶到,指尖点着女儿好半天可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夫妻两人中?年?得女,年?幼时的李绾年?又甚是乖巧可人,天资聪颖,是以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中?又怕她冷着,这些年?她也不曾闹出过什么事情,谁知?就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对于?李太傅而言,他知?晓沈聿白不论是个?人还是家?世都是京中?其他男子?难以匹敌的,可是他到底是个?已经成婚过的男子?,怎的和女儿相配,奈何女儿就是喜欢,在家?中?闹了半天,就连绝食都用上了。
夫妻俩在她门口?踱步了半天,也只能?托人将庚帖送去,沈家?收下庚帖时都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昨日傍晚沈聿白就寻到了李太傅,将庚帖原封不动地送回。
说是已经心?有所属。
李太傅收到庚帖后就和夫人说了这件事,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和女儿言说,想?着寻个?时机和她好好谈谈,怎的翌日就生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对沈聿白道:“今日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日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
沈聿白对他人的家?事不敢兴趣,但也知?道太傅的为人,颔了颔首。
不多时,李太傅夫妻两人领着女儿离去。
沈聿白收回视线,看向伫立在侧沉默不语的秦桢,那双澄亮的眼眸底下蕴含着点点冷意,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须臾片刻后方才掀起眼帘望来。
他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更为疏离的神色。
也是相遇之后,他不曾见过的疏离。
沈聿白呼吸错过了几息,神情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她不悦的事情,明知?她不会在庚帖之事上多想?,还不想?两人之间?存有间?隙。
“昨日出宫回府方才得知?李家?庚帖送入府中?的事情,我对她并无他意,拿到庚帖时就将它送还给了李大人,我和李绾年?今日也只是见了三?面,并无其他意思。”
他昨日出宫后本是想?带着雀坠去找秦桢的,还没有离开?宣晖园就被乔氏给叫了过去。
踏入东苑主院时,沈聿白一眼就瞧见了静静待在桌案上的庚帖,乔氏眼眸清明地盯着庚帖看了多时,递给了他。
‘这是李夫人托人给我送来的庚帖,李绾年?年?岁是小了些,可人小姑娘对你情根深种,你明日若是得空,我约李夫人携李绾年?来府上小坐,你到时来和她相看相看,要是看对了眼,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定下之后,你也不必日日再去烦着桢桢。’
沈聿白这才知?晓了母亲为何会收下李家?的庚帖,是想?打消他想?要挽回秦桢的心?思,让两人桥归桥路归路的走完余生。
“我没有要和她相看的意思,也不会和其他人相看。”
他神情紧张地盯着秦桢看,她的眼眸中?没有荡起丝毫涟漪。
秦桢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思绪万千地审视着他的神色,映入眼眸的冷冽已然散去,存有不多不少的温和,可她还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光景,也是在璙园。
沈聿白对她也是如此。
和她说着,她的喜欢甚是廉价。
思及此,秦桢轻笑了声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眼眸敛下看向后院的方向,“你说过,我对你的喜欢甚是廉价,如此廉价的事物是不值得寻回的,它应该如同废弃之物般丢开?,消散于?无形才对。”
淡淡的话语落下,沈聿白落轻的呼吸窒住。
心?口?被她柔若无骨的手握住,一寸一寸地握紧。
第62章
听闻沈聿白和李绾年言语时,秦桢心中升起的是阵阵荒凉。
他对?她人的冷漠,令她想起了三年前。
那时的她也和李绾年相似,满心满眼都是沈聿白,希望他的视线能够落下几分?,而这几分?中只要有一分?落在自己的身上就行,可?得到的是他冷漠无情的话语。
高高在上的,将她的喜欢抛到地面,毫不留情?地践踏。
“沈聿白,你的喜欢呢,就不廉价吗?”
秦桢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心死的那日都没有这么冷静,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颤动着,她停顿须臾掐着颤动的指节,直到它们平缓下来。
“你口?口?声声说着你喜欢我,可?你的喜欢就比我的喜欢高贵吗?只要你招招手冲我施舍分?毫,我就要毫不犹豫地迎上去,若不然就是我不识趣。”
雅苑中一时无声。
沈聿白脚步动了一下,一闪而过的难捱几近将他的眼眸占满,心口?被修长的指节严丝合缝地攥紧,难耐得额间都冒起了碎汗,他沉沉地呼了好几口?气,“不是的。”
“是我被误会?蒙蔽了心,不懂得珍惜,你的喜欢很好,世间没有比你的真心还好要的事物。”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落地凝着她,顿了顿,道:“是只要你朝我招招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靡靡低语驭着微风荡入秦桢的耳中,淡薄的眸中泛上些许怔愣,静静地看着他多时,抿唇不语,下一瞬,眼前忽而落下一道玉坠,她定眼看着上下荡漾的坠子?,不过几息之间就认出了是多年?前制的雀坠。
也?是那一日,这道坠子?入了沈聿白的手中。
如今他突然将这道坠子?带出来,是……
秦桢下意识地抬手握住飘荡的雀坠,思忖着到底是像先前一样得知她喜欢祁洲所以?寻出玉坠送给?她,还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祁洲,不等她多想,就听到沈聿白道。
“我知道了,知道你想用生辰那日的玉石制块玉佩给?我。”
秦桢闻言摩挲着温凉玉坠的指腹停下,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下,微垂的长睫轻轻地振翅飞舞,沉默许久,浓密睫毛缓缓地抬起,“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当初她将部分?草案留在宣晖园中,就是想和那些个玉饰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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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那些个玉饰,都是她想着沈聿白而制出来的,也?理应当就留在那儿,就此离她而远去。
时至今日秦桢依然认为当初想要送给?沈聿白的仙鹤玉佩,若是真的制出来了定然亮眼,可?她也?没有再想着要打?磨分?毫,时机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时机不对?,一切都是错误的。
玉石被送出的那晚,她也?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沈聿白得知了那块玉石最?终的用途,该是怎样的神色,是惊喜还是惊吓,又是否会?后?悔,不论哪一种神色,深夜时分?她都在心中想过很多遍。
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她关注的不再是沈聿白是什么的神色,而是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再探讨的。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世间没有后?悔药,时间也?无法?重来。
沈聿白薄唇微启。
不久前想说的话?语被她的话?堵在喉间。
就如同秦桢所言的,知道了又能如何,取来玉石寻她再制一块,还是时光能够流逝回三年?前弥补她的难过,好似都不能。
静默多时,早起的秦桢也?觉得身子?累得很,递给?闻夕一道眼神后?转身离去。
身影微微往前走了半步,就被沈聿白叫住。
秦桢停下步伐,稍稍回眸不解地看向眸光灼灼盯着她的沈聿白。
他双眸定定地落在她的右手上,许久未开口?,深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嘶哑,“那块坠子?——”停顿半响,“可?以?还我吗?”
秦桢:“……”
她摊开掌心,往前递了递。
本就已经不属于她的东西,就算是无意识地带走也?甚是不妥。
见沈聿白没有抬手,秦桢伸出另一边手握住他的手腕摊开手塞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去,走出雅苑后?的她站在璙园门口?等着去和李掌柜交谈送货时辰的闻夕。
来时外头街道还是静悄悄的,再出来街道两侧的商铺都已经敞开了门迎客,四下也?有不少百姓往来于各大门铺之中。
无所事事的秦桢和璙园小?厮说了声,自个先四下看看,她也?有些时日没有上街,对?时下盛行的事物也?都不甚了解,如今看到两家商铺中间叫卖的额冠遮面面饰还觉得有些新奇。
商贩也?是才将摊子?摆好,弯身取着最?后?一件面帘抬头时,觑见悬挂上方饰品后?的女?子?,愣了下,忙招呼道:“姑娘,这些个面帘都是昨日才入的新货,我敢和姑娘保证,每样面帘京中就只有一份,绝不会?出现与他人相撞配饰的情?况。”
秦桢闻言怔了下,禁不住笑出声来。
如今的商贩,倒是一个会?比一个做生意。
京中的世家贵女?们多是不愿和他人撞饰品的,多是找来铺子?为其量身定制时兴配饰,而这商贩也?恰好捕捉了这些个心思,“来您这儿购买面帘的人多吗?”
“多,我这会?儿摆上,日头不到中央就能收摊回家了。”商贩乐呵呵地说。
秦桢余光瞥见放在摊铺边缘处的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莲簪子?,也?是这摊铺中唯一的一道簪子?,她伸手取来打?量须臾,对?商贩道:“这个我要了。”
商贩比着手势道:“三两银子?。”
秦桢微微颔首,示意他帮自己装好,垂眸摊开荷包时瞥见月白色的纱裙荡起,耳畔响起稍显熟悉的声音。
“这个簪子?的钱,本宫来付就行。”
听到她的自称,秦桢掀起眼眸循声看去,章舒墨嫣然一笑的眉眼映入眼帘,她挺起的肚子?也?比前些时日见时要大上不少,只需掠眼一看就能看出她已有身孕。
见到她在这儿,秦桢下意识地瞥眸看了眼璙园,以?为她是来寻沈聿白的,道:“他在院中。”
章舒墨不解地挑起眼帘,怔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也?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门扉。
秦桢没有错过她精致眉眼中闪过的思忖神思,来前应该是不知道沈聿白就在这儿,如今知晓了,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看上一二。
看了许久,久到女?官已经付好了银两,章舒墨才收回了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本宫只是闲着出来散散心,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呢,闲着也?是闲着,和本宫走走如何。”
秦桢望着女?官朝她递来的匣子?,没有接过,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本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姑母了。”章舒墨不疾不徐地问着,视线时不时地掠过四下的摊铺,没见什么有兴致地又继续往前走,“你这些时日可?曾见着?”
秦桢沉默,她不知章舒墨知道多少。
见她迟迟未语,章舒墨侧眸撇了她一眼,了然地道:“本宫都知道。”
得知章玥被拘禁公主府中还是前几日的事情?,得知后?她立即前往公主府,可?惜她并非是沈聿白守株待兔之人,不论说些什么,守在门口?的亲卫都不敢放她进去半步。
章舒墨在门口?徘徊多时,最?后?还是宫中来了消息,命她回府歇下。
“本宫只是想知道沈聿白是否会?心软,放你进去小?坐片刻。”
秦桢闻言,哑然失笑,“殿下说笑了。”
“姑母天资聪颖,可?惜栽在了个情?上。”章舒墨在女?官的搀扶下踏上阶梯,“若没有这道情?字搓磨,不知要过得多么的惬意,为了还多年?前欠下的情?债,落得如今的模样。”
如果当初章玥没有看上入京的叶晟辉,没有破不了这道情?将他拘于公主府,指不定会?遇到个两情?相悦之人相守一生,也?不会?端着这道情?走完余生。
“你们尚未和离之前,姑母劝说过本宫,跟本宫说不要将心思都落在个男子?的身上,若非两情?相悦往后?只会?含冤半生。”章舒墨轻笑了声,松开女?官的手入了厢房,对?秦桢道:“知晓你们和离的那日,我在宫中几近要蹦破了地砖。”
那时的她并不懂章玥话?语中的意思,也?不觉得她的话?就是对?的,想着不过就是道南墙,她贵为公主,撞上又能如何,就算是头破血流那也?有人在背后?给?她撑着。
得知沈聿白满京寻找秦桢时,章舒墨给?章玥提出了死遁一事。
章玥听她说后?,叹息了多时,但还是于心不忍地应了下来,前去和秦桢谈论这件事的可?能性。
“可?惜,不管做了多少努力本宫都和你不同,和他依旧不是一路人。”
秦桢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平静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入厢房中,房中早已经备好了吃食和清泉甘露,一式两样,就连自己那份也?已经备好了。
显然是有备而来,也?确实如同她所言,不是来找沈聿白的。
秦桢搀扶着章舒墨落座,替她整理了下软榻上的靠垫,慢条斯理地道:“民女?和沈大人,也?不是一路人。”
章舒墨轻扇糕点闻着气味的手势落在半空中,抬眸睨了眼神色不变的女?子?,又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道:“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预知得到呢,本宫前些时日寻你为了见他一面时,也?没想过会?想要将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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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桢眸中的笑敛下,霎时间看向她,她笑容中满是真诚。
章舒墨知道,一时之间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可?她就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她还是这些日子?才想清楚的。
比起纠缠不清往后?落得和姑母一样的两面为难的场面,不如当机立断斩去不该有的情?丝,与驸马好好相处。
和驸马成婚并非是她的本意,只是那年?的驸马身骑骏马游街时,着实像极了年?少初遇的沈聿白,不论是身形还是神态,举手投足之间都颇具风骨。
更何况相处这些年?,她也?渐渐明?白过来,驸马就是驸马,沈聿白就是沈聿白,不过身影再如何相似,他们都不是同一个人,就好似驸马温润如玉,沈聿白则似高山寒冰,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件事章舒墨不会?和秦桢说,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与驸马成婚的初衷,且她今日寻秦桢也?不是为了这点风月之事,沉吟须臾,她道:“叶煦真的没有再找过你?”
话?题变得太快,秦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摇完头她才隐隐升起警惕之心,凝神看着对?面的女?子?,谁知下一瞬就听到章舒墨道:“他就在京中,一直都没有离开。”
秦桢神思倏地绷紧,不明?所以?。
她不大明?白章舒墨的立场,对?于叶煦一事她看似有些担忧,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细看下,更多地像是对?章玥的担忧。
看清这一点后?,秦桢紧凛的思绪回落几分?。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章舒墨颔首,不觉得意外,“他若是不想你出事,定然不会?贸然出现在你的视野之中,只是他在京中,却没有被寻着——”
她着意停下话?语,没有讲完。
未尽的话?语秦桢却听明?白了,交叠握着茶盏的指尖叩了下云纹,如今这偌大的京城之中,表露于明?面上想要保住叶煦的人,只有章玥一人,也?只有她才能够做到将叶煦护住,不让人寻着。
眸光凝着她多时的章舒墨见她眼眸闪了闪,想来也?是明?白了,呷了口?清泉水润了润嗓子?,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若是哪日他寻你了,还要麻烦你把本宫的话?转告给?他,不管躲藏多久,终有一日会?被寻到,本宫只希望他到时候能念着姑母对?他的恩情?,不要拖累姑母。”
姑母是欠叶晟辉,但不欠叶煦。
秦桢‘嗯’了道,应下了。
余光瞥见窗棂外的街道上经过的熟悉身影时,她眼神怔愣地跟着那道身影离去。
章舒墨听秦桢应下也?松了口?气。
她也?是单相思过的人,想想就知人若是到了尽头之时,最?想要见到的人是谁,况且这京中,和他关系甚密的,也?就只有秦桢了。
思及此,她笑了下,道:“叶煦出事的翌日,沈聿白入宫回禀皇帝,那时就替你取得了口?谕,保——”
话?语还未落下,就见秦桢微拧着眉眼站起来。
章舒墨凛神,不解地回眸望去,只瞧见一个上了年?岁的女?子?捏着年?轻男子?的耳朵,骂骂咧咧地离去,其余的再也?没有瞧见。
第63章
两道身影很是陌生,别说章舒墨不曾见过,身边记事的女官也没有见过。
章舒墨眼眸流连多时满腹狐疑地收回目光,掠向视线定定看着?陌生身影方向,随意耷拉在茶盏上的指节一寸一寸地收紧,绯红血色透过白?皙指腹露出。
“是你认识的人?”
陡然响起的问询令秦桢沉淀雾气的眼眸颤了下,涟漪目光不疾不徐地收回,轻轻地‘嗯’了声。
被姨母牵着?手踏入沈国公府门槛的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秦家大伯母和几位堂兄妹们?,就连她?和沈聿白?和离之后,也不曾寻着?秦家大房一屋,方才?得?知大房在她?被姨母带走不久之后,举家搬迁离开了盛京。
而如今,他们?又回来了。
神思中掠过适才?大伯母拧着?大堂兄耳朵离去的那幕,秦桢的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下,她?呼了口气,无意在这件事情上言语过多,又把话题拉扯了回去,“殿下适才?提到叶煦出事翌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章舒墨就知她?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催促她?必须要将适才?看到的事情言说,而是顺着?她?的话道:“那日?沈聿白?入宫回禀皇帝时,替你求来了道口谕,护你在此事之中不被大理寺叨扰。”
秦桢闻言,转动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停下,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你不知道?”章舒墨见状神色沾染上些许惊诧,还以为沈聿白?就算再?不想将秦桢牵扯入这件事中,也应该和她?透露分毫消息,毕竟他可是在追求这位姑娘。
秦桢摇摇头,是真的不知道。
这些时日?之中,她?无意和沈聿白?接触过多,是以许多事情都不会着?意去寻他相问,茶盏边缘抖落的清泉甘露啪哒一声坠落至手背上,她?陡然回过神来,失神的眸子被忽而袭来的思绪侵占。
叶煦出事,与他相交好的人必然是躲不过大理寺的问询,而时至今日?,大理寺都不曾有半个人来寻过她?,更别说是从她?这儿?打探关?于叶煦的消息。
“京中和叶煦交好的世家子弟都已?经被大理寺带去问了个遍,苏琛之子苏霄你应当也听说过他,他十日?前?也被大理寺带走关?押在牢房中整整两日?,大理寺的牢房阴冷无比,听闻他出来后在家中缓了四五日?才?踏出家门。”
温和话语溢出,不过须臾时刻就占满了整座厢房。
秦桢澄亮的眼眸闪了闪,不语。
随着?章舒墨的离去,门扉被人带上的刹那间,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口倏地落下,眼眸微微阖上又掀开。
若今日?章舒墨不来寻她?,不与她?言说此事,或许她?要许久之后方才?能够反应过来,为何她?能够置身事外,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繁乱的心绪是跳动的,只是说明白?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感激,又或许是冲击,也可能是忽而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之中,是知晓大理寺为何不来寻她?的最重?要原因,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想去面?对而已?。
门扉被敲响,闻夕的声音透过缝隙而来。
“姑娘,是我。”
陷入沉思之中的秦桢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门扉多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听闻璙园小厮指点前?来的闻夕手中还提着?道包装完好的糕点,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循着?清风踏过鼻尖。
闻夕提起手中的糕点,兴高采烈地道:“从璙园出来时恰好遇到有老嬷嬷在叫卖白?玉糕,想着?姑娘喜欢就买了点回来。”说着?她?抬起头,睨见自家姑娘稍显沉闷的神色,眸中洋溢的笑意敛下了几分。
又想起适才?在门口遇到了公主殿下,抿了抿唇,无措地看着?她?。
气氛倏地落下,秦桢敛了敛心中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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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唇扬起丝缕笑容,道:“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是在想点事情,没有听到你的话而已?。”
“真的?”闻夕不信。
秦桢颔首,抬手捏了捏她?的双颊,“走吧,回去尝尝你买的白?玉糕。”
闻夕心中还是带着?些许狐疑,不过听姑娘这么一说,又忍不住道:“才?出璙园就闻到了香气,都要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
娇俏的语气惹得?秦桢哧地一笑。
走出楼阁要离去时,她?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环视了圈四下尚未看到大伯母的身影,对闻夕正色道:“我刚刚遇到了大伯母和堂兄,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大房是又搬回来了,还是只是入京小住几日?。”
得?知秦家大房回京的消息,闻夕眼眸瞪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娘。
对于秦家大房,她?一知半解,只知道大房在姑娘的双亲离世之后收留了姑娘半个多月,可收留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也不过是为了套出遗产的下落。
“姑娘寻他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敛下眼眸的秦桢摇头,“只是疑惑于他们?为何又入京了而已?。”
她?记忆中的秦家主宅,也就只有那小半个月的光景。
秦家尚未没落之前?,也是以寒门世家自居,而她?的娘亲是个孤女,是秦家长辈口中不入流的女子,是以父亲在迎娶娘亲之前?就与主宅进行了划分。
爹爹娘亲还在世时,也不曾带她?入过秦家半步。
秦桢第一次见大伯和大伯母,是在父亲一举成名之后的第三日?,他们?敲开了家中的大门,看着?大伯和大伯母言笑晏晏的模样,摸着?她?的头感叹她?的年龄,跟父亲说始终流离在外也不好,是该多回主宅住住。
后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对谁都温柔有佳的娘亲提起了扫帚驱逐着?眸中仍旧端着?高傲的两人。
再?次见面?时,是娘亲去世的翌日?。
他们?破门而入,端着?兄嫂的姿态驱散了前?来帮忙的邻里,不顾秦桢的本意将她?带回了主宅,带到了间破旧的小屋之中,那年的她?不过十一岁,也能够看出大伯和伯母为何带她?回来。
爹爹和娘亲留下了笔足够她?往后生活无忧的银两,以及他们?常年所居的院子。
而大伯和伯母,就是为了这笔银钱和院子而来。
他们?如同?强盗般将双亲给她?留下的银钱掠走,美名其曰为她?存放着?,待她?日?后成亲之后再?作为嫁妆送出,就连那座院子都被他们?贩卖给了他人。
所有的钱财都被掠去之后,他们?甚至想着?寻来媒婆,将她?许配给年近半百的男子做妾,只因为那男子承诺能够允了大堂兄的前?程。
若不是姨母来了,她?或许真的会死?在那个冬日?中。
也是姨母将属于她?的一切都从大伯和伯母的囊中掏了出来,唯独那座已?经贩卖给他人的院子无法收回,再?次听到秦家大房的消息时,是沈聿白?入仕的第二年,沈希桥从东苑偷听来到,大伯和伯母举家连夜搬离了京城,不知去了哪儿?。
而如今,是秦桢时隔多年再?见到他们?的身影。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是多年前?就对她?心存不轨之心的人。
主仆两人回到院中不久,璙园小厮也带着?园中搬迁人推着?玉石而来。
铺在推车上的布料被掀开,日?光上泛着?缤纷斑斓的琉璃直直地折射入秦桢的眸中,她?惊诧一瞬,看向闻夕。
这块琉璃成色是不错,不论从哪个面?看都能一看到底,适才?在璙园时秦桢也对其心生过购置的念头,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买下,如今却出现在了这儿?。
闻夕摇摇头。
她?可没有和李掌柜说过要这块琉璃。
小厮见她?们?俩都疑惑不解的模样,忙解释道:“是沈大人着?命送来的。”
秦桢默了一息,轻声说道:“你给他送回去吧。”
如此重?的礼,还是不能轻易收下。
话音徐徐落下,小厮明亮掠着?笑的眼眸怔了下,渐渐染上些许为难,来前?鹤侍卫着?意和他们?说过不得?告知秦姑娘,可秦姑娘也是他们?园中的老主顾,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思忖半响,他道:“这……,沈大人说,姑娘若是不收下——”
小厮顿了顿,犹豫半响都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
秦桢霎时间就明白?了,想起多年前?在瑶山时他将和田玉塞入自己手中的事情,“若是我不收下,就随意寻个去处丢了,是吗?”
“那倒也不是。”小厮连连摆手,也不敢扭捏了,“沈大人说,若是姑娘不收下,就让我们?送去瑶山,说是还有人也会喜欢这块琉璃的。”
只是给来的位置,不像是有活人居住的地方。
院落寂静几许,秦桢眉心轻蹙。
整座瑶山,除了山脚有人居住,再?往上走就只剩下墓地了。
她?的父亲秦怀安对琉璃也是有兴致的。
只是这块琉璃若真的是放在瑶山上,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不翼而飞。
秦桢叹了口气,对闻夕道:“你去寻鹤一,让他着?人拉回去,我父亲和沈聿白?并无干系,不需要他以礼相待,要是沈聿白?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嗳,我这就去。”
闻夕说着?,一路小跑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到国公府时,日?头都已?经悬挂在正中央的位置,不过巧就巧在她?才?到了国公府门口,就遇到从外边回来的鹤一。
鹤一没有料到会在门口碰到闻夕,霎时间还以为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神情中的懈意收敛下去,“你怎么来了,桢姑娘呢?”
“姑娘在院中。”闻夕轻喘了几口气,眸光滑向大门敞开的国公府,原封不动地将秦桢的话说出:“姑娘让你过去把那块琉璃带走,说世子和姑娘的父亲并无干系,不需要世子以礼相待,若是世子问起,就说是姑娘说就行了。”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事的鹤一也不惊讶,只是没想到闻夕来得?这么快而已?,不过,“这件事我得?和大人说才?行。”
闻夕了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紧着?进去说,自个就在这儿?等着?他一同?回去。
见状,鹤一心中轻叹了道,闻夕摆明了就是今日?他若是不去,她?也不会离去的样子。
而此时,沉静多时的宣晖园步伐声阵阵,往来的下人们?正搬着?沈聿白?的起居所用,都从书房中搬入主院卧阁,还有部分人从偏院中将秦桢留在那儿?的物件一样一样地收入书房之中。
鹤一走入院子,目光掠了半响都没有看到自家大人的身影,随意叫住了位搬着?玉石的下人,“大人在何处?”
下人抬眸撇了撇身后的偏院,“世子在桢姑娘的玉雕屋中。”
话音落下,鹤一余光就瞧见沈聿白?的身影走出,他微微颔首致谢后走过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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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落在手中草图的沈聿白?长睫微掀,看了他须臾又落下,问:“苏琛如何说。”
鹤一掏了掏长袖,取出册子递上前?。
“这是苏大家近些时日?的安排,他说大人若是诚心想要了解雕刻玉石的过程,可在这些时候前?去苏府观摩。”
第64章
已是世人口?中工匠之首的苏琛,玉雕雕刻也需要三五个月的光景方才?能完成,恰逢他这些时日欲要给宫中送去新玉雕,也能学习一二。
玉雕于沈聿白而言是个全新的事物,个中门道?都是他不曾接触过?的,也不喜欢。
可秦桢喜欢。
她的喜欢,驱使着他想要敲开那扇门,探身望望里间的光景,也想知道?这些年她雕刻这些会耗费多少功夫。
鹤一立在那儿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吩咐,微微垂下眸,道?:“大人,姑娘遣了闻夕过?来,现?下就在国公府门口候着。”
沈聿白落在册子上的眼眸抬起,掠了眼大门的方向?,不过?刹那间就明白过?来闻夕是为何而来的,瞳孔中翻涌过?郁色,薄唇抿紧:“她怎么说。”
“姑娘说,您与她的父亲并无干系。”话?语尚未说完,就已经感受到璀璨日光下散起的缕缕凉意,鹤一眼眸又往下垂了几分,硬着头?皮道?:“不需要您以?礼相待,寻属下今日内去?将琉璃带回。”
下人搬运玉石往来的步伐声愈来愈大,如同擂鼓。
过?了许久,才?听到沈聿白淡淡地?‘嗯’了声,拾步离去?。
鹤一抬起头?看向?他,挺拔俊朗的背影被日光倾斜覆盖着,明明是道?温热之景,四下宛若被苍茫萦绕,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甚少见过?他如此模样,为情所困。
定定地?看了多时,他挥手叫来院中侍卫,陪同离去?。
闻夕和鹤一到院中时,碰巧遇到书房中走出的秦桢,拉伸着手臂的秦桢余光瞥见他们入内,望去?的眸光掠向?他们的身后,沈聿白没有来。
不过?半刻钟,琉璃已经被搬上车舆。
秦桢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许久才?走回院中。
走了几步,她停下了步伐。
欲要开口?问闻夕,掠不见身影才?想起她已经前去?打听大伯一家的事情。
树荫下清风徐徐拂过?,泛着凉意的甘露水滑过?喉间,散去?了秦桢心中大片大片的烦闷。
她知道?,倘若章舒墨所言是真的,她又欠沈聿白的了。
秦桢总想着与他桩桩件件都要算清楚,是非曲直都应该有它的归宿,可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还他这道?恩情,不是谁都能够入宫替她求来皇帝的口?谕,护她在叶煦一事上无忧。
适才?闻夕前去?国公府的个把时辰内,前去?拦下她的心思秦桢动了近十次。
想着就这样吧,就收下这块琉璃,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道?思绪上上下下起伏了多次,最?终还是尘封入心底,就算真的收下了琉璃,这份相助还是停留于此,不消也不减,只是让她徒增其他的烦闷。
她不是什么不懂世事之人,也正是因为她懂,才?知道?沈聿白得需要耗费多大的心思方能从皇帝那儿求来这道?恩典。
于叶煦而言,除了多年前相识的章玥长公主外,京中关系甚佳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就算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可若真的怀揣其他心思的人,也定会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她也会成为叶煦一事上的突破口?。
毕竟她是叶煦心悦之人。
沈聿白在大理寺两载,秦桢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些年也对?大理寺多加关注,知晓他们的行?事风格,于理而言他们只是审案之地?,可自他入大理寺始,大理寺也承担着部分承天府的职责,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将她押入大理寺牢狱。
且在寻叶煦一事上,将她押入牢狱中以?她为质逼叶煦出面是可行?的方式。
啪哒一声,不知从何处落下的水珠滴至手背,叫醒了陷入沉思的秦桢,她抬眸望了一眼,透过?叠叠树叶滴下的雨珠霎时间砸在她的眼角处。
泛着耀眼日光的天际暗了下来,雨珠一串接着一串往下坠。
秦桢小跑着回屋中,将将踏上屋檐下时,漫天的雨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洒落。
伫立在屋檐下看了多时,她沿着屋檐走廊去?了躺书房。
秦桢的书房和其他人甚是不同,博古架上除了玉石还是玉石,成型的玉雕都只有四五样。
她走到桌案前,探身取来笔墨纸砚,不急不慢地?磨着墨。
一封信写完,闻夕也回来了。
落笔之时,她正在院中寻着自己。
秦桢应了她一声,拉开屉子取出信封,叠好的信件塞入信封之中,封好。
等她做完这一切时,闻夕也进来了。
闻夕收好伞,抖了抖伞上的水珠,边擦着额间的水光边往里走,“姑娘,打听到了。”
秦桢闻言眉梢微微挑起,指腹顺着信封封口?的纹路捋过?,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这么快?”
“嗯,说来也是巧,我到璙园跟小厮打听最?近有无陌生面孔经过?时,恰好听到有人怒骂了声逆子。”
闻夕看去?的刹那间,就确定那人应该就是姑娘的大伯。
他与姑娘的眉眼,是有那么些许相似的。
“我在那儿围观了许久,问了小厮后才?知道?他们是住在前头?客栈的,已经来京中有近十日左右,小厮之所以?会记住他们,还是因为不是今日见女子捏着儿子的耳朵回客栈,就是明日听到男子对?其儿子怒其不争的指责声。”
秦桢抬手抄着宣纸的手微顿,停在了半空中,“就住在璙园附近,已经有近十日?”
璙园附近多是头?饰铺子和布料铺子,客栈和酒楼仅仅有两处且价格昂贵,若非在附近被绊住了脚,一般人都不会在那儿的客栈居住,且还是住了十日。
闻夕点了点头?,别说是秦桢,她对?秦家大房不甚了解都觉得尤为奇怪。
“等闹剧散了后,我去?了趟客栈打听,小二原本?还不想说,我给?他塞了点银钱,小二才?悄悄地?告诉我他们在客栈中包下了两间厢房,整整两个月。”
“小二还说,这一家子看似与寻常人家无异,可那儿子好似不是什么好男儿,日日流连于烟柳之地?,常常是深夜时分才?回到客栈,身上还带着阵阵香气?,味道?重得散都散不去?,且他好似对?京中多地?都熟门熟路,就连京中这两年新?开的花楼中哪位姑娘今日迎客都很是清楚,偶尔还会有友人前来寻他,不像是京外人。”
“倒是他的父亲和娘亲,要出门时都会前来问一声该如何去?。”
“烟柳之地??”秦桢若有所思,神色淡淡地?规整着书案上的事物,“秦烨的妻子呢,没有在客栈中?”
她这位堂兄出入烟柳之地?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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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不管他。
因为她的缘故,是以?国公府不少下人都对?秦家大房有所耳闻,她尤记得大房一家还在京中时,偶尔也能听到国公府的下人谈论起秦烨和他妻子的事情,堂嫂三天两头?就会前去?各大烟柳之地?寻秦烨,时不时就会当街闹起。
闹完之后秦烨会消停几日,不久之后又会踏入,如此循环往复。
“小二没有提到他的妻子。”闻夕摇头?,“说是一家三口?住进的客栈,没有第四人。”
说到这儿,明知没人但?她还是看了眼书房外,低语道?:“小二还说,前几日他值夜,觑见秦烨回来时,他眼眸中不似往常清明,带着些许混浊,双手还不停地?抽搐着,直冲冲地?往房中奔去?。
“也不像是饮酒所致,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大家都瞧见过?,只是掌柜的不言语,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秦桢微怔,不明所以?。
闻夕俯身到她耳侧,悄声道?:“他们都猜测,是染了芸香所致。”
秦桢眉眼蹙起,“芸香?”
“嗯。”闻夕想起小二跟她言说的,心中涌起一阵恶寒,嘴唇嗫嚅了下,道?:“只需将其点燃闻上一息就能入了幻境之中,且这样事物容易上瘾,服用过?一次之后就会日日想着这道?事,若是一日不闻上一会儿浑身就会如同蚂蚁啃咬般难受,惹人发了狂,再严重些还会致死。”
“……”
秦桢轻拧眉心。
思忖须臾,她当即道?:“大房的事情就查到这儿,不要再顺着查下去?了。”
还想着明日再去?打听秦家大伯和伯母其他事情的闻夕愣了下,只是看到姑娘眸中闪过?的肃穆,颔首应下。
书房中静了许久。
秦桢低头?,弯身取来玉石砚台压了压被捏得起了褶皱的信封,来回抚着信封的她眼眸沉了沉,不管秦家大房是为何入京,她都不能和大房再扯上半点干系,也不能让他们前去?寻姨母。
她若是没有猜错,秦家大房离开盛京不久后秦烨就再次入京了,而大伯和伯母这次入京,想来应该是秦烨惹出了什么他自个无法解决的事情,他们两人只得入京一趟。
如果大房无法解决秦烨惹下的祸事,以?大房的性子,不寻她也定会寻姨母。
秦桢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薄。
她将摊好褶皱的信封递给?闻夕,瞳孔微转,道?:“把信给?到院外守着的暗卫,让他们务必于今日送到沈聿白手中。”
闻夕怔怔地?接过?信件,离去?之前又看了眼姑娘凛起的神色,紧着往外走。
还没有走出几步,秦桢叫住了她。
闻夕回眸。
姑娘眼眸垂下不知看什么,撑着书案的指尖微微颤动,但?好似不是畏惧,而是气?极了的模样。
“跟他们说,信件送给?沈聿白时和他说,酉时一刻我在皖廷轩等他。”
第65章
酉时正点,秦桢到了皖廷轩。
敲响门?扉须时,小厮推开门引着她入内。
日光透过树梢斜斜洒下,溢着水光的鹅卵石径路折射着淡淡的光芒,整座院落都非常的静,静的只余下清风徐过的响声。
细雨拂去了?夏日闷热,坠着水珠的花草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微风拂过檐下八角灯笼,荡起了?点点涟漪。
沿着檐下走廊往里,才是秦桢定下的厢房所在院落。
她提起裙摆踏上阶梯,引路小厮立于檐下等候,低低地道:“姑娘,沈大人已经到?了?枫亭院。”
秦桢纤长的眼睫微颤,踏上檐下走廊的她松开手中的裙摆,抬眼循着长长的走廊径路望向一墙之隔的枫亭院,还没有到?邀约的时辰,他就?已经到?了?。
“沈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和您前后脚,他刚刚入了?枫亭院您就?来了?。”小厮道。
闻言,秦桢扬起半寸的心落回了?实处。
她是做东的,自?是不能让客人久等。
穿过长廊来到?圆形拱门?前,门?前匾上挥笔落下‘皖廷轩’三个大字,落款是崔筠。
引路小厮侧身?给秦桢让了?道路,躬身?挥手。
秦桢看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的鹤一和逸烽,他们都在墙外候着,没有入内,瞥了?眼扶着她的闻夕,闻夕了?然地松开她的手,和他们一道在外等候。
假山流水潺潺,叮零作响的流水顺着狭小径路环着院落流动,狭小流水道两侧种满了?小木槿,花香驭着清澈流水湿意入鼻。
穿过假山,男子欣长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洋洋洒下的日光将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院落的枫香树下,在他身?旁站着的是皖廷轩东家,东家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淡薄的薄唇微微扬起,掠出一道浅薄的笑,不及眼眸。
余光瞥见秦桢停下假山外的身?影,沈聿白扬起的嘴角怔了?须臾,淡然无?波的眼眸陡然一亮,熠熠生辉。
皖廷轩的东家看到?这一幕,也没再言说,悄然离去。
秦桢走过去。
沈聿白迎上前,举手投足间端可看出他心情?的愉悦。
目光交汇,秦桢扬唇莞尔一笑,客客气气地道:“久等了?。”
她眸中的笑很温柔,温柔得让沈聿白霎时间身?处多年前般,就?好似中间的一切从未发生过,曾经萦绕于他周遭的喜欢消散得无?影无?踪,仅存下她入国公府那年的光景。
对他,对国公府的其他人,都没有区别。
沈聿白心中掠过一抹抓不住的慌乱,午间递来的那封信还揣在他的怀中,信封坚硬的边角抵着他的胸膛,方才让他回过神来。
收到?秦桢郑重其事的邀约时,他是愉悦的。
她一笔一画地写?下了?邀请,明确了?地点和时辰,落款是她的名?字。
沈聿白不知?道这趟宴的用意,可他根本没有细想,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道邀约,生怕晚了?半刻她就?后悔了?,为此他婉拒了?江大人的邀约,着意前来,怕她久等。
如今相见,骤然瞧见秦桢眸间的笑意,明明是梦寐以求的笑容,他却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聿白薄唇微启,欲要开口她脚步微转,越过他的身?影朝着枫亭院的厢房走去,他凝着那道轻盈的背影,泛着斜阳余晖的眼眸暗了?几分,抿唇跟着她入了?厢房。
他们入内没多久,小厮就?领着人端着菜肴上来。
最后上的,是一壶清酒。
沈聿白薄薄的眼皮再次跳了?下。
秦桢不喜欢酒。
门?扉被合上时秦桢一手扶着衣袖薄纱,一手探前取来了?酒壶,慢条斯理?地往袖小酒盏中倒入酒水。
浓醇绵密的清香荡着清风拂来,沈聿白不动声色地凝着她的动作,眸中的沉无?处不在诉说着他心中的烦闷,宛若置身?于迷雾之中,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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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下一瞬会出现?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是好是坏。
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他想要遇见的一幕。
果不其然,下一瞬秦桢将酒盏往他跟前递了?递,端着另一酒盏,道:“这杯酒,是谢谢沈大人的关照。”
沈聿白伸手接过酒盏的指尖微顿,抬眸定定地看着眉眼掠着笑意的女子,半响后指尖方才落在酒盏上,一寸一寸地捏紧,只消刹那间,他就?明白了?秦桢在谢什么。
能够让她放下过往的种种,包括再遇以来的事情?,和他客客气气地道上谢意的,也就?只有叶煦一事上皇帝口谕之事。
他眸光凝在一起,闷道:“我做这个,不是为了?让你谢我的。”
僵硬的语气落入秦桢耳中,睨着男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难捱,她心中呼了?口气,神色自?若地道:“沈大人的本意不是这样,但我到?底是个俗人,他人帮了?我我若是连声谢都不说,那就?是我的不是。”
沈聿白的本意是什么,她并?非不清楚。
他不过是想在叶煦一事之中护她周全,让她免去本该会有的叨扰。
就?连皇帝登基后着意册封的长公主在这一事中都被困住了?手脚无?法出行,还有那些个与此事毫无?关联不过是与叶煦相识都被带去审问的人,而?她却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而?是过着与往常无?异的生活,已经是多少人艳羡的结局。
但秦桢不想去深究护她周全的理?由是什么,只知?道承受了?善意就?该将这份谢意道出。
说罢,秦桢微微仰头,一口饮尽酒盏中的清酒。
浓醇的清酒入喉的刹那仍旧是辛辣的,刺得不喜饮酒的她眉梢不由得蹙起。
她的动作过□□速,快地沈聿白都捕捉不住她的手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饮尽,沉闷地看了?须臾,他也饮尽了?杯中酒,道:“你和叶煦认识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和此事半分关系都没有,若真的有关系,我就?算说破了?嘴皮子圣上也不会信,我只是——”
“就?算如此,若不是你,也很难有人能够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替我言说一二?。”秦桢嗓音轻慢,不疾不徐地截断了?他的话语,“且也不是谁去言说,皇帝都能够信任的。”
皇帝连姑母都能够禁足于公主府中,何况其他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浮土下的蝼蚁,遍地都是,也不需特意垂下眼帘辨认半眼。
“我不傻。”
沈聿白眸光暗了?暗,不语。
见他沉默下来,秦桢笑了?笑,拎起手边的酒壶又往自?个的酒盏中倒了?清酒,而?后伸出手,示意他将手中的酒盏递来半点,但沈聿白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掠过酒壶时似乎还带着些不满。
秦桢又往前伸了?伸手,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多时,见秦桢又要往她的酒盏中再添上些许酒水,沈聿白探出手敏捷地取过酒壶,一来一回之间,壶中清酒溢出些许,划出一道清晰的弧度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
沈聿白往酒盏中倒了?酒水。
看着他将酒壶放下后,秦桢方才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道:“第二?杯酒,谢谢你多年前替我前去秦家大房跟前出头,他们的离京让我这些年得以喘息不少,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和你当面道谢,今日正好一起。”
闻言,沈聿白清隽的面容掠过些许狐疑,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秦家大房的离京和他固然有干系,然而?也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看出他的狐疑,秦桢默了?下,不想再麻烦他,随口撒了?个谎道:“今日回来的路上路过了?孩提居住的院落,看到?一家三口经过门?前,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又想起大伯一家。”
她说得真挚,真挚到?沈聿白都想起了?那些年的光景。
实际上秦家大房就?算留在京中也是翻不起什么风浪,奈何于家中的那些个不怕死的人时不时地出现?在秦桢面前,尤其是他入仕之后,没人再陪着秦桢一同?前往书院,他们愈发地肆无?忌惮,肖想着再从她这儿和国公府搭上关系。
而?秦桢那时不想让家中担心,也都自?己憋在心中。
恰逢某日沈聿白心血来潮,下了?公堂后就?去书院接她再顺道去接沈希桥,恰好就?撞见了?秦烨吊儿郎当地靠在树干上,不知?道正在和秦桢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他来后愣怔了?下,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的秦烨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天傍晚,沈聿白就?敲开了?秦家的门?。
沈聿白瞧了?眼将将要饮下酒水的秦桢,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若是你想知?道他们的近况,我可以遣人前去查探。”
“不用。”秦桢落下酒盏,神色微凛地盯着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过于僵硬,解释道:“他们和我已经是陌路人,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任何事情?,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半分关系。”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沈聿白知?道秦家大房入京一事,不能再麻烦他了?,如今皇帝口谕的帮助她已然还不清,何能再来一次。
秦桢神色敏捷地饮下第二?杯酒,又往杯中倒入第三盏。
凝着她动作的沈聿白眸光又沉了?几分,饮下第二?盏酒水的同?时欲要伸手取过她手中的酒盏,但她好似有所顾及那般,轻易的躲开了?他的动作。
“第三杯。”秦桢碰了?碰他没有酒水的杯盏,笑道:“沈聿白,我们两清了?。”
沈聿白半倚着椅背的身?子微微僵硬,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大明白她所言的两清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是否真的如实的履行心中的想法,和你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秦桢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一抹笑,落下两字:“没有。”
平心而?论,她是没有依照心中的想法而?行。
“你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不过是两道并?行的径路,有一天被他人着意在中间挖了?条小道,将你我之间相隔的距离互通,这个举动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你又有什么错呢。”
“是我的出现?打破了?你原本的生活,我想过如果我是你,我是否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平静地接受,我想我也是无?法做到?的,毕竟谁都想身?边人是心悦之人,而?不是被人塞入怀中的。”
她说得很平静,平静到?真的如她所言放下了?,两清了?。
沈聿白眼眸微凝,神思中染上些许无?措。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捉也捉不住。
“再遇见你,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桥归桥路归路,可实际上我还是止不住地去恨你,恨你的冷漠,也恨你的无?情?。”秦桢轻笑了?下,反而?是饮酒之后神思更加的清明,“可是你又有什么理?由对我有情?呢,我不过是擅自?闯入你生活中的人。”
“你不是。”沈聿白下意识地反驳道。
她眸中的笑很灿烂,灿烂得他想要将她盖住,只肖再看一眼就?宛若被人捆住了?心口般沉闷。
“对你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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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的。”秦桢眸光沉静地凝着他的视线,“多年前我会跟你说,我没有拿乔,那是真的,可若你让我如今再说出这句话,我可能会好好地思索一番,我是否真的不是在拿乔。”
就?好像她分明可以无?视沈聿白,将那块玉佩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可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块他以命博来的玉佩送给他人,她没有办到?想要达成的状态。
那日过后她是放下了?过往的执念,可如今仔细想想,若不是能够猜到?沈聿白的反应,她会那样去做吗?
不会,她不会那样做。
她当时想的,是要沈聿白和她感受一样的痛,可若是没有和她相同?的情?,又怎能感受到?相同?的痛呢。
秦桢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不久前才拿到?手中的匣子落在桌上,每日更稳稳群四而耳弍五9衣似柒指尖点着匣子,往沈聿白所在的方向推了?推,道:“这块玉佩既然是你以命博来的,也该物归原主。”
“桢桢……”
沈聿白看着熟悉的匣子,里边装的是什么他万分清楚,在她说出这段话时,薄唇上下轻启多时,才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许多想说的话就?像是被糊住了?喉咙那般说不出来。
他眸光沉沉地凝着被白皙指尖掀开的匣子,戏水鸳鸯陡然落入眼眸,鸳鸯嘴尖如同?绵密的荆棘般朝他的瞳孔刺来,刺得他眼眸禁不住地眨了?眨。
“我没有觉得你在拿乔。”沈聿白抬手合上匣子,还给了?她,心知?以她不愿伤人的性子,再去寻蒋谦要回这块玉佩是多么不易,“就?算真的是在拿乔,我也甘心如芥。”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过要与秦桢两清。
若真的两清了?,又该以怎样的理?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想如此。
男子眸中的难过铺天盖地袭来,笼罩在秦桢的周身?,沉得她眼眸颤了?颤,沉得她禁不住地垂下了?目光,深吸了?口气后端起酒杯,也不顾他的意愿,一口饮尽后道:“就?算是两清,皇帝口谕一事上我还是欠了?你的恩情?,你想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任何事情?。
转赠玉佩时,她说的是除了?你我之事外,他想要什么,她会尽量满足自?己。
如今她说得是任何事情?。
沈聿白抵着玉匣的指尖颤了?颤,他若是想,断然可以捕捉她话语中的漏洞,卑劣地以此为由将她捆绑在身?边,一年也好两年也罢,或是此生都可以。
卑劣想法升起的刹那,他漆黑的瞳仁骤然缩紧。
最终,他只是端起酒杯,酒水压住漫上喉间的绵密窒意,道:“桢桢……”
对上她澄亮的眼眸,沈聿白即将溢出口的‘不想两清’忽而?停在了?嘴边,他分明只是个追求者,可就?像是个胡搅蛮缠的醉汉那般,一再要和她对着走,她的话语分毫都没有落入他的耳中,他也不曾认真地倾听?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良久,他垂下眼眸,眸中一闪而?过的荒凉痛意掠去后才抬起头,如同?多年前相处的般温柔,“好,我听?你的。”
秦桢闻言,提在嗓子眼的心倏时落回了?实处。
她是真的担心沈聿白会提出维持现?状的要求,这样显得她今日做得事情?都是在做无?用功。
一时间,屋内只有酒盏和桌案相触引起的响声。
沉默须臾,沈聿白将玉匣往前推了?推,“玉佩是寻来送你的,是你的你就?有处置的权力。”
秦桢摇了?摇头,没有收,“我已经寻出块玉雕送给蒋谦做交换。”
对于她就?是祁洲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可彼此之间都异常清楚,沈聿白知?道祁洲是她,而?她知?道她已经知?道祁洲就?是自?己。
闻言,沈聿白看了?眼玉匣,没有再动。
完成此事后秦桢心中的石头落下,望着窗棂外不知?何时垂下的夜幕,将酒盏放置到?一侧,默默地吃着桌案上的菜肴。
身?侧的沈聿白也将酒盏撤下,陪她静静地用着。
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秦桢放下竹箸取出帕子擦着嘴角,侧眸看向已经放下竹箸的沈聿白,道:“时候不早,若是沈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散了?。”
沈聿白随着她起身?,“我送你。”
秦桢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想起适才说着两清的话语,终了?还是没有说出口,颔了?颔首。
沈聿白走在前头,推开了?紧闭多时的门?扉。
枫亭院中很静,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前头身?影侧开让道的刹那间,呼啸而?来的风拂过灯笼中的烛火,照耀着堂屋的烛火倏地灭去,堂屋中骤然陷入沉沉地黑暗之中,只有不远处的檐下灯笼星点摇曳。
陡然陷入黑暗之中,秦桢的眼眸还有一瞬的不适应,抬手往侧边摸着门?扉,忽而?有道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骤然一拉,她结结实实地落入了?男子温热的怀中。
曾经闻不可得的荀令香如今触手可及,刺得她眼眸闪了?闪,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欲要推去他的怀抱。
她推一寸,揽着她的力道重了?一寸。
他的掌心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好似害怕扣缓一分她就?会逃跑。
秦桢深吸了?口气,荀令香也随之入鼻,“沈聿白,松开。”
话音落下,扣着她肩膀的力道似乎又紧了?一分。
黑暗之中秦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下颌抵上了?她的头顶,抵上的刹那眷恋地轻轻磨蹭了?下,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眼眸凝了?凝。
“桢桢。”
男子的嗓音低沉,夹杂着些许摸不清道不明的暗昧。
秦桢不再挣扎,叹了?口气,道:“沈聿白,洒脱点,不好吗?”
他们之间,只要双方都洒脱地放下,不再纠缠彼此就?不会再生出其他的事情?。
就?好像若是多年前她能够干脆利落地放下这段感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而?如今只需要沈聿白不再被这段往事纠缠,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会不复存在。
如此,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