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行舟侧过身子,静静凝视着萧青冥的侧脸,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探出手,想轻轻摸一摸。他的指尖停留在离对方脸颊一寸之处,堪堪顿住,说不上是不忍扰他清梦,亦或是害怕他醒来,最后只是隔空描过他的轮廓。萧青冥等了半天,身边也没有动静,他耐着性子克制着睁眼的冲动,直到一丝微弱的呼吸抚上他的面颊——好你个喻行舟,这下要被他当场捉住了吧?他脊背下意识略微紧绷,呼吸依然是不动声色。然而,老半天过去,他等到不是喻行舟的偷亲,而是窸窸窣窣穿衣服和鞋袜的声音。萧青冥:“……”怎么不按剧本来呢?他悄悄睁开一条眼缝,隐约只看见喻行舟无声起身离去的背影。门扉开启又合拢,脚步声逐渐远去,萧青冥一咕噜坐起身,压着眉头盯着门口的方向,一张脸拉得老长,仿佛有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梗在胸口。说好的图谋不轨呢?他都已经准备好抓他的小辫子了,偏偏就是抓不到。萧青冥脸上阴晴不定,须臾,他转念一想,似乎不点破也不是坏事,以喻行舟那厮皮厚心黑的程度,万一他顺杆爬如何是好?思绪犹如一团乱麻,他一会想着君臣有别、师生有序,一会想着两个男子如何生情,一会又想着喻行舟终归还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就在他坐在床上发呆之际,喻行舟的脚步声竟然又回来了。萧青冥飞快地躺回枕头上,换了个姿势重新装睡。喻行舟轻轻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壶刚煮好的醒酒茶,搁在床头的小几上。床沿微微陷下去一片,那人似乎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既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出声。片刻,萧青冥感觉眼皮外笼下一片阴影,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脸颊旁,搔得皮肤发痒。他瞬间绷紧了神经,那种微妙的矛盾感又来了。万一喻行舟真敢放肆以下犯上怎么办?是当场揪住他的把柄,狠狠骂他一顿?还是干脆装一无所觉?萧青冥行事从来没有如此犹豫不决过,但凡换了任何旁人,早就赏他一颗子弹了。怎么就偏偏是喻行舟呢?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那人清浅的吐吸,在他脸颊上方停下来,没有再继续凑近。两人仅仅隔着一段呼吸的距离,一个眉眼浅笑,一个闭目装睡,仿佛于无声间暗自较劲,谁都想先等对方忍不住。最终,到底是喻行舟无奈一叹:“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我的陛下。”一动不动的萧青冥:“……”只要他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别人。上方传来喻行舟一声轻笑:“陛下再不醒来,臣又要放肆了……”说着,他便探手伸向对方脸颊——萧青冥早有防备,一把扼住他的手,慢条斯理睁开眼睛,眸中幽光深邃,半点不复醉后朦胧之态:“出门在外久了,老师是不是忘记为人师表应有的体统了?”喻行舟眨眨眼:“那陛下何故装睡?”萧青冥不上他的钩,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挑眉:“朕还没问你呢,老师何故爬朕的床?”喻行舟心头微惊,没想到对方装睡装了那么久,幸好他醒来时忍住了冲动,要不乐子可大了。一点罕见的赧色蔓上他的耳根,萧青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喻行舟难得窘迫的表情,正想再说点什么逗逗他。不料喻行舟眼珠子转了转,厚着脸皮一本正经扯谎:“陛下还好意思责怪臣?昨夜喝醉了非要拉着臣不让走,臣哪里敢违逆君意,这才免为其难地躺下,给陛下当枕头。”萧青冥:“???”哪有这种事?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喻行舟这家伙的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合着就是故意欺负他喝断片了呗!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萧青冥嘴角一扯,冷笑:“莫非还是朕的不是了?”喻行舟听他语气不善,立刻见好就收,低眉敛目柔声道:“能与陛下抵足而眠是臣的荣幸,臣求之不得,只盼陛下垂怜。”萧青冥满肚子的兴师问罪一下子哑了火,他就纳闷了,喻行舟这家伙怎么就能在咄咄逼人和温柔小意之间无缝切换,收放自如的?更恼恨的是,自己明知这厮喜欢装样,还偏就喜欢他对自己示弱的样子。萧青冥眯了眯眼,往床头靠枕一靠,曲起一条腿,用眼尾斜睨着他,懒洋洋地拖着调子:“就会说好听话哄朕,朕才不吃你这套。”明明是一副薄怒的神态,挑起的眼尾却流露出还想听更多的意味,喻行舟半是好笑半是心痒痒。萧青冥喜欢他温柔地哄他,自己又何尝不喜欢他只对自己一个人任性撒娇的样子?眼下只有他们两人,气氛正好,陛下也不曾当真介意他的逾矩,若是……他垂眼掩下那点隐秘的渴望,故作淡定地端起醒酒茶,舀了一勺吹了吹热气:“陛下,喝点茶醒醒神,免得头疼难受。”汤勺送到萧青冥唇边,一股茶香带着一丝蜜糖的热气涌来,他低头含了一口,眼前一亮:“甜的?”喻行舟微笑道:“加了一点蜂蜜。”自从出了宫门,衣食住行的水平一落千丈,萧青冥对用度不甚讲究,但能在清寒的早晨喝一口蜜茶,还是令他心情愉悦。白瓷的勺子一勺一勺的喂,最后一点蜜尚未完全化开,萧青冥贪那点甜意,轻轻含住瓷勺不放,直到舌尖沿着凹处,卷得一滴不剩。他的唇角留下一丝浅蜜色的水渍,喻行舟盯着那丝水光,下意识伸出小手指轻轻替他拭去。萧青冥撩起眼皮瞥了喻行舟一眼,就那样平平无奇的一眼,清亮的眼白,墨玉的瞳孔,湿润的薄唇。喻行舟忽然像着了魔一般,喉咙发紧,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小火苗又燎了起来,烧得心火燥热。陛下会不会有所察觉了呢?若是他得寸进尺,是会被疏远斥责,还是妥协纵容呢……他灼热的目光微微闪动,一点点试探着往前倾,萧青冥目露讶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紧紧盯着他:“喻行舟你……”心跳忽然擂鼓不止,呼吸都仿佛急促得失了调理,萧青冥不动声色看着对方靠近,掌心相接的皮肤传来一阵热意,无暇仔细分辨。这家伙……莫非真的……作者有话说:萧:哼,果然觊觎朕的美色!(暗搓搓得意.jpg)第79章喻行舟的另一面【二更】喻行舟的身子一点点倾过来,很缓很慢。萧青冥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似有某种竭力压抑的情绪在眼底翻涌,终于快要藏不住了,隐约露出零星一点,像是蜗牛从壳里试探着伸出的触角。萧青冥脊背僵硬,按在床沿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很想拨开那片浓墨,看看喻行舟藏在心里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事到临头,他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若是喻行舟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个心思,他该如何面对他……作为君主和臣下,作为学生和老师,作为亲密的挚友,唯独从未设想过作为恋人。启国虽不禁男风,但多是坊间狎昵的风流韵事,鲜少听闻有人会迎娶男妻。从前昏君因美色宠信探花郎,不知引来朝中和民间多少闲言碎语,若是那等一心贪求荣华富贵,不惜以色侍君的佞臣也就罢了。他怎么忍心让喻行舟背上这种骂名?他们非但是君臣,还隔着一层师生关系,师者,长辈也,儒家看重的伦理纲常,君臣父子,一下子就悖伦了两个,更别说他们同为男子,无法繁衍皇嗣,在皇家更是天大的罪过。短短时间,萧青冥脑海中转过种种凌乱的思绪,理智和那一点点微弱的苗头在内心疯狂拉锯。最终,还是身为帝王的冷静占据了上风。眼看着喻行舟的脸越来越近,长久压抑的渴望即将冲破牢笼,萧青冥拧紧眉头,倏然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颚。喻行舟身形一僵,瞬间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喻行舟……”萧青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沉哑又干涩。那一瞬间,喻行舟触到他的眼神,很难看清那里面流淌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一把锋利的匕首仿佛已经抵上他的胸膛,萧青冥正握着它,随时都能剥开他的心脏。喻行舟忽然清醒过来,手忙脚乱想重新套上自己的壳,那种酸胀感潮水般漫涨上来了,他想张嘴呼吸,一张口却是“陛下”两个站不稳的音节。甚至带着一点祈求,不要揭穿他,不要拒绝他。是他仗着萧青冥一再的纵容和默许,太得意忘形了,是他不该得寸进尺,不该试图打破某种微妙的默契……只要没有说破,他就可以当这个晚上不存在,他不曾逾矩,萧青冥也不曾察觉。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他会藏的好好的,再也不会露出哪怕一个小触角。“陛下,臣……”喻行舟哑着嗓子,艰涩开口。他该找点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却从未曾像现在这样笨嘴拙舌。一竖起的手指点在他唇上,萧青冥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态。他一直很想看看,喻行舟失去他独有的从容和端然后,进退失据的表情,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却不曾感到想象中的愉悦。他仿佛在不经意间,把喻行舟逼到了悬崖边。喻行舟眸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用那样无望的眼神望着他,犹如在跟行刑的刽子手对视。原来被人喜欢的滋味是这种感觉吗?萧青冥指腹在他温软的唇上轻微摩挲了一下,胸腔里莫名的酸胀。终是不忍。他在心里无声叹气,眉宇和缓下来,忽而笑了:“老师这是做什么?莫非又想犯上了?朕可不会再三纵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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