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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暑热闷声,蝉鸣阵阵。
他们相隔不过?十丈,十丈中洪波咆哮,急浪冲刷残留的是满地狼藉。
她看向江怀澈的眸光是沈聿白曾见过的模样,泛着点点斑驳光影,神色柔和而专注,这双泛着柔情的眼眸,曾几何时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或者说?,沈聿白曾见过更甚的模样。
在秦桢及笄的前年。
京中世家女子多在及笄前就定下了人家,或双方亲属早早地相看中了眼,或指腹为婚,隔年就要及笄了,乔氏忙着寻来京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名帖,也有不少世家亲自?上门送来名帖。
那天傍晚沈聿白恰好?忙完政事回府,还未踏入主院就听到秦桢糯糯撒娇的嗓音。
“姨母,我不着急的。”
“傻姑娘,明年都要及笄了,哪能?不着急。”
“我……”秦桢唇瓣轻启的刹那,眼眸余光和踏过?满园春色的沈聿白遥遥相望,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眨着眼眸望着来人,嗓音也不似适才?软糯,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乔氏轻笑,也看到了来人,瞥了眼桌案摆放的道道名帖,挥手道:“聿白你也来看看,这些个男子在外的名声如何。”
沈聿白瞥了眼神色霎时间绷起的秦桢,权当她是害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掠过?道道名帖,名帖上的男子不能?说?好?,也论不上多好?,他如实说?了。
“那这些就不考虑了。”乔氏闻言皱起了眼眸,不甚满意地示意田嬷嬷收起名帖,说?完后顿了顿,视线若有所思地抬起看向沈聿白,又道:“和你相识的适龄男子想来不少,你得空时也帮着多看看。”
沈聿白侧眸,微垂头的秦桢蓦地抬头看来,恰似惊魂兔子,神情未定的眼眸中闪烁着欲语还休之意,饱含着水光的瞳仁一颤一颤的,好?似是在害羞,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暗了暗,渐渐地敛下。
沈聿白答应后就回了宣晖园。
夜幕悄然降临,万籁寂静。
幽幽琴鸣声御着微风徐来,在寂静深夜中清晰无比。
低沉的琴鸣欲语还休地诉说?着御琴者的低语,忧愁的琴声飘然入耳,沈聿白执笔落在宣纸上的笔触微顿,抬眸望向大开的窗柩,萦绕着深墨的笔触悄悄滴落,皎白宣纸上落下一滩黑墨。
沈聿白敛回视线,扫了眼信件中的黑点,落下手中的狼毫将信纸收拢成团扔进?桶中,起身循着琴声而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与他遥遥相望的鹤园。
沈聿白站在鹤园门口,缕缕烛火摇曳生姿,看更多完结文加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落在凉亭的女子身上,不仅是她的琴声,就连她的神思,都在诉说?着她的哀愁。
是闻夕先看到了他,欲要开口提醒秦桢之时,他指尖微抵薄唇,挥手示意她退下。
闻夕福了福身,踮着脚尖离去。
满怀心事的秦桢弹完一曲,耳畔忽然传来清脆的掌声,她抬眸望去,就见到沈聿白踏着夜色前来,淡薄的神色中夹杂着她甚少见到的欣赏,不是哥哥对妹妹的赞许,而是弹奏者和听众之间的欣赏。
沈聿白落座,拎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甘甜清泉水,“心情不好??”
秦桢双手捧着茶盏,口是心非地摇摇头,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半响才?鼓足勇气抬眸看向他,“哥哥,你别帮我寻夫婿,好?不好?。”
沈聿白闻言愣了下,“不相信我?”
“不是。”秦桢焦急地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你那么忙,怎能?让你在这件事上费心,更何况……”
她的话停在半空中,没有说?完。
沉默良久,沈聿白狐疑地‘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言说?。
秦桢抿着唇,垂在琴案下的手指交织环绕,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不想,不想喜欢的人为自?己寻夫婿。
私心地觉得,相识的人都可以帮她寻夫婿,可沈聿白不能?。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聿白也没有催促她,而是颔首呷了口闻夕递来的茶水,转移了话题,“半载不听,你的琴音又更甚了。”
闻言,秦桢暗淡的眼眸倏地亮起,装载着星辰的漆黑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真?的吗?”
“嗯。”沈聿白右手微抬,指腹慢条斯理?地拂过?琴弦,“就是太哀愁了些,不好?。”
秦桢绞着的十指微顿,“我……”
“我奏萧作陪,你觉得如何。”沈聿白说?。
琴萧和鸣,清悦箫声或许能?够淡去弥漫鹤园的忧愁。
而且如果?沈聿白没有记错的话,他吹萧作陪之时,小姑娘都是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秦桢连忙点头,生怕答应晚一瞬他就会反悔,也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合奏了。”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
沈聿白入仕后,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夜幕黝黑时分才?会回来,清晨又踏着漫天白光离去,别说?是合奏,就是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多。
鹤一很快就送来了尘封已?久的萧。
清脆琴声和微微清亮的萧声萦萦环绕于鹤园上方,也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停留倾听,就连沈希桥也从院中赶来,甚是安静地坐在一侧听着。
一曲完毕,秦桢娇俏容颜中的笑也明媚不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聿白指尖微动,萧在他的手中转了道圈收起,道:“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不配和你合奏了。”
“不会的。”秦桢凝着他眼眸中的笑,倏地站起身,神情认真?地许诺:“我只会和哥哥合奏的。”
她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就怕沈聿白不信。
眼前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揶揄道:“往后你的夫君要和你合奏,你也不愿意吗?”
“嗯。”秦桢颔首,“不会的。”
只会和你,不会和别人-
不只是沈聿白想起了这件事,五折屏风后净手的秦桢也想起来,她垂眸望着铜盆中倒映的面庞,豆大的水珠啪嗒一声,汇入铜盆水流之中。
递着帕子的闻夕指尖颤了下,不安地看着自?家姑娘,“我去回绝了江公子?”
“不用。”秦桢微微仰头,眨去眼眸中的水光,取来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珠,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着意尘封的记忆忽而漫起的瞬间,也让她的心不由得涩了几分。
曾经的秦桢觉得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嫁给了其他人,也能?够守住这道承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嫁给了心中的那个人,但他也不似以前那样。
年少的那颗赤忱之心,也随之消散。
屏风另一侧响起沈希桥的声音,秦桢心中深深地呼了口气,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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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走出去,她常用的琴也被搬到了院中。
众人注视下,秦桢神情不变地走到琴案前坐下,微微拂动琴弦,抬眸和另一端的江怀澈点着头。
立在树影下的欣长冷峻身影也没有离去,他薄唇微抿,望着她明眸皓齿的容颜,看着她仰起头眼眸含笑地对着其他男子,神色随着琴萧合鸣音幽幽响起愈发僵硬。
她曾许诺过?,只会和他合奏,现下却和初见一面的男子,在京中世家的注视下,幽幽合鸣。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聿白失了色的薄唇愈发的苍白,心中泛起的酸涩铺天盖地地袭来,似惊涛骇浪将他卷入高浪之中,卷起不过?一瞬又重重地砸落,砸穿湖面沉入湖底。
攥紧的拳背青筋绷起,日光透过?薄背洒落筋背,紧得拳心微微颤动着。
曲音到了最后,萧声逐渐散去,只余下琴声。
江怀澈收起萧,清澈温和的眼眸落在正中央的女子身上,神色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惊艳,扬着唇静静地听她独奏。
琴声敛下时,席下的人面色各异。
就连李绾年也敛下了神情中的高傲,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被迫地承受着来自?各处的打量指责,那些人适才?不出声阻止,现下或不满或嘲笑地看着她。
就连陪同她来的嫂嫂,也甚是不悦地看着她。
李绾年咬了咬唇。
远处而来的掌声响起时,她挺直的薄背颤了下,循声望去。
来人的眼眶血丝微显,眸子却始终落在席中的秦桢身上,踏着日光而来都不曾挪动分毫,也无视了所有人或诧异或不解的注视,就只是望着那个女子。
李绾年望着沈聿白,又看向秦桢。
不解,也不甘。
她曾多次听父亲提起过?沈聿白,甚少夸人的父亲对其赞不绝口,渐渐的,她也对这个人上了心。
李绾年曾无数次停留在他曾出入的地方,想着或许某天他就能?够看到自?己,她不嫌弃他曾有过?妻子,那只是他的一段过?往而已?,更何况他的妻子已?死,总有一日,他会意识到不会寻到这个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秦桢没有死,而是好?好?地生活在京中。
李绾年自?虐般地打听着他们的事情,听闻沈聿白曾多次前去寻找秦桢,嫉妒地心中泛着酸水。
她不懂,秦桢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心上人屈尊降贵,所以听闻国公夫人设宴时,她求着母亲带她一同前来。
下舆的那瞬间,李绾年就瞧见了淡笑的秦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李绾年也是备受瞩目长大的,心中不甘也难捱,是以一听说?秦桢琴技极佳时,就忍不住出声与她争执,再?听她说?琴技不如以前时,心中的畅快也多了几分。
可适才?心中的畅快多几分,现下的难捱也加倍地诉诸在身上。
秦桢敛下抚琴的十指,抬眸看向鼓掌前来的沈聿白,刹那间,宛若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时是深夜,而如今是炎炎盛夏,暑热将她拉扯出记忆。
她垂下眼眸,起身对着江怀澈福了福身,“多谢江公子相助。”
江怀澈摇头,她温柔浅笑的模样悄悄地穿过?心膛,似羽毛轻轻地拂过?心口,引起微微颤动,他敛了敛神思,道:“没有江某,姑娘也能?完成得很好?,是我唐突了。”
秦桢微微一笑,转身看向沉眸不语的李绾年。
也仅仅是掠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看向雀跃地搂抱在一起的两?位姑娘。
回眸的瞬间,秦桢瞧见站在长廊下的几道身影,是乔氏等人,他们神色间都是赞许之意,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给他们丢了面子,余光瞥见相视而笑的江老?夫人和江夫人,她也微微颔首致意。
沈希桥也顾不上矜持,一把将她拉扯了回去,上下翻动着她的手心,“不是说?生疏了,我看娴熟地很呢!”
“这个曲子我练了很久,已?经刻在心中了。”秦桢嘴角噙着笑,低低说?着。
“嗯?”沈希桥愣了须臾,就觉得这个曲子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她倏地瞪大眼眸,看向自?家兄长,又看向秦桢,“是你和哥哥……”
“嘘。”秦桢抬手抵住她的唇瓣。
沈希桥双指捏紧,在嘴边划拉了下,表示她不会说?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心神还是颤动的,这可是秦桢出阁前练来和哥哥合奏的曲子,谁知真?的等到这日时,竟然换了个人!
憋了一会儿,沈希桥还是忍不住趴到她耳边,问:“你和哥哥有合奏过?这一曲吗?”
“没有。”秦桢道,瞥了眼被乔氏叫去的沈聿白,就是诧异于江怀澈竟然也知道这一曲子,“练完没多久,就出了那件事,后来就再?也没有抚琴过?了。”
沈希桥闻言,颇为遗憾地叹息着,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桢。
江柠听不懂她们俩打着的哑谜,但神情依然是雀跃的,扫了眼和其他人闲谈的兄长,道:“姐姐,你真?的不考虑我家哥哥吗,他真?的很好?的!”
“不行。”沈希桥毫不犹豫地替秦桢拒绝道,总觉得情感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秦桢,一定要拥有她想要的那份情才?行,“死人留在活人心中的都是最美好?的一瞬,活人哪能?比得过?,更何况你家哥哥还那么心悦他的妻子,为了她多年不娶。”
“啊?”江柠被她叨叨地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谁跟你说?我哥哥心悦嫂嫂的?”
沈希桥:“……?”
秦桢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江柠。
江柠瞥了眼时不时看来这处的众人,拉着她们俩人自?顾自?地离席,直到走到后院的无人之处,她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后,方才?道:“哥哥娶了嫂嫂,不止是为了那道承诺,也是因为嫂嫂的家中生事。”
如果?之前只是有那么点想要将哥哥介绍给秦桢的小心思,一曲之后江柠是真?的觉得若是哥哥真?的能?够和秦桢在一起,是一件幸事,也不想她们误会了自?家兄长。
“嫂嫂常年久病,京中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曾多次对嫂嫂家中说?可以备下后事,可嫂嫂的娘亲不信,又遣人四?处奔波寻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医,不管是正方还是偏方都试了个遍,直到嫂嫂及笄那年,她都没有恢复过?来。”
“嫂嫂的娘亲也是个知理?的人,不愿耽误了哥哥,也悄悄来家中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江柠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提起这件事时还是不由得叹息,“其实那时家中也是有考虑过?这件事的,毕竟谁也不敢去赌嫂嫂的身体会好?,但哥哥没有同意。”
沈希桥不懂,“为什么,他们之间又没有情,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哥哥听闻过?嫂嫂家中的事情。”说?起这个江柠神色中的忧愁散了些,染上了些许气愤,着意压低的嗓音都带着愤怒,“嫂嫂家中不似我家和你家这般,家中有侧室也有妾室,侧室又得宠,常年吹着枕头风,他们竟然想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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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退了,给嫂嫂配冥婚!”
秦桢点着巨石的指尖顿下。
冥婚?
沈希桥忽而难耐地‘嘶’了声,她抬手扇了扇不小心咬伤的舌尖,顾不上太多,“活生生的人,为何要配冥婚!”
冥婚一事秦桢曾听说?过?,可这在京中世家中是断不可能?出现的,没有哪家高门大户是要将自?家姑娘许配给已?死之人。
“他们家中觉得,嫂嫂离死也不远了,而恰巧京外也有一富家子弟,多年前不甚落水身亡,亡时尚未婚配,嫂嫂父亲的侧室正好?和他们家中相识,且那家许诺了黄金一千两?作为聘礼,只要嫂嫂家中点头,聘礼隔日就会送入京中。”
“家中听闻此事后也觉得诧异,悄悄叫来了嫂嫂的娘亲,一问才?知道却有其事,而嫂嫂的娘亲因为常年将心思落在女儿的病痛上,在夫君那儿早就说?不上话了,也不愿生了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儿卧病在榻都不得安宁,只能?生生咽下此事。”
后来,江家不愿退亲,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家中始终备着婚事,等到嫂嫂好?了不少能?够动身时就迎娶入了江家,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之故,嫂嫂入府的当晚就又病下了,家中没有声张,是喊来了家中大夫医治,第三日才?有消息渐渐流出。”
秦桢想起姨母适才?说?的,江家少夫人入府第三日就又卧病在床,也和江柠所言对上了。
江柠:“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引起姐姐的恻隐之心,只是想告诉你,我家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姐姐可以考虑一下我家哥哥。”
秦桢思绪回笼,捏了捏神色紧张的江柠,“我知道。”
江柠松了口气,眨巴着眼眸看她,“那姐姐会考虑我家哥哥吗?”
秦桢默了几息,笑着道:“我和你家哥哥都不认识,更何况你家哥哥对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哪来得考不考虑一说?呢。”
沈希桥见江柠还要说?,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这种?事情可急不得,而且我们家只看桢桢喜不喜欢,可不看别的。”
江柠想想,“也是,是我着急了。”
“姑娘。”
听到闻夕的声音,秦桢侧头看去。
闻夕小跑过?来,喘着气道:“国公爷和夫人寻您呢。”
秦桢和她们俩对视了眼,说?了声后就和闻夕一同往东苑的方向去。
后院通往东苑的径路树影重重,茂密枝桠叠落成群,衬出一条清凉径路,走在径路上时身上的炎热都会散去不少,若不是那么闷热的时节,走在这儿甚至会觉得身上微凉。
这个时节走在这儿,正好?。
径路树影下,沈聿白站在池水栏杆处。
他听到轻盈的步伐响声,微微侧眸看来,看到来人时他倚着树干的身影站直,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秦桢也看到了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着。
不堪一握的手腕被擒住时,她偏头,眸光沉静地看向沈聿白。
沈聿白神色中的阴侧已?然散去,凝着她淡漠的眼眸,恍惚间想起那双含笑欲语还休的视线,心中微涩。
他眼前滑过?前院中的她和其他男子合奏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想着,若不是他自?作自?受,和她在众人面前合奏的男子,是否就会是自?己。
思及此,沈聿白喉骨艰难地滚动了番,道:“刚才?弹得很好?,比之前都要好?。”
秦桢闻言,浅笑了下。
曾经付诸心血和日夜练习的曲子,就算是隔了许多年,十指抚上琴弦时都不用去动思绪,十指已?然自?己拂动。
那时的她想着,不仅是要让沈聿白惊艳,也要让他只要在看到别人抚琴时,就会想起和她同奏的这一曲,要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谁知世事难料,她确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不过?不是好?事。
“这个曲子,我练了很多遍。”
沈聿白被她眸中的凉薄刺得微微动了指尖,手腕将将脱落时倏地回过?神来握紧,怕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双眸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他仿佛看透了眸底下蕴含的意思,嗓子紧了紧,似猜测又似肯定地问:“为何会练那么多遍。”
秦桢平静地说?:“想着和你合奏,让你以后若是看到别人抚琴,想到的也是我。”
沈聿白闻言,指尖倏地紧了下,深邃如静默湖泊的眼眸狠狠地颤了下,一缕捕捉不住的恐慌蔓延开来,挺直的身影也僵直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
“不过?已?经过?去了。”秦桢微微启唇,截断他的话,她抬眸望着眼前稍显不知所措的男子,神色中闪过?一丝畅快,但也仅仅是一瞬。
她是故意的,故意当着他的面弹奏这一曲,也是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他,就是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看到沈聿白一闪而过?的慌乱,秦桢也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过?的。
“至少今日和江公子合奏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再?想到你了。”
合奏时,秦桢想到的只是那个日夜练琴的自?己,而不是像当时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
沈聿白僵硬的神色掠过?错乱。
他不知道,不知道这首曲子是秦桢着意练来和他合奏的,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抱着那样的心思,而如今,她和别人合奏了这个曲子,对于她而言,这首曲子里残存的记忆,也不再?是他。
沈聿白握着她的五指微抖,“我可以和你合奏的,鹤一,取萧——”
“我不需要了。”秦桢凝着他清冽眼眸中的执拗,颤抖的指尖透过?肌肤递入她的心中,她平静地看着他,重复道:“沈聿白,我不需要了。”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是补上一曲就能?够弥补这段记忆。
沈聿白薄唇微张,苍乱之间还未说?出口,就被别人夺了声。
“秦姑娘,可需要帮忙。”
秦桢听过?这道温润嗓音,就在不久前。
第52章
林荫小道深处,杏花坠落。
秦桢掀起眼皮看去,江怀澈站在那儿,随风洒落的杏花落在他的肩,飞舞杏花与芝兰玉树的身影交相?辉映。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沈聿白侧过眸,眼眸中带着微许打量,打量目光深处掩藏着的波涛汹涌的浪潮,浪潮没有翻上,湖面恰如往常平和。
和?叶煦不同,沈聿白和?江怀澈有过私交,对?他的为人处事甚是了解。
他们是一类人。
江怀澈看似温润柔和?,实则内心是个?极其淡薄之人,和?他无关的事情,多不会被他放入眼中,就算是身处漩涡中央,也能够拂去萦绕四下的尘埃,翩然?离去。
这样的人,席间相?助已?经?不在他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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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风格之中。
若是其他人,沈聿白会怀疑他的用心。
江怀澈不在其他人这个?范围内。
席间一曲结束时,沈聿白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不是合奏者对?另一方的赞许惊艳,而是男子对?女子的惊艳,他心思沉了微许,握着秦桢的五指也不由得紧了几分。
耳侧传来秦桢轻微的痛吟嘶声时,沈聿白回过神来,蓦然?松开?手。
日光落下,白皙细腻手腕布满红痕。
沈聿白眼眸颤了下,声音沉了几分:“叫大夫来。”
“不用。”
秦桢叫住鹤一,漫不经?心地撇了眼手腕的绯红,头也不回地领着闻夕离去。
她走的决绝,余光都没有留下分毫。
恍惚间,宛若窥探到了她留下和?离书?离开?的那日,也恰似如今这般,全然?放下的释然?离去。
紧捏的手心在江怀澈出声之时骤然?松开?,思绪回笼的沈聿白掠了眼掌心中的印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跟上他们的身影。
跟随多时的鹤一睨了眼自家大人。
神色一如既往的淡薄,紧绷的下颌却在无声地透露他心中的微乱。
鹤一不知道他是否有听清江怀澈的话,若是听清了想?来不会自若如此,思忖须臾,悄声道:“江大人的意思是,两家长辈都在后院林园凉亭中等待着。”
闻言,沈聿白沉稳有力的步履滞了下,微眯着眼眸看向鹤一,又看向并肩离去的两道身影,清隽面庞上的淡薄霎时间被陡然?漾起的危险取缔,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些许。
秦桢也是听到江怀澈这么说,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原以为只是姨母寻自己,如今看来更像是两家的相?看?
还未走入后院林园,秦桢就看到守在院门口?踱步的田嬷嬷,时不时地仰头左右看着,瞧见她来时,嬷嬷神色一喜,可看到她身侧跟着的江怀澈时,匆匆迎来的她愣了下。
就在秦桢思忖着该如何?和?江怀澈说时,就听到他说:“姑娘自便,江某先进去了。”
说着对?着前来的田嬷嬷微微颔首,越过她们的身影离去。
秦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田嬷嬷迎上来后回头撇了眼已?经?踏入院中的江怀澈,不解地问:“姑娘怎会和?江公子一同前来?”
“路上遇到的。”秦桢含糊地说着,没有提到遇到沈聿白的事情,转移了话题:“嬷嬷是在等我吗?”
田嬷嬷点头,说起了正?事。
“适才老爷和?夫人和?江家闲聊,江夫人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姑娘的身上,说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夫人聊聊姑娘,江家众人对?姑娘都很是满意,想?着若是有缘,也想?和?夫人结为亲家。”
秦桢拂着肩头杏花的手势落下,听田嬷嬷这么说,就知道她在外头等自己是何?用意,稍作沉吟:“姨母怎么说。”
田嬷嬷:“夫人的意思是,姑娘且去见见就行,一切都以姑娘的意思为准。”
秦桢了然?,迈开?步走入后院。
穿过后院长廊,还未走到凉亭就听到江夫人言笑晏晏的语气,听得出是位分外爽朗的女子。
乔氏浅笑,伸手取过果盘中的荔枝,眼眸余光瞥见秦桢的身影。
坐在对?面的江夫人睨见乔氏眼眸中越来越深的笑意,若有所思地回眸望去,拾阶而上的女子身影纤细,浅绿色的百蝶穿花罗裙随着步伐悠悠飘起,裙摆褶褶如盎然?春日倾泻于地,精致眼波荡着薄雾,甚是怜人。
江夫人莞尔一笑,道:“时常听闻沈国公府秦桢生的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言必,走到乔氏身侧的秦桢落落大方地对?她点了点头,江夫人见状更是满意了,只觉得此行不亏,悄声对?丫鬟道:“去唤公子过来。”
秦桢坐在乔氏身旁,接过茶水丫鬟递来的甘露,浅抿了道。
乔氏剥完手中的荔枝递给她,取过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汁水,对?秦桢道:“江夫人前些日子听说了你的事情,对?你的经?历甚是感兴趣,适才还在和?我聊着。”
言语中是在告诉秦桢,江家对?她和?沈聿白的事情也都打探清楚,就是如此也还是想?着前来相?看。
秦桢听明白了。
她神色自若地‘嗯’了道。
“感兴趣说不上,就是佩服而已?。”江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觉得满意,“拿的起放得下,如此利落洒脱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更别提放下的那人还是沈聿白。
虽说那时的沈聿白尚未是内阁重臣,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不会屈居于小小大理寺少?卿之位,这不,不过短短三?载之间就实现了几连跳,更别提其在皇帝甚是看中他,往后也断不会仅仅是内阁重臣。
若是其他女子,就算是咬碎了牙咽下满口?鲜血也绝不可能离开?。
是以江夫人在三?载前听闻沈聿白的夫人留下和?离书?离去时,就对?秦桢有了大致的印象,心中也钦佩她的处事,谁知她却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
不过好在也只是一场乌龙。
又听闻秦桢干脆利落地拒绝寻妻多年的沈聿白时,对?她更是感兴趣了,也就渐渐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我来这儿的用意,想?来秦姑娘也听说了。”江夫人睨了眼神色始终淡淡的乔氏,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沈夫人甚是疼爱秦姑娘,为人长辈也都想?着为自家孩子寻个?可心人。”
乔氏闻言,落在手帕中的指尖微动?。
“怀澈有过婚配,也多年未再娶,沈夫人心中有惑是人之常情。”江夫人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自家儿子,道:“可若是没有相?处哪能知晓为人,我觉得倒不如让两个?孩子相?识,处段日子,若是能成自然?是佳话,若是成不了,也是多交个?朋友。”
循循善诱的语气盈盈入耳,乔氏不动?声色地往巧笑倩兮的脸上扫了几眼,见秦桢嘴角微噙笑意,眼眸恰如往常,只对?江夫人道:“桢桢的事情,我向来是以她的心思为主,她若是不想?,谁来都不行。”
“这是自然?。”江夫人眼眸含笑地看向秦桢。
微挑的眉梢似乎是在询问秦桢的意思。
秦桢浅笑,没有立即回应。
她是有些犹豫的。
犹豫的点在于她和?江怀澈今日是初见,若江柠所言为实,江怀澈着实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但也仅限于相?交,没有别样的男女之情。然?而又觉得若是因噎废食久久无法走出困顿,如何?对?得起始终为她着想?的姨母。
秦桢微微抿着唇,作势呷了口?气清水。
这时候,稍显稳重的步履声踏上台阶,或轻或重,还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慌乱。
秦桢借着茶盏余光撇去,果然?看到了沈聿白的身影。
乔氏对?沈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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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此也甚是诧异,尤其是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稍显不悦地看向自家儿子,“你怎么来了。”
一路走来,沈聿白也听到了凉亭中没有着意压低的谈论?声。
他目光掠过在场的三?人,落在看到他后笑容淡下的秦桢身上,负在身后的修长指节紧扣着掌心,却在江夫人回头看来的刹那间敛下眼神中的汹涌,“听闻您在这儿,过来给您送来贺礼。”
鹤一适时地走上前,落下手中的匣盒。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然?,就好像他真的是为了送礼而来。
说来也是好笑,和?离之前秦桢时常要去猜,猜测沈聿白到底在想?些什?么,和?离后再看时,都不用去猜,只需稍稍看一眼就知道他想?做的是什?么。
乔氏半信半疑地让田嬷嬷收好匣盒,下了驱逐之意:“你父亲在院中和?江大人闲聊,你也过去吧。”
谁知沈聿白倘若未闻,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乔氏张了张嘴,欲要再说什?么时,瞥见不知何?时前来的江怀澈,“……”
她心中微叹了口?气。
坐在一旁的江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眸一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嗓音乔然?响起,“我觉得沈大人在这儿也甚好,正?好可以与?怀澈说说,桢桢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怀澈也好投其所好。”
听到江夫人浅笑嫣然?的语气,心中涌上的一股气霎时间卡在秦桢的嗓子眼中,引得她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下一瞬,端着清水茶盏的手映入眼帘。
不等她作何?反应,另一侧递来了一方帕子。
端着茶盏的手指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秦桢认得,那是她刚入国公府那年,沈聿白执剑时不小心划伤的,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看得她发晕。
清澈可见底的眸光掠上虎口?,浅薄的视线像极了灼热的日光,烫得沈聿白心口?颤动?了下。
可仅仅是一刹那就毫不留恋地收了回去。
沈聿白薄唇抿成一条线,茶盏往前递的瞬间,女子抬手接过方帕的动?作如同慢映般纳入眼眸,他呼吸促了下,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捏紧。
江夫人眼眸中的笑愈发地深。
沈聿白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在秦桢的面前,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坐下。
别人看不清,乔氏却很清楚,他清冽如常的神色下蕴含的浪潮,只需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掀起滔天骇浪的波澜。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做什?么去了。
秦桢对?江怀澈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江夫人甚是喜悦地看着他们俩,对?乔氏道:“你我在这儿想?来也尴尬,若不如我们就回到前院,让两个?孩子自己聊如何??”
乔氏思忖须臾,颔了颔首。
她起身的时候拍了拍秦桢的肩膀,稍作示意后就和?江夫人离去了。
两人走远后,凉亭霎时间静了下来。
炎炎夏日的凉亭不知不觉地漫起微许凉意。
秦桢略过沈聿白递来的茶水,端起来时用过的茶盏喝了口?润润干涩的喉咙。
轻柔的举止令沈聿白呼吸窒了一息,他睨了眼桌案边缘那道碍眼的方帕,以及它甚是碍眼的主人,道:“前些日子都察院拟文弹劾都府官员,想?来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江大人为何?还在此。”
言语中的意思很明显。
神情更是直白-你为何?还不走?
“已?经?查清了,不日后就会送往大理寺审案。”江怀澈道,他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都府弹劾之事就是他一手操办的,“今日恰好轮到下官休憩。”
沈聿白微抵腮,棱角分明的下颌骨绷紧。
喉间浸润的秦桢目光静静地落下,凝着狭小杯口?荡漾的水波,耳畔是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嗓音,都很温和?。
少?顷,她抬起头。
透过沈聿白清冽如许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不知何?时开?始,若是和?他待在一起,时常会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就好像他的眼中永远都有她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都能透过他的瞳孔看清。
秦桢清楚,曾经?的沈聿白,眼中是没有她的。
那时的她期望着沈聿白能够看到她,都不用多,只要一眼就好,但她从来没有等到过。
即将坠入眼眸深渊时,秦桢敛下了长睫,再掀起时是转向了江怀澈,泛着粉嫩的薄唇还未轻启,就听到他问:“可以和?你聊聊吗?”
她点了点头。
斜斜日光给秦桢的侧颜上了色,浓密睫毛振翅扇动?,眼波淡然?无痕。
沈聿白眸光暗了暗。
她知晓江家的来意,这甚至可能是江怀澈的来意,但她还是点头了。
秦桢留下和?离书?离去的那年,沈聿白就知道,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或失望或释怀,不论?如何?她都会离去,但他没想?过的是,她会和?别人离去。
是叶煦也好,江怀澈也罢,面对?抉择时,她的眼神不会再递向自己分毫,那双饱含的水光泛着柔情的眼眸中,已?然?没有了他的身影。
他的踪迹,渐渐地被别人所取代。
江怀澈先行离去的。
秦桢起身时,沈聿白敛下眸中的暗淡,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入掌,擒着手腕的掌心微微摩挲着,盈溢着微许眷恋。
只有握住这双手时,他方才觉得她好似还在这儿,还未离去。
秦桢低头,目光从手腕处流连到他仰起的脸。
男子紧抿的薄唇微微颤了下,仰头望向她的眼神稍显克制,隐藏在克制之下的,是灼灼足以燃起林园的火光。
他们之间从未如此过。
很长的一段时间中,秦桢闭上眼就会梦到她在追逐着永远都不会回头的背影。
她或慢走,或疾走,或小跑,不管怎样,和?眼前的身影都会相?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中偶尔下起蒙蒙细雨,偶尔萦绕着扰人视线的薄雾,偶尔是耀眼夺目的灿烂晴天。
唯一相?同的是,她追不上那道身影。
而此刻,她微微低头,就能够在他仰起的视线中瞧见自己。
沈聿白定定地凝着她,薄唇微颤微许,哑声道:“桢桢,留下来。”
低哑的嗓音像极了鼓鸣声,很好听。
秦桢心想?。
若是三?年前她听到这样的声音,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沈聿白,要是知道我的离开?会让你喜欢我,很久很久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寻个?角落等你来找我。”秦桢伸手,一指一指地掰开?他握在手腕上的五指,笑得灿烂,灿烂中夹杂着些许悲凉。
“三?年前离开?,只是因为我想?走了,我不想?再在名为沈聿白的漩涡之中打转,累得我浑身上下都是伤,累得我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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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地方舔舐伤口?,如今伤口?完好了,我不想?,也不敢再踏入同样的漩涡中第二次。”
秦桢心情有些糟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分明前些日子沈聿白找来时,她不会如此反常,只会觉得谈其可笑。
或许是那一曲带来的后劲儿太大,也或许是他的眼眸中倒映着的熟悉身影,不管如何?,她都只想?快快地离去。
人至少?不能再次踏入相?同的苦痛之中。
秦桢不费力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跟着江怀澈的背影而去。
被掰开?的手停下半空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视野,僵直的手臂才缓缓落下。
沈聿白理了理稍显褶皱的衣襟,起身离去。
走出后院,偌大的林苑中也没有秦桢的身影,他迈开?步伐往前走时,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她道:
“沈大人。”
这道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沈聿白循声望去瞧见那姑娘的面庞时,忽而想?起来,确实听过,就在大半个?时辰前,是她咄咄逼人的声音逼得秦桢弹奏了那首曲子。
他凛冽的神色中掠过微许阴沉,驻足看着那个?女子。
李绾年听闻沈聿白来了后院竹林,随意找了道借口?前来,谁知才来就只瞧见了秦桢的身影。
她又等候了须臾都没有等到人,满是期冀的心被失落取缔,已?经?转身离去了,又听到了道脚步声,转过身果然?瞧见了沈聿白。
“沈大人。”李绾年又唤了声,声音要比上一声柔和?上不少?,带着些许姑娘家才会有的旖旎,她双颊落下微红,“好久不见,不知沈大人近来如何?。”
沈聿白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李绾年欣喜得心中小鹿乱撞,紧随其后的淡薄话语令她神色微僵,乱撞的小鹿一头撞上了干枯枝桠。
沈聿白:“你是谁。”
李绾年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张了张嘴角,好半响才道:“家父李太傅,名唤李绾年,我们之前在家中见过的。”
那时她甚至入了父亲的书?房,父亲还和?沈聿白介绍过自己的。
沈聿白唇角下压了几分,“是吗?”
李绾年泛着粉嫩的双颊变得煞白,她记得,他分明了看了自己一眼的,她咬了咬唇,正?要开?口?时沈聿白撇了她一眼,冷冽疏离的眸光令她迈开?的步伐又倏地收了回去。
沈聿白离去没多久,忽而有道身影冒出。
李绾年认得他,是沈聿白的贴身侍卫。
“后院是寝居之地,没有主人相?邀,李姑娘如此贸然?前来失了分寸,今日之事就不与?太傅言说,还望李姑娘日后行事多想?想?太傅的颜面。”
循循话语就像是琵琶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李绾年,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垂眸快步回到前院。
林苑的事情秦桢并不知情,出了后院后,她就和?江怀澈往另一方向离去。
秦桢还在疑惑江怀澈为何?会熟门熟路,就瞧见走在径道上的他停下了步伐,转身看向她。
江怀澈四下看了眼,也没有看到个?能够遮阴的地方,只有这儿的树木姑且能够遮挡少?许光影,他道:“这儿聊?”
“嗯。”秦桢颔首。
这儿离她早年所居的鹤园不远,她搬出鹤园后,这儿也很少?有人前来。
“今日的事情,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江怀澈随手折下头顶薄叶,递给秦桢作扇暑用,“是我的问题,导致我母亲和?妹妹心急了些,只想?尽快给我寻到合适的妻子。”
秦桢眼尾微扬,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微微摇动?了下薄叶,道:“江夫人也是好意,我没有觉得被冒犯到。”
薄叶扬起的清风吹拂过她的发丝,根根发丝不疾不徐地摇曳着,女子浅笑嫣然?的面容恰似这道清风,拂去了炎炎夏日的暑热。
隔着偌大院落的长廊中,沈聿白掠见了这一幕,心尖被根根羽毛拂过,步伐霎时止住,斑驳光影时不时地滑过,时而落在秦桢的身上,时而化作薄雾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就像是个?窥探者,窥看着不属于他的笑容。
近距离看着她的江怀澈也被这道明眸皓齿的容颜晃了下神,抿唇敛下不知从何?处冒起的浅薄思绪,转移了话题:“适才听你说许久都没有弹过琴,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少?许杏花落下坠在秦桢眼间,她眨了眨眸,“就是不想?弹了。”
利落的语气让江怀澈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看清缀在浓密睫毛上的点点嫩芽时,道:“眼睫上有东西。”
秦桢闻言,用力地眨了眨眼眸,问:“还在吗?”
清澈的眼眸中盈溢着疑惑,江怀澈指尖微动?须臾,克制地握成拳,颔了颔首。
秦桢又眨了下。
江怀澈依旧摇摇头。
眨了几下后,秦桢也感受到压在轻盈睫毛上的力量,她微微抬手颤了下睫毛,也没见有东西落下。
“失礼了。”江怀澈说着。
他抬起指尖轻轻地拂了下她的长睫,上下扇动?的睫毛掠过指腹,轻柔微痒颤意透过薄茧递入心尖,他适时地收回手,给秦桢看落在眼睫上的点点嫩芽。
秦桢又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重意果然?没了,而江怀澈指尖的翠绿嫩芽不过根纤细睫毛的大小。
她扬眸笑了下,“多谢。”
江怀澈摇头,指腹弹开?嫩芽,垂下手负在背后。
踏着长廊走来的沈聿白听到他相?邀听曲的话语,攥紧的掌心又深了几分,修炼工整的指甲掐入掌中,留下或深或浅的印子,眼眸中闪过的,都是适才秦桢微阖眼眸后江怀澈伸出手指轻轻靠上的画面。
沈聿白低眸望着不远处的场景,一股悸乱堵在心中,不上不下的。
他默了两息。
就是这两息,让逸烽跟了上来。
“大人,已?经?到时辰了,我们该动?身了。”
沈聿白想?起,徽州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还需再在那边待上些许时日,他原是想?回来送完贺礼就走的。
可如今……
沈聿白失神地盯着不远处巧笑倩兮的眼眸,心中忽而升起莫名的悸慌。
是一种若是走了,再回来就真的抓不住的心悸。
第53章
两人之间的闲话没有很久。
不过半刻钟后,秦桢就回了前院。
她忽视了落在身上的道道目光,一如往常地坐在那儿。
不多时,沈聿白也回来了。
听?闻众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秦桢也没?有回过身,怡然自得地剥弄着荔枝,斜斜影子压下,遮挡住了她眼前的光影,方才微微掀起薄薄的眼皮。
沈聿白神?色自若地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霎时间,四下的人呼吸都放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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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许多。
秦桢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动作,一缕余光都没?有给到他。
午后时分,宾客们也逐渐离去,热闹非凡的沈国公府渐渐地静了下来,江家是最后才离去的,秦桢跟在乔氏的身后,送江夫人等人到门口。
江夫人上舆前,眸光掠过垂眸浅笑的女子,又看了眼已然跃身上马的江怀澈,嘴角噙着点点笑意,对秦桢道:“今日一见只觉得秦姑娘甚和我眼缘,日后若是有机会?,可多走动走动。”
说完也不等秦桢说什么,回身上舆离去。
乔氏眼眸微拧。
秦桢看出?姨母的不悦,无?可无?不可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江怀澈也好,江家也罢,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小小的插曲而已,也不觉得往后会?和江家有过多的牵扯。
等江夫人坐稳后,烙着江家印记的车马不疾不徐地驶离沈国公府。
车轮碾过石道,江夫人挑起珠帘帐幔挂上,透过狭小窗柩望了眼不远处的背影,精致眼眸中染上淡淡的笑意。
跟在车舆外头的嬷嬷见状,也回头瞥了眼,道:“秦姑娘果?然如同传言中那般,有才有貌,又甚是低调。”
江夫人来前就已经打探过秦桢多时,对她有了大致的了解,想起不久前江柠提及的奏乐一事,又觉得比传言中的还要有趣,“她的心性?也很强大,若是一般的姑娘,被?李绾年挑衅之时就不会?出?头。”
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儿都是旧人本家。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出?头,江夫人就更加地满意了,比起京中世家中娇弱无?主的姑娘,身为母亲的她,更希望江怀澈的妻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心中有主意不会?任人欺凌的当家主母。
额前有蝴蝶飞过,嬷嬷抬手挥了挥,“唯独不好的是,和离过……”
“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满意。”江夫人对蝴蝶这类虫子甚是厌恶,睨了眼依旧环绕在舆外的斑斓舞蝶,边落下珠帘边道:“能够让沈聿白后悔回头的女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且已经和离三载有余,与?沈家的关系仍旧甚密,也只能说明是夫妻间不合,而不是其他方面的问题。
更何况比起和其他人结为亲家,沈家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江夫人打着的小算盘,乔氏也一清二楚,目送着江家车舆离去之后,扬起的嘴角霎时间敛下。
京中联姻多是为了家族荣辱,双双依互保障家族不衰,这点乔氏身为沈国公府当家主母比谁都清楚,也理解江夫人的做法?,但当别人将心思?落到自家孩子身上时,心中就不甚喜悦。
可经历过上一桩婚事后,她也不想再插手于秦桢的婚事,只想她找到个贴心人。
乔氏目光漾去,看了秦桢好一会?儿,直到踏入院中才问出?口:“你觉得江怀澈如何,适合当夫婿吗?”
闻言,沈聿白脚步微错,眸光敛下,掠见倒映在陶瓷罐中的水波中的面庞,水光中的人影笑了笑,他抿着的唇也随之深了一分。
眼前闪过鹤园前的画面,眸中渗上寒霜。
“不适合。”
闷闷的低沉声慢条斯理地溢出?,飘入秦桢的耳畔,她侧眸扫了眼身姿挺拔的沈聿白,心中甚是无?言。
乔氏听?到他这么说,烦躁的心绪愈发的烦闷,若是他当初能够放下心结好好地和秦桢相处,哪儿还会?有如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现在人离开?了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她禁不住数落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是过去式了,少插手桢桢现在的事情。”
话?音落下,沈希桥掩嘴笑了道。
余光瞥见自家哥哥递来的眼神?,轻咳了声,故作深沉地道:“我是觉得江怀澈是不错的,就是江夫人的意思?过于明显,且目的性?太强,这点不是很好。”
乔氏颔首,对沈希桥的话?还是认同的,不过一切还是要以秦桢的想法?为准,“江夫人对你很满意,离去前的意思?也是想和你多多交流,日后免不得会?叨扰到你,你若是不满意,我寻个机会?回绝了她。”
秦桢跟着她们站住脚步,面对两道灼灼的眼神?,她笑了笑。
说实话?,她对江怀澈是不了解的,对江家更是不了解,说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而且不论如何,江怀澈适才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他心中是否怀有别的心思?她不知道。
不过适才闲谈之时,江怀澈始终是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到,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受待见。
就如同沈希桥说的,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
四下静了几息。
沈聿白目光掠过一霎烦闷,负在身后的掌心握紧。
以他对秦桢微浅的了解,就知道她是在认真?思?索母亲的话?语,此刻萦绕在她思?绪中的人只有江怀澈,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泛上了酸涩之意。
短短的一瞬间,这股莫名的酸涩在心间乱窜,穿过道道纹理漾至眸中。
沈聿白眸光定定地凝着她。
她思?索开?口之时,一道眼神?都不曾递给他。
“姨母就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秦桢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她不是很想再麻烦乔氏出?面。
别家的夫人和乔氏一个年龄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家,都在享受着怡然自乐的生活,而她还要让姨母为自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想来就觉得愧疚。
而且,“江夫人那边我和她也不熟,听?江柠的意思?,江夫人喜欢听?曲儿,出?门也多是去永乐街那道,和我不甚相同,遇见了也就是点头招呼而已。”
乔氏听?出?婉约话?语中的意思?,是要回绝的意思?,她瞥了眼自家儿子,他的神?色要比上一瞬好上了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对秦桢道:“你的婚事,我还是想慢慢来。”
她偶尔回想起来时,也会?反思?多年前是否过于仓促了,要是让两人都冷静过后再论婚事,是否会?好很多。
秦桢颔首。
婚姻一事,她确实是不着急的。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事,再踏入那条河流之前,需要审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挽着乔氏另一边手的沈希桥溜圆的眼眸四下转动,时而看看神?色松弛的秦桢,时而看向神?情算不上多好的自家哥哥,越看越觉得这个场景尤为诡异。
眼看着自家哥哥凛冽的神?色愈来愈沉,沈希桥于心不忍地咳了咳,也正好有事要和秦桢说,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适才江柠说,大长公主举办的盛筵已经在筹备之中了,听?闻祁洲和苏琛之子苏霄都会?参与?这次的宴会?,到时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正好还可以看到祁洲的新作,说不定还能见到祁洲呢。”
乔氏闻言眉梢挑起。
她是知道祁洲就是秦桢的,这个邀约秦很应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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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应也不是,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你不喜欢玉雕,又去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想见见祁洲嘛。”沈希桥吃痛地娇嗔道,“他们都说祁洲容貌极佳,怕出?面后大家都只关注他的容貌忽视了作品,我倒觉得不见得如此。”
秦桢一时没?有琢磨过来她的话?,又听?到她自顾自地解释。
“说不定祁洲容貌奇丑无?比,怕贸然出?面后大家都被?他的容貌吓到,再也不关注他的作品了。”沈希桥分析地头头是道的,说完还点了点头,甚是认可自己的想法?。
秦桢哑然失笑。
听?到闷笑声,沈希桥不解地看向她。
秦桢忍不住为自己平反了下,“说不定她没?有那么丑呢,只是不想露面而已。”
沈希桥想起早间她对自己说的,恍然大悟地惊叹道:“你见过他!?”
“我没?有……”
“也是哦,如果?没?有见过,你怎会?得到他不曾对外展示的玉饰呢!”沈希桥陡然升高的嗓音掩盖下了秦桢的话?,激动得瞳孔都大了一圈,眸中泛着星星地看着她,“他好看吗?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好看吗?”
面对着她眼巴巴的眼神?,秦桢和乔氏对视了一眼。
始终注视着秦桢的沈聿白瞧见她神?色中的欲言又止,指节微曲几分,不轻不重地落在沈希桥的头上,“好看你又能如何。”
沈希桥吃痛地‘嘶’了声,仰起头瞪了他一眼,“问问不行嘛。”
说完她又立马转头看向秦桢。
眼眸中的星光尤甚,多得都要溢出?了。
秦桢笑了下,委婉地道:“应该算是还可以的。”
“那就是好看!”沈希桥立即道,面庞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对不久后的盛筵更是期待了,双手握住秦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就跟我一起去嘛,好不好,我对玉石一窍不通,过去人家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她力?道不小,秦桢被?她摇得跟着晃了下。
沈希桥又眼巴巴地问:“难道你不喜欢祁洲嘛。”
秦桢:“……”
她自然是喜欢自己的。
凝着她的沈聿白见状,薄唇微微抿起。
那双欲语还休的清澈眼眸,说着她是喜欢的。
他步伐慢了几分,落后几步。
不多时,跟在不远处的鹤一走上前,低语:“大人?”
沈聿白眼前闪过适才掠见的眸光,和多年前看向他的眼神?,不能说一模一样,也是差不多的。
他呼吸促了微许。
隐藏于血骨缝隙间的线缕悄然冒头,穿过道道关卡萦萦绕住心口,一寸一寸的收紧,紧得他愈发喘不过气来。
“祁洲是谁。”
忽而听?到个陌生的名字,鹤一也愣了下。
一阵沉默后,萦绕在沈聿白周身的冷峻渐渐散开?。
冷冽压下,神?思?紧绷的鹤一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情,忙道:“好似是位玉雕匠人,当年在璙园时曾听?顾老爷提起过,说是他的玉雕只卖给有缘人,那时我们正好遇到他的作品展出?,顾老爷还将他那日取得的玉坠赠予了您。”
听?他这么说,沈聿白稍稍有了些印象,“玉坠在哪儿。”
“属下存在了库房中。”鹤一道,他家大人对玉石并不感?兴趣,更别提是玉坠,是以那时是他收了起来,“属下这就去取来。”
沈聿白微微抬手,止住了鹤一的去步,掀起眼眸看向前边的女子,沈希桥还在说道着祁洲的作品,而她就静静地听?着,恬静的神?色间漫着笑意。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凛声道:“丢了。”
第54章
不知何时起,沈聿白就没有跟在后头。
秦桢斜斜睨了眼,目光掠过沈聿白挺拔如松的背影,收回视线跟着乔氏回了东苑。
聊到晌午到了乔氏午歇时辰时,她和沈希桥方才离开东苑。
和她不同,沈希桥这些时日回娘家小住,两人出了东苑后一人往左一人朝右离去。
秦桢带着闻夕走到大门,沈聿白就?在外?头,早猜到会遇到这一出的她目不斜视地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去。
“桢桢。”
沈聿白开口喊道。
秦桢停下步伐,看向他,“我们之间,端不上如此亲昵的称呼。”
沈聿白哑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清香,是她身上的气息,徐徐清风吹拂过的清淡气息漾过鼻尖,淡去了沈聿白心?中?的烦躁,他神情?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色,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问:“你很喜欢祁洲吗?”
侧身欲要离去的秦桢闻言微微回眸。
瞳孔中?映着的男子神思微凛,依稀可以看清他神情?中?的困惑,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就?是祁洲。
尚未出阁时,秦桢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她可以骄傲地告诉沈聿白,自己?还有个名字唤作祁洲。
嫁给他后,他的冷漠让她心?生退却?。
秦桢开始怀疑,是否要告诉他这件事,沈聿白的不关心?不在乎,甚至是漠视都让她不知何去何从,而?如今,更没?有了要跟他言说的理由,她是祁洲也好,不是祁洲也罢,与他又有何干系。
“和你有关系吗?”秦桢不答反问。
淡漠无垠的语气在这炎炎夏日中?尤为清冽,恰似暴雨来临之际吹拂来的凉风。
沈聿白蜷起的掌心?紧了紧,他的脸色明显僵了一瞬,沉默须臾,道:“我会去徽州七日,七日后就?会回来。”
他在报备行程。
意?识到这点的秦桢笑了下。
神出鬼没?的沈聿白,竟然在和她报备行程,还约定了归来的时间。
秦桢抿唇看向他,不想猜测他为何要这么?做,猜来猜去总不过是曾经的她希望听到,如今的她不愿知晓的理由,认真说到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不是傻子。
明知是条充斥着荆棘的河流,又为何要踏入第二次。
看了他一会儿,秦桢无可无不可地转过身,离去。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沈聿白喉结动了下,侧过视线看向来人。
守在树梢后的鹤一走出,将手中?的缰绳递上前,眼眸掀起看向斜斜落下的日光,道:“逸烽等人应该已经到了明河。”
沈聿白敛着眉接过扬鞭,若有所思地‘嗯’了道。
他转身踏上马镫,跃身上马的刹那间收拢了力道,侧眸看向鹤一,“玉坠呢。”
闻言,鹤一的眼眸狠狠跳动了下,垂下的视线掠了眼逐渐拢起的袖摆,道:“已经听您的意?思,扔了。”
沈聿白紧抿的薄唇微颤,他蹙着眉,“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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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久后散着点点温热的玉坠焯烫着鹤一的手臂,他悄悄地瞥了眼自家大人的神色,淡薄的眼眸中?流露着些许紧张,好似只要他说出玉坠扔在哪儿,就?会立即前去寻找那般。
见状,鹤一松了口气,掏出了玉坠,摊开手。
小巧玲珑的雀坠映入眼帘,沈聿白的目光在它身上停留了许久,就?算是心?中?甚是不舒服,可在看到雀坠的刹那间,他就?能明白为何那位名唤祁洲的男子,就?算是不露面也能够名响盛京。
且不论雀坠的成色,只论其宛若嗷嗷待哺的稚雀,看到的瞬间就?能联想到盎然的春日,稚雀张嘴鸣嗓的娇态。
他伸手取过雀坠,掌心?握紧。
和其他人不同,沈聿白对玉石不甚有兴趣,也不知道祁洲到底是何许人也,也烦闷于?未曾露面的他就?能夺走秦桢的注意?力,甚至是喜欢,可……
若是他能够得到秦桢的喜欢,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沈聿白眼前闪过不久前的林苑,沈希桥提及祁洲时秦桢眼眸中?盈溢着的笑容,那份笑容是他都不曾见过的明媚,明媚到午间耀眼的日光都掩不住。
既然她喜欢,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鹤一跟在沈聿白身边多年,不能说是他心?中?的蛔虫,可也比很多人都能摸清他的神思,也猜出他或许会心?生后悔之意?,是以才自作主张地留下雀坠。
只是鹤一本以为这份后悔会是多日之后的事情?,没?想到不过个把时辰他就?已经在寻找雀坠的下落。
“请大人饶恕属下自作主张,没?有丢掉雀坠。”
沈聿白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雀坠还给他,跃身上马,扬鞭离去前道了声:“收好。”-
早已离去的秦桢对此并?不知情?。
不过很显然的是,沈聿白确实?如他所言出京了,一连多日她都没?有被迫偶遇到他,且她很明显地察觉到,跟着她的暗卫似乎要比前些日子多了些许。
这些人分明是暗卫,又怕吓到她,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瞬体现自己?的存在。
秦桢不大明白沈聿白为何会安插如此多的侍卫在她身边,按所言的那般,长公主不会寻她的麻烦,叶煦更不会寻她的麻烦,调动如此多的暗卫过来,只会让他身边的人空缺。
只是在这件事时,沈聿白知晓的事情?明显比她多很多,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就?这么?让这些暗卫留着。
为了避免暗卫察觉到自己?的事情?汇报给到沈聿白,秦桢将工具都搬回了书房中?,日日都在书房中?雕磨着长公主需要的东西,也甚少出门。
不出门的时日间,周琬的贴身丫鬟璧玉送来了道请柬,邀她十五日后前往王府做客。
秦桢应下,又投身于?玉石的打磨中?。
再?出门时,还是沈希桥来家中?邀她去璙园。
沈希桥踱步于?院中?观赏着满园的娇嫩花卉,五彩缤纷的花卉映衬下的,是静谧无垠的院子,喜闹的她时不时地抬眼看向专注净手的秦桢,问:“一人住在这儿,不闷吗?”
“还好。”使用皂角细细清洗十指的秦桢头也不抬地道,“已经习惯了。”
沈希桥接过闻夕递来的甜茶,抿了口。
多年不见,她都有些忘了,她和秦桢自小就?不同。
两人一人喜闹一人喜静,她恨不得日日都往府外?跑,秦桢则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年幼时沈希桥还不太懂,明明秦桢也不是多么?内向的女子,面对家中?之人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明朗的,为何不愿出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秦桢不愿出门是不想给国公府惹事,最大程度地降低存在感。
似乎是被萦绕在嗓间的甜意?糊住,沈希桥微微张唇多时,才道:“以后我常来寻你出门。”
净手结束的秦桢听闻这话回眸睨了一眼,一下就?看出她的想法,取过帕子边擦拭手中?的水滴边朝她走去,应下:“好啊。”
沈希桥眼眸笑开,又想起另一件事,挑眉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在哥哥在的时候寻你出门的,若是他在我就?隐蔽……”
“沈聿白还不在京中??”秦桢擦拭着水珠的动作停顿了下,察觉到沈希桥凝眉疑惑的模样,她不动声色地收起帕子,道:“听说他前两天就?回来了。”
沈聿白离去至今,已经是第十日。
与他所言的七日后就?会回来并?不相同。
心?性?大大咧咧的沈希桥没?有看到她的停顿,摇摇头道:“没?有啊,哥哥还没?有回来。”
秦桢颔首。
沈希桥是不会同她说谎的,也就?说明沈聿白确实?还未回京。
秦桢低低地笑了下,说什么?七日后就?会归京,这已经过去整整十日都还没?有回来。
不过又是蒙骗她的举动而?已。
好在如今的她并?不在意?这个,若是以前的自己?,得知他七日后就?会归京,指不定第五日起就?会在宣晖园中?期盼着他的归来,就?这么?等啊等啊,也等不回他。
满心?满眼的期冀到失落,这样子的日子,曾经的秦桢经历过很多很多次。
她敛下心?思,和沈希桥一道去了璙园。
去的路上秦桢方才得知不喜玉石的沈希桥为何在今日去璙园,这是怕不久后前去长公主举办的盛筵时看不懂场上的玉雕,不说玉雕的好坏,指不定连成色都看不懂。
眼看着就?要到璙园了,沈希桥眼眸瞪得溜圆,神色认真真挚地道:“我一定要在这两个月中?学明白!”
秦桢被她的娇俏模样逗得一笑,“玉雕成色很重要,可样式喜欢与否更重要。”
“嗯?”沈希桥不解。
“能够送到盛筵展示的玉雕,不会有成色极差的玉石,只有好和极好之分。”秦桢伸手掀开车舆帐幔,探身下了舆,侧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认真听讲的沈希桥,不疾不徐地道:“到了那儿,比起看好坏,喜欢与否更重要。”
沈希桥一知半解地颔首。
看到她神色中?的狐疑,显然就?是外?行人的模样,秦桢道:“没?事的,多看看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说完就?带着她入了璙园。
沈希桥虽说不是第一次来璙园,但仔细数起来她来璙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过她对璙园一直都有所耳闻。
喜好玉雕或玉石的世家贵女们都说,偌大的京城中?坐落着两处远近闻名的玉雕铺子,一处是璞逸阁,另一处就?是璙园,不过这几年璙园渐渐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除去璙园这些年入的玉石成色愈发好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祁洲的玉雕只在璙园售出。
最开始大家都只是为了蹲守祁洲的玉雕,后来渐渐就?有人言道,就?连祁洲都如此信任璙园,只将自己?的作品送来璙园,那璙园必然是比璞逸阁更有可取之处。
“渐渐的,璞逸阁的宾客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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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璙园的门槛都要被往来的人影踏破了。”
秦桢对此流言也有所耳闻,而?此时璙园中?的人影也不少,明明是用午膳的时辰,这儿的人都要比隔壁酒楼的宾客多上一半,“这两家的玉石成色是差不多的,相差没?有传言中?那么?大。”
至于?第二点,是她也没?法解释的。
秦桢和李掌柜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很多人,那时两人就?做出过承诺,她的作品皆会送来璙园,而?李掌柜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份,这些年两人始终遵守着这道承诺,从不越界。
“秦姑娘。”
听到李掌柜的声音,秦桢微微抬眸。
他手中?还捧着道匣盒,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里头应该是装着新?入手的玉雕。
李掌柜见她眸光滑过匣盒,笑眯眯地道:“是苏霄送来的。”
久未听到这个名字的秦桢眉梢微挑,大抵知晓他为何如此宝贵这道匣盒,“这好像是他这三?年来第一次将玉雕送来璙园?”
“是的。”李掌柜道,掀开了匣盒递到秦桢和沈希桥眼前,匣盒中?装着的是遨游天际的海东青,“也不知是不是天上下了红雨,听小厮说起时我还诧异了好一会儿。”
沈希桥自然是知道苏霄的,也曾在各式的宴会中?见过他几面,只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是说京中?绝大多数的工匠作品都在璙园,为何苏霄还是第一次送来?”
闻言,李掌柜和秦桢对视了眼。
李掌柜一直以来都大概猜得到这其中?的深意?,不过这些事情?他也不好和秦桢说,是以秦桢还是前些日子才想明白,后来的苏霄不再?将玉雕送来璙园而?是送去璞逸阁,也是存了和她打擂台的意?思。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又送来了。
“他就?是那少部分的人。”秦桢含糊道,牵起沈希桥的手往里走,问李掌柜:“雅苑还有空房吗?”
“自然是有的。”
李掌柜是常年给秦桢留有空房的,就?是人流最多的时候,也始终留有一间以备她前来。
不过秦桢和沈希桥都没?有想到,会在璙园遇见江怀澈。
他所在的厢房就?在前往雅苑的必经之处,而?且厢房门扉大开着,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怀澈自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她们俩,微微颔首致意?。
秦桢也点了点头,正要离去时,就?听到李掌柜开口:“江大人已经来璙园几日了,听闻是要给他的老?师寻找玉雕做贺寿礼,不过始终都不太满意?园中?现有的玉雕。”
听出他话语中?的求助之意?,秦桢知道他不想错过江怀澈这位大主顾,她扫了眼他手中?的匣盒,低声道:“若是送给老?师的,苏霄的海东青你可以送去给他瞧瞧。”
送礼送的是个寓意?,江怀澈既然能够接连几日来璙园,就?说明对璙园的玉石成色是满意?的,不过对雕刻后的成品不甚满意?。
李掌柜原本是想问秦桢手中?是否有尚未展示的玉雕,听她这么?说眼眸亮了下,道了声谢后引着她们去了厢房又忙不迭地抱着匣盒离去。
目送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沈希桥不解地问:“为何不是送祁洲的作品,而?是送苏霄的作品,不是说璙园存有祁洲的玉雕吗?”
“没?有。”秦桢拎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盏,“而?且就?算有,祁洲目前的玉雕中?,若是送给老?师,那些玉雕也没?有海东青的寓意?好。”
沈希桥对她的话感到诧异,若有其事地低声道:“可我觉得江怀澈是冲着祁洲来的。”
秦桢不太赞同她的话,“苏霄的工艺和祁洲不相上下,只是看个人喜好问题,江怀澈不像是专门冲着谁来的。”
倘若真的是冲着祁洲来的,在知晓璙园中?没?有祁洲的作品后,也就?不会在这儿多废功夫。
“好吧。”沈希桥撇撇嘴,“我比较喜欢祁洲的。”
秦桢失笑,摇着头给她倒了杯茶水。
也不知她是哪时开始对祁洲起的兴致,句句都会提到祁洲,夸得她本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恰好李掌柜命人送了些玉雕过来吸引了沈希桥的注意?力,秦桢借着一个又一个的玉雕,细细地给她说道着其中?的门路。
讲着讲着,个把时辰就?过去了。
将李掌柜送来的玉雕讲完,再?抬起头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斜阳低垂,漫天映衬着绯红光影,散开的狭长碎云躲在云层身后,时而?探头,时而?敛入。
沈希桥也听得有些累了。
两人一合计,约好了过几日再?来。
还未走出璙园,秦桢就?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江怀澈,她没?想到他还在这儿。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怀澈侧身看来。
秦桢看到,他手中?握着道匣盒。
是不久前她在李掌柜那儿瞧见的那道,里头装着的应该就?是苏霄的海东青。
视线对上,秦桢微微颔首。
送走沈希桥,她也准备和闻夕一同离去时,就?听到江怀澈喊了她一道。
秦桢听闻声音侧过身,看向朝她走来的江怀澈,“江大人。”
“今日的事情?,多谢秦姑娘。”江怀澈道。
他没?有直说,秦桢却?听明白了,低头看了眼匣盒,“举手之劳而?已,那日江大人吹箫助我,就?当是小小的谢意?。”
知晓江家的意?思后,她也不太想始终欠着江怀澈的人情?。
江怀澈也许不会用此事大做文章,可若是别人有异样的心?思,是挡也挡不住的。
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还了这道人情?。
江怀澈眸光一瞬不眨地与眼前人对视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人来人往之处,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秦桢不想起了风波,道:“倘若江大人还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
话语还没?有说完,她顿了顿。
江怀澈眼眸中?闪过疑惑,只见眼前女子那双澄澈的眼眸越过他的肩膀,落向了远处,他微微侧眸,一眼就?瞧见了立于?人群之中?的沈聿白。
沈聿白的神色算不上好,薄唇边缘染着些许苍白,凛冽的视线尤似冰窖中?的寒冰。
这幅模样的他,与前些日子的再?遇实?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微红的瞳孔,像得秦桢呼吸不由得落轻了几分,眼神戒备地看着他,怕他又像那时那般不顾众人目光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若还是这样,她真的会再?次甩他一巴掌的。
秦桢心?想。
好在这个想法升起的刹那,那道微沉的脸庞侧过身,挺拔的身影穿过叠叠人群,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秦桢紧绷的思绪霎时间松懈下来,对江怀澈说了声后就?带着闻夕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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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落下,夜雾升起。
烛火浅浅落在道路上,照亮回家的径路。
将将回到院落时,秦桢就?瞧见院外?树干下的熟悉身影。
他微阖着眼眸,似有似无地倚着偌大树干,垂挂在树梢上的灯笼光影撒落,映出那张稍显倦怠的面庞,似乎是听到了声响,沈聿白睁开了泛着缕缕红意?的眼睛。
四目相对。
秦桢挪开了视线,走向院落门口。
被他欣长身影挡住去路时,她也没?有多少情?绪。
不过下一瞬,和她仅有一丈之隔的沈聿白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
沙哑的声音衬得夏日夜晚更加的沉闷。
秦桢不知道他为何道歉。
她陷入了迷茫。
直到沈聿白再?次道:“答应了你七日后就?会回来,我又食言了。”
低沉的话语飘入耳畔,听得秦桢微微怔忪,良久后才回过神来,她掀起眼眸看向沈聿白,对方的唇色泛着些许苍白,眸底漫着不正常的血丝,看来的视线不像多日前的冷冽,反而?是她许多年都没?有见过的柔和。
秦桢思绪微乱,最后只当没?有听到。
可下一瞬,眼前忽而?出现一件牢牢刻在她心?中?的玉佩-是她尚还是沈聿白的妻子时所制的玉佩。
这枚玉佩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人买去,这些年她或多或少听闻过其他玉饰玉雕是被何人收藏,只是这枚玉佩和另一样玉珠子,她都不知晓它们的下落。
凝着玉佩中?的鸳鸯戏水之景,秦桢抿了抿唇,掩去思绪中?的苍茫,抬眼问:“什么?意?思?”
神思算不上清明的沈聿白微微低头,没?有在她的眼中?掠见雀跃之色,他沉默了会儿,“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有人叫卖祁洲的作品,想着你喜欢他,就?买了回来。”
秦桢:“……”
她哑然的神色实?在是过于?醒目,看得沈聿白感到些许酸胀的钝痛,它们横冲直撞地在他的心?中?翻涌着,他没?有想到秦桢对他的不喜,都能够影响到她喜欢的工匠作品。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静默片刻,沈聿白伸手握住秦桢的手腕,将玉佩放入她摊开的掌心?中?。
一来一去间,秦桢眸光自手腕的位置掠向他的面庞,这才真切地看清他面庞双颊处泛着的不正常潮红,那道握着她的滚烫的掌心?几乎要将手腕烧到发红。
她微微凝眉:“沈聿白,你发热了。”
第55章
微风徐徐吹过,荡起了手腕深处的灼热。
沈聿白神色灼灼地望着眼前人,她微蹙的眉眼掠过穆色,淡柔的嗓音只是陈述着事实,可他?的心还是禁不住地跳了下,泛着血色的眼眸中沾染上点点笑容。
清冽眼眸中陡然跃起的笑意被秦桢纳入眼帘,微蹙的眉梢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莫不是烧糊涂了,竟然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沈聿白视线又回到那道玉佩上,萦绕着热意的喉咙滚了下,松开?她的手,“早点歇息,我走了。”
顺着他?的目光秦桢瞥了眼手心的玉佩,又抬起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映落烛火将欣长的影子?斜斜拉得更深。
她沉默须臾,侧步离去。
掌心搭上门把手的刹那间,映衬眸底的影子?忽而晃了道,紧接着就是身躯沉闷砸向地面发出的声响,秦桢倏地回眸望去时,恰好掠见那道砸向地面的身体往上弹了一瞬。
她眼眸狠狠地颤了下,下意识地转身,快步流星走向沈聿白。
比她更快的,是鹤一。
“大人!”
他?半蹲下身,扶起瘫倒在地的沈聿白。
走近的秦桢拧着眉,借着烛火的余光方才?看清掩在鹤一身影下的泛着不正常绯色的面庞,他?浅浅的眼皮轻轻地耷拉着,薄唇微微掀起又阖上,皱起的眉宇带着些?许难耐。
她呼吸微抿,回眸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对?神色焦急的鹤一道:“你扶他?去侧卧客房,再派人去寻大夫来。”
欲言又止的鹤一听到这?句话,不安的心骤然松了口气,连忙叫来隐在深处的暗卫,一同扶着沈聿白往院内走,另一人则扯过不远处树梢下的骏马,翻身上马离去。
闻夕忙上前引路。
望着前头匆匆入院的身影,秦桢沉默几息,跟了上去。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
秦桢认得他?,是国公府的家养陈大夫,医术十分了得。
他?似乎是刚刚从酒桌中下来,经?过时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缕缕酒味。
陈大夫路上就听闻了沈聿白高热的事情,入屋后?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额间热度,掌心不过停留在额间须臾,就能感受到节节攀升的热意,他?神情敛了几分。
又掀开?眼眸望了会儿,回眸看向秦桢,问:“世子?身上可有外伤?”
秦桢愣了须臾,随即侧眸看向鹤一。
端着热水入内的鹤一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铜盆,听陈大夫这?么一问,眼眸掠了眼神色算不上多好的秦桢,垂眸道:“大人的右侧胳膊上有剑伤,是三日前的伤口,回程的路上遇到暴雨……”
他?还没有说完,陈大夫连忙回头,取过药匣中的剪子?,三下五除二?地剪开?沈聿白右手胳膊。
微黄的纱布霎时间映入秦桢的眼眸之中,纱布下是两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伤口的边缘处已经?泛白,想来这?才?是引起高热的缘故,她呼吸沉了些?许,看向鹤一。
而后?走出了侧卧客房。
鹤一放下铜盆,和闻夕说了声后?,跟随着走出去。
陈大夫的叹息声在静谧深夜中异常的清晰,秦桢立于院落斜侧的树影下都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垂下的目光觑见跟随而来的身影,她抿了抿唇,“他?武功了得,且身边跟着的侍卫不少,为何会受伤?”
说着她顿了顿,掀起眼眸看向沉吟的鹤一,想起多日前沈聿白握着自己的手刺向胸膛的场景,沉声问:“又是苦肉计?”
闻言,鹤一这?才?回答:“不是的。”
“那是为何。”秦桢问。
三日前的伤口,也就是沈聿白许诺过她会回来的那日受的伤,如此算来,他?的食言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来前鹤一就被叮嘱过不得向秦桢透露分毫受伤之时,可他?跟在沈聿白身边多年,心中也是存了私心,静默多时,硬着头皮开?口。
“原定是四日前回程,谁知出城时恰好撞见徽州的玉石铺中拍卖祁洲的作品,大人就在城中多停留了半日,夜中方才?取得玉佩出城。”
紧赶慢赶下,下半夜他?们就到了歇脚驿站。
歇下不过半刻钟,鹤一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响声,他?推门入屋的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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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就掠见已然被砸落的窗柩,眸光从破落窗扇挪开?时只瞧见了窗柩外的两道你追我赶的身影。
他?惊觉不好,吹响了暗号后?紧随其后?而去。
“属下赶到时,大人已经?和来人厮打?起来,厮打?过程中玉匣掉落在地,属下才?知来人是潜入客栈偷窃玉佩来的,只是……”鹤一看了眼神色微凛的秦桢,好半响才?继续道:“掉落在地的玉匣吸引了大人的目光,来人的利剑方才?有机会刺入了大人的手臂。”
这?一剑来势汹汹,是冲着要沈聿白的命来的。
好在他?躲避及时,躲过了要害之处,利剑只得刺入手臂。
鹤一等人上前帮忙时,对?方隐在暗处的仆从们也冒了出来,他?们个个武功了得,执剑的姿势和利落的动?作都不像是家养仆从,而是训练多年的侍卫。
就连鹤一和逸烽两人,都和他?们纠缠了多时。
直到紧随其后?的暗卫赶来,潜入客栈的男子?意识到情况不对?,呵斥了声后?带着侍卫们匆忙离去,就连掉落在地上的玉匣都忘记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