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栖云宫,秦夫人就把公主府的建造记录簿送了过来。鹿白拿着册子就进了书房,花了一整天才把薄薄的册子看完。傍晚,夕阳渐落。她合上册子,再也忍不住怒火,用力把册子摔在桌上:“他们户部好大的胆子啊!”秦夫人闻声忧道:“郡主,发生了什么事?”鹿白把刚才在建造记录簿上发现的细节将给她听。册子上确实写清楚了建造进度,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月户部该拨给工部用来建造的资金,都会花在高额的建筑材料上,以至于其他工费迟迟凑不齐,公主府建造无法施展开来。乍一看没问题,但她心里清楚,这些建筑材料要比西市标价高昂许多。这高昂出的一部分,整合一下,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以季忠廉为首的老派官员,居然敢通过户部这个渠道,贪掉国库的银子!“户部尚书,季忠廉……”她看了看户部尚书的名字,缓缓道,“很好,我记住了。”看来,得罪景殃、还敢欺瞒她的,就是此人。秦夫人眉头紧皱:“这可不止是建造公主府的小事。”“我东郦的土地河水十分优渥,百姓一直都很富裕,战争结束后,民商经济贸易更是自由繁荣。这也是景殃拿到花满街的管理权之后,大家这么震惊羡慕的原因。”鹿白慢慢解释道:“在我们东郦,户部的地位是六部最高,它代表着金钱和粮草,是东郦的钱袋子。而户部尚书,季忠廉,是大名鼎鼎的朝堂老臣,声望非普通官员可比拟。”她顿了一下,把后续的话咽了下去。在白晟和出事之前,东郦就一直都有“景家是兵武的顶梁柱,白先生是文界民生的半边天”的说法。白晟和出事时,季忠廉为首的官员们第一时间站出来伸张正义,从此顶替了白先生在广大文人才子心中的地位。如今看来,他恐怕当时就踩着白国师的名声往上爬!秦夫人面色难看起来:“一旦户部出事,整个朝堂都会有所动摇,后果不堪设想。”“没错。”鹿白忽然想起,白父当年畏罪自杀后,钱财都被户部接手,流入国库里。所以,就算户部真的贪|污了,白先生的钱财也可以用来建造公主府,不可能资金短缺。白先生一辈子都是清官,从不贪图享乐,那一大笔钱相当于他的血汗钱。季忠廉就这么把银子全贪了?!鹿白压着火气,当即修书一封,让季忠廉明日下朝留下来。谁知,片刻后书信被退回。鹿白打开一看,发现季忠廉竟然以政务繁忙而婉拒了。“季忠廉他可真行啊!”鹿白冷笑一声,对秦夫人道,“你拿着我的郡主身份牌,亲自去一趟户部。”秦夫人立刻动身,半个时辰后气愤地回来:“郡主,季大人将我拒之门外,说郡主是后宫女儿家,不得参与政事。”鹿白耐心到了尽头,站起身道:“来人,给本郡主更衣。”放眼整个东郦,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她。她要亲自去看看,能让景殃如此生气的究竟是何人。夕阳斜下,余晖缀在天幕边,整片头顶都被晕染得失了色。鹿白特意让宫门侍卫在落匙后自己留个小门,坐着马车驶向户部。秦夫人坐在马车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刚才去户部的时候,看到景无晏也在那里,面色不太好看。”鹿白惊讶:“为何?”秦夫人道:“景无晏要把花满街以及附近街巷的地契登记到楚宁王府的名下,但户部一直在推三阻四。他走的时候,似乎动了火气,吓得衙门门口的小厮跪了一地。”鹿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景殃的性子,势必不会容忍季忠廉这般作态。看来,她得抽空去找他一趟。……两人到达户部衙门的时候,守值的护卫尚未落锁,看到鹿白时面带诧异,但还是把二人迎进雅间。中央的座位上,一个看起来颇为敦厚的五旬老人姗姗起身。他虽然笑着,但眸里闪着精光:“微臣拜见郡主,郡主的到来让我们户部蓬荜生辉啊!”鹿白浅浅回礼,淡道:“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季大人三请相见,倒是本郡主失礼了。”(1)“郡主言重了,微臣怎当得起三请呢。”季忠廉面色不改,笑得圆滑妥帖,“不知郡主这么晚还亲自来一趟,所为何事?”“季大人,想必您知道本郡主此行的目的。”鹿白反客为主,坐在一旁的黑楠木椅上,突然冷声发问:“国库用来建造公主府的钱两去哪了?”“郡主您误会了!”季忠廉笑了笑,躬下身来,面容有些惭愧,“近日民间多有兴修河渠水利,国库实在是腾不开……”鹿白轻叩桌面,微微笑着打断他:“据本郡主所知,兴修河渠水利工程早已被陛下分发清楚,另外,国库还有几年前白国师府的银子可以用,建造公主府绰绰有余。季忠廉,我再问你一遍。”她微微倾身,盯着面前老人慈眉善目的脸庞,眼里再无笑意,一字一顿道:“银子,去哪了?”季忠廉维持着谦卑的姿态,姿态竟隐隐有些像被欺负了似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近乎有恃无恐:“连陛下都不知道公主府的账目出了问题,仅凭您三言两语,我就要告诉您吗?至于白国师,这叛臣都死了多少年了,不知道谁拿走钱就用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郡主殿下,偌大一个户部,深落于泱泱皇权最中央,其中权势牵扯如大树一般盘根错节……”他抬起眼睛,轻妄道:“就凭您,动得了吗?”鹿白猛然起身,拂袖将茶盏摔得粉碎:“放肆!”空气寂静,落针可闻。季忠廉垂了垂眼,看似温良忠谦,忠臣为民,口中却道:“户部已经下值了。请回吧,小郡主。”鹿白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歪头,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您觉得我动不了你?”她的眼眸愈发纯善,像幼鹿一般无害,里面却藏着与年龄截然相反的城府与气势,语气平静地近似威胁。“那您擦擦眼睛看好了,季大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鹿白前脚离开户部,后脚京城中就有关于宁蕖郡主的闲言碎语传出。等她回到栖云宫,各种版本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墨竹愤愤不平道:“郡主,从您离开户部,到现在天色全黑,大街上什么版本都有,甚至有人说您要插手朝廷政事。”鹿白浑然不在意;“嗯,然后呢?”“然后?”墨竹一愣,“等一下,郡主,您不用在意吗?”“公主府的建造出了问题,我本就要责问追溯,无需在意。”鹿白道,“还有别的吗?”“其他倒没什么……”墨竹挠挠头发,“就是因为朝廷这些风风雨雨,国子监的三伏假日又延长了,七皇子的入学仪式挪到乞巧节之后了。”“我知道了。”鹿白思索一瞬,道,“明日以郡主身份去拜访楚宁王府。”不过在找景殃之前,她得先征得父皇同意。-次日。昭和帝下了朝,鹿白就迎过去:“父皇,宁蕖有要事禀报。”他不意外道:“听说你昨天在宫门快要落匙的时候去了趟户部?”“是。”鹿白肃色道:“公主府的建造拖欠严重,从前许多暂存在户部的钱财都被擅自动用。我怀疑季大人中饱私囊。”“又是这个季忠廉。”昭和帝眸里隐隐愠怒,“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公主府上?谁给他的胆子!”“朕看在他多年为官从不出错的份上,本想给他一次机会,可他野心不足蛇吞象。”他冷哼一声,“朕即刻派人彻查户部!”“等一等!”鹿白认真道:“父皇,如今东郦正值欣欣向荣的发展期,还有个江南河道要塞正在开凿,若此番朝堂彻查,定然大动干戈。”昭和帝有些意外道:“那宁蕖以为该当如何?”鹿白微微笑道:“不知父皇相信我吗?”昭和帝一怔,深思凝视她。她神色灼灼,尚带稚气的眼眸里,已然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聪慧。许久,昭和帝笑道:“好!朕的宁蕖长大了,能为朕分忧了。”鹿白慢慢松口气,清了清嗓子道:“父皇,景无晏近日是不是需要去户部登记花满街的地契?”昭和帝:“没错。你是想找他帮忙?”鹿白担心引起误会,忙道:“如果不合适,我自己来也没问题。”“无碍,他虽然屡次挑衅朕,但能力数一数二。”昭和帝道,“你尽管放手去做,若能揪出佞臣,那就是立了大功,朕会给予你等同皇子待遇的奖赏。”“好。”她目光清亮自信,“父皇且等我的好消息。”季忠廉敢私吞国库和她亲爹的钱,那就要把私藏的全都吐出来,做好名声狼藉、锒铛入狱、再也无法翻身的下场。-鹿白这是第一次以宁蕖郡主的身份去拜访景殃,特意花了一番功夫收拾自己。她坐上最气派的马车,带了一溜的见面礼,一路派场盛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下聘的。整条朱雀街的邻居都探头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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