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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会试名次已由皇上所定,翌日又有礼部查漏补缺,确定无误后便在礼部贡院外张榜,榜单还未贴好,学子已纷纷涌了过来。

“别急别急,我还没找到我呢……常、常、常咏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第、第一百七十三名!我中了!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一人状若癫狂,引得人群的氛围越发灼热,众学子纷纷拥挤,拼命抬头去找自己的名次。

“隋元化、隋元化……没有,怎么会没有?我不信!我不信……”

“谢斌白!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中了,八十三名!我中了!”

“父亲,母亲!儿子没辜负您的期望,儿子中了!儿子中了哈哈哈哈哈!”

榜前一片混乱,守在一旁的侍卫见状眉头轻蹙,却还是尽职尽责维持着秩序。

被人群拥挤着的季姓学子携着梁姓学子站在榜前,看着那为首的“赵成吉”三字,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喃喃道:“赵成吉?此次会元竟真是他?”

他看向身旁的友人,又看着榜上第三十七的位次,梁君阜,不禁担忧出声:“梁兄……”

梁君阜双手附在身后,神色淡淡:“无妨,名次既然在此,想来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季同知忍不住道:“可梁兄文采出众,乡试亦是山东榜首,会试出来后也觉作答不错,名次怎会沦落至此?”

梁君阜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季同知接着道:“更何况……”

他看了眼榜单,压低了声音:“前十中竟然足足有五位江西学子,这……”他神色忧虑:“未免也太……”

他话未说完,梁君阜却已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眉头微皱,神色惊疑:“季兄的意思是……”

季同知点了点头,梁君阜神色严肃:“季兄,会试之事事关重大,这些话,可不能随意说啊。”

季同知拉着他走到一旁的角落:“我明白梁兄的意思,只是这般成绩,属实是太过荒唐了些。梁兄有所不知,我有一好友,不说文采出众,却也是乡试第六,从贡院出来外也觉十拿九稳,但此次竟然榜上无名!”

他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方才看了眼榜单,略略数了数,发现此次录取攻击二百三十六人,而其中江西学子,就占了足足五十九人!”

梁君阜倒吸一口冷气:“当真如此之多?”

季同知点了点头:“我此番怀疑并非没有根据,江西并非文教盛行之地,以往最多会试录取最多也就十来二十人,如今却足足占了四成之数,未免有些恐怖了。”

梁君阜脸色微凝,看着杏榜前洋洋得意的赵成吉及其周围的江西学子,眉头紧紧皱了皱。

礼部外一片混乱,有人兴奋于自己考上,也有人悲痛于十年寒窗,如今却落了榜,更有人一脸难以相信,自己的名次怎么会差成这般。

唯有赵成吉等人得意的神色,格外刺眼。

会试杏榜已出,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大事。礼部诸官员虽说刚忙完阅卷事宜,却也闲不下来。再过半月就是殿试,一应规矩仪制,都该他们负责。

朝会之上,群臣纷纷恭贺帝王喜得人才,帝王大喜,对会试主考官章先林及礼部诸人予以嘉奖,却不料旨意刚下,尚未下达,殿外忽有侍卫求见。

陆则让人传唤侍卫入内,神色平静威严:“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章先林站在文官队列,见了那侍卫,心下不知为何倏地一跳。他目光在前列的燕陵秋身上一扫而过,心想只是自己的错觉,无需多虑。

侍卫站立堂前,朗声回禀:“回陛下,礼部贡院外,有学子在闹,言此次科举不公,疑有舞弊之嫌!”

此话一落,朝廷瞬间炸开了锅:“舞弊?怎么会舞弊?”

“只是有学子在闹,是非真相并不确定,说不准是落榜学子心有不甘,可以煽风点火呢?”

章先林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面上强装镇定。

陆则眸子微眯:“舞弊?科举是为朝中大事,他们此言,可有证据?”

大殿上下慢慢冷静了下来,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侍卫身上。侍卫不卑不亢,道:“回陛下,事关重大,臣斗胆先将那群学子押至大狱,经过审讯,那群学子言之凿凿,称此次会试上榜者,江西学子独占四成,这在以往从未有过。而又偏偏,本次主考官章大人是为江西人士,他们怀疑,恐有泄题包庇之嫌。”

“哦?”帝王声音冷沉,目光落到章先林身上:“此事,章卿怎么看?”

章先林心中再如何慌乱,面上还是一片冷静,他道:“回陛下,臣身负皇恩,领命受为主考官,万万不敢行包庇泄题之事。阅卷是为糊名制,臣并不知答卷者为何人。在被任命为考官之后,臣更是一直住在贡院之中,从未离去,又谈何泄题之说?”

另一考官站了出来,躬身附议:“陛下,臣可作证。会试前半月,微臣等人一直在贡院,从未见章大人出来过。”

另有人也站了出来:“章大人自被任命为主考官后并无联系外界的渠道,除非他在陛下下旨之前就得知自己能为此次主考官,否则又怎么能说泄题呢?”

百官声音嘈杂,陆则坐于上首,冷眼以看。

章先林暗暗给两位同僚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下心,心道那些学子即便怀疑,但没证据,又能如何?

他上前跪地,声音悲切道:“陛下,臣对比下忠心耿耿,万不敢做这等荒唐事,还请陛下明鉴啊!”

一众考官纷纷出列,齐声道:“还请陛下明鉴!”

君王琉冕垂在眼前,陆则看着殿前跪着的那人,眸色微冷。

大殿之上一时寂静,直到一声哼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前列的燕陵秋慢慢转过身子,眸光阴冷,声音阴柔地开口:“是吗?可本督怎么记得,当初章大人任为主考官,是诸位大人举荐的?”

他目光扫过朝上几人:“刘大人,李大人,你说是不是?”

那刘大人和李大人对视一眼,额角冷汗直冒:“这……”

李大人定了定神:“是我等举荐的,又能如何?章大人身居高位,又是状元出身,文才兼备,我等叹服,举荐也是出自常理,有何问题?”

燕陵秋一手轻捻朝服袖袍,闻言轻轻笑了笑,好似毒舌吐信,让人心中发寒。

他慢吞吞道:“若是旁人,自无不可,可怎么就那么巧,两位大人皆是籍贯江西呢?”

刘大人心里倏地一跳,强言道:“出自江西又如何?我等敬佩章大人,莫非还要看籍贯不成?若依督公所言,以后籍贯相同者再也不得亲近了,合该视若仇敌?”

“刘大人此言夸张了。”燕陵秋下巴轻抬,闲闲睨着他:“本督不过是好奇,怎地前脚几位大人才和章大人聚完,后脚,就进宫举荐起了人?”

“刘大人若当真仰慕章大人,合该保有分寸,多多避嫌才是。如此,岂不是陷章大人于不义?”

刘大人一时拙舌,不知出何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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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对着上方叩首痛哭:“陛下,臣冤枉啊陛下!督公此言实在诛心,臣万万不敢为此事啊陛下!”

燕陵秋回身拱手,声音平静:“陛下,此番会试榜单蹊跷,章大人形迹可疑,恐有结党营私之嫌,臣请彻查!”

此话一出,朝廷吓然。

章先林回头瞪他,厉声道:“燕陵秋,你莫要血口喷人!即便是本官之前弹劾过你,也由不得你如此污蔑。”他看着上首,情真意切道:“陛下,陛下万万不可信旁人的谗言。老臣一心为陛下,兢兢业业,如何敢做这等事?燕大人早已对老臣有所不满,此番定然是是公报私仇,还请陛下明鉴啊!”

朝中上下嘈闹刺耳,陆则眉头紧锁,一拍桌子,沉声喝道:“够了!”

章先林顿时声音一哑,再不敢言。

陆则目光落到那侍卫身上,问道:“仅仅依据籍贯便怀疑科举舞弊,未免太过荒唐!那群学子可还有什么证据?”

那侍卫见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忙道:“回陛下,那群学子还言,在会试之前,江西学子便格外嚣张,尤其是那榜首赵成吉,似乎对会元之位志在必得,言语般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他们便留了个心眼。此番杏榜挂出,他们心生疑窦,便设宴邀请诸位学子,其间言语多有试探,从一人口中得出‘学识再高又有何用?背后无人,不亦是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言语直指……”他看了章先林一眼:“章大人。”

章先林顿时跳了起来:“简直一派胡言!信口雌黄!本官”

“章先林!”他话还未说完,上首皇帝便震怒,他脸色沉沉:“朕看放肆的是你!朕在问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章先林心里一颤,连忙叩拜:“臣失仪,望陛下恕罪!”

陆则没回他,只是继续看着那侍卫,侍卫又道:“因诸位学子身份特殊,臣不敢擅自用刑审问,便来请示皇上。”

章先林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去,隔着老远,只见皇帝脸色不好,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听殿外再次有小太监通传:“启禀皇上,京察司副指挥使求见。”

章先林脸色一变,心下登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陆则脸色淡淡:“传。”

来人一身飞鱼服,大步向前,躬身行礼:“微臣参加皇上。”

陆则道:“查到了什么,说。”

来人道:“微臣暗中搜查了章、刘、李等诸位大人的府邸,发现了他们暗中来往的信件,上述有举荐章大人为主考官的内容。又从那些江西学子身上着手,发现其中大多在入京时拜见过章大人。臣斗胆抓了一人审问,得知一月前章大人何其谈话时,的确曾提过会试题目相关的内容。”

他说着,将搜查到的几封信件呈交上去,福顺下去接过,呈至御案,陆则扫了一眼,脸色冷沉如水。

朝廷之上一片死寂,章先林跪在地上,只觉眼前发白。

“好,甚好。”陆则咬牙开口,挥手将那信件往下一挥,雪白的信纸飘飘扬扬落到大殿四方,甚至有一张落到了章先林面前。

他看着那上面的内容,只觉头脑一片发晕。

陆则道:“事已至此,章先林,你还想怎么狡辩?”

章先林浑身颤抖,不敢多言。

陆则恼道:“朕信你,才将会试此等大事交予你手,可你呢?!你就是这般回应朕的信任?”

朝廷上下皆不敢出声,一室之内大殿内静得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陛下。”章先林颤声开口:“臣一时糊涂,却从未有不轨之心。此事乃臣一人所为,还请陛下……恕罪。”

陆则冷眼看着他,下令道:“京察司提督何在?”

燕陵秋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此时交予你负责,务必替朕将此事查个干干净净!”他扫了眼下方群臣,姿态威仪厚重,语带警告:“党争之祸影响甚大,如今离献帝时期不过过去三十年,朝廷稳定,朕决不许此事再在朕的治下发生!若有违者,当斩不误!”

众臣心里咯噔一声,都知道帝王这次是真动气了,忙恭声回道:“臣等谨记。”

章先林并李、刘两位大人已经被侍卫带了下去,恐怕这次是难逃一劫。朝中有人冷眼旁观,心中悲叹;还有与此事相关者,胆战心惊,头脑空白,只想自己之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朝中沉寂片刻,才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陛下,此番会试涉及舞弊,成绩怕是做不得数。众学子那边……陛下觉得该如何是好?”

陆则沉吟片刻:“此番涉事江西学子,去其功名,此生不得参加科举。至于其他学子……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才好?”

一人出列道:“此番涉事大多是江西学子,臣觉得,不如排除涉事者,重新划定名次?”

“不可!”一人急急忙忙出声:“冯大人如何确定考前知晓题目的只有那些江西学子?万一有学子与其他学子相交甚好,透露口风,又该如何是好?”

冯大人皱眉道:“这种事自是该谨慎小心,又怎会随意泄露?”

那人道:“所以冯大人也不能确认?”

冯大人一时哑口无言。

又有人道:“臣觉得王大人所思有理,任何情况都不能排除,所以臣建议,不如此次会试重考。”

又有一人反对:“周大人可知一次会试对学子的影响多大?有许多学子出了贡院便一倒不起?更何况那些学子专心应考,却要面临重考命运,何其不公?”

周大人回头看他:“那魏大人且还有什么良策?”

魏大人一时不说话。

殿内又陷入了沉寂,燕陵秋此时说话了:“重考虽然熬人,但如今朝中多数职位空缺,格外需求人手。所以臣以为,不若增加此次录取名额,一来给诸位学子一个交代,二来学子入朝后,多家培训,也能快速接受那些空职,一举两得。”

至于那些空缺怎么来的……

将那些同章先林有染的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不就空出来了?

陆则神色微缓:“燕卿此言,倒是合适。”他看了一眼下方:“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对视一眼,纷纷开口道:“臣等觉得可行。”

“善。”帝王道:“既如此,燕卿仍司掌院之职,协同礼部尽快拟出个章程来,莫要让学子久侯。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一群人面面相觑,提议本身倒是没问题,只是燕陵秋协同一事……

百官捏着鼻子,尽管心里再不情愿一个阉人碰科举之事,但也没人敢在此刻触皇帝的霉头,只能纷纷应好。

陆则一挥衣袖:“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身影离开,诸臣也慢慢松懈下来,看着燕陵秋的目光多是打量。燕陵秋理了理袖子,也不在意,他在朝中向来是孤臣,只效忠于皇帝一人,旁人的言论,对他无甚影响。

礼部尚书笑呵呵地走来,对他道:“接下来,还希望能与督公共事愉快。”

燕陵秋一颔首:“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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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慢慢离开朝会正殿,燕陵秋也随着人流,落于后方。就在他想要大步离去的时候,却是忽地心有所感。他不自觉地回头望去,果然见福顺拎着一个小盒子小跑过来,见他转头顿时眉开眼笑:“燕督公。”

燕陵秋停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木盒上,心下已经隐隐明白那是什么了。

福顺将东西递了过来,笑眯眯地道:“陛下担心督公没好好用膳,专门吩咐御膳房给督公备的点心。”

燕陵秋顿了顿,抬手接过,他看着那木盒半晌,才默然道:“替本督谢过陛下。”

福顺笑呵呵的:“不必过多言谢,督公明白皇上的心意便好。”

心……意?

燕陵秋手指摩挲着那雕花的提手,心下一时复杂。

福顺也不再多言:“督公收到东西,那奴才便先回去了。对了,陛下还有一句话让奴才转告给督公。”

燕陵秋抬眸看他,福顺道:“万望督公注意身体,陛下不想下次再见到您的时候,见您又瘦了一大圈。”

燕陵秋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瘦,但皇帝却总觉得他瘦了。

他沉默片刻,才道:“替本督回告陛下……”

“陵秋心中明白,必不让陛下担心。”

等到福顺身影慢慢消失,燕陵秋低头看着木盒,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两碟他最爱的糕点。

芙蓉糕和玉酥糕。

燕陵秋难以说明自己是什么心情。

此前有再多怀疑也好,甚至在想陛下明面上对他安抚,背地里是不是还在提防,想借此次会试将他也拉下去。

可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想象中的事情全然未发生,只这两碟糕点。

燕陵秋拿起一块尝了尝,甜的。

第102章

科举舞弊之事昭告天下,自是引起一片哗然。章先林罪证确凿,已押至大狱由三司会审。而众多学子则是议论纷纷,许多落榜或是成绩不理想的学子自然把这当成另一个机会,尤其是得知陛下开恩,此次录取人数增多之后,更是严阵以待。而之前发挥良好的学子则是埋怨纷纷,唯恐再来一次,自己没有如今的成绩。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被别人怀疑自己也是舞弊涉事者,只能在心里嘀咕。

十日之后,学子再次进场,经了九天的考试,最终从礼部贡院出来之后,看见外面的太阳,总算松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阅卷官也陷入了繁忙的阅卷工作中,只想尽快给陛下一个答复。

三月二十,杏榜公布,梁君阜和季同知站在榜前,看着自己第一、第三地道成绩,纷纷相视一笑,之前的坚持,总算有了结果。

通常情况下会试之后的殿试大多是在三月十五,但此次情况特殊,有所延误,就定在了四月初五。学子好好休养生息,也还有一些时间以供备考。

四月初五,三百余名学子齐聚太和殿,帝王高居上首,姿仪威重,学子纷纷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殿试考一日,日暮交卷。陆则在帝位上座,面前摆着一应奏折,在批阅奏着的间隙时不时往下看一眼,有的学子神情镇定自若,下笔如有神,有的学子则抓耳挠腮,紧张紧促,个人心性,可见一斑。

燕陵秋则立在他身旁,替他研磨沏茶,福顺的活全被他抢了去,当事人却还一点不恼,站在另一侧笑呵呵地看着二人,心想燕大人可总算开了些窍。

待到太阳落山,学子作答时间结束,考官收卷。殿试时间紧,三百多份卷子需要阅卷官在一日之内确定名次,另择十份卷子,呈与陛下一观,确定下一甲三人。再一日,榜单公布,诸学子金殿传胪,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也算有了结果。

京都大街上,一甲三人打马游街,端的是风光无两。街道两旁年轻的小姑娘也是含羞带怯,将自己所携香包、花瓣纷纷扔了过去。新科进士走过大街,已是满身芬芳,香气扑鼻。

陆则站在临街二楼,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京城倒是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

章先林一事牵扯出不少人,光是抄家都不知抄了多少,京中百姓也有感朝中凝重的气息,做事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如今新科进士打马游街,倒是难得的热闹。

燕陵秋立于他身侧,闻言道:“陛下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会越来越好的。”

陆则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的没错,朕还得努力才是。”

他双手负于身后,偏头看他:“走吧,琼林宴就要开始了,朕也想去看看我大雍的人才。”

燕陵秋随之而动。

从会试重考到现在,他接连忙了有一个月,期间大多是待在贡院,鲜少会出去,更不必说是陪在帝王身侧。他本以为这段时间的忙碌可以让他弄清自己的心思,也能让帝王冷静冷静,却不料每每隔三差五,皇帝都会派人前来贡院松懈赏赐点心,在外人看来只是陛下关心会试,并无多想。只有燕陵秋拎着看着福顺提来的食盒,看着里面的御膳补品,不知该如何言说。

督公明白皇上的心意便好。

皇帝的……心意?

燕陵秋不愿多想,可又不得不多想。

如今一月时间已过,他再次回到帝王身边,却不知该如何自处,好在帝王行事一贯温和,倒是未令他有所不适。

琼林宴,虽是惯例皇帝宴请新科进士的国宴,但并不是每一次皇帝都会亲至的,偶尔派一位亲信重臣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

但这届学子显然很幸运,碰上了新帝登基第一次科举,又出了舞弊之事,因此皇帝格外重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陆则到的时候,学子百官已到得差不多,帝王御驾前来,众人纷纷叩首,陆则高位上坐,面上带笑,抬手示意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琼林宴,乃是庆贺我大雍又得人才,各位自可畅所欲言,不必拘谨。”

众人叩谢皇恩,列席而坐。为表皇帝看中,宴上所用饭食酒水皆是按照国宴水准而做,一连串的宫人陆陆续续奉上菜肴,中间亦有舞姬雅乐,丝竹悠悠,气氛怡然。

诸位学子头一次同皇帝距离如此之近,一开始难免拘谨,可到后面便慢慢放松心神,与同坐的学子谈文论赋,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

宴会逐渐走上流程,皇帝为新科进士赐下袍、靴,勉励学子为民办事,为国尽忠,当个好官。

诸学子得赏,自是心中亢奋,新科探花郎兴起而作一首诗,先是言及十年寒窗,最终进士及第,打马游街,春风得意;又转而赞扬皇帝丰功伟绩,治下海晏河清,令我等有才可报家国。

皇帝闻言,自是大喜,又赐下了些赏赐。燕陵秋立在他身旁,目光朝那探花郎看去,就见对方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一身红衣斐然,衫袂飘飘,远远望去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倒是不负探花之名,燕陵秋慢慢收回目光。

有了探花郎珠玉在前,众学子也纷纷鼓起勇气,更加积极主动地展现自己,说不准就能入了圣上的眼,未来的官途,也能更加顺畅。

既是宴饮,便少不了喝酒。燕陵秋一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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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皇帝孝期未出,见他端起酒盏凑近唇边,不由轻声提醒:“陛下。”

陆则回眸看他,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不由轻笑出声:“陵秋莫不是忘了,一月已过,朕已出孝期。”

燕陵秋一怔,旋即道:“是臣忘了时日。”他忙了一个月,恍惚以为如今还是上次他们一起在游船上饮酒的时候,陆则不能喝,便全让他喝了。

陆则看着他道:“这酒的味道不错,陵秋可要用一些?”

燕陵秋低眉浅笑:“臣酒量不好,便不在这大庭广众下献丑了。”

陆则便没再强求他。

宴会继续。

这届进士半数以上都是年轻人,相对而言更能放得开。宴会场面慢慢热闹,学子们陆陆续续起身作诗献词,表达喜悦赞颂帝王功绩。

这个世界男子簪花风潮流行,在琼林宴上,天子赐花亦是一项流程,也是一种荣耀。酒过五盏,便宴会暂歇,由皇帝赐花,众进士皆得簪花,俯身拜谢圣恩。

如今是春日正盛的时候,百花齐放,礼部挑了不少花朵,待呈至帝王面前时,本是象征性地给他看一眼,却不料帝王的目光在盛花的盘中一顿,随即手指微动,挑了一株艳丽的海棠出来。

呈花宫人先是一顿,随后又慢慢退去,将那花朵分与各位进士。

陆则看着他们叩谢皇恩,搭在桌案上的手微动,秾艳的海棠花衬得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隐隐可见其上青色的筋脉。

燕陵秋目光落在他手上,又在那海棠花上一顿,唇瓣微抿,并未做声。

琼林宴持续时间之久,帝王每日繁忙,能露一面已是对新科进士极大的恩宠,自然不可能久待。

圣驾离开,进士们虽心生遗憾,但此时亦有不少大臣在此,便又很快恢复了热闹。

琼林宴在皇家园林琼林苑特定划了一片区域举办,待远离人群后,周遭慢慢清静下来。陆则往前走着,手中把弄着的海棠依旧明艳,福顺和燕陵秋紧跟其后,却不料陆则脚步忽然一顿,直接停了下来。

此处四周无人,安然清净,微风拂过,一旁的池中水波微晃。

陆则回过身来,陵秋抬眸看他,神色疑惑:“陛下?”

陆则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却是往前伸出了手,指尖的海棠色泽浓稠。燕陵秋只见他手指落于自己耳畔,温热的手指轻轻蹭过耳朵,发间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插。入,随后,慢慢生根。

燕陵秋身子微微僵硬,等着他动作完成,看着他收回手,指尖的海棠已不见了踪影。

他心下似有所感,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耳畔的地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陆则轻轻笑出了声,眉眼微弯,恍惚间能看到柔暖的情意,能将人溺在里面。

燕陵秋心下一颤,便见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耳畔的某个地方,随后,手指慢慢往下滑,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他眼尾那一处小痣上。

燕陵秋呼吸微窒。

“陵秋今日……”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帝王眉眼懒散缱绻,语调轻柔缓和:“甚是好看。”

“啪”的一声,燕陵秋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屏障,缓缓地生根,发芽。

他唇瓣动了动,良久过后,才声音微哑道:“陛下……您喝多了。”

“……是吗?”陆则偏了偏头,神色若有所思,看着他,却又带着笑:“陵秋说喝多了……那便是喝多了吧。”

第103章

回到车上后,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燕陵秋经了方才的事,本想坐在车外,福顺却笑呵呵地开口道:“陛下饮了酒,恐需人照顾,还望督公多多费心。”

燕陵秋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僵着身子坐了进去,好在陆则饮了酒,似乎稍有不适,上了马车就阖眼小憩,燕陵秋这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马车驶得不快,但也难免细微的摇晃,陆则似乎酒劲上头,脑袋靠在车厢壁上,眉头轻蹙,有些不适。

燕陵秋在一旁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陆则睁眼看了他一眼,懒散地哼了一声,全当应答,只眼眸朦胧,似有醉意。

燕陵秋顿了顿,道:“陛下可要喝些茶水,解解酒?”

陆则沉默了一会,才慢吞吞道:“不必……”他说:“朕只是有些乏,歇一会便好了。”

想起上次自己醉酒陆则衣不解带的照顾,沉默了一会,燕陵秋终于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道:“陛下,臣给您揉揉吧。”

陆则睁开眼睛看他,燕陵秋神色不变,垂在膝上的手却有些收紧。

陆则看了他半晌,道:“不用。”

燕陵秋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肩膀处一沉,偏头一看,陆则脑袋已经靠到了他的肩上:“朕靠一会就好。”

对方头顶细碎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他的脖颈,又痒又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燕陵秋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可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慢慢平稳后,他顿了顿,到底是不忍心,肩膀微微动了动,给他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马车继续往前驶着,途径小片颠簸,燕陵秋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等反应过来后,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许久未收回来。

他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耳根后面却有些不明显的红。

直到驶进皇宫内殿,马车停下,燕陵秋才算松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肩上的人,正有些发愁该怎么把他弄下马车,就听陆则声音嗡嗡的:“到了?”

燕陵秋一愣:“到了。”他顿了顿,又问:“陛下没睡?”

陆则坐直了身子,神色困顿:“迷迷糊糊好似睡着了,车子停下便又醒了。”

肩膀处的重量忽然消失,连带着残存下来的热度也即刻消散,随后的轻盈与凉意却让燕陵秋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把心思收敛,上前扶着陆则,边往外走去,边道:“陛下当心。”

陆则虽是有些醉了,但好在不哭不闹,走路也还算顺当。下了马车后,福顺借口要去给陆则准备醒酒汤,麻烦燕陵秋把他送回寝宫,燕陵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可奈何。

好在有宫人在前方引路,还算顺当的地把陆则送回寝殿。

“陛下当心。”将人安置在床上后,燕陵秋轻舒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躺在龙床上一脸倦色的帝王,他踟躇了片刻,出于某种心理,还是没把他的外袍褪下,只轻手轻脚将锦被替他盖上,想着福顺回来后,应当会注意这些。

他在床榻旁站直了身体,垂眸又看着陆则紧锁的眉心,手指不由轻轻颤了颤,却到底未有什么行动,只双手交叠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他转过身去,正欲提步离开,手腕处却蓦地一紧。燕陵秋心下一惊,回头一看,手腕处的力道一重,整个人就被拽倒在了床榻上。

下一瞬,腰间一紧,一只大手揽在了腰间,紧紧箍住。

“陛下!”燕陵秋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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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声,一贯沉静的眸子瞬间瞪大,呼吸急促。

陆则似乎醉得不省人事,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声音低低道:“别怕。”他声音含糊,近乎微不可查:“朕只是想抱抱你……”

燕陵秋侧躺在床榻上,身后是帝王温热的身躯,胸前是砰砰跳动的心脏,清晰可闻。

他眨了眨眼,只觉唇瓣有些干涩:“陛下……”

陆则双眸轻阖,似是醉得不轻,又似是全然清醒,他揽着怀中的腰肢,喃喃道:“朕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细微低沉,直直地穿透耳膜,直入心脏。

燕陵秋心下一窒,之前的怀疑、试探,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低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陆则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燕陵秋身子微微僵硬,在这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消散而去,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只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说:“陛下……为什么要对臣这么好?”

身后一时陷入沉静,燕陵秋等了片刻,久到以为陆则已经沉沉睡去,嘴角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就听身后带着喟叹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对你好,陵秋当真不知道吗?”

燕陵秋眨了眨眼,目视虚空,一时没有回答。

知道吗?或许是知道的,也或许是不知道的。他自幼入宫,在最底层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什么场合没见过?他自认能看透别人的心,能看清楚他们想要玩的把戏,可唯独陆则,尽管看清了,却也摸不透。

他到底是不甘心,不甘心于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低声道:“陛下所为,是在防备臣吗?”

就如半年前那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手段?

陆则沉默片刻,忽地低低笑道:“防备?你以为我是在防备你?”

燕陵秋紧抿着唇不说话,就听陆则喃喃道:“什么防备?又是在防备你……还是在防备朕自己?”

他说:“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燕陵秋心头蓦地一股酸酸涩涩,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听他说:“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是朕从前不知道这些,不明白,所以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如今……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燕陵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陆则态度的转变,从前与现在的鲜明对比,他仿佛能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发现自己心意时是如何的纠结,又是如何一步步的明白,看清自己,走到现在这个局势。

之前所有的种种,好像都有了解释。

只是……

他扯了扯唇角,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若是他是个正常人,若是

一个帝王,一个太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燕陵秋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陛下醉了。”

身后的人闻言轻轻笑了笑:“是醉了……”他承认了,燕陵秋却一时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

腰上的手被松开,燕陵秋还没来得及失落,紧接着肩头上就覆上了一股力道,强迫着他转过了身。

燕陵秋有些僵硬,也有些乖顺,并未反抗他的力道。

两人面对着面,燕陵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陆则眸中含笑:“朕是醉了,不然陵秋怎么会在朕的床榻上?”

燕陵秋喉结微微一动,心下好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难受。

陆则伸出手,燕陵秋没有躲开,看着他的手指慢慢点到了自己眼角的那枚小痣上,听他说:“陵秋这一点痣真好看。”

燕陵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则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问道:“讨厌朕这般对你吗”

燕陵秋目光轻轻移走,喉咙有些发干。

他没有回答,而是道:“陛下,先歇会儿吧。”

陆则问:“陵秋陪着朕吗?”

燕陵秋下意识想脱口而出,到最后还是克制了住。他没有承诺,只是道:“陛下,睡吧。”

陆则揽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燕陵秋目光看向一旁,直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将视线落到他脸上。

帝王面容生得英挺俊朗,燕陵秋早已知道,却是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看他。那双狭长的眸平日里总是充斥着帝王的威仪,唯独在他面前,是一贯的温和。

燕陵秋手指轻轻动了动,他慢慢抬起手臂,想学着他的样子点点他的眼角。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面旁时,忽然顿在了半空中。

片刻后,燕陵秋缓缓收回了手。

罢了……

本就不是属于他的……又何必贪心?

如此以后,只会越求越多。

燕陵秋敛下眉眼,在确定陆则陷入沉睡的时候,他抬起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陆则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但在燕陵秋把他的手放回床榻上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被褥,而后,慢慢收拢。

燕陵秋看着他手中的被褥,沉默片刻,拉起锦被,替他盖上。

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门,福顺正在殿门外候着,看着他后明显惊讶,表情都来不及收回。

燕陵秋看了他一眼,并未追究,只是道:“陛下歇下了,劳烦福顺公公着人替陛下换身衣裳,擦洗一番。本督这便告辞了。”

福顺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忍不住一跺脚,哎呀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恼自家陛下没抓住机会还是怎么着。

最后只能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就见自家陛下正靠坐在床榻上,哪里有一点睡着的样子?

“陛下!”他忍不住拉长声音唤了一句,陆则觑了他一眼,揉了揉额角,没说话。

……

新科进士入朝,朝中多了些新鲜血脉,明面上不显,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

章先林及其党羽的事算是彻底过了去,朝中诸事运转顺畅,气氛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绷。

而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文武百官开始关心后位。

上次琼林宴上,陆则饮酒一事都被大臣看在眼中,再一算,可不是已经过了三年,出了孝期?

当今圣上已经二十有二,寻常人家男子早已成婚,有的连孩子都能跑能跳了。而当今圣上莫说子嗣,后宫都是空无一人,全然沦为了摆设。

之前是皇帝坚持为先帝守孝,朝臣念在他一片孝心,自是无法反对,如今既已出了孝期,那立后的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因此,近来半月,文武百官频频上奏,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嗣至关重要,愿陛下尽快立后,同时大选秀女,充盈后宫。

前几日陆则还将这些奏折都打了回去,说着容后再议。可如今百官在朝会上却纷纷议起此事,陆则拖一日,他们便催一日,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陆则被他们吵得烦,索性把奏折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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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校场射箭去了,同行的还有一些侍卫,并翰林侍讲周青远,也是此次科举探花郎。

章先林在朝中经营数十年,人脉遍布之广令人心惊,就连翰林院中也有不少其党羽。如今出了此事,自然是被一一削去,如若不然,周青远这么一个初入翰林的新人,不熬个两三年,怎么可能得到天子讲官的机会?

翰林侍讲掌为皇帝进读书史,讲解经义,以备顾问应对[1],但陆则今日被他们闹得烦,不想再听人在耳边唠叨,直接把人带到了校练场,又让人备好了弓箭与箭镞,弯弓搭箭,百米之外,正中靶心。

那周青远也是个知情识趣的,见状立刻叫好,一首诗脱口而出:“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2]。陛下箭术高超,当真令人佩服!”

陆则放下弓箭,回身望他,闻言忍不住轻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他弯弓拉弦,又是一箭射了出去,边道:“作诗作得好,就是不知,这射之一道如何?”

君子六艺,其中就包括射之一项。

周青远到底是年轻人,见陆则好说话,也不由骄傲出声:“同陛下自是比不得,但在臣周围人中,也算得上一个神射手了!”

“哦?”陆则兴致勃勃,将弓箭朝他扔了过去:“如此,便来试试。”

周青远一把抓住,跳上了擂台,边拱手对他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则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见周青远姿态娴熟地拉弓射箭,眸子微眯,手指一松,“咻”的一声,箭镞破空而出,直直插入靶心正中央。

他收箭而立,眉眼意气:“陛下,臣献丑了!”

陆则哈哈一笑:“朕看爱卿是谦虚了才对。爱卿这箭术,入翰林委实是屈才了,合该征战沙场,必能取敌首级于百里之外。”

周青远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过誉了,微臣雕虫小技,在大将军眼中只怕是不值一提。”

二人又比试了几场,周青远不似那些官场老油条,没有刻意相让,几局过后,双方竟是打了个平手。

燕陵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人这一幕。

年轻的探花郎容貌俊朗,眉眼恣意;而帝王则是神态轻松,眸中含笑。

燕陵秋脚步一顿,远远望着台上相谈甚欢的两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心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凝涩。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的地方没写到,不过没关系!明天就可以谈恋爱了!我保证!

[1]出自百度百科

[2]出自卢纶《塞下曲》

第104章

直到一旁的福顺惊讶出声:“陛下,督公来了!”

陆则这才回头一看,见着来人眉宇间又柔软了几分,笑道:“陵秋来得正好。”

燕陵秋抬眸看他,见他对自己伸出手,道:“正好朕在于周侍讲比试射箭,如今战况胶着,打成了个平手,只剩最后一箭,陵秋来了,正好助朕一臂之力。”

燕陵秋看着那只大手,目光又落到他身上,唇瓣微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陛下,臣于射之一道上并不精通。”

“无妨,朕教你。”陆则笑道:“不过玩乐一番罢了,输赢无需放在心上,再说了,朕也不是输不起。”

他说:“来。”

燕陵秋看着一旁持箭而立的青年,又落在面前的大掌上,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了上去:“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则拉着他一用力,燕陵秋顺势上了擂台。回眸看着一旁姿容出众的探花郎,周青远连忙躬身行了一礼:“燕大人。”

燕陵秋微微颔首:“周大人不必多礼。”

陆则行至他身边,看着周青远道:“这最后一箭,便由周卿先来吧。”

周青远一拱手,笑容爽朗:“那臣可就不客气了。”

他侧身而立,弯弓搭箭,弦如满月,瞄准片刻,指尖微动,箭镞破空而出,直直插入了靶子正中心。

又是一个十环。

“爱卿好箭法。”陆则赞道:“得亏大将军未在此处,不然看到爱卿这百步穿杨的箭术,怕是要直接去翰林院抢人了。”

周青远爽朗一笑:“陛下谬赞,若能征战沙场,为国建功,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燕陵秋在一旁看着,嘴角轻抿,姿态有些严阵以待。陆则在他身旁,见状轻笑:“紧张了?”

燕陵秋抬眸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不浅不淡:“陛下都夸了周大人箭术高超,臣于此道平平无奇,紧张不是在所难免?”

他语调平静缓和,不见丝毫敌意,周青远却不知为何,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陆则却是道:“安心,有朕在呢,怎么会让你输?”

燕陵秋看着他,陆则将手中的弓箭塞到他手里,站到了他背后。

“陛下?”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燕陵秋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低声唤了句。陆则在他耳边道:“专心。”

燕陵秋这才勉强收敛心神,他抬起手中的弓箭,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上面去。

“别紧张。”陆则捏了捏他的手臂:“放松。”

燕陵秋身子僵了僵,想要放松,却怎么都放松不了。

好在陆则并未强求,只是一手落在他的右肩上,往后掰了掰,道:“侧身站着,左肩对准靶子,身体微微向前倾。”

燕陵秋喉结微微动了动,目视前方,调整好姿态。

一旁的周青远见了,忍不住扬了扬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很好。”陆则在他耳边低声道,又攥住他的手,调整他手指和弓弦的位置:“左臂微微下沉,往前推,再配合右肩往后拉的力道,把弓拉开。”

燕陵秋按照他的话拉开弓,呼吸微微窒了窒。

陆则一手握着他的左手,一手捏着他持箭的右手,问:“对准靶心了吗?”

燕陵秋只觉得浑身都被包裹在他的怀里,周身全是他的气息,不由僵硬地点了点头。陆则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边,在燕陵秋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耳根红了一片。

陆则垂眸看了一眼,眸中笑意闪过,显然心情很好。

他说:“别紧张。”

燕陵秋舔了舔唇,陆则道:“右肩继续使力,确定瞄准了之后,松开手指。”

燕陵秋深吸一口气,摒除周遭并心中的杂念,眸光认真,看着远处那一点殷红的靶心,手指一松,箭镞“咻”的一声,破空而出!

与此同时,燕陵秋的心也紧紧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听到一声沉闷的“噗”声,定睛看去,箭镞已经扎在了靶子上。

十环。

燕陵秋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陆则轻轻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陵秋真棒。”

燕陵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姿势,匆匆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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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头。

陆则看着他那红润的耳垂,眸中笑意深厚。

碍着还有旁人在此,陆则松开了手,看着一旁的周青远道:“看来今日是分不出胜负了。”

周青远拱手道:“陛下文治武功无一不精,有此君主,实乃我大雍之福,微臣佩服。”

陆则笑道:“爱卿不愧是读书人,这张嘴,也是让许多人难以企及。”

周青远马屁被揭,倒是毫不窘迫,反而坦然自若道:“微臣所言,句句从心,同读书人又有何关系?”

陆则哼笑一声,目光回到燕陵秋身上,温声问道:“可还想再试试?朕教你。”

方才是多亏了陆则,才能射出十环的好成绩,燕陵秋本身水平却是没到的。

燕陵秋有些迟疑,箭镞由射出到中靶的感觉的确很让人兴奋,但想起刚才二人的亲密接触,燕陵秋又有些难以适从。

他不说话,陆则只当他答应,回头看着周青远道:“时辰已经不早,爱卿且先回去吧,待日后有机会,再做比试。”

周青远是个心思剔透的,方才帝王手把手教燕陵秋射箭就隐约察出不对了,如今陆则明晃晃赶人的态度,更是让他忍不住往一个方向想。

面上不动声色,周青远十分知情识趣,拱手告退:“微臣告退。”

等人离开之后,陆则才看着燕陵秋:“再试试?”

燕陵秋犹豫着点了点头,陆则立在他身后,动作慢条斯理的纠正着他的动作:“方才教你的要领,可都还记着?”

周围没了人,燕陵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不由再次高高吊起,他说:“大致记得。”

陆则垂眸看了眼他的动作,却并未再动手动脚,只是道:“身子不要紧绷着,之后容易酸痛。”

燕陵秋应了一声是,却还是未见放松。陆则把他虚虚拥在怀里,抬手帮他调整姿势,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陵秋今日来找朕,所为何事?”

燕陵秋似是想到了什么,捏着箭镞的手蓦地一紧。

陆则目光在他泛白的指尖上划过,听他慢慢说:“陛下怎知臣是有事来找陛下?”

陆则沉默了一会,慢慢笑道:“不然呢?”

“陵秋最近不是在躲着朕吗?”

燕陵秋心里蓦地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回头看陆则,却又硬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

他知道。

燕陵秋脑海里只剩下这种想法。

他记得那日发生的一切。

燕陵秋脑子乱哄哄的,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刻意的躲避。

陆则握着他的手,往后拉开弓弦,慢慢出声:“不说吗?嗯?”

“臣……”燕陵秋张了张嘴,想起自己的来意,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则握着他手的动作微紧,将弦拉开到极致,在他耳边低低道:“松手。”

燕陵秋下意识松手,箭镞飞射出去,下一刻,落在了靶子上。

八环。

他神色有些恍惚。

“偏了。”陆则淡淡地陈述:“陵秋退步了。”

燕陵秋看着那还在晃动箭镞羽端,神色怔然。

他慢慢放下弓箭,陆则见状道:“不再试试了?”

燕陵秋却兀地开口:“陛下……”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燕陵秋却喉间干涩,半晌过后才道:“朝中诸位大人……来找臣。”

“……让臣劝陛下,早日立后。”

陆则静默了一瞬,才应了一声:“嗯。”

“他们倒是机灵,想到去找你了。”

燕陵秋捏着弓箭的手紧了紧。

就连外人都知道他在帝王面前有多受宠,才会在这种事上,找他来劝说。

陆则轻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儿:“也是可笑,哪怕明知道不可能,方才在看到你的时候,朕还是忍不住想,你是不是考虑好了,来给朕一个答复的。”

燕陵秋心里蓦地一点点地疼了起来,像细密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

陆则抬起他握着弓箭的手,瞄准靶心,声音平缓:“所以呢?陵秋既然来了,是想怎么劝朕?”

燕陵秋睫毛颤了颤,右手被他牵着握住了箭镞尾端,搭弓上弦,由他带着,瞄准靶子。

他虚虚地看着远方,整个人都由他带着动作,拉弓,瞄准。

手臂肌肉紧紧绷着,正如此刻的心情,经不起丁点颤动。

燕陵秋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他唇瓣崩成了一条直线,感受着身后的温热,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曾说……陛下心仪之人,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的,还需得相貌出众,最好是同陛下一同长大,知根知底的……”

陆则垂眸看着他,见他小幅度地舔了舔唇,问道:“陛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

陆则说:“朕若说是呢?”

燕陵秋呼吸微微一窒,艰涩开口:“那陛下可曾想过……那人出身卑贱,五经不识六艺不通,陛下贵为天子,合该找个出身名门的贵女,而非……”

“而非什么?”他话尚未说完,陆则便打断了他,他目视前方,神色淡淡:“出身卑贱又如何?**皇帝亦是草芥出身,不还是打下了这天下?至于五经六艺,又有谁说一定要会?他不想学,便不学,他若想学,朕便教他。”

话音刚落,燕陵秋被紧紧握着的右手便是一松,手中的箭镞穿破空中的重重阻碍,义无反顾地射进了靶子正中心的位置。

陆则放下他的手,声音平静道:“朕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便不会轻易开口许诺什么。”

燕陵秋看着那雪白的箭羽,神色怔怔。

“朕是皇帝,所求无非是一知心人,他若对朕有意,旁的那些,又有何妨?”陆则收起弓箭,垂眸看着他:“朝中大臣也好,后位皇嗣也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他不需要考虑这些,他需要想的,只是愿与不愿,给朕一个答复便好。”

燕陵秋颤颤抬起眸子,对上他的视线,能感知到他毫不掩藏的认真与执拗。

陆则又问他:“所以,陵秋想好了吗?”

燕陵秋唇瓣动了动,慢慢摇了摇头:“臣不知……”

他未经过情爱,也从未想过情爱,不明白自己对陆则的这一份心意,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那般。

陆则见状,却是笑了,他神色渐渐柔和,道:“没关系,那朕换个问法。”他言罢,一手轻轻挑起他的下颚,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了一吻,又往后推开,垂眸问他:“朕这般对你,可讨厌?”

额间温热湿润的触感仿佛犹然可感,燕陵秋未料到他这般动作,眼睛慢慢睁大,怔愣地看着他。

陆则一扬眉:“不说话?”

他压低了声音:“是不喜欢还是不好意思?”

燕陵秋嘴唇动了动,好半天后,才道:“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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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眸中染上笑意,手上故技重施,这一次却是吻在了他的脸颊:“这样呢?”

燕陵秋对上他温柔的注视,莫名觉得唇瓣有些干涩。

他摇了摇头。

陆则耐心十足,继续往下,贴上了他的唇角。

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分开。

燕陵秋可清晰到感知到他的鼻息喷在自己面颊上。

陆则眼睫低敛,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未有抗拒的姿态,捧着他脸颊的拇指慢慢滑动,落到了他的唇上。

燕陵秋心跳得忽然很快,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陆则落在他唇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满足地看着他柔软的唇瓣微微变化,眸色渐深。

他对上燕陵秋的眸子,轻声问道:“知道朕要做什么吗?”

燕陵秋呼吸慢慢急促。

陆则说:“不反对的话,朕就当你也是对朕有意的。”

他凑近了他,鼻息微微沉重:“嗯?”

燕陵秋此时心跳如雷,理智告诉他应该往后退,可感情上却无法拒绝。

他在想他刚才的话,想这些时日以来的对方的所作所为,想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种种。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一句:“陛下是何时……”

陆则似有所觉,看着他慢慢道:“大半年前。”

他说:“朕在梦里,总是梦到一个人。”

“梦到一次,两次。”

他扶着他鬓角的碎发,低声喃喃:“从那以后,就再也忘不掉。”

燕陵秋闻言心里一颤,看了他良久,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唇。

好像有什么枷锁在悄悄散去,燕陵秋猛地抬头,好似抛却了一切,孤注一掷地吻上了他的唇。

罢了,罢了……

不管以后如何,最起码这片刻的欢愉总归是真实的。

毕竟……他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第105章

两唇相贴,彼此刻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柔软,燕陵秋眼睑轻阖,睫毛微颤,屏着一口气,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身子慢慢往后退了退,正要离开,腰间却箍上了一只大手,按着他往前倾。

燕陵秋瞪大了眼睛,轻唔了声,身子和他紧紧相贴,整个人好像都被他攥进怀里。

他脑袋往后稍动,陆则眸光微动,却并未阻止。

他看着陆则的沉色的眸子,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

腰间的大手越发收紧,陆则面上却仍旧平静,只那微哑的嗓音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说:“什么意思?”

燕陵秋咬紧下唇,心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声音略微干涩,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道:“……陛下心中所想,亦是臣心中所念。”

扣在腰间的五指好像要掐进他的腰里,迫使他靠得更近,燕陵秋轻吸一口气,眼睫轻轻颤了颤,慢慢道:“臣对陛下……有不轨之心。”

他见陆则的眸色浓得能滴出墨来,莫名察觉到有些危险,身子无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腰间的手阻住了行动。

陆则目光幽深,声音轻柔飘忽:“怎么个不轨法?”

燕陵秋唇瓣微抿,眼神不自觉地落向一旁,耳根上面泛起了红意。

“陛下……”他讷讷开口,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大胆地一点一点向上,握住了他的手。

他慢慢抬眸,眼眸微润,似在求饶地又唤了一遍:“陛下。”

下一瞬,手指被人紧紧握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插进了插进了他的掌心,撬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腰间的手滑到后脑,直至微微用力,下一瞬,陆则便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

不同于方才自己的轻描淡写,这个吻充斥着令人心悸的汹涌情潮,燕陵秋瞪大了眼眸,感觉着自己牙关被不容反驳地撬开,唇齿间紧紧相依,舌尖的轻微触碰便让人浑身发软。

扣在后脑的手微微收紧,燕陵秋感觉自己被毫不犹豫地攻略城池,口腔中每一寸领土都被人侵占,空气也变得极为稀薄。

燕陵秋平时性。欲淡薄,从未想过,仅仅是亲吻就能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眼眶潮红,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又陌生又惧怕,慌忙之中感觉不受自己控制,声音断断续续地有些颤抖:“陛、陛下……”

他一只手抚在他胸口,有些无力地推拒着,眼尾泛红:“别、别……”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有些刺激,又有些心慌,更多的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事的羞涩与窘迫。

“这是外面……”

陆则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慢慢温柔了起来,扣在他脑后的大手松了松,带着春风化雨的柔和轻轻抚摸着,似在安慰。唇上的吻也轻柔了许多,一点一点的轻啄着,也让燕陵秋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他攥着他衣襟微微紧了紧,陆则垂眸看着他,又怜爱地在他额上印下了一吻。

他低低开口道:“陵秋,朕心悦你。”

燕陵秋心下一软,像是浸泡在温泉水里,慢慢膨胀,软化。

他靠在他胸前,耳根浸透了红润的色泽,小声开口:“臣亦如是。”

陆则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燕陵秋往后缩了缩,有些不自在地道:“陛下,这是在外面……”

虽说宫中规矩森严,鲜少会有人来此,但万一被人撞上,看到了这一幕又该如何是好?

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名声,左右他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帝王不一样。

燕陵秋不希望他身上有任何污点。

“没人敢看。”陆则说,却还是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垂眸替他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发,道:“今日可还有事?”

燕陵秋顿了顿,摇了摇头。陆则摸着他的手:“去乾清宫?”

燕陵秋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陆则低低笑道:“不做什么,就是想多看看你。”

“一起用午膳?”

燕陵秋脸颊微红,这才点了点头。

回到乾清宫后,福顺已经提早让御膳房准备好了午膳,看着两人坐在一起,笑呵呵的,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燕陵秋看了他一眼,陆则又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嘴角连忙扯平,一本正经地垂首而立。

陆则哼笑了一声,道:“得了,这儿不用你伺候,出去吧。”

“诶,是是。”福顺这才又笑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准备什么,却没说。

殿内一时没了人,燕陵秋这才有些放松,陆则看着他,给他夹了一道菜乳鸽肉,道:“多吃些,你太瘦了。”

燕陵秋看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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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低头慢慢吃了起来,嚼了两口,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则忍不住笑:“朕脸上有花不成?”

燕陵秋摇了摇头,他又挟了一箸菜,慢慢吞下去,才道:“陛下喜欢胖一点的?”

燕陵秋有些苦恼,他自幼便瘦。幼时是吃不饱,也吃不上好东西;长大后慢慢身居高位,每日也算是锦衣玉食,但仍旧是吃不胖。

陆则若是喜欢胖的……

陆则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想什么呢?”

他点了点他脑门,语气无奈宠溺:“朕是觉得你太瘦了,腰上没二两肉,细得朕一只手就能握住,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好。”

他说:“朕喜欢的是你,无论胖瘦,都只是你罢了。”

燕陵秋没说话,耳根却悄悄地红了。好半天后,他才默默反驳:“臣不瘦的,臣只是吃不胖。”

“无妨。”陆则又给他舀了一碗鸡汤,慢条斯理道:“日后朕每日看着你吃,多吃一些,总能慢慢胖起来的。”

燕陵秋看着碗里的汤,迟疑了片刻,还是给他挟了一道菜,对上陆则的目光,轻声道:“陛下日理万机,也该多注意身体。”

陆则眉眼柔和:“有陵秋这句话,日后朕定会注意身体,长命百岁。”

燕陵秋抿唇轻笑,没有说什么陛下万岁的话,只是拿起调羹,一口一口地,将碗里的鸡汤喝了干净。

用过膳之后,两人也未远去,只在乾清宫内四处转了转,全当消食。陆则牵着他的手,燕陵秋本还担心被宫中宫女太监看到,想要挣脱,陆则却道:“无需在意他们。”

燕陵秋以为福顺会处理,又想着是在乾清宫内,旁人想来也不敢随意嚼舌根,就把心里的担忧放了下去,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在青石板上。

如今已是四月中,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两人便沿着树荫下面走,边说着:

“各地的春耕已经全部结束,惟愿今年风调雨顺,百姓能有个好收成。”

“陛下一心为民,想来也会打动上天。”

“李进忠前些日子上书,说蛮族那边又有些不老实,须得警惕防范,到时候若是打起来,粮饷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蛮族一直虎视眈眈,先帝时期被打怕了,时隔这么久,又换了位新王,生出异心也是难免。”

“朕晓得,只是南方多瘴气,怕是也不好对付。”

“臣到时候派人去征集南方的大夫,若是能破解瘴气者,重重有赏。提前准备好,总归是有法子的。”

陆则看着他笑道:“陵秋知朕心也,甚好。”

“陕西地区去岁大旱,今年不知如何,需得让陕西巡抚多加注意,万不可再出现永宣三年,河南大旱,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事了。”

“陛下可派心腹前往陕西,协助巡抚办事。一来监督,二来也是如有不对,可早做打算。”

“善。陕西地处特殊,灾情频繁,需得长远考虑。前朝修有大运河,北至涿郡,南及余杭,只不过经年累月,部分河道难免有堵塞的情况。朕欲疏通河道,此外再多修一条线路,南水北调,缓解北地旱灾频发的状况。”

燕陵秋皱眉:“只怕工程量大,劳民伤财。”

陆则低头看了他一眼,道:“又并非一年一日之功,徐徐图之,多做长久安排,方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燕陵秋眉头微松:“陛下心系百姓,是大雍之福。”

陆则牵着他的手微微晃着:“朕也是有私心的。”

燕陵秋疑惑地看着他,陆则却没说,只看了眼天色,道:“中午日头正盛,可要午憩片刻?”

燕陵秋一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才默默道:“那臣先告退……”

陆则握着他的手一紧,不放人。燕陵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就在这儿睡。”陆则说。

燕陵秋抬眸看着他,有些迟疑。

陆则再接再厉:“不做什么,就是抱着你睡一会。”他低声道:“朕都半个月没见着你了。”

燕陵秋闻言,想起这半个月自己刻意的躲着他,心下顿时就软了,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进了寝殿,燕陵秋身子还是有些僵硬的,等磨蹭着着躺到床上的时候,看着陆则脱去外衫的动作,沉默地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陆则躺下,一手把他捞了过来,燕陵秋身子越发紧绷,陆则却只是一手放在他的背后,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柔声道:“别紧张,朕不做什么。”

他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燕陵秋心下微缓,感受着他轻柔的吻,听着他低低的声音:

“睡吧。”

两人姿态亲密,燕陵秋半缩在他怀中,能感受到他体温的热度,侧耳便能轻易听到他胸膛的心跳,砰砰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听着他沉稳有规律的心跳,眼皮不禁慢慢沉重,片刻后就渐渐阖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陆则感受着他逐渐沉稳的呼吸声,垂眸一看,眉间笑意温然,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随着他一起进入梦乡。

燕陵秋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醒来之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抬眼望向窗外,外面的阳光已经没那么刺眼。

身边也已经没有了人。

燕陵秋在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他抬眸看去,就见陆则从一边的桌案旁起身,放下手中书卷,提步走到床榻旁,温声问他:“睡好了?”

燕陵秋顿了顿,坐起了身子,下意识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裳,道:“臣睡了多久。”

“不久,也就一个多时辰。”陆则理了理他凌乱的发,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可要起来?”

燕陵秋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面对这样的温存,一时有些怔怔。

这才想起今天上午的事不是做梦,而是他们真的心意相通,还彼此相拥而眠了。

“傻看着朕做什么?”陆则不由好笑,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幼时没人会做,长大后没人敢做。燕陵秋看了他半晌,忽地凑上前,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很快缩回了床上。

陆则顿了一下,垂眸看着他,见他裹着锦被一脸羞赧警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刚刚理好的发瞬间又乱了起来。

他笑盈盈的:“想亲?”

燕陵秋看着他没说话,陆则点了点自己的唇:“对着这儿亲。”

燕陵秋一下红了脸,别开视线不再看他。

陆则往前凑了凑:“陵秋若是不亲的话,那朕亲了?”

燕陵秋眼见着他慢慢靠近,抬手挡住了嘴唇,只露出一双眼睛,说:“我渴了。”

陆则但笑无言,眉眼柔和,往后坐了坐,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燕陵秋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还真亲手伺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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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有些惶惶,端着茶盏有些看着他。

“快喝。”陆则说:“想着你可能要醒了,朕吩咐御膳房准备了,现下也该差不多好了。”

燕陵秋这才抿了一口,然后一点点慢慢喝完。

陆则拿过茶杯,没叫宫女,先把茶杯放在一旁,又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出来。

“让尚衣局新制的衣裳,试试合不合身。”

燕陵秋垂眸看去,是一件单薄的春衫,整体呈淡青色,触感柔软顺滑。他看着陆则:“陛下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则道:“先前琼林宴的时候看那些学子多穿青衣,当时就觉得适合你,便让尚衣局准备了一套,前些日子刚送来。”

燕陵秋抚摸着布料,一时无言。

陆则笑着说:“穿上朕看看?”

燕陵秋这才下了床榻,迎着陆则的目光,哪怕明知没什么,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眨了眨眼没说话,陆则也就支着下巴装作不懂。

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燕陵秋先挪开了视线,装作不在意地摆弄着衣服,想着也无妨,里面又不是没穿。

燕陵秋站了起来,他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将他修长高挑的身形显露无疑。陆则斜倚在床榻边,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身上,从肩上慢慢往下滑,到腰,到臀,再到亵裤包裹下的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

陆则目光灼灼,燕陵秋就是像忽视都忽视不了,他顿了顿,实在有些受不了,转头看向他:“陛下……”

陆则歪着头,一脸无辜:“嗯?”

燕陵秋微抿着唇,看了他片刻索性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速度,把外衫往自己身上一套,急急忙忙传好了。

却不料陆则眸色越发深沉起来。

燕陵秋一贯黑衣或红衣,都是偏向浓重的颜色,鲜少会着这种浅淡的青衣。他本就眉眼稠艳,平日里的红衣更是衬得气势逼人,难以直视。但此刻一身青衫,像是雨后青竹,凌厉的气质柔化了几分,也掩盖住了几分眉眼的浓稠压迫感,多了几分俊逸。

尤其是腰带一束,整个人修长挺拔,更是显得腰细腿长。

燕陵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大着胆子问:“陛下觉得怎么样?”

陆则坐靠在床架上,眸中色彩越发深沉,没回答,反而冲他伸出了手:“来。”

燕陵秋顿了顿,却还是走上前。

陆则攥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拉,燕陵秋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坐在了他的膝上,双手下意识撑在了他的肩上。

这个姿势燕陵秋要比他高上一些,陆则抬着头,轻声问道:“刚才唤朕,是要说什么?”

燕陵秋垂眸看着他,能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欲色。他微微抿了抿唇,目光慢慢落到他的唇上,眼睫轻轻颤了颤,又落到他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忽地低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

他说:“想问陛下……臣穿这一身怎么样?”

第106章

大殿里空无一人,因此彼此亲密的声音格外明显

陆则一手扣在他的腰上,慢慢往上滑,落到他的脑后,手指骨节微微拱起,隐约可见青色筋脉。

燕陵秋跪坐在他腿上,一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眼睫轻颤,唇舌轻启,动作生疏地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一点点的探出she尖,轻点着他的唇齿。

陆则十分配合,却又十分坏心眼地一手撑在床榻上,身子慢慢往前倾,诱得燕陵秋也无意识地追了上来,他又不似陆则有支撑,整个人都扑倒在他怀里。

唇齿相依间,燕陵秋能清晰感知到那种入骨的感觉,身体也浮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变化,他呼吸渐渐急促,感觉到陆则的退却,下意识跟了上去,直到一个重心不稳,他整个人随着陆则跌倒在床榻上。

有些惊愕地垂眸看去,陆则端的是眉眼含笑,丝毫看不出那股暗戳戳的坏意。

这个姿势相当于是两人之间再没任何阻隔,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身体筋脉的跳动。燕陵秋呼吸窒了窒,有些不自在,一手撑在他耳旁想要起身,陆则扣在他脑后的手却用力一按,燕陵秋唔了一声,整个人又落了下去。(脖子以上)

陆则一手捧住他的脸,半昂起头噙住他了的唇,毫不犹豫的开疆扩土。

燕陵秋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又慢慢软化了下来,试探着将自己的重量交托到他身上,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四月春风已暖,透过半敞开的窗户钻了进来,吹落了床边的帷幔,只余那两道亲密无间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这一吻结束后,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燕陵秋眸中沁出了水雾,朦胧一片,殷红的唇瓣更是不自觉地开了一条缝,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陆则眸色深沉,抚在他面旁的食指慢慢移动,落在他半开的唇上,随后看了他一眼,探了进去。(脖子以上)

燕陵秋瞪大眼睛,下意识抿住嘴唇,却……

床边的帷幔遮住了两人的身形,只隐隐听到过了片刻,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甜的……”

帷幔倏地被人掀开,燕陵秋脸色爆红,他快步走到殿前,想要开门离去,又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陆则也慢悠悠跟了上来,扯着他的袖子:“生气了?”

燕陵秋扭过头,又回来瞪了他一眼,头一次不顾什么君臣之别,恼道:“陛下怎可……如此?”

陆则挑了挑眉,一手顺着他的袖子往下滑,声音皆是无奈:“朕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就……”他看着燕陵秋红透的脸颊:“谁让陵秋太过可口,朕全然忍不住。”

燕陵秋又羞又恼,索性转过身子不看他。陆则慢吞吞绕到他面前,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温柔哄着:“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般姿态,燕陵秋就是有再多的气也消了。更别说他也不是气更多的是的不好意思。此时陆则已经给了台阶,他看了他一眼,抿唇道:“那日后陛下……不可再这般了。”

陆则看着他,却没说话。

燕陵秋眉头紧皱,心下又惊有疑:“陛下?”

陆则眸光轻动,看向门外,道:“这个时辰也不热了,出去走走?”

燕陵秋哪里看不出来他是在转移话题,当即不知是该笑该是该如何:“陛下!”

“陵秋,宝贝。”陆则无奈叹道:“我心悦你,所行所举皆是情难自已,又如何能同你保证什么?再说了,”他抚着他鬓角,眸光温柔:“两情相悦之人有这种举动再正常不过。”他顿了顿,幽幽开口:“你得慢慢习惯。”

燕陵秋听着他低低念出来的宝贝二字,虽说未听他人提过这种称呼,但就表面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又羞又臊,还有一种被他珍视的喜悦。又听着他坦明心迹的话,心下更是甜成了一块糖,正在想自己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了的时候,又听他最后的话,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飞快收敛了笑意,强忍着严肃看他。

“总之陛下怎么说都是有理的。”他道。

陆则好脾气地跟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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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的错,没考虑到陵秋脸皮薄,下次若是再要如此,定然会事先通知唔”

燕陵秋一把捂上了他的嘴,唤了句:“陛下!”

陆则眸中含笑,非但没恼,还在他手心处亲了一下。燕陵秋顿时收回了手。

陆则这才拉过他,好声好气地道歉:“陵秋若是当真不喜,朕以后便不这般了,莫气了,可好?”

燕陵秋唇瓣动了动,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什么话来。只是转过脑袋,不再吭声。

陆则牵着他的手:“现在天色正好,出去走走?”

燕陵秋这才应好。

两人便去御花园走了走。

陆则后宫并无妃嫔,前朝太妃也都深居简出,因此御花园服务的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主子,平日里鲜少会有人来。燕陵秋便放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在御花园中慢慢走着晃着。

行至亭台水榭,还有人一早备好了茶水点心。点心是御膳房新鲜出炉的,燕陵秋没忍住多吃了两块,陆则便在一旁笑着看他。燕陵秋盯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忽地心念一动,将剩下的半块塞到他唇边。

陆则眉梢一扬,启唇咬了一口,评价道:“味道不错。”

燕陵秋眉眼微软,又把剩下的糕点吃了下去。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是在用行动告诉他

没有不喜欢。对于他的亲近,没有不喜欢。

两人在御花园逛完,陆则又处理了一会的折子,燕陵秋本想离开,陆则却让他在这待着。燕陵秋有心避嫌,只随便找了本话本看着,时不时翻几页,又将目光落在陆则身上片刻,再继续翻看着。

太阳渐渐西沉,晚膳陆则十分自然地留燕陵秋在这儿用,燕陵秋本有些迟疑,但想想一顿饭也没什么,便同意了。

吃过晚膳,两人在宫内四处走走消消食,燕陵秋本想借这个机会告辞,陆则却从一旁的树上摘下了一枚树叶,十分自然地开口道:“晚上就留在这儿吧。”

燕陵秋一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良久后,他才慢慢道:“陛下……”

“这不合规矩。”

乾清宫便是后妃都不能留宿,他在这里午憩,还能说陛下体恤臣子,但晚间再留在这儿,就不太合规矩了。

陆则诧异的看着他:“不合规矩的事,朕做得还少吗?”

燕陵秋想了想,一时无言。

陆则揉了揉他的脑袋:“宫内无人敢胡乱嚼舌根,福顺会处理。不必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嗯?”

再者宫中并无后妃,那些朝臣也没那个胆子敢打探皇帝后宫的事,所以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燕陵秋有些犹豫,片刻后,才低低应了声好。

他想应该就是同午时那般,两人相拥而眠,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主要的是,两人刚刚心意相通,他也不舍得这个时候离开他。

就那么……放纵一次……

福顺知道燕陵秋要留下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几乎掩藏不住,不住地道:“奴才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他笑的跟朵花似的灿烂,燕陵秋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明白这位大太监究竟在想些什么。

陆则看了他一眼,道:“不必理会他。”

陆则是明白了,对于他和燕陵秋之间的事,福顺是比谁都乐见其成。而陆则见他干活还算顺手,也就没有换的打算。

还能忍受。

陆则又看了一会奏折,等到了时间,就分别去沐浴更衣。陆则先到了寝宫,在床榻旁等了好一会,门边动静才响起。他抬眸看去,就见燕陵秋一身单薄的中衣,有些不自在地走了进来。

福顺领着他去沐浴,燕陵秋并未多想,只是中间过程实在有些繁琐,他也以为是乾清宫的规矩。直到他看着一旁备好的中衣,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那中衣不同于以往的白色,而是一袭淡青色泽,质地柔顺光滑,很是少见。燕陵秋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可要真说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巧那时福顺在外面问需不需要宫人进来伺候,燕陵秋回绝之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件衣裳穿了上去。

殿内烛光萦绕,火苗跳动间,室内的氛围也慢慢浓稠了起来。

陆则抬眸看过去,燕陵秋发梢未干,长发披肩,淡青的中衣色泽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眉宇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逼人,多了几分柔缓清隽。那中衣垂坠感极佳,将燕陵秋的身形彰显的清清楚楚。最主要的是那青衣材质单薄,衣衫下的肌肤似露非露,若说有毛病,也的确有;若说没毛病,也确实是说不上来什么。

燕陵秋见他的神情,不由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道:“陛下也觉得这衣服不妥?”

陆则深吸一口气,问道:“这衣裳是谁给你的?”

“浴房,福顺一早就备好的。”燕陵秋见他那模样,越发觉得不自在,不由转身道:“臣去换一身吧。”

陆则拉住他的手,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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