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常人,十八岁官居五品,已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可她的心上人是陆如琢。那是一个高高在上又是众矢之的的人。裴玉反复握住刀柄,让自己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立春姑姑,你常在京城,上官中丞为人如何?”“上官中丞?”钟立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御史台有多烦人,咱们锦衣卫向来不和他们打交道。不过……”“不过什么?”钟立春压低声音道:“朝中大臣在锦衣卫衙门都有一份卷宗,你若是想看她的,我带你去。”“多谢立春姑姑。”“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不让陆如琢带你去看?”钟立春自言自语地嘟囔,“哦,肯定是她最近太忙了,没空理会这些。”裴玉自台阶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这场逼宫之乱轻而易举被镇压,前殿的厮杀与后殿的安宁仿佛两个世界。唯有空气中萦绕的极淡的血腥味,昭示着曾经的不平静。女帝寝殿灯火通明。越到大限之时,她反而精神越发饱满,气色红润,甚至可以自己坐起来了。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母皇……”“哭什么?”女帝道,“让你的臣子看了笑话。”臣子们并没有笑话公主,个个神情悲痛。女帝道:“阿琢,取朕的‘山鬼’来。”“是。”陆如琢取来一把刀,刀鞘漆黑如夜,鞘身乌沉,是跟着女帝——曾经的荣嘉长公主南征北战的佩刀。女帝道:“方才陆卿已向朕求了一份恩典,这把刀便赠与窦卿罢。”镇远侯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山鬼”,虎目噙泪。“老臣,谢陛下。”女帝自己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久,她知道人心易变,身不由己。这把刀,相当于丹书铁券,将来可免镇远侯一死。换言之,陆如琢用免死的机会换了一份恩典。她求的恩典,方才谕旨已由陛下口述,中书舍人拟好,盖上玉玺,择日宣告。上官中丞朝陆如琢看了一眼。不曾想陆如琢竟抬起眼回望,唇角浅浅一弯。上官中丞和她对视,唇畔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上官。”上官少棠收回视线,迈至榻前,屈膝道:“臣在。”“涟儿年幼,陆卿与窦卿都是武将,朝政一事还要劳烦你多教她。”“臣遵旨。”上官少棠看着女帝。女帝蹙眉道:“你有话说?”上官少棠一笑,眼中薄暮寒烟跟着散去,面庞竟有几分绮丽,眨眼道:“陛下赏了陆大人与窦侯爷,臣的赏赐呢?”女帝哑然片刻,道:“油嘴滑舌,你怎学得与陆如琢一样?”陆如琢忙喊冤。上官少棠道:“陆大人是陛下的爱臣,独得恩宠。臣学一学,也好分得陛下一分宠爱。”女帝哈哈大笑。“你若在朝上也能这样哄朕开心就好了,天天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怎么敢宠爱你?”一时之间寝殿充满欢快的气氛,冲淡了悲伤。“母皇。”帝姬出声打断了君臣斗趣,道,“儿臣想与母皇说会话。”女帝视线自她收在宽袖中的手掠过,柔和道:“好,涟儿上前来。”上官少棠连忙让开位置,与陆如琢站在一处,让楚涟公主坐到榻前,握住她的手。“上官中丞的赏赐,就由你给罢。”“是,儿臣遵旨。”楚涟公主垂下眼帘。陆如琢垂眸若有所思。雪短暂地停了。女帝的回光返照约莫持续了半个时辰,接着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如同一截枯木,生机飞快流逝。“朕革旧鼎新,尚贤远佞,事必躬亲,宵衣旰食。然……天不假年,赍志以殁。”女帝看着明黄的帐顶,想起一年又一年的大雪,一年又一年的轮回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女子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朕……一生无悔。”***裴玉去了一趟宫门,前殿的事需要善后,陆如琢腾不出手,裴玉去帮忙处理。回来的途中忽然天地昏暗,奉天殿前的宫灯齐齐断灭,突如其来的急风骤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忙着点灯的内侍们东倒西歪。裴玉一手挡住风雪,忽闻宫钟齐鸣。黄钟三十六响,大丧之音。帝王驾去,如同山崩。“陛下——”奉天殿前的内侍最先反应过来,匍匐在地,哭声顿起。裴玉拄刀,单膝跪进雪中,她的眼睛里也下起了雪。分列两侧的禁军蓦地转身,铠甲撞响,面向寝殿的方向,整齐划一地半身跪地。天地一片肃杀。京中各寺庙的钟声接着响起来,连绵不绝。睡梦中的百姓被钟声惊醒,细细数过后,大恸出门,面向皇城拜倒,只闻悲声。启元二十一年冬,女帝驾崩,谥号圣明皇帝,享年四十五岁。天下缟素。第087章时值年关,正是多事之秋,女帝病危之时边境便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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