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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莽立即闻声上前,不等逍遥王说完就准备动手了。

宋祁韫晓得逍遥王在盛怒之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忙挡在沈惟慕身前护着他。不久前他刚吐了很多血,这要是被张莽缉拿,折腾一遭,恐有性命之忧。

“外头的那名死者不是苏世子。”

张莽的手已经钳制住了宋祁韫的胳膊,逍遥王嘴巴张大,正要发下一个字的音,突然噎了回去。

逍遥王怔了下,随即更加暴怒地瞪向沈惟慕,一双眼恨不得将沈惟慕千刀万剐。

“黄毛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本王开这种玩笑!本王的眼睛是瞎了吗,王府其他人的眼也瞎了吗?岂会不认识世子的模样!”

逍遥王也不想相信儿子死了,但他和府中众人都亲眼确认过了,死的人就是苏锦多,尉迟枫和数名仵作都已经查验过,其容貌绝无易容的可能。

“他不是。”沈惟慕语气笃定。

第76章

逍遥王被沈惟慕从容笃定的态度镇住了,他稍敛怒气,指着沈惟慕,让他解释。

宋祁韫也认真地看向沈惟慕,期待他口中说出的重要线索。

沈惟慕眨了下眼睛,“不是就不是,要怎么解释?”

逍遥王:“你——”这小子果然在耍自己!

宋祁韫连忙插话:“待碎尸拼合完整,自能查出破绽。”

他人依旧挡在沈惟慕的身前,以免沈惟慕遭受怒火。

逍遥王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道:“好,本王等着。”

多余的话逍遥王没说,但看他怒杀剜人般的眼神儿就知道,结果若不如意,所有人都必须承受他加倍的雷霆怒火。

宋祁韫拉着沈惟慕从堂内出来的时候,略松了口气,“怎么如此鲁莽?”

“你也怀疑那尸身不是苏世子,不是吗?”

宋祁韫没有否认,提醒沈惟慕:“但若无实证,这种保证以后不要随便承诺,一旦事情发展非你所料,会惹来很多麻烦。”

沈惟慕笑了,“那就让麻烦来找我。”

宋祁韫蹙眉,打量一遭沈惟慕。

奇了怪了,模样没变,衣着未改,怎么突然觉得他气势迫人了许多,给人以一种睥睨世间万物的桀骜神君之感,吐血还能把人吐出这种气质来?

“你身体——”宋祁韫又打量一番沈惟慕,“好多了?”

“嗯。”沈惟慕将宋祁韫再三保护他的行为看在眼里,说不出感谢的话,但语气很柔和。

尉迟枫已经将碎尸拼接到大腿的位置了。

宋祁韫端详尸身情况,尤其是头颅。

张莽跟着凑了过来,方才正堂内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也有了几分怀疑。他再度认真端详尸身的容貌和身形后,确定与苏世子的模样别无二致,冷哼一声。

“你们如此拖延时间,欺骗王爷,当真是都不想活了。”张莽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用袖子擦了擦刀刃,“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们上路。”

“张总领何不去读一读律法?”白开霁抱着刀,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张莽握紧刀,做好了与白开霁打一场的准备。

张莽的属下小声跟他解释:“总领,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说您不懂法,就算按规矩处置,他们也不会死。”

“笑话,刚才王爷王妃都说他该死。”

“王爷王妃会不会说的是气话?”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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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胡言,我劈了你的嘴!”张莽将刀对向属下。

宋祁韫请管家将府中所有贴身伺候苏世子的人都召集来,令他们来认真辨认。

“这是不信我了?”张莽嘲讽,“折腾吧,我看你们到最后怎么收场。死不了更好,正好我想慢慢折磨你们。”

待人到齐后,一一辨认,因为尸块零碎,惨不忍睹,这些贴身侍从们都十分害怕,瞅一眼便确认说就是苏世子。让他们再细看看,至多就再看两眼,转身就吐了,大家还是点头称是苏世子。尤其是前头辨认的人说是,后面的人就认得更快,都纷纷说是。

“看来苏世子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翩翩公子,皎洁如月’啊,似乎很喜欢玩女人。”

“姓沈的,你竟敢诋毁我们世子!”张莽气急了,这就要去禀告逍遥王。

沈惟慕指了指尸身腿内侧的红色丘疹,“这不是花柳病吗?”

尉迟枫愣了下,忙就着沈惟慕所指去查看,这块腿部皮肤上的红色印记确实不是没洗干净的血迹,而是一种丘疹。由此往上面的部位细查,在被割开的伤口边缘的皮肤上,发现了几处溃疡。

至于花柳病最容易显现病征的部位,则因为被劈开,要么血肉糜烂要么有缺失,已经无法分辨。尉迟枫通过探查其他部位的肿大、破溃,最终确定死者确实患有花柳病。

“这不可能,我们世子爷洁身自好,怎么会得花柳病。”张莽骂尉迟枫造谣。

尉迟枫无奈看一眼他,摇摇头,继续拼接余下的尸块。

白开霁挡住冲动的张莽:“看来你是不盼着你家世子爷活着啊?这尸身若有花柳病,而你家世子爷没有,不正说明他不是你们的世子爷么。”

张莽一时哽住,想想是这个道理,忙让贴身伺候的丫鬟近前,好生确认世子在失踪之前,身体这些部位是否曾有过丘疹、破溃。

丫鬟们害怕地凑过去看一眼后,连连摇头,表示她们伺候世子的时候,并不曾见过这些。

“尸体全部都拼凑完整了。”

此时天已经大黑了,但四周亮起的一排排灯笼,将陈尸台照得犹如白昼。

只是在夜色下提灯照尸,看着尸身上纵横交错的拼接痕迹更加恐怖。在场许多人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做噩梦,甚至睡不着觉了。

“果然碎尸本身就是破绽。”宋祁韫在端详完尸身之后,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笃定,“这的确不是苏世子。”

“因为花柳病?”张莽摸了摸鼻子,“虽说我认为世子不是那样的人,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一不小心被什么坏人给恶意传染了,刚好在失踪以后发病呢?”

宋祁韫指着尸身的鼻子以及下身某处重要的部位道:“尸体其他部位都尚算完好,几乎完整拼接,唯有这两处缺失皮肉,甚至血肉糜烂,为何?”

张莽咬牙切齿道:“那贼人穷凶极恶,竟拿我们世子的脸和下三路泄愤!气死我了!我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白开霁叹口气,“还好兄弟大刀耍得好,不用动脑谋差事。死者有花柳病,而其最有病症的地方,要么被劈开了,要么劈烂了。这不明摆着么,凶手在刻意隐藏其身上不像苏世子的地方。也就是说,死者的鼻子很可能长得跟苏世子不一样。”

尉迟枫点头,“这世上芸芸众生,总有相似之处。若多花费些心思来寻找,不是没可能找到跟自己相似之人。”

“竟是如此么。”张莽震惊之余,激动不已,“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我们世子爷真有可能还活着!”

张莽高兴地忘了之前的龃龉,兴奋地抱住了白开霁,被白开霁嫌弃地一把推开。

“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以前,身亡后才被分尸,死者嘴角翘起,状似微笑,胃中物经查验有毒,该是含笑九泉之毒。对了,那位抛尸者所中之毒也是含笑九泉。”

大家顺着尉迟枫所指看去,地面草席上陈放着一具尸身,面容正诡异的微笑着,提着灯笼乍一看也挺吓人。

“唐迢迢与唐瑶瑶早在三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被抓了,凶手不可能是他们二人,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同伙用含笑九泉杀人。”白开霁推断道。

宋祁韫:“同伙肯定有,但毒未必是他人下的。唐门之人行事向来小心,尤其是这种令他们引以为傲的独门秘制之毒,几乎不可能假他人之手。”

尉迟枫应承:“这含笑九泉毒通过调整份量和辅以草药便能精准地控制毒发时间,他二人深谙此毒的使用之法,提前下毒控制死亡时间很容易。”

张莽听到这话更激动了,“既如此,还不快将唐迢迢与唐瑶瑶押来,令他二认尸?”

只要唐迢迢和唐瑶瑶供认出碎尸的身份,便能彻底确定其是否是世子爷了。

白开霁瞄一眼宋祁韫,摸了摸鼻子。宋祁韫负手而立,也无言。

沈惟慕瞧二人这神色就知道,唐迢迢和唐瑶瑶肯定死了。这二人若是能认出碎尸是假的,凭幕后主使作案的缜密性,必然不可能让他二人活命。

宋祁韫将张莽招来,对他低语了一句。张莽立即噤声,表示他不会多言,接下来会配合大理寺的一切调查。

白开霁好奇:“欸,老大跟他说什么了?”

宋祁韫:“王府有内奸,凡事听我安排。”

白开霁偷偷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一声王府有内奸,责任就到张莽等人头上了,事关苏世子安危,责任在己,张莽自然不敢造次了。

在张莽跑去逍遥王跟前复命时,沈惟慕突然拿着一张纸条读起来。

“乖乖孩儿,受命不殆,椿萱桃花不兼爱,世事再无奈,不会被打败。”

“这是什么?儿歌吗?”白开霁又好奇了,眼巴巴地凑过来。

“八卦楼的消息?”宋祁韫问。

沈惟慕点头,将字条递给宋祁韫。

“此线索与真正的幕后凶手有关。”

沈惟慕随即缓缓后退了几步,靠近石灯,将手背过身去,在大家不注意的角落里,攥着光团,反复摩挲。因为身后石灯的光亮着,所以沈惟慕虽然手攥着发亮的东西,但并不显眼。

宋祁韫等人都聚在一起,琢磨字条上的话。

“这八卦楼的消息准吗?”王府管家见他们竟如此认真地看着字条,不禁发出疑问。

见大理寺众人无一人有质疑之色,甚至不屑于回答他的疑问,管家晓得这消息来源绝对准确。

宋祁韫突然将字条攥入掌心,命令白开霁将此刻在场的王府所有人都带回大理寺,期间不允许他们与外人有任何接触、传话。

管家震惊:“这、这怎么可以?小人等还要伺候王爷王妃。”

张莽这时候出来了,对宋祁韫拱手:“王爷说了,只要能找回苏世子,我等一切都听命于大理寺安排。但如果失败了,也请宋少卿立下军令状,以命作偿。”

话毕,张莽将一张写好的令状呈给宋祁韫,请他签字画押。

宋祁韫不禁瞧了一眼沈惟慕,见他老神在在靠在石灯旁不知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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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呆,心想着此等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倒是悠闲。但愿他这次的消息也能一如既往得准确,不然他的小命真要搭进去了。

宋祁韫签字画押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签的话,他不可能将王府这么多人都带走。

“走了,沈兄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呢?”白开霁负责最后的收尾,转头见沈惟慕还站在石灯旁,催促他快些。

“嗯。”沈惟慕恍然回神儿,这才跟上。

第77章

出了王府,沈惟慕与白开霁的告辞,表示他不去大理寺了。

“身子疲乏,先回家休息了。”

“早该如此了,吐了血还来这里强撑,不知我们多担心你,快回吧。”白开霁对此求之不得,嘱咐沈惟慕一定要好好休息。

沈惟慕命康安云驱车到沈家别苑。

“抵达后,所有人撤离在外守卫,不许任何人打扰我。”

“是。”康安云唯命是从,自是一切按照沈惟慕的安排,绝不违背。

上车后,沈惟慕便布下结界,打坐调息。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系统光球,光亮越来越暗。突然,沈惟慕捏住光球略微用力,光球发出爆裂声,由黯淡变得十分耀眼,飞升至沈惟慕头顶上方,如普照的阳光一般,源源不断的灵气自光球倾泻而出,注入沈惟慕的体内。

【叮——报错!八卦系统界面发生错乱……】

【叮——叮——叮——警告!八卦系统界面受非法入侵,即将关闭……开启……将预告凶案发生地……关闭……开启……滋滋……】

大理寺。

宋祁韫下了马,就直奔尸房,命仵作带他查看陈婉的尸身。

“陈婉是谁?”

白开霁发懵地问了一句才想起来,陈婉是大善人陈员外的女儿。那个偷偷离家出走,结果半路遇劫匪,最后被抛尸死在京郊林子里的女子,尸身还被野狗啃食过。

前日的案子,本来距离挺近的,不应该忘。但这两天发生的案子属实太多了,大家忙的晕头转向,前日的案子竟恍如前年一样。

“当前自是苏世子的案子紧要,老大怎么突然想起查陈婉的尸身了?这案子已经结案了,劫匪俱已捉拿招供了。”

仵作应承:“正是,尸身之所以还存放在此,皆因最近案子多,大家都忙碌,实在是不得机会通知陈家人将尸身领回去。”

宋祁韫掀开白布,查看过尸身左手手腕处和颈后的野狗咬痕后,将白布盖上。

“陆阳呢?我记得这案子他负责。”

“来了,老大。”没一会儿,陆阳就应召跑到宋祁韫跟前。

“我记得你查此案时曾说过,陈家人说陈婉的左手手腕和颈后都有一颗红痣,偏巧死者这两处地方都被野狗啃食过。”

陆阳惊讶于宋祁韫过耳不忘的记忆力,佩服地点头应是。

“当时觉得奇怪,所以验尸的时候,特意请尉迟主簿认真查验了一番——”

“尸身面容没有异常,陈家人也皆指认此尸身就是陈婉。”宋祁韫接话道。

陆阳点头,“对。”

白开霁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尉迟枫托着下巴认真道:“因为在逍遥王府刚发生过类似的一幕。”

“啊对!”白开霁震惊,“两具尸体都是损毁了容易被人的辨识的部位。难道说碎尸不是苏世子,这具尸体也不是陈婉?两桩案子竟有关联?”

尉迟枫道:“是不是陈婉,再审一审那劫匪,确认当时死者颈后或手腕上是否有红痣即可知。”

不多时,去大牢审问的陆阳便回来了。

“一个说记不清,一个说好像是没有。”

宋祁韫料到劫匪当时杀完人后慌张,可能会有记忆不清的情况发生,已经提前派人去陈家请伺候陈婉的贴身丫鬟前来辨认。

纵然这世间人可能会有容貌或身形相似,但终究是两个人,各有许多不同,比如头发的浓密、牙齿的参差、手指的长短等等。所幸这具尸身只是被野狗咬过,并非是碎尸,对比出这些细节很容易。

一炷香后,陈家来的梳头丫鬟和婆子经过对比后,确认这尸身不论是头发、还是牙齿长得都与他们家小姐有不同。陈婉头发多,黑泽顺滑,这具尸身的头发少一些,不光泽,手感也比较干涩。陈婉牙齿整齐,尸身却长着一颗虎牙。

如此可以确认,这具尸身不是陈婉,那真正的陈婉又去哪里了?

陆阳:“这陈婉是个美人,还颇具才名,听说有不少人爱慕她,意欲求娶。陈员外挑挑拣拣了很久,才选中了一名最满意的女婿,下月就打算给他们订亲。莫不是这陈婉早有意中人,拗不过父亲的安排,便打算与情郎私奔?”

“太有可能了!”白开霁拍一下陆阳的肩膀,夸赞他推断的合情合理。

尉迟枫看向宋祁韫:“你们别忘了,陈婉还有可能与苏世子案有关。”

白开霁骤然打个激灵,做了更大胆的推测:“难道说陈婉的情郎是苏世子?”

陆阳恍然大悟:“所以说那劫匪其实是劫持了苏世子与陈婉两个人。二人是在私奔的路上,被劫匪给……不对啊,女婿若是苏世子,陈员外会不乐意?俩人干嘛要私奔啊?”

“没想到你这回比我还笨。”白开霁笑话陆阳道,“有没有可能是苏世子家世太好,逍遥王府那边不同意呢?”

陆阳拍了下脑门,感慨自己一定是这两天日夜忙活,累得脑子不会转了。

陈家虽然家境殷实,却非达官显贵,远远攀不得王府那等高门,更不要说这逍遥王还是众王爷中最得宠的那位。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可惜运气不太好。”

尉迟枫皱眉:“不太对,若说这二人准备的替身是为了私奔时声东击西,那为何苏世子的替身之前不曾出现过?匪徒劫持二人,针对他们二人就罢了,为何要这样弄死他们的替身?而且替身身上有特点的部位都被特意遮掩了,似乎有意让世人认为死的就是他们本人。”

“啊,好复杂,想的我头疼。”白开霁双手揉着太阳穴。

陆阳看向一直沉思的宋祁韫,求问他的想法,请他做一个决断,示意大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乖乖孩儿,受命不殆,椿萱桃花不兼爱,世事再无奈,不会被打败。”

宋祁韫在他们分析案情的时候,心里一直反复念着沈惟慕给他的这句话。

椿萱和桃花不兼爱,那就只能二择其一。这答案呼之欲出,显而易见了。

见宋祁韫没回应,白开霁推一把陆阳。

“别催老大了,发生了这么多桩案子,错综复杂的,一时间谁能那么容易想明白?那个逍遥王也真是的,竟然逼老大签什么军令状。搞笑呢,大理寺又不是军营,立什么军令状,要立也该叫生死状。”

“眼下紧要的是叫生死状还是军令状吗?是抓凶手啊!”

“你以为我不想抓?怎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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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在哪儿呢?你告诉我在哪儿,我立刻去抓!”白开霁白一眼陆阳,怪他就只会说废话。

陆阳嗤笑反问:“你难道说的不是废话?”

“你们俩都消停些吧。”尉迟枫温言制止二人,令二人耐心静等宋祁韫的吩咐。

陆阳和白开霁或许不了解,尉迟枫却明白,此时宋祁韫必然已经有头绪了,甚至很可能已经想到了抓凶手的办法。

因为真遇到复杂难解的问题时,他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状态中,完全无视外界的声音。而刚刚他只是思考片刻之后,便收回思绪,眼神清明,还旁观了陆阳和白开霁的斗嘴。

若非心中有了主意,他岂会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少卿,属下等已将二十万两的银子安全运回。”余岁将银子安全运送到大理寺后,就立刻前来复命

“我的嘱咐你都照办了?人钱一个不少?”

余岁恭敬行礼,点头应是。

“让人夜里出力干活,总该备些吃食,犒劳大家。”

“小人明白,这就去安排。”余岁应承后匆匆离开。

宋祁韫净手后落座饮茶,也让白开霁、陆阳等人歇息片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好有力气和精神继续办案。

白开霁吃到第六块点心的时候,宋祁韫突然起身。

“走吧,去抓凶手。”

话毕,宋祁韫就率先大步流星地走了。

抓凶手?陆阳和白开霁双双愣住,俩人互看一眼后,都激动地去追宋祁韫。

“老大,我们现在去抓凶手?您知道凶手是谁?”

“去哪儿抓?要不要备马和出城令牌?”

“知道,不用马,就在这抓。”

宋祁韫一一回应了问题后,就领他们到了大理寺库房。

二十万两白银数量巨大,也比较沉重,此时差役们和码头的脚夫们正一起努力,将一箱箱白银搬运进库房。

“还剩十箱,大家加把劲儿,干完了有宵夜吃,羊肉包子羊杂汤!”

众人一听有肉吃,铆足劲儿将最后几箱银子搬完。

脚夫们都累坏了,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反正他们平常都习惯了干脏活儿累活儿,干脆就坐在地上擦汗歇息。

厨子端来羊汤和热腾腾的包子分给大家吃,脚夫们十分积极地过来排队取吃食。

拿到肉包子和羊汤后,便就近找地方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宋祁韫带着白开霁和陆阳等人,只站在院边的角落里,静看着这些脚夫们领饭吃饭。

“这羊肉包子看起来真香,一咬冒汁儿呢,我想吃一个,你要不要?”白开霁问陆阳。

刚才那些脚夫们举着脏手争先恐后地去抢包子,哪怕蒸笹里还有包子剩下,肯定也被碰脏了。

陆阳一脸嫌弃,“你也不嫌脏!”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这人就是矫情!”

白开霁可不计较这些,便要去拿个包子来。他刚迈出一步,肩膀就被宋祁韫按住了。

“给那个人也送一个包子去。”

白开霁顺着宋祁韫目光所指的那名脚夫看过去。这脚夫没有像其他脚夫那样拿包子和羊汤吃,也没有席地而坐,有些局促地站在被众人忽视的角落里,呆呆地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开霁笑着应承,拿着包子就送到那脚夫跟前。

“吃吧。”

脚夫看到包子一愣,笑着道谢接过,就将包子托在掌心,没有送到嘴里。

“怎么?不舍得吃?那还有呢,我再给你拿几个。”白开霁十分热情。

“不用不用。”脚夫推辞。

“你就吃吧,别客气。”陆阳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脚夫。

脚夫应承后,低着头将包子送进嘴边,咬了一小口。

“我记得你,会编草蝴蝶,叫式子藏?”宋祁韫问。

脚夫愣了下,忙行礼应是,有几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宋祁韫对他笑:“你这名字可是‘世子藏’之意?”

第78章

式子藏疑惑地对宋祁韫行礼,“草民愚笨,不太懂宋少卿的意思。”

“苏锦多,到这种时候还装就没意思了。”宋祁韫命人控制住式子藏,令尉迟枫检查其面部是否易容过。

“不必。”式子藏声音冷淡下来,他挺直腰板矗立,平视着宋祁韫,整个人的气质骤然改变,从唯唯诺诺转变成了矜贵桀骜。

式子藏抬手撕掉脸上的面皮,露出真容来。

宋祁韫身后的随行人员中有不少王府的侍从,当他们看到面皮下露出一张世子爷的脸,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有的甚至嘴巴张得很大,足够塞下一颗梨。

“世、世子爷?”

“真是世子爷?”

王府众人围上前去,纷纷问候苏锦多,并查看他身体的情况,同时不忘向他回禀王爷王妃多么担心他。

苏锦多都淡漠置之,只是看着宋祁韫:“你如何知道是我?”

“世子爷矜贵,与他们终归是不同。”

宋祁韫这话听起来有几分耐人寻味,既像是夸赞,又像是嘲讽。

苏锦多看了眼那些坐在地上吃饭的脚夫们,立马明白过来宋祁韫意指的“不同”在哪里。他做不到跟那些脚夫们一样,随便席地而坐,张口就吃不干净的食物。

他说得对,终归是不同,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不同。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忽然来了这里?”

如果一开始宋祁韫没有怀疑他,如果没有跑到这来观察他,即便他露出这点破绽,也不会被宋祁韫发现。

“这两日虽案子发生得多,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留下,尤其是那躲在幕后的主使,叫人摸不到一点头绪。想必苏世子也是这样认为,才会狂妄到亲临现场,主动送上门来。倒便宜了我们,给我们省下不少力气。”

苏锦多脸色阴沉下来,“宋祁韫,少说废话。”

越来越多的官兵被调遣过来,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宋祁韫自然不说废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确保这次的缉拿万无一失。毕竟苏锦多的身后还有防不胜防的蘑菇教,那自当该一防再防,以防万一。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这世上从不存在完美犯案,凶案只要发生,就必有破绽。”

又是一句在苏锦多听来是废话的废话。

“宋少卿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了。”

张莽十分不解地走到二人中间,阻隔了宋祁韫与苏锦多之间的对峙。

“你难道在怀疑我们世子爷是那些凶案的幕后黑手?这怎么可能!”

“你这脑袋,啧啧!”陆阳将张莽拽到自己身边来,“行,那就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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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解释解释,你们本该被绑架的世子爷,如今为何会易容了,混在这些脚夫中?”

张莽噎住:“这……”

张莽转过头去,焦急地请苏锦多跟大家解释,世子爷必有苦衷,一定是大家误会世子爷了。

苏锦多没说话,甚至没看张莽一眼。

张莽这才动摇了,不敢相信地望着苏锦多。

这怎么可能?世子爷向来克己复礼、温润如玉,对上恭谨孝顺,对下宽厚仁慈,从小到大一直是谦谦君子,从无一丝失德失仪之处。这样完美的世子爷怎可能做出如此弑杀之事,犯下如此之多的残忍命案?

苏锦多勾起嘴角,目无波澜地看着宋祁韫:“我做事无须向别人解释,也不接受别人无证据的指责与怀疑。倒不如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你所窥见的破绽是什么,如何能牵扯到我身上。”

苏锦多这番话简单总结三个字就是:滚刀肉。

他不解释他为何会易容假扮成脚夫,也不解释自己失踪这些天在哪儿,是否真的被绑架,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露面……只让对方拿证据。

非常聪明的以静制动之法,先看对方掌握了多少证据,是否能把自己定罪,再伺机想法子找理由逃脱。

宋祁韫倒无所谓先说,在绝对的证据面前,所有的狡辩都会是一场空。

“自苏世子失踪后,接连发生数起凶案,都或多或少与逍遥王府有关联。

明月楼、四喜茶铺、会灵观、丰水巷、永安街、回春堂、白鹤书院,这些案发地都有一个共同点,便都是由逍遥王负责的星月暗探组织成员据点,而郑府是逍遥王妃的娘家,沈府的沈玉章大人则与逍遥王关系十分要好。

星月组织十分神秘,普通人甚至连许多朝中大臣、皇亲贵胄都不知晓其存在,其组织据点更非外人可轻易得知,所以泄密的源头最有可能的就是逍遥王府,且能探知如此高等级消息的人身份必然贵重。”

场面十分寂静,苏锦多突然发出的嗤笑声就显得尤为突兀。

“说了这么多,都只是你的推断,无凭无据。”

“世子怕是身在其中,不识全貌了。如今在这群脚夫们之中捉到了易容的您,就是证据。”

宋祁韫从看到“二十万两白银作为赎金运到码头”的要求后,就知道这必然是凶徒声东击西的计谋。

因为这么多银子笨重又目标大,即便在荒郊野岭运输起来都十分麻烦,更不要说在天子脚下,受万众关注的苏世子绑架案中,凶徒绝无可能在悄无声息之下顺利地将银子运走。

所以运送银子的时候,宋祁韫就料到会有事情发生,而且这最后一道菜必然是大菜。

既然凶徒派人在码头上留信,就难保这些人中还有他们的同伙。在码头时,宋祁韫便一一观察了所有人,尤其是脚夫。式子藏就是在这时候被宋祁韫纳入了怀疑之列。

宋祁韫没有证据,但他有多年的查案经验、极强的洞察力和善于识人辨人的本事。式子藏给他一种很不对劲儿的感觉,他便相信这种感觉,在离开之前,要求余岁带上所有脚夫回大理寺。

“你若不知此案,又怎会参与进来?满京都传你被绑架了,你既行动自如,为何不及早现身?反而易容在脚夫之中,看我们这群官家人白费力气运银子,生生被戏耍,是不是很开心?”

苏锦多冷哼:“尔等喽啰,尚不配令我欢愉。”

“锦多,真的是你?”人群后面传出一记很有气势的男声。

王府众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声音属于逍遥王,纷纷让开一条路。

逍遥王与王妃郑氏一同走到了苏锦多面前。

“王爷怎么来了?”张莽惊讶。

郑氏解释道:“王爷知道那碎尸并非世子,既高兴又担心,左右在家也是放心不下、安歇不了,就想着干脆来此等候,便可第一时间得知世子的消息。哪曾想这一来,竟真的见到了!”

郑氏说罢就眼中含泪,激动地看向苏锦多,柔声询问他一切可安好。

对比于王妃的柔情,逍遥王就面目狰狞许多。他含愤怒瞪苏锦多,要他亲口回答自己,那些凶案到底是不是他所为,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自编自演。

“王爷,您说什么呢,锦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郑氏忙拉住逍遥王,劝他别对儿子发错了脾气。

逍遥王一把甩开了郑氏,质问苏锦多:“那你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锦多默然看着逍遥王发火,在对方再三怒斥他回话后,他突然笑了。

这一笑把逍遥王笑得发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人就是他那个事事顺从听话的乖儿子。

“还用解释吗?父亲心里不清楚?”

逍遥王看着苏锦多,愣了好久的神儿,才抖着手指他,怒骂逆子。

他心里当然清楚,星月暗探组织的那些信息只有他、吕渠武和苏锦多三人知晓。吕渠武绝不可能透露消息出去,便只有他。

宋祁韫说得不错,他现如今易容出现在这里,被抓了现形,就是铁证。

逍遥王闭了下眼,甚至暗暗用手掐了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噩梦。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最令他引以为傲的世子,竟做出此等穷凶极恶的恶事。

浑身血气上涌,心发颤,逍遥王身形晃了晃,身体朝后栽了下去。

“王爷!”

郑氏惊呼一声,急忙去拉,但因她身形消瘦,拖不住身材高大的逍遥王,也跟着一同栽了下去。最后是张莽及时出手,稳稳地将二人托住了。

逍遥王被暂时扶进了房内,请府医来查看情况。郑氏随同逍遥王一起。

“苏世子这是认罪了?”宋祁韫问。

苏锦多打量了一下宋祁韫,身形与他相似,年龄与他相当,甚至他们二人在京城的盛名也不相上下,然而眼前人是一派浩然正气,坦坦荡荡。

苏锦多笑了一声,挑眉正对宋祁韫,慢悠悠道:“不认。”

所谓“刑不上大夫”,对于权贵勋爵的审问,自然与对普通人不同。

像苏锦多这等世子身份,不管手握多少他犯罪的确凿证据,都先要整理上报天听,等候皇帝批复后才能进行处置。

现在苏锦多不认,宋祁韫不能强审,更不能用刑,只能暂且将他关押。

怕就怕他关押期间横生枝节,宋祁韫令陆阳、白开霁等心腹严防死守,务必不能出差池。

“苏锦多必然有蘑菇教的同伙,今日现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大理寺,找个身形相似的人易容成苏锦多的样子,出去探一探。”

宋祁韫交代完具体细节后,就去写折子,以求尽快进宫禀明圣上。

逍遥王还在昏迷中没有清醒,张莽站在屋门口哭得像个孩子,不时地用袖子擦眼泪。

白开霁取东西路过,瞧他这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帕子。

“谢谢。”张莽抽泣一声,眼泪流地更加汹涌,“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世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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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

第79章

“原因很重要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如此暴戾杀伐,草菅人命。”

白开霁拍拍张莽的肩膀,劝他好自为之,为这种人流泪不值得。

大理寺丞崔荣听闻逍遥王的情况后,急忙赶来查看。得知逍遥王是怒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一时半刻醒不来,他便马上去见了宋祁韫。

尉迟枫此时恰好也有急事来找宋祁韫。

三人关上房门,在屋中商讨了片刻后,崔荣率先出来,手里拿着宋祁韫刚写好的折子匆匆离开。

……

沈家别苑。

马车停在院中,四下静谧至极,只能闻得几只蛐蛐的叫声。

康安云率人在院子外围守卫,个个站立如松,纹丝不动。

三个时辰过去了,康安云没听到院内一点动静,心中难免担忧,但他谨记公子的嘱咐,不敢有任何打扰。

赵不行这时候骑着快马匆匆赶来,闹着要见沈惟慕,立即被康安云阻拦在外。

“我有急事,重要消息,耽搁的后果你受不起!”赵不行认为康安云在故意跟他较劲儿,警告他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康安云岿然不动,依旧拦着赵不行,“公子说不许任何人打扰他,那就谁都不能打扰。你若非要进,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康安云,你我都是清月教的人,都效忠于公子,何必非要跟我对着干!”

赵不行还要闯,被康安云阻挡后,便抽刀要与他干一架。

“你我比试一场如何,你输了,就让我进去见公子。”

康安云抬手示意少不行稍等,手往腰间挎刀的方向掏了掏。

赵不行以为他在抽刀,准备跟自己比试,便也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

当赵不行举剑面对着康安云的时候,就见康安云掌心托着一包药粉,突然鼓起两腮,对自己一吹。

“你——”

赵不行猝不及防地吸了药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呵,匹夫之勇,谁闲的没事与你比试。我的任务是保护公子,不是逞强斗殴。”

康安云单手提起赵不行,将他丢到墙边趴着,便拍拍手继续守卫。

马车内,沈惟慕吸收尽了系统内最后一丝灵气后,才睁开眼。

如今他已经做到神魂与新肉身凝为一体,与外界长存,不毁不灭,神通法术尽可以施展。但这世界的天道法则不允许有神通出现,每每使用神通,天道法则之力就会约束他,令他必遭天谴。

使用神通越大,所受天谴就越大。他虽不毁不灭,但不代表他不会变弱,不受苦痛煎熬。有时,生不如死其实比死更可怕。

如果他没中噬魂咒,在这方世界不用神通,只使些不入流的小法术倒也没什么。奈何他身中噬魂咒,想要破解噬魂咒就必须要用大神通术。此咒不破,他最终的结局将会沦为灵魂空白的傀儡,会如白痴一般任人摆布。

噬魂咒必须破,却不是现在,否则天谴立至,京畿地界将化为一片焦土。

天摧地折,国土破碎,生灵涂炭……这些于沈惟慕而言不过尔尔,牵不动他任何情绪。

但只要想到州桥夜市不复存在,崔记蒜烤大肠、曹婆婆肉饼、鹿家包子……还有宋祁韫所做的饭菜和果饮,他以后都吃不到了,沈惟慕便不爽快。

以前做魔尊,除了修行就是打架,日子过得单调乏味没什么乐趣,倒也不觉得如何。然而,现在他有了口腹之欲,享受过了美食的乐趣,再要他湮灭一切回到过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为保住京畿地界的美食,忍几天噬魂咒算什么,移山竭海也做得。

“你给我下来!”

“我要见公子——啊——”

噗通一声,墙外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沈惟慕下了马车,下一刻便现身在院门口。

康安云正抓着挎刀警惕地防备赵不行:“你再有小动作,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康安云怎么都没想到被他弄晕丢到墙边的赵不行,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偷偷爬墙,意图翻墙过去找公子。

险些就被他钻了空子!

赵不行被摔得屁股疼,气急败坏吼道:“康安云,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一点不知变通!事急从权懂不懂?”

“不懂。”康安云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只知道要听从公子的命令,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娘贼的,老子今天非要跟你干一架!”赵不行抽刀挥向康安云。

“公子!”

康安云发现沈惟慕出来了,正高兴地跟沈惟慕说话,没来得及赵不行的动作。

赵不行所练的功夫出自魔教,贯来以狠辣速度著称,一旦瞄准目标出刀,即便中途反悔也收不回去了。

赵不行真以为康安云会及时挡住他这刀,毕竟康安云的功夫不低。他没想到前一刻还对他警戒的康安云,下一刻忽视了他。

刀劈下去的那一刻,康安云的后脑勺还对着他。赵不行心道不好,这一刀结果了康安云的命,他也活不成了。

康安云感受到后脑有风袭来,才意识到赵不行居然冲动拔刀了,心一抖,料想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了。虽知无用,他还是下意识避让了一下,没想到竟真成功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赵不行发现刀劈到半空的时候,突然像遇到了什么阻隔,卡住了片刻,在康安云避开之后,刀才继续往下劈。

“赵不行,你找死!”

康安云也抽刀反击,没有下死手。他以为刚才赵不行没砍到他,也是故意吓吓而已,没有真动手的意思。

“我错了,错了!我就是真有急事要禀告公子。”赵不行没还手,对康安云赔罪。

康安云冷哼了一声,这才收刀。

沈惟慕淡淡看向赵不行:“何事?”

赵不行在见到沈惟慕面容的那一刻怔愣了好一会儿。这还是他们那个未掌权的小教主么?怎么感觉他好像完全变了模样?

可是细看他五官眉眼,其实没变样,偏偏就让人觉得他更俊美更出尘了,非一切凡俗可比,连那天上月都比不过他半分。尤其是他眼角那颗痣,勾魂摄魄,配以那不含悲喜清清冷冷的眸子,给人以一种似神似魔的矛盾压迫感。

赵不行下意识地心怀敬畏,恭敬躬身,将八卦楼最新探知的消息呈给沈惟慕。

沈惟慕看了消息后,问赵不行:“你的人查到的?”

“是。”这可是他动用了清月教内诸多人脉资源外加搭了两件宝贝,才换来的消息。

“不错,理当嘉奖。”

听到沈惟慕的夸赞,赵不行高兴不已,他总算在公子跟前证明了一回自己。此类事再多来几次,想必要了不了多久,他在公子心里就会跟康安云一样有分量。

当赵不行对沈惟慕的嘉奖报以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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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时,沈惟慕又开口了。

“你方才犯下‘不从命令,偷袭同僚’二过,一功一过相抵,还剩一过,按照教规该如何处置?”

赵不行吓得一身冷汗,立即跪地赔罪,请沈惟慕开恩饶过他这一回。

他本就是被八长老硬塞到公子身边的人,一直不受待见。公子若凭此处置了他,名正言顺,连八长老那边都不会说什么。

一阵静寂之后,赵不行忐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才听到沈惟慕的应答。

“好,就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惟慕声音轻轻的,很温和,却能清楚地让人感受到他话里意味深长的警告之意。

赵不行怎么都没想到,今天他满怀期待地兴冲冲来,走时一身冷汗浸衣衫。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觉得公子比恶名昭著的八长老更可怕。

深夜子时,雀儿巷,白记布庄。

一名带着狐狸面具的青衣男子来到了布庄后门,快速敲三下,慢敲两下,停顿片刻后,再敲一下。

门立刻开了,宅内男男女女嬉戏打闹的场景从里面露了出来。

开门的小厮谄媚地笑着,恭请面具男子入内。

这白记布庄是京内有名的暗娼馆,只有知道敲门暗号的熟客才能入内。

随后不久,苏锦多也如此敲了门。

小厮开门后见是苏锦多,表情谨慎,忙将他引入内,“世子爷怎么这么晚才归?陈姑娘担心极了,一直在等您。”

“一言难尽。”苏锦多低声问,“他在哪儿?”

“小的这就领您去。”

小厮带着苏锦多避开客人们,走东面的小路,穿过回廊后,进了厨房,再从厨房后门出去,穿过库房,到宅子后头最东北角的一间屋子前。

屋内灯火通明,有几个人影,等候多时。

小厮忙让身子,笑请苏锦多进屋。

苏锦多看了小厮一眼,便推门入内。

屋中央站着三名穿着黑斗篷的蒙面人,听到开门声后,三人同时转过身来看向苏锦多。

另有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坐在上首位,正是陈婉,在看到苏锦多的那一刻站起身来。

来对了,就是这里。

苏锦多刚要动手,被人一把按住手臂,脖颈处被架上一把白亮的大刀。

“不许动。”埋伏在苏锦多身后的人,厉声警告他。

随后,苏锦多手里的霹雳弹以及藏在袖中的匕首等武器,都被搜刮了出来。

这时候,引苏锦多进门的小厮笑着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不是苏世子。”

小厮哈哈大笑起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孤身一人闯到这里来,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白少侠呢,还是陆少侠呢?

啊不对,他们二人的身形跟苏世子都不像呢,那就只能是我们宋少卿了。毕竟苏世子这满身的贵气,一般人可模仿不来。”

陈婉闻言后,十分担忧地质问:“他不是锦多?那锦多在哪儿呢?”

小厮根本不理会陈婉的话,“刺啦”一声,揭开了苏锦多脸上易容的面皮。

上一刻还满脸洋洋得意的小厮,在见到面皮下的真容时,惊讶地瞪圆眼。

“你是谁?”

第80章

“清月教,赵不行。”

赵不行昂首挺胸,神色泰然,用藐视众生的眼神儿看着他们。

“清月教?是魔教!”

有人率先惊呼,其余几人反应过来后也都变了脸色,十分慌张。

“想不到魔教大名鼎鼎的鬼刀手会光临小店。”相较于其他人的慌张神色,小厮表现得还算淡定。

实则他心里也怕,说话时特意使眼色给赵不行身后的蒙面人,提醒他把刀架好了,可千万不能让这位鬼刀手有反抗的机会。

感受到脖上的刀被推进了一下,赵不行轻蔑地笑了,“你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了?”

当啷!

眨眼间,架在赵不行颈上的刀不知怎么就掉在了地上,只见影子一闪,微风拂过,原本执刀的蒙面人身形摇晃,栽倒在地。

“噗呲”一声,鲜红的血自蒙面人的脖颈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

血腥味儿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所有人都吓得变了脸色,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拉远了跟赵不行的距离。

小厮拱手,对赵不行作揖:“在下白记布庄老板白思富,不知何处得罪了尊下,敬请指教。”

赵不行这才抬眼正经打量白思富。难怪这厮明明是白记布庄的老板,却伪装成了开门的小厮,长得小眉小眼的,十分土气,还有几分驼背,天生一副卑躬屈膝的奴仆相。

“不知何处得罪?”

赵不行乐了,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边转动手里三寸长的锋利指刀,边踱步到白思富身旁,吓得白思富又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

“难道不是你们蘑菇教处处与魔教作对么?甚至连名字都学我们的。你们这帮怂货连做坏事都不敢自己承认,冒充我们魔教!”

“蘑菇教?什么蘑菇教?我怎么没听明白。”白思富讪笑地挠挠头,还想装糊涂。

“嗯?”

眼见赵不行的指刀转向自己,白思富连连摆手,解释这是误会。

“我们蘑菇教绝无针对或想冒充魔教的意思,是蘑教和魔教的叫法听着一样,许多人就误会了!说实话我们也不想有这样的误会,更想让大家知道那些案子都是我们蘑菇教干的。”

这些日子,蘑菇教策划犯下这么多名震京城的大案,目的就是为了壮蘑菇教的威名。哪里想到大理寺那些人竟把蘑菇教简称为蘑教,叫外人听了都误以为是魔教,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乌龙竟惊动了魔教的人来找他们算账了。

细思之下更为恐怖的是,赵不行竟是易容成世子苏锦多的模样来找他们。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关于苏世子案的整个过程,魔教都了如指掌。他们知道苏世子就是这一连串凶案背后的主谋,也知道苏世子与蘑菇教有关,蘑菇教的京城分堂就在白记布庄。

这些天他们只关注于策划凶案,与大理寺对弈,完全没料到还有第三方势力魔教。

白思富不认为赵不行是只身一人前来,他随身携带的霹雳弹便是用来放信号召集人手用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此时万万不能得罪魔教,否则他们便要以一敌二,很难全身而退。

白思富向赵不行再三赔罪,承诺许多宝贝和银两来补偿魔教。

“呵,我们魔教差你这二两银子?”赵不行对白思富的道歉十分不屑,“你们冒充魔教,玷污我魔教威名,便犯了大忌,当杀!”

白思富等人骇然,见谈判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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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要做准备迎敌。赵不行这时又发话了。

“不过,你们蘑菇教倒也不算废物,这些日子在京弄出了不小动静,还能把苏锦多收编了,也算有点能耐。”

白思富见有转机,忙赔笑附和,请赵不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大家都可以商量。

赵不行:“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蘑菇教入我清月教麾下。如此你们蘑菇与我们蘑教不分彼此,成了一家,便无冒名顶替一说了。”

白思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嘴上陪笑,心里却骂遍了赵不行及他的祖宗十八代。

起先见他不被金银俗物所打动,还以为这赵不行没什么胃口。没想到是他的胃口太大了,居然想吞并了他们整个蘑菇教。

“这……这……这小的可不敢做主,须得请示教主才行。不过我们教主一直很欣赏魔教,多半是愿意加入魔教的。”

白思富想着今天先把赵不行给糊弄过去,等回头他们跑了,赵不行也找不到他们了。

赵不行:“好啊,那就现在带我去见你们教主。”

“教主并不在京中,小的们在京中还有任务要完成,您看要不等几天?”白思富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赵不行嗤笑:“把老子当傻子糊弄呢?过几天你们不在了,老子找谁去?现在就带老子去!反正一会儿你们白记布庄就要被围剿了。”

“你什么意思?”白思富惊问。

“不好了,老板!”护院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回禀,连门都顾不上敲,“街口来了很多官兵,正朝咱们布庄来,好像是大理寺的人!”

“撤!”白思富马上命令道。

“我让你们走了吗?”赵不行伸手拦住了白思富的去路。

白思富对赵不行实在忍无可忍,率蒙面人们与赵不行对打起来。陈婉连忙躲到角落里,害怕地看着他们打架。

赵不行因为没有大件武器,只有三寸指刀杀人,以一敌多的时候就费了些功夫,五招才击杀了两名蒙面人。

白思富发现赵不行的短处后,将赵不行从屋内引到院中,赵不行这时已经趁机从一名黑衣人手中夺了一把长刀。白思富不敢给他挥长刀的机会,朝白思富撒了许多毒蘑菇粉的同时,又丢了霹雳弹。

“大理寺办案,都不许动!”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官兵的喊声,男女惊叫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按照大理寺的搜查习惯,必定是先包围宅邸外围,进宅后兵分数路,以最快的速度对宅邸进行全面搜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尤其是在霹雳弹炸响之后。

趁着赵不行躲避毒蘑菇粉,被霹雳弹烟雾阻碍视线的时机,白思富拉着陈婉逃跑。

剩下的两名蒙面人也都死了。

谁能想到在他投掷霹雳弹和毒蘑菇粉的瞬间,执长刀的赵不行一招击杀了剩下的两名蒙面人。

魔教的人太可怕了!鬼刀手赵不行都如此骇人,很难想象那令所有武林人闻风丧胆的八长老多变会有多可怕!

“你们几个去厨房看看!”

白思富本来想拉着陈婉去厨房,那里有机关密道,可以通向宅子外面,却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动作这么快,已经搜到厨房了。

眼见着几名官差在厨房里搜查,他们不得机会进去,白思富额头上的冷汗如雨而下。

“什么人,给我站住!”不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搜查厨房的官差听到动静,立刻抽出挎刀前去支援。

白思富松了口气,正要带着陈婉走,又听见有脚步声来,俩人赶紧藏了回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思富心道完了,今天他们注定逃不了了。

“你们还等什么,快走啊。”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青衣男子跑了过来,喊他们二人快走。

“你是谁?”白思富警惕问。

陈婉听声音熟悉,激动地看向面具男子:“锦多,是你吗?”

“是我。”摘下狐狸面具,苏锦多的脸便露了出来。

白思富愣了下,“你怎么——”

“来不及解释,咱们快走!”三人随即从厨房的机关密道逃出。

大理寺,刑房。

宋祁韫斯文地坐在桌案旁,看着被绑在刑架上一言不发的苏锦多,垂眸默默喝茶。

苏锦多扫一眼面前的刑具,很多上面都粘着干涸的近乎发黑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也可以想想这些刑具加到自己身上,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别白费力气吓我了,别说按律例你们不能对我动刑,即便能动,让我尝遍这所有的刑具,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是吗?”宋祁韫放下茶碗,对苏锦多坦诚道,“那正好,我也不想审你。只是圣命难为,不得不做做样子。”

“皇伯父……皇帝让你对我用刑?”苏锦多脸上露出几分不信的神色。

宋祁韫不禁摇头发出感慨:“真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啊,还总觉得自己不受宠,要任性胡闹。”

“少自以为是揣测我的心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苏锦多嫌恶瞪着宋祁韫。

宋祁韫不受苏锦多的态度影响,用话家常一样的语气跟苏锦多聊天。

“我今日最常琢磨的就是这句:‘乖乖孩儿,受命不殆,椿萱桃花不兼爱,世事再无奈,不会被打败’。怎么会被用来形容世子爷呢。”

苏锦多目光震颤了一下,随即扭头,避开宋祁韫的审视,“不知所谓。”

“在父母期盼教导下的乖孩子,总是有听不完的命令,做不完的事,一定很累吧?累了还要装乖,一定很有怨气吧?椿萱指父母,桃花指姻缘,二择一的痛苦让你因怨生恨了?”

苏锦多越听这话反而越没表情,一声不吭。

“我也恨。”

宋祁韫这次的话终于引得苏锦多转头看向他。

“恨你是逍遥王世子,而非普通人家的少年,你的叛逆竟要以诸多无辜者的性命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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