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沈棻的意思，杨珂把糕点分给和她熟悉的家属们，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糕点基本上就分完了。回去的路上，两人正好碰到沈棻的继父张路远。

张路远教书认真负责，时常下班后还要免费给班级里成绩差的学生补课，眼下他是刚刚补完课回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灰色西裤，戴眼镜，是标准的学者的模样。

正因如此，沈棻心里很怕张路远，总觉得他太过威严。

而且她又是继女，还没有文化，是一定会被张路远嫌弃的。

上一世，沈棻和张路远，甚至都没有多少交流。

现在，沈棻的性子虽然有所改变，可见到张路远，仍旧没有亲切感，甚至还有些不自在。她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张路远板着脸点点头。

杨珂是一点都不怕张路远的，她责怪道：“又跑出去补课了？那些孩子是你亲闺女亲儿子啊，一天到晚的忙叨，迟早累坏自己。等你病了，我看谁去给兔崽子们上课！”

沈棻紧张地看了眼杨珂。

她从前是不太知道，原来杨珂对张路远说话这么直接。

按照她在盛家的经历，如若她敢埋怨盛谦知一句话，恐怕就会被唐雪梅说上一年。

张路远却丝毫不生气，甚至难得露出笑脸，说道：“我有什么办法，这帮兔崽子，比前几届学生还要笨，怎么都教不明白，只能用时间战术了。”

沈棻微微吃惊。

下乡时，张路远是村里出名的文化人，说话用词文绉绉的，还总念一些村里人听不懂的诗。

大家都说，张路远说的话，比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还难懂。

现在他竟然也会说“小兔崽子”这样的话了？

这大概就是夫妻双方的影响吧。

至于她和盛谦知……被影响的，大约只有她自己。

沈棻虽然很开心杨珂和张路远感情好，但在张路远面前，她总是不自在的，便说道：“妈，你和叔叔赶紧回去吃饭吧，我也得赶紧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

“行，”杨珂把沈棻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信封，回头瞥了一眼张路远，然后低声道，“给，买电视的钱，你攒几个钱不容易，别总自己乱花钱。”

沈棻的头一下子大了，她无奈道：“你和外婆怎么回事？我回来的时候，外婆还往我包里塞了钱，我还没来得及还给她，你又来了。”

“啊，你姥姥也给你钱了？那你就都收着，你不是要卖什么点心么，不需要成本？这点钱，就当妈支持你了。”杨珂不由分说地把信封塞进沈棻兜里。

沈棻和她撕扯了会儿，奈何力气实在不如杨珂，被迫收下了钱。

她担忧地看向张路远。

这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若让张路远知道，说不准会不高兴，毕竟买电视的钱不是小数。

“行了，赶紧走吧。”杨珂拍了一下沈棻，“别让我外孙饿肚子。”

“这……好吧，妈，等我赚了钱，再还给您。”

杨珂笑道：“什么还不还的，整得你不是我亲闺女似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送走沈棻，杨珂回头去找张路远，她挽起张路远的胳膊，好奇道：“给钱的事，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怎么还不能让沈棻知道？”

张路远推了推眼镜，不甚在意，“我是继父，若让她知道我给她钱，我怕她不好意思花。你给她钱，她就没什么负担了。”

“倒也是，”杨珂抱紧张路远的胳膊，亲昵道，“老路，谢谢你。”

*

沈棻不仅买了烧鸡，还去蛋糕店给几个孩子买了一个蛋糕。

现在的蛋糕不如日后那般花里胡哨，花样简单，最多只是在蛋糕胚上抹一层奶油，再裱上几个花。沈棻去蛋糕店，一是让孩子们解解馋，二来也是去“侦察”一下，看看现在流行的都是什么糕点。

像这样简单的蛋糕，等她搞到电烤箱，她也能做。

沈棻一回家，就撞上了趴在门口干呕的盛行，虽说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叔，但见他似乎很难受，沈棻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

盛行幽怨地看过来，短发凌乱，无比憔悴。

沈棻：“……，？”

盛行一低头，再看到沈棻手里提着的烧鸡和蛋糕，干呕得就更厉害了。

沈棻：“？？”

呕了大半天，盛行才直起身子，甚至都没心情顾忌卫生问题，胡乱用袖子擦擦嘴，接着压低声音暴躁道：“嫂子！你是不想赚这个钱了吧，就这么点事，怎么还能让我妈知道？！”

结果被他妈逼着把一整盘排骨都吃了！

他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能把排骨做得如此难吃！白水煮都比他妈做的强！

他妈呢，还借机把绿豆饼拿走了！一！个！都！没！留！

可把他气坏了。

都怪沈棻太粗心！

沈棻一听，心中明白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眉一挑，短暂的快乐后，敛起笑容。沈棻故作惊讶，“是我给你的绿豆饼被妈看见了？我想着都让你破费了，就送给你几个绿豆饼吃，还特意趁妈在厨房的时候送的，没想到……对不起啊小叔，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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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她说什么？送给他吃？

原来绿豆饼是嫂子送的啊？

还特意躲开了他亲妈？

天，他亲妈真是个老狐狸，这都被他扒翻出来了！

大约是被沈棻饿太久，一听说沈棻是送给他绿豆饼吃，盛行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都怪他妈！抢了他的点心，还让他吃这么难吃的排骨！

嫂子真是个好人！

“别别别，是我误会了，嫂子，咱俩说好的事不能变啊，否则我可真要被饿死了。”

沈棻浅浅一笑，应下。

盛行虽说有知识有文化，但被唐雪梅养的，实在是不通人情世故，而且性子还有些古怪。看着闷骚死板，骨子里却不知道放荡到哪里去了，大约是被唐雪梅压抑得太久，所以小心思格外多。

沈棻就猜到，他肯定好糊弄，才敢故意让唐雪梅发现。

看着沈棻拎着烧鸡和蛋糕进了屋，盛行十分内疚。

嫂子如此惦记着他，他今天竟然还和大哥说了些胡话，虽然他也没撒谎吧，但他那暗示的意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行，他得找个机会和大哥解释清楚，这俩人别再真吵架了！

*

往后几天，沈棻又送了几次糕点，接着便在家里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人联系她。

头两天毫无动静，唐雪梅见状，气势又起来了，没事便坐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做生意的脑子，不是谁都能有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去把衣服洗了，好歹也是为家里做点贡献。”

沈棻正和盛淮欣在院子里做拍手的游戏，盛淮欣听了唐雪梅的话，便拍着手笑起来，“做贡献，做贡献！”

她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还特别喜欢穿大人的鞋，现在就穿着沈棻的布鞋在院子里晃荡。沈棻一手护住盛淮欣，一边不紧不慢说道：“再浪费，也是我自己的时间，如果赚了钱，也是我自己的钱。我在家做了这么多年家务，可是一分钱都没赚到。”

唐雪梅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两个信息点。

一是沈棻想赚钱，而且赚了钱还不打算交给她。

再就是……她现在竟然还学会挑理了？！

哪家的儿媳妇不做家务，让她做就不行了？！她不来做，难道让唐雪梅这个做婆婆的来做吗？开玩笑，她和婆婆相处的那会儿，她婆婆可什么都让她做！好不容易熬出来！她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唐雪梅正要发作，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同胡同的邻居们一般不会敲门，来得应该是外人。

沈棻抱着盛淮欣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和杨珂年纪相仿的女人。女人一见沈棻，便松了一口气，“哎呦，终于找到你了，我辨不清方向，一直怕找错地方，幸好没走错！”

“您是……”

“我和你妈住在一个院子里，是你妈的邻居，你忘啦！你前两天去送过你做的点心！”

沈棻虽然记不得女人的名字，但看她的长相，的确面熟，应该是见过的。沈棻想迎女人进院子，女人却摆摆手，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还能再找你买点心？”

“恩，但是我是刚开始做，没有现成的，得预定。”

现在沈棻还没有客源，她不敢做一大堆点心出来干等着。

女人问：“啥时候能做好？”

“晚上就可以。”

“那太好了了，”女人拍拍大腿，爽朗地笑道，“我那倒霉孙子，非嚷嚷着要吃你做的绿豆糕，我说去楼下给他买点，他就是不乐意，非说你做的味道和楼下做的不一样。你看看，要不给我来一斤？”

沈棻的手艺本身就不错，前些日子又和杨老太太学了学，再加上她挑选的食材都是比较好的，味道不比街上的店铺差，甚至还要更好。

只是沈棻倒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客人。

大约是有了开门红，往后两小时，竟又陆陆续续有三个人来找沈棻买点心，其中有两人是陈斌的朋友。他们大多相信杨珂、陈斌的人品，虽然没拿到点心，但直接付了钱，约好沈棻晚上会“送货上门”。

沈棻觉得自己大概是开拓了外卖事业。

有了生意，沈棻心情也跟着好转，她把盛淮欣放在有围栏的小床上，自己则去厨房做糕点。

路过唐雪梅时，沈棻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唐雪梅：“……”

嘲……讽！

唐雪梅本是半躺在摇椅上准备看戏的，然而戏没看到，却看见沈棻接到了生意。唐雪梅心里酸溜溜的，又有些苦味，好像看到了敌人在挥舞旗子庆祝胜利，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青着脸，一声不吭回了房间。

这几年，肉联厂的效益有所下降，但盛家地位摆在这里，加上盛谦知的工资和这些年的积累，盛家的家底还是很厚的。唐雪梅从铁饭盒里取出这些年的积蓄，却没法像往常一样开心起来。

这个家里，多了一个人在挣钱了，这个人还不准备把钱交给她！

不行，再这样下去，沈棻非要反了天不可，沈棻最听的就是盛谦知的话，她得和盛谦知好好说道说道！

*

有人肯预定糕点，这给了沈棻不少信心，在去送糕点前，沈棻去给盛谦知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女人声音耳熟，沈棻没放在心上，经历了盛谦知和夏挽柔的事后，就算有女人出现在盛谦知床上，沈棻的心里估摸着都不会有波动。

夏挽柔的心情却是难以描述，她转接给盛谦知后，便聚精会神地听着二人对话。

盛谦知声音沙哑，听起来是有些紧张的。

夏挽柔心里咯噔一声，她还从没见过紧张的盛谦知。她有些害怕，怕盛谦知是真的在意沈棻。

沈棻依旧是开门见山，“我打算做些点心去卖，现在只能用锅蒸，不太方便，我听别人说，国外流行一种电烤箱，家里就能用。哦，不是店里那种燃气的烤箱，太大了，要家用的。你帮我打听打听，如果有的话，帮我买一台。”

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要求的机器。

盛谦知那头则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才说：“好，我托人打听打听。”

“你手里还有钱吗？如果不够，我给你寄过去一些。”在钱这方面，盛谦知没什么好说的，他几乎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手里的钱全部邮给家里了，沈棻担心他手里没钱。

“还有一些，剩余的我再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沈棻就真不担心了。

她正要和盛谦知说“再见”，然后挂断电话，却听盛谦知低声喊了句她的名字。

沈棻：“？”

其实挺稀奇的，盛谦知很少叫她的名字。

记忆深刻的，也就是盛谦知刚拿到沈棻给他的情书那天，他念出了沈棻的名字。当时的沈棻，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盛谦知，自动给他加上了阳光滤镜，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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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沈棻紧张得心跳都快停了。

这种少女情怀，还真是让人怀念，可惜她已经过了这个年纪。

盛谦知说：“你最近有些奇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棻有些好奇，在盛谦知心中，怎样的她才是奇怪的，“我怎么奇怪？”

“……”盛谦知拧起眉，“话比以往少，你是……不想和我说话？”

以前，盛谦知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心底里清楚，不管他在哪里、在外如何，家里永远会有个人在等他。可现在，盛谦知却不敢这么肯定了，尤其是在接到盛行的电话以后。

这问题，盛谦知很难问出口，他想搞清楚，又不敢搞清楚。

可沈棻听后，却是“噗”地笑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你想和我说话？”

盛谦知一愣，“恩？”

沈棻问：“从结婚到现在……不对，是从认识到现在，你一共和我说过几句话，去掉敷衍的回答，恐怕都能数得过来吧？你既不喜欢我，又不愿意同我讲话，却在奇怪我为什么话少了？”

盛谦知：“……”

电话那头毫无声响，沈棻笑着摇摇头，说：“我以为上次给你打电话，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盛谦知心里一颤，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沈棻虽然还是他的妻子，但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曾经他转身便能看到的人，现在已经背向他去往另一个方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你是在意夏挽柔？为什么要在意她，我和她确实不熟。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你是要我不和她有交流，还是要我调回邹市？”盛谦知紧紧皱着眉。

沈棻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我比较想让你同意离婚。”

“什么？”盛谦知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清楚。

沈棻则轻描淡写道：“和你离婚，我提没用，必须是你答应，如果你能答应最好，不答应的话……我们不常见面，对我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这事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如果你同意，我就尽快去找个住处。哦对了，不管离不离婚，电烤箱的事你还是得去打听。”

盛谦知是次要的，找到电烤箱才是头等大事，沈棻可是分得清主次的。

沈棻说完这些话，话筒里好半天没有动静，盛谦知大概是要消化片刻。

沈棻便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这些话说出口，她心里也算轻松一些了。

原本她还不敢轻易离婚，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买点心，她相信，只要她更努力些，就一定能带着三个孩子好好的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盛谦知：……，我还不如一个电烤箱？

本来是要上夹子，所以想少更一章，结果好像算错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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