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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崇岩耷着眉眼, 垂下眼皮觑那袋红色的袋子,嘟囔:“我哥不喜欢这些。”
赵慧芬要是在, 听到这句铁定骂得他狗血淋头, 闻言,钟影倒没说什么,唇角弯起,笑意十足地点了点头。
冬日里的雨水寒意逼人, 山里草木和泥土的湿气又重,白色烟雾升腾起来的时候, 好像凝固的风。
它们一缕缕地静止在半空,许久都散不开。
周崇岩仰头注视着,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
他仓促地蹲下来,对着墓碑上闻昭的照片说:“哥,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钟影背朝他们站着,也仰头去望那停泊良久的白烟。
说完停顿几秒,周崇岩又猛地站起来,他别开脸抬手擤了下鼻子,没再作声。
过了会,周崇岩对钟影说:“嫂子,我说完了,先走了。”
他嗓音含糊,像是要哭,不过很快便转过身,穿过丛丛墓碑从另一头往山下去。
钟影望着他匆匆的背影。
锡箔烧得快,一会功夫只剩苍白的一团。
钟影收拾了下,看到一旁搁着的伞,拿过来折好放进包里。
她坐了会,心底平静,想起四月份清明的时候来这里,也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天气。
“琰琰升二年级了。”想起什么,她就捡什么说给他听。
“有一个新朋友,上学期交的,叫陈知让。两个人处得很好。琰琰也很喜欢他。”
“云姐后天结婚——崇岩和你说过了。”钟影笑了下,没再说下去。
她转头看着照片上的男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得久了,似乎还能听到他朝自己跑来时的脚步声。
钟影埋头,额头抵上膝盖。
关于闻昭的记忆还是很清晰,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甚至高一刚见面的那天她都记得十分清楚。倒是他去世前的几年,记忆仿佛沉入水下,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记得他高一的时候入选校篮球队,一鸣惊人。那个时候她和他就有点暧昧了。她放学不回家,绕过操场去体育馆看他训练——还得编个正经理由,什么找体育老师问问请假的事。这当然是她随口编的,但他有点紧张,盯着她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要请假。钟影卡壳,咕哝着说不出话。他前前后后围着她转,从头看到脚,好像她是个洋娃娃,就差上手仔细摸摸她的关节零件了。
后来心照不宣起来,她脱口而出还是这个蹩脚的理由。闻昭笑而不语,牵起她的手,说,走,我知道老师在哪里,我带你去。钟影笑得弯腰。两个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偶尔还能听到不远处体育馆传来的轰鸣。傍晚的霞光映在另一头的窗玻璃上,如同一格油画,光彩夺目。楼梯的拐角,影子落下的昏暗里,他将她抱在怀里,垂下脑袋抵着她柔软的肩头,鼻端轻轻嗅着她好闻的头发丝。
时间再久点,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就开始筹谋了。问她想去哪个城市,喜欢什么样的大学,大学毕业后想做什么。钟影说你要和我一起吗?闻昭变得理所当然,他会反问,不然呢。
对啊,不然呢。
互相喜欢不就是应该时时刻刻在一起。
爱意在三年里滋生,好像藤蔓,牵引着血管,再一路跋涉到心间。
之后的所有都好像顺理成章。
大雨如期落下,她撑着伞站在校门口,等待一个如约而至的许诺。
“——没有不想见你。”
钟影抬起头笑着对他说。
停泊在半空的白色烟雾一点点散去。
空茫寂静的山里,待久了,人好像都会变成草木。
“好不容易梦到你,怎么会不想见你。”
她注视着闻昭,神情温柔,过了会,她伸手去摸他的眉眼。
墓碑冰冷潮湿,他的眉眼却鲜活如初。
他曾将她拖出深渊,也曾将她抛入深渊。
他以为他对她有愧。她也以为这一切就不应该开始。
可如果不开始,又该在哪里停下。
人非草木。
钟影收回手,眼眶泛红地对他说:“闻昭,我还是会在校门口等你的。”
雨在山脚下。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的时候,钟影看见站在不远处车旁的裴决。
他没有撑伞,望见她的时候远远朝她笑。
他朝她走来。
钟影从包里掏出伞,裴决接过撑起。
“本来想在家里等你的,但想来想去,觉得你可能要哭。”裴决说。
钟影笑,转头看他:“我没哭。”
裴决点点头:“嗯。蛮好。”
钟影:“……”
雨水落在伞面,发出细小的动静。
“哥哥。”
“嗯。”
“你说如果人有预知的能力的话,是会阻止一切发生,还是什么都不会做,就顺其自然?”
裴决好笑,注视伞下钟影若有所思的面容,他笑着说:“怎么,闻昭和你说了什么吗?”
钟影:“……”
她忍不住笑:“就是忽然想起。”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还是会顺其自然的吧。”裴决淡淡道。
钟影想了想:“那我和闻昭在一起——”
裴决很快拦下:“我还没说完。”
钟影:“……”
她笑起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等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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