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初她愿跟弟弟回到窦家,也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想查明?白,让庄婆子在天之灵安心。
原先,窦姀一直很怕这?事与姨娘有关。
姨娘是她最亲近之人,若庄婆子真是姨娘逼死?的,窦姀简直不知该怎么办。
而如今,知道与姨娘无?关后,她才大大松下?一口气。
芝兰听她这?番话,默了很久。
半晌之后,芝兰突然抬头:“姑娘,其实,奴已经知晓阿娘是被?谁逼死?了!因为?奴曾,千方百计地接近过那个人!”
第76章赏钱
从前她就知道,芝兰心里一直有谋算。
虽然芝兰谨慎,努力掩盖,步步不露声色。但毕竟待在一个院里,她总能留意到?蛛丝马迹。
窦姀问她是谁。
但见芝兰捏紧拳头,吐出三个字,窦平彰。
窦平彰?
窦姀愣住,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人。
窦平彰和她虽然都是姨娘的孩子,但他?嫌弃姨娘的出身,很?早就去求主君迁出梨香院,搬到?了清风馆别居。
窦平彰很?少踏进梨香院,若说与庄婆子的交集,也就小时候在这儿住了几年。且庄氏为人良善、胆小,按理说和他?也不会有冲突。
窦姀反应过来芝兰说曾千方百计接近过,倏而吃惊,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遂看向芝兰:“难道那阵子清风馆出的事,连同被?菜羹毒死的猫,都与你有关?”
芝兰一听,双手从热水中淌出,急切往衣裳擦了擦。便跪下去抱住窦姀的腿:“姑娘!奴无意欺瞒姑娘,也断不会伤害姑娘!此?事的确是奴所为,那阵子正值年关,庖房又?极忙,奴便趁这个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毒下到?大爷晚膳的虾羹中!哪知他?那日没胃口?,叫下人倒给他?的爱猫吃,这才间接毒死了猫!后?来大爷许是查到?线索,隐约知道是我,只因我是梨香院的人,大爷才来找姑娘”芝兰说罢,愧疚垂了头:“都是奴做事不周,连累了姑娘”
窦姀的眉头紧紧锁起?:“你是如何知晓,是他?逼死你阿娘的?”
芝兰的爹早死,七岁时就只有阿娘了。
她哽咽一下,说道:“阿娘死前,也就是马姨娘逃跑后?的那夜,她曾回来家中,跟奴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譬如所有的家当?都在哪里,还将卖身契给了奴。奴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但定然十分?不易。阿娘叫奴拿了卖身契和钱就跑远远的,不要再回江陵,也不要再回窦府”可是芝兰没听。
能给庄婆子卖身契的,一定是窦家的主子。
马姨娘连自?己的卖身契都拿不到?,更不会是她了。
“阿娘把奴送走的那夜,奴曾在阿娘身上嗅到?一种香味。这种香很?淡,但奴却记了很?久。奴怕时日一长会忘掉,隔日就去香粉铺子里挨个找,终于知晓那种香,是一种屋里焚的山棕香。后?面来到?窦家,奴不断找寻此?香。就是魏家上门找筝姑娘退亲的那日,姑娘曾在路上被?大爷拦住。”
忆起?往昔,芝兰目光凝结:“那是奴第一次见到?大爷,嗅到?他?身上的山棕香。”
说到?这儿,窦姀终于想起?,的确有这么一事。
那时她刚回家,就被?自?己的亲哥哥作践辱骂,逼着离开。再后?遇上来退亲的魏攸,还是魏攸宽慰的她。
芝兰告诉窦姀,后?来自?己接近一个叫惜玉的丫鬟。
惜玉在清风馆做事,她便想方设法去过一回清风馆,知道了山棕是窦平彰最喜欢的香料,素日屋里焚的都是此?香。
而山棕取自?雄花,气味过于浓郁,府上也的确只有窦平彰会用此?香。
但他?为何要逼死庄婆子呢?
窦姀不知道,芝兰也不知道。但可以猜度,以窦平彰这等?自?私自?利,庄婆子活着,必定会妨害他?在家里生存的利益。因此?才拿家人威胁,逼庄氏自?杀。
来龙去脉摸清,窦姀想让芝兰起?身,其实她从未怪过芝兰。
但芝兰死死不肯起?来,抱住窦姀的大腿掉泪:“大爷毕竟是姑娘的兄长,一个娘胎出来的,奴知道姑娘难以下这个手奴只求姑娘睁只眼闭只眼,让奴把这辈子唯一的心?结了却!”
“他?不是我兄长,一个娘胎出来的又?如何?我早不拿他?当?兄长了,我不会管他?死活的。”
窦姀却看向芝兰,“我欠你阿娘的情太大,我不仅不会管,还会帮你。可是芝兰,你若杀他?,自?己也会死的。想一想便知那雷霆之怒,你只是个小丫头,主君不会放过你的。”
芝兰抬头望来,眸光坚定:“姑娘,奴不怕死。况且奴既要做,便绝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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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抓出错处来!”
话落,她突然俯地,深深磕头:“奴不要姑娘来帮,阿娘是奴仆,姑娘是主子,又?待奴这般好,姑娘早已不欠阿娘什么了!您好不容易才回窦家,一切都要好转,何必摊上这杀人的罪名!况且姑娘若这般做,来日也无法面对姨娘,她会怨姑娘的”
窦姀自?己都不曾多?虑这些。
但芝兰却把该想的,都替她想到?了。
姨娘会恨她吗?
会恨的吧。毕竟姨娘还是在意哥哥的。
但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姨娘。
她和哥哥都是姨娘的上半辈子。上半辈子过完了,姨娘该好好过下半辈子才是。
窦姀睡了一觉,睡到?晚上用膳时分?醒来。
床边昏昏暗暗,唤醒她的是窦平宴。
她以为自?己睡过头,急急下床,窦平宴顺手递来外裳和斗篷笑道:“阿姐急什么,也不晚啊。才刚摆膳,父亲母亲还没来,三姐和琦哥儿必定在你后?头才来。”
刚回来的头一日,窦姀总觉过得恍惚,也不知是不是下午睡太久的缘故。
本来她目的都明了起?来,不就是回家跟他?过日子吗?
可这会儿一下又?茫然,拿住衣裳,在朦胧光线里怔怔看了弟弟一会儿。突然说道:“我害怕。”
窦平宴把她手握得十分?紧:“有我在,你不必怕。况且我们只是在家中住几日,等?成了亲,我还要入翰林院,咱们就去上京住。”窦平宴揽进她,低声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我们在上京的家,也只会有我们两个人。”
窦姀的心?终于安定一些。
其实她就是避世,不喜欢寄人篱下,也不愿被?规矩束着。有时候一想到?若嫁他?,还要每日见到?云大娘子,心?里就忍不住发怵。
她望向弟弟:“你又?胡说,做儿妇若不侍奉婆母,大娘子可不会恼?”
窦平宴听她这话似是无意识认下自?己,不免高?兴起?来。遂而一笑,握住她的双手:“倒还真?不会。你也知晓小时候母亲如何恨我,与我疏离,待我倒像个仇人儿子。如今她有心?修回这母子情分?都过之不及。你要不想见她,就不必见。”
其实窦平宴也不愿意她去见云氏。
他?费尽心?思才劝回她,好不容易才让她尝试来接受,阿姐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人,天天去听他?母亲训话算什么事?万一给人说得心?闷,跑了他?还要重新追。如今是用尽法子才追回,到?时候哪还能这么走运。
他?这一辈子,可以没有任何人,但不能没有她。否则这跟要他?的命有何区别?
“真?可以不住一块吗?”
窦姀眼眸忽然亮起?,想起?自?个儿小时候就常想、常盘算的一件事,又?得寸进尺:“那去上京后?,我不能总待在家里!我想有个铺面,自?个儿招人做营生,做绣品衣裳之类的。你能帮我找吗?”
这于窦平宴而言,自?然更不算问题。
别说一间,她便是开个成百上千间也不是问题,只要人能忙活的过来。
窦平宴只知道她喜欢刺绣,绣活做得极好,却不知她还有想开铺子的心?。若是早点知晓他?寻思起?,或许就有个更好套牢她的法子。可惜知晓的太晚了
这个主意,窦平宴本也可以直接应她,但他?此?刻偏偏起?了促狭之心?,非不应得轻易。只摸着她小小圆润的耳朵说道,“不难是不难,只是我辛苦帮阿姐去找,你不打发点赏钱吗?”
他?会缺钱吗?窦姀听得奇怪,总觉得这话没那么简单,忽警惕地盯他?:“你要什么赏钱?”
窦平宴含笑,指了指嘴唇。
窦姀一下甩开他?的手,从怀里挣出。难为情:“我不要了!你不帮我找,我自?己去找好了!大丈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唔”
半句没说完,已经被?他?搂回腰身亲过来。
不及推之,窦平宴已经松手,最后?咬了下她的唇,揽人一戳眉心?:“小气死了,亲我一下都不肯,咱孩子生出来要学你这样可怎么好?我这个做爹爹的要怎么教,你说?”
窦姀瞪他?,下意识就想让他?别教了。
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幸好脑子过得比嘴快。她及时改口?:“谁要跟你生孩子,反正我是不生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也该知足了!”
“好好,不生便不生了。”
窦平宴逗她,反倒自?己笑起?来。
见她好不容易有点松动?,再说下去万一让人起?了逆反之心?,可怎生好?
他?算是悟透了,她心?是块石头,得慢慢磨,才能磨成爱他?的模样,反正这辈子他?都要跟她耗在一块。
窦平宴连忙转开话术,替她系好身上的斗篷。极快亲了下她的脸,嘻嘻笑道:“好姐姐,咱们不说了,先去用晚膳。”
天不冷的时候,用膳通常摆在藕香亭。最近腊月大雪,亭中已不再适宜,便挪进了宽敞的堂屋。
窦姀和弟弟刚进的时候,屋子里窦平彰、窦云湘已到?,还有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
这对夫妇听到?门前丫鬟传唤“姀姑娘到?时”,目光微亮,朝她打量来。
窦姀也对上他?们的视线。
只见这妇人身穿深红缠枝对襟,梳着大盘髻,头上石榴玉簪,面相和善雍容。而妇人身侧所站的中年男子,同样慈眉善目。
虽然面生不曾见过,但窦姀立马就猜到?,这二人是襄州来的远亲,即将是她名份上的“爹娘”。
窦姀进来时,窦平彰还在与云湘小声聊笑。
窦平彰虽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但对不是一个娘生的二妹云湘,却更亲近些。
即便早就知晓窦平宴把谁接回来,真?正见到?人时,窦云湘眼中一抹厌恶之色依旧难掩,迅速别开头。
而窦平彰却愣了愣,目光落在妹妹身上有些许,不知在想什么,过后?也收回神。
说话的两人不再言语,各自?吃起?茶。
反倒是从未见过面的襄州婶母,迎上前亲热拉起?窦姀的手,不断摩挲,朝自?家官人笑道:“这便是姀姐儿吧?早前听说过,今日见了真?真?是标致可人,你说是不是?依我瞧,就是在美人如云的江陵,也难寻这样的女儿。我呀,一见就心?怜心?疼!”
窦姀有些无措,如今身份奇妙,也不知该如何唤人才对。
若唤婶母吧,可他?们被?接来江陵,本就是要跟她认亲的。这么一唤,或许人家会觉得生分?不满?
可若唤爹娘,又?有些不对,毕竟才刚见第一面,窦洪和云如珍都还没有到?场呢。
她正纠结之际,忽然察觉手被?窦平宴握得很?紧。
他?就在身旁,率先淡笑开口?:“我阿姐胆子小,婶母这样热切,是要吓坏人的。”
第77章晚膳
先前要替她改族谱上的名字时,窦平宴早与父亲去过一趟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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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老家。眼前这二人?也是窦氏一族,窦曲和他的妻子涂氏。
窦曲与窦洪同辈,两?人?的祖父乃是不同母的兄弟。窦曲这些?年在襄州当着?不?大不?小的官,自是与窦洪相?较不?了?。
好在窦曲儿子成器,前两?年转京中做了正五品的中侍大夫。小子成器,老子脸上也渐得光彩。后来除了?窦洪,窦曲便是同辈里混得最好的。
大概是两?年前,窦洪和儿子宴曾来襄州,送不少礼和黄白之物给窦曲夫妇俩,说是要把自己的四女儿姀转到他们名下。只是在族谱上承个名,其余的什么都?不?用?他们做,人?也不?会养在他们家,单指为了女儿有个好出身,来日嫁娶不?为人?诟病。
窦曲本就?有意和显贵的表兄攀好,况且也是件容易事,人?家又送来厚礼,因此很快便应下了?。
后来听?闻窦平宴在春闱金榜题名,得官家青睐,还是殿试的榜眼,入翰林成了?庶吉士,前途风光。
这样的好事可是祖上从未有过的,便是当年祖辈中最有出息的窦洪,当年科举也仅止步于进士二甲。
窦曲感慨窦洪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生得这么个儿子之余,还想着?要把女儿嫁到他们家,来日结个姻亲才好。
但他这点想法才生出时,就?被妻子涂氏泼了?头?冷水。
涂氏说:“且不?说表兄官做的比你?高,单是他们家宴哥儿的母亲云氏,人?家会瞧上咱们家吗?云氏乃上京显赫的大世家,世代武将,她父亲官至太尉,当年可是下嫁你?表兄的。她若选儿妇,少说也得往京里挑,哪能是咱们这儿穷乡僻壤啊?”
窦曲听?此,才悻悻打?消念头?。
谁知没?打?消多久,两?个月后,他竟又得知一极惊骇之事——便是窦平宴要娶妻,而想娶之人?,是承在自己名下的女儿。
窦曲起先还以为窦洪疯了?,竟会让自己嫡出的儿子娶自己庶出的女儿后来听?到些?风声,他才知晓,原来这女儿并非窦洪亲生。至于是何来历,他就?不?太知道了?可即便如此,他照样觉得窦洪夫妻俩疯了?,明明能给儿子择个大世家出来的娘子,却并没?有。
不?过此事倒也是好事。
窦曲和涂氏一想,虽然那女儿只是承在他们名下,但话传出去,也是两?家结了?姻亲。于他们,只有好没?有弊端。
因此窦曲和涂氏被窦洪的人?接来江陵暂住,顺便和素未谋面的女儿认个亲,两?人?也是极高兴的。
窦曲平素是个话不?多的,现在,涂氏就?在和窦平宴说话。
涂氏瞧瞧窦姀,又看看窦平宴,笑道:“好好好,都?是我这个做婶母的不?好!可怎教姀姐儿生得如此好,我呀一见便心头?欢喜,没?忍住冲上来了?!”
好在有他截住,窦姀终于舒坦,不?用?再纠结这两?难的事。
涂氏擅话,一口气能溜出好多。
窦平宴脸上带笑,时不?时客气搭上两?句。没?过多久,只见外头?的丫鬟传唤,窦洪和云如珍终于来了?——
窦姀心跳得很快,紧张着?。这么冷的天,屋里焚了?两?盏铜炉,她的后背渗出微汗。
转眼间?,主君和大娘子在仆婢的拥簇下进了?屋。
两?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看来,窦姀眉心一紧,接着?便听?到久违的、熟悉的敦厚男声:“姀姐儿回来了?,身子歇息的可还好?”
窦姀声稍小:“劳主君挂怀,姀已?经好多了?。”
“回来就?好,这一路也没?少奔波”
当初窦洪是希望她走的,不?知如今对她的回来抱有什么想法?
窦姀对这个父亲很是紧张,始终低垂眼眸,不?曾抬头?。即便窦洪和云如珍就?在身前站着?,也没?见到他二人?面上的神色。
不?久后,听?到窦云筝牵琦哥儿入屋的声音,窦洪摆手说道:“人?既已?到齐,大伙都?入座罢。”
堂屋的正中,是张极大的八仙桌。
桌上摆了?不?少珍馐美馔,有排炽羊、虾鱼肚儿羹、蒸螃蟹、羊皮花丝、梅子姜、豆儿水、碧粳粥等。自然,也有她喜欢的一道杏酪鹅。
窦姀坐下来,弟弟很顺其自然地坐在她身旁。
她觉得不?妥当,甚至想远离他,可旁人?不?说倒也罢了?,就?连窦洪与云如珍也一句话都?没?。两?人?只当没?看见,举起酒樽,转而与襄州来的窦曲和涂氏说笑。
这场饭菜虽是丰盛,可她吃的索然无味。
总觉得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当窦姀真正抬起头?时,这些?目光又都?无事地移开了?。
碗里堆着?窦平宴夹来的菜,小山丘般。他每吃一口,都?会顺带给她夹一筷子,“阿姐,你?多吃些?,太瘦了?。”
一家人?围桌用?膳,人?人?都?是各夹各的,偶尔够不?着?也有小丫鬟来夹。相?比之下,他这样就?太明目张胆了?窦姀咬着?唇,凑近他耳边忍不?住说:“你?别给我夹了?!旁人?都?往这儿看呢,我感觉他们要笑话我”
窦平宴持着?碗筷,目光落在她转来的侧脸上。
她生恼时心里有气,脸颊会鼓,疼训裙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加号仪尓五幺似衣似衣儿现在看上去就?像颗饱满、粉扑扑的桃子。看得他渴了?,想抱住咬那么一口
但大伙都?在桌上用?膳,不?能这么造作,窦平宴只好生生先忍下来。暗处里突然捏了?下她的腿,笑吟吟:“我不?夹,那你?自己要吃,我都?没?见你?吃多少呢。”
腿一麻,窦姀险些?出声,狠狠瞪他一眼,“知道了?,你?坐好!”
窦姀吃饭时,时不?时会抬眼留意。
大娘子没?什么表示,雍容用?膳。
云湘对她显然是厌恶的,窦平彰以前见她时候,也难掩烦厌,此刻眼中平淡,没?有那么大的戾气。
倒是云筝——以前每在一桌吃饭时,云筝都?会瞪她,然后别开头?。但今日却没?有窦云筝神态从容的时候,看起来会友善很多。
晚膳后,湘、彰二人?陪婶母涂氏在亭子走,看雪赏梅,时不?时笑谈搭话;窦洪夫妇和窦曲在炉边吃茶,聊起襄州老家的事。
外屋的炕边窦姀坐着?,弟弟在看她插花。
讲到一半时,窦洪忽然朝外屋看来,朝手:“宴哥儿过来,陪你?叔父说说话!”
窦平彰走后,窦姀仍在插花。
插完两?瓶,云如珍从里屋出来,站到她身后温柔唤道:“姀姐儿,你?随母亲来一下,母亲有事同你?说。”
窦姀放下花瓶,跟云如珍走出堂屋,拐进游廊后的东厢房里。
房里点好灯,瓶翠已?经事先候着?了?。
云如珍看两?眼瓶翠,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摆摆手让人?退下。
瓶翠走之前,把屋子的门合上。
云氏便拉起窦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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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道:“好孩子,你?如今回来母亲也是高兴的,以后更?不?会拦你?和宴哥儿。可有一事,母亲不?得不?求你?——”
甭说窦姀了?,就?连窦洪跟云如珍成亲几?十年,都?没?听?她一个“求”字。而“求”这么重的字眼,竟然直生生压在窦姀身上。
窦姀心提着?,如坐针毡。
其实云如珍要求的事,她能猜到一二,毕竟身上唯一值得云如珍紧张的,那就?是和她儿子有关的事。
窦姀想起云如珍曾经就?提过要瓶翠做他的妾室。后来即便没?成,可云如珍却不?曾打?消过这个念头?。
果然,云如珍开口了?:“我如今这个岁数,只有一件事在心头?放不?下姀姐儿,母亲都?知晓从前是瓶翠不?懂事,为难过你?。那丫头?被我惯坏了?,不?知个天高地厚,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她从前那么胡作,是因为看你?与宴哥儿亲近,自个儿也眼热。”
“你?也知晓,她打?小就?喜欢宴哥儿母亲已?经说过她了?,若她以后做了?妾室,要事事听?你?的话,你?是主子,她是半个奴才,母亲不?会让你?再受瓶翠的委屈。你?也不?要怕,以宴哥儿对你?的心,不?管你?与瓶翠起了?什么争执,他都?是站你?这头?的。如今你?能否看在母亲的面上,再帮帮母亲呢?”
窦姀能懂云如珍的心——儿子不?三妻四妾,多生繁衍香火,如何能满意?而瓶翠,又是她从娘家带来,知根知底的人?,相?貌也好,给儿子纳做妾室正正合适不?过。
窦姀自认为不?是小气的人?。
本来云如珍这样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好能给大娘子做个人?情,她很乐意相?帮。
但窦姀想起上回自己这样做,窦平宴差点就?把她他很抗拒、也很恼怒这样的事,她此刻回忆起当初都?心有余惊。
虽然自从她答应回家后,窦平宴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戾气,每日跟她说话也笑嘻嘻,极温柔。但她并不?敢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再让他
是了?,她不?敢赌。
但又不?能就?这样拂了?云如珍的脸。
“大娘子的心姀明白。您待姀好,若能为您解忧,姀再高兴不?过了?”
窦姀话一停,再抬眸望向云氏时,目光却变得艰难又失意:“可姀还记得上回的事,上回大娘子如此思虑周全,步步安排,姀和瓶翠紧随其后,后来却还是姀现在想起来,很是害怕”
云如珍目光顿住,紧接着?,窦姀又立马跪下身,诚恳的说:“但姀愿意为母亲解忧!母亲也知道,弟弟吃软不?吃硬,不?可硬来,否则事会越来越遭的。为了?母亲,即便再难,姀都?要在弟弟面前劝他,日日的劝,让他纳了?瓶翠做妾”
窦姀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如珍自是没?什么能说的。
其实窦姀说的也有一番道理,云氏想起儿子的性情,自己都?有点怕。眼下只能让他心尖上的人?劝,没?准他还愿意听?
云如珍长吁一口气,最后摆摆手,让窦姀也离开。
窦姀走出屋门时,正和廊下的瓶翠对上。
瓶翠朝她投来企盼的一眼。
她没?说话,从东厢房离开,再回到堂屋时,屋里只剩窦洪与窦平宴两?人?,叔父窦曲已?经离开了?。
窦洪见她回来,便朝窦平宴摆手:“你?先下去罢,我还有话跟姀姐儿说两?句。”
“父亲勿要为难她,说些?不?好听?的。”
窦姀听?这话,眉头?一蹙,忍不?住拉弟弟的衣袖:“你?休要胡言,什么为难”
窦洪瞪着?自己儿子,咳声道:“知晓了?,赶紧给我退下!姀姐儿是我女儿,我还能怎么为难她?你?个混账,一日不?气我个两?回没?完没?了?!”
见父亲咳嗽,窦平宴忙递上茶,笑道:“父亲吃口茶,勿怒、勿怒,只要父亲不?再把阿姐送走,儿子什么都?听?父亲的!”
窦洪见他这嬉皮模样更?来气,连茶都?没?喝,直叫人?滚。
等到窦平宴一走,他才将桌上的茶喝了?。
而后,悄声问窦姀:“你?跟爹说,方才大娘子叫你?去,都?吩咐什么了??”
窦姀没?想到窦洪会问这个。
不?过她正忧愁这事呢,于是如实回答。
说完,便听?砰的一声巨响,茶盏被重重放下。他冷笑道:“我便知道!我便知晓那妇人?打?这个主意呢!敢情她在宴哥儿跟前屁话不?放,原来还要装好人?!”
窦姀听?着?一愣,还未细细想过此话。
突然就?见窦洪站起,握住她的肩直道:“姀姐儿,这回爹帮你?。你?只管应下那妇人?,其余什么都?不?需你?做,至于瓶翠那个贱婢”窦洪神色森冷,咬牙:“爹会让她消失,让云氏那妇人?也生受锥心之苦。”
这是窦姀第一次从父亲眼中看到这抹狠色。
就?好像,他痛恨云如珍,很恨瓶翠。
可是窦姀倏而惊愕。
为什么瓶翠消失,云如珍会受锥心之苦?
瓶翠和大娘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78章迷迭
惊疑之际,她想起来去年冬天,和昌叔在城郊客栈借宿时,昌叔曾提过那么?一嘴。
那时昌叔问她,姑娘难道没发觉大娘子对瓶翠特别好吗?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赏赐上
当时窦姀也怀疑过,但没去多想。
虽然她留意到,瓶翠的模样?和云如珍有?几?分相像,却没有?深入去想。再加上她那时已经离开窦家,便懒得再琢磨这件事
瓶翠没比窦平宴大多少,若真如她猜的那样?,瓶翠是大娘子的女儿那大娘子要把她纳作儿子的妾室,岂不是疯了?
窦姀有?所困惑,但不敢问,也不能问,只能默默藏在心里?。左右她也正愁这事,眼?看窦洪要出手,那便用不上她操心了!
说完这事,窦洪又?跟女儿嘱咐几?句话,无外?乎天寒勿要贪凉,吃生冷的,衣裳要穿厚实些。
顺便他还跟窦姀说,婚期便定在年后的正月十三,在大姐窦云娇生产之前?。
窦姀即便很早就?清楚,回来是要成婚的,可今日都腊月十七了,若要在正月十三成亲,那就?只剩不到一个月的。
她心头有?种前?所未有?的张皇与无措,看向?窦洪:“父亲定的时日会不会太快了?”
只见窦洪叹一口气,说道:“我如何?不觉得太快?这是宴哥儿的主意,那混账就?要正月的日子成亲,多一个月都不能拖。不过襄州的叔婶既已接来,早些大婚也好,免得留人在扬州蹉跎太久。”
窦姀无话可说,“姀但听父亲安排。”
她垂下眼?眸时,烛火的光影落在眼?睫上。
窦洪饮下一口茶,注意到她瘦弱的身子骨。这么?久过去,她比离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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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清瘦几?分,看得他微微一蹙。
养在膝下十几?年,哪怕只是小猫小狗都能养出情来,更何?况是女儿窦洪很难不挂心,又?问道:“你去扬州过得不好吗?怎么?瘦了不少,可是你姨娘亏待你了?”
“没有?,姨娘待我很好。”
窦姀朝他一笑,“是这几?个月车马风尘,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给累瘦了。父亲安心,再?养些时日就?回来了。”
窦洪点点头,想起方才提到大婚时,她的神色瞧起来很是平静,就?好像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还记得离家前?窦姀的话,以及她曾提到过与魏郎相知?相悉。
听说魏攸已经很久没回过江陵,本想再?问她,是不是还想嫁魏郎?却发觉这样?于事无补。
儿子用了什么?手段把人追回,他这个当爹的即便不问,也能猜到。一件无法改变的事,问出来反倒徒惹人伤心,窦洪只能先放弃。
遂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如今能回来也好。云湘那丫头也要成亲了,还是上京的范氏,年关?后咱们?家可有?两?件喜事呢。”
窦云湘要成亲,窦姀已经不足为奇了。
很早之前?,窦云湘便与范家的人看上眼?,范氏的媒人也来家里?提亲过。原先早要嫁的,只不过因为窦云湘与马夫戎北勾搭被揭穿,此事才暂时搁下。
窦姀向?父亲告退后,回到梨香院。
窗户透着光,屋里?早早燃起炭火。窦姀听到里?间有?铺被褥的动?静,以为是芝兰。
她正巧从庖房提来一笼蒸糕,结果叫唤两?声,却是窦平宴迎出来。窦姀奇怪看他,“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窦平宴不说,让她只管猜。
可她哪猜得到?见弟弟这副笑嘻嘻的模样?,保准没安好心。
窦姀推开他的手,走进里?间,看见除却床幔,榻上的被褥和垫絮都被换了,换成金缎绣的玉色被褥,不是她午后歇息的那床。
窦姀古怪地坐上榻,手摸上去,发觉这被褥暖烘烘的,像是专门用炭火烤过。不止如此,她还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味,是床褥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香?”
窦姀刚开口问,却被他伸手一推,脑袋栽进松暖香热的被褥里?。
他也随之躺过来,搂住她不安乱动?的身子,亲了一口脸,悠闲说道:“迷迭香,阿姐还没闻出来吗?”窦平宴抱住她,望着头顶的幔帐,“你这些时日老睡不好,神思倦怠,迷迭香有?镇定安神之效,我让人烘好带来。”
她懒得挣扎了,“我睡不好,是因为马车上不好睡,不是思虑过重。”
“真的吗?”
窦平宴眼?里?的光逐渐亮起,原先以为,她是因为要回江陵才闷闷不乐的,原来不是这样?。
他突然高兴很多,半撑起身,撑在她身子上方,暗搓搓期待又?紧张地问:“阿姐,我们?快要成婚了,也要长相厮守在一块,你如今对我有?何?主意?”
眼?前?的光线都被他身子遮了去。
原本进屋时,她还是有?点冷的,如今也不知?是不是他靠过来,身子散热的缘故,窦姀反倒没那么?冷了。
就?着窦平宴的话,她认真一想:“我希望,你以后能做个好弟弟,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这有?何?难?”
他笑道,“我不仅会做一个好弟弟,我还会做个好夫君。”
窦平宴说完,捏住她的下颌亲过来。
窦平宴亲也只是亲,捧住她的脸纠缠来纠缠去。
其实他还想做些别的,每每亲她时总觉得她身子格外?香软,软的像面团,他想这儿捏捏,那儿揉揉,甚至心头欢喜地想去咬。
他曾尝过和她云雨交缠的滋味,是她走前?的那个晚上,她把身子给他了。上京赶路时,偶尔天寒孤寂,他便常常回想那一夜,回忆她的乌发散在雪被上,媚眼?如丝,脸颊透粉,细牙合咬,还有?那双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手,以及无助的声声呜咽。
前?几?回亲时他都很安分,怕她不喜,旁的没敢多做。
今日不知?怎么?了,许是熏在被褥的迷迭香让他亢-奋,也许是不再?是马车,而是踏实的床榻和被褥,让他走神想起来那个旖-旎的夜晚。
他想入魔了,抬起头怔怔,眼?眸浮迷,望了她有?一会儿,突然俯下去。
一个吻印在唇角,一个吻在耳尖,一个落到胸口上窦姀这回也没推拒,闭眼?试着接受。突然一个没留神,隔着衣裳,胸起伏的顶头被他轻轻咬住,那么?一颗。
她人顿时傻住,酥麻丝丝缕缕从身底涌上,再?是听到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
她忽觉心跳厉害,偏他又?压着咬着,让她又?有?些喘不上气来。
好奇怪的感觉,和上回一样?。
正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是床不对劲,还是香不对劲,明明是腊月寒冷的天,却平白让她生了热意,眼?眶热融,头微晕,身子蜷紧,想缩成一团。
但不及她开口,窦平宴已经替她抚了抚胸口,火速坐起来,斩断旖旎。
随后把她也拉起,搂在怀里?,结束方才的一切。
窦平宴好像缓过一口气,现在人也清明,变得平静起来,看着她微抖的身子、湿红的眼?眸,低低问她:“怎么?了,不舒服么??我方才听你气都乱了。”
窦姀不敢看他,盘腿坐着,眸光落在絮垫上。
她耳朵烫了,脸也烫了,不知?为何?,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窦姀轻轻摇头:“没有?不舒服”
“没有?吗?”
窦平宴一双眼?眸眯起,似有?不易察的促狭笑意。但神情很快又?平静下来,连语气也浅淡,循循善诱地问:“那是什么??阿姐告诉我,想要什么?呢?”
窦姀望向?他,略迷惘:“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还是和上回答案一样?。
上回马车上,就?没让她认出自己的心,窦平宴本以为这回能诱成,没想到她还是不知?道!
他气呼呼把人搂得很紧,捏她的脸颊,瞪着问:“你!真是个愚人。怎么?偏我的事上什么?都不知?道?那魏攸站在跟前?时,你还知?道喜欢他来气我!”
窦平宴一时没忍住,倒腾出一堆话。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果然,窦姀登时挣开他的手臂,从怀里?出来。
她没有?生气,只是承认:“可我本来就?喜欢他。”
窦平宴懊悔地想给自己抽俩嘴巴子,这些事心里?想就?好了,干什么?说出来?好不容易差点骗到手的心,又?要飞走了
他一着急,连忙又?把她拉过来,搂进怀里?蹭蹭头,忙笑道:“没有?没有?,你不喜欢他!是我不好,都是我说错话了!”
“”
窦姀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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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奇怪,她根本就?没恼呀,可窦平宴偏偏就?抱住不放,低哄起来。
还时不时告诉她,她对魏攸那个不叫喜欢,只是当知?己好友罢了。窦姀也就?乖乖听着,懒得反驳他。等到后面确定她真的不生气后,他的神色才显然一松。
最后,窦平宴抱住她又?躺回床上。
起先只是捏住她的两?腮,鼓鼓的像只鱼,喜欢的左亲右亲。后来想起一件事,又?问道:“今日母亲叫你去,说了什么?呢?可为难你了?”
窦姀没什么?好瞒的,全都告诉他。窦平宴听完后,忍不住蹙眉:“她还真是不死心,非得把瓶翠给我。”
窦姀又?跟他说起窦洪的嘱咐,以及窦洪对主仆二人的恨意。
她本以为窦平宴是知?情的,还想问他这种恨意何?来?
窦平宴听完后却愕然,揽着人,凝眸沉思了良久。
忆往昔种种,自己被母亲折磨的那些年,当初极为痛苦,恨不能死去,也曾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如今,竟会有?眉目
他的脸色渐渐发沉,越来越难看。
第79章永别
年关过去,转眼到了正月初二,窦姀的生辰。
今日也是她留在窦府的最后一日。
因为?窦洪说,等生辰过去,便让她先和襄州的叔父婶母搬到别院去住,等到正月十三大婚当日,迎亲的花轿会再将她抬回窦家。
至于成婚,窦姀说不上是何感觉,只觉如梦似幻。
曾经喊了?十几年的父亲母亲要?变成姑舅,弟弟变成夫君,姐姐变成姑姐,她终于深明当初窦洪送她走的心,任谁都很?难接受。
今早,窦姀来到主屋给父亲奉茶。
留家的最后一日,窦洪叮嘱了?很?多,譬如搬到别院后该改口,唤叔婶为?父母,礼节上也不可漏。
窦洪又摸着她的头?,嘱托道:“瓶翠我?已经处置好了?,你不必再?担心,这事你就当做不知情?。如今大娘子还尚未发觉,倘若有一日掩不住了?她问起,你也只当不知。终究这事是我?所?为?,与你也无干。”
前不久,窦洪便在用膳时提到,王家的女儿要?出嫁,王家费了?一大功夫才请来宫里的教引嬷嬷,专门?教女儿规矩。
听闻这位嬷嬷在宫庭有名,官家不少妃子从采女起,便是她带的。就连上京许多高门?嫁女儿,也会请宫里嬷嬷来教。因此?王家特特从京中请人来,便是为?了?教女儿做好当家主母。
窦家与王家素有交情?,窦洪跟云如珍提到,想让家里的姑娘也去王家学学。可如今家中,待嫁的几位都不宜走动。
因此?云氏眼珠一转,忙荐人笑道:“不如让瓶翠去好了?!瓶翠好歹是我?云家的表亲,出身摆在那儿呢,也不会让王家觉得辱没。等瓶翠回来,再?把自己学的教家里姑娘,主君看这样?如何?”
此?话正中窦洪下怀,他点点头?应了?。
于是隔日,瓶翠便被窦洪的马车接走。至于去的是不是王家,便无人可知了?。
就这样?一连十几日过去,直到年关,窦姀都没在府上见过瓶翠。
除夕那夜,云如珍曾向窦洪问起瓶翠的近况。窦洪便说道:“嬷嬷来江陵一趟不易,授其终身,你自个儿也知管家之事哪是一两日就能学会的?王家的女儿三月才出嫁,瓶翠约莫二月底才能回来呢!”
而现在,父亲却说瓶翠已经被他处置好了?。窦姀即便隐约猜到,却还是忍不住想,是被他发卖了??还是杀了??
但凭大娘子对瓶翠的重视,如此?来,却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窦洪给女儿送了?两套金攒丝头?面、极华重的凤冠作生辰礼。父女俩正说话之际,窦云湘也来了?。
对于云湘和云娇两个女儿,窦洪可算得十分宠爱。即便后来云湘与戎北勾搭成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十分失望。但此?事,窦洪也只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云湘做的事再?辱没门?风,也只是挨了?几个板子,小惩大诫。
父亲这样?的偏颇,窦姀早已看透。因此?窦云湘进屋时,她便主动退到一边,坐椅子自个儿吃茶。
果然湘一进屋,窦洪全身心都在她身上。他接过女儿奉的茶后笑道:“这几日你的气色好多了?,脸上笑也多,看来有在好好吃药。就该这样?,变回从前的湘儿,爹爹和你娘才能安心!”
窦云湘的目光却往窦姀身上瞥去。
只是很?快的一眼,云湘收回视线,朝父亲跪道:“女儿有一事相求,望父亲成全!若父亲答应,女儿定安安心心嫁去范家,绝不再?让爹爹担忧。”
窦洪笑道:“你说。湘儿马上也要?出嫁,还有什么想要?的,再?难爹都要?给你弄来。”
“我?要?带戎北走,他就当我?的陪嫁,像我?的丫鬟们?那样?,一同嫁到上京范家。爹爹也不必担心,我?只是想留他在身边罢了?,绝不往来,到范家后,我?便安排他做个马夫。他的事我?会努力掩好,不会让范家人知晓。”
在此?之前,窦姀都坐在一边默默吃茶,无波无澜。直到窦云湘开口,说出这番惊天动地?之话,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
果然下一刻——瓷盏碎裂,水渍四溅。
窦洪登时起身,暴跳如雷,一巴掌竟直直摔在云湘脸上:“胡闹!混账!亏你也想得出这种主意!”
触目惊心,云湘的脸打偏,红得滴血。窦姀就在旁边,更是吓得不敢动。
屋外兰姨娘听到动静冲进来,急忙跪下,抱住窦洪的身:“主君息怒!主君息怒!这丫头?烧坏脑袋胡说的!”
眼见窦洪还在生气,兰氏一瞪窦云湘:“你快别惹你爹爹发火了?,赶紧认罪!”
窦云湘仍跪在地?上,没理兰姨娘。
目光却往窦洪脸上望去,平静道:“我?与他两情?相悦,没罪为?何要?认?况且我?说了?,只是带他去范家,绝不会乱来的。爹爹为?何不能应允?”
“你简直恬不知耻!”
窦洪出手还要?再?掴,却被兰氏紧紧拦下。兰氏哭着道:“主君勿恼!勿恼!都是那戎北的错!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就敢勾引咱们?湘姐儿!主君把他打死罢!只要?打死他,咱们?湘姐儿就醒了?!再?不会行差踏错了?!”
窦洪肃脸点头?,抬手招来昌叔之时,一声悲鸣从窦云湘口里出来。
她推开兰姨娘,爬也似得抱住父亲的腿:“爹不要?!不要?杀他!女儿求您饶他一命,饶他一命!”
窦云湘哭声连连,不停砰砰磕头?,一个赛一个地?响。
窦洪一见她这模样?,人更恼了?,骤然把人从地?上拎起:“你这疯疯癫癫像什么样?!被个马夫迷住心窍,连这些年规矩礼仪浑都忘了?!你这样?子,我?还敢把你嫁去范家?你姨娘说得对,我?就是太仁慈,留贱人这么久!今日便是为?了?你归到正途,我?也得杀了?他!”
窦洪再?不顾窦云湘的悲鸣与哭声,大喊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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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命令下去,昌叔便去耳房提人来。
后来又遣走窦姀和兰姨娘,让下人死死按住窦云湘,非要?活活当着她的面把人打死。
戎北被绑在长条木凳,一个又一个重板下去,打得皮开肉绽,硬是咬牙一声没出。
反倒是窦云湘哭得撕心裂肺,不停挣扎、磕头?,连额心都磕出血迹,最后哭到昏厥。
窦姀走在路上,听到窦云湘响彻天地?的哭声,没想到二姐也有这么一日。
我?与他两情?相悦,没罪为?何要?认?
窦姀冷笑,又真的没罪吗?收□□莺,怂恿云筝,趁窦平宴在梨香院的时候下药,又故意引云筝来,挑拨离间最后和戎北沆瀣一气,以为?杀掉春莺,就抹灭了?自己身上原有的罪孽,回到最初,又是个清清白白的窦云湘。
相较之下,她以前虽不喜欢云筝,可现在想起,云筝最多娇纵些,恶毒的事还真未曾做过。
不知不觉中,窦姀已经走回梨香院。
今日是她生辰,院子里摆满不少贺礼,吃穿住行的用物,各式各样?都有。
其中,窦姀还留意到极为?特别的一样?——竹篓中有雪白、毛茸茸的猫,很?小的三只,正纷纷探出脑袋,眼睛是乌溜溜的黑豆。
窦姀看得心都化了?,欢喜的上前挨个摸。苗巧凤笑道:“姑娘如此?喜欢,看来这礼送到心上了?,它们?都是大爷送来的。”
“谁?大爷?”
窦姀唇边的笑意凝住,回头?看苗巧凤:“他?不可能,你是不是认错了??窦平彰讨厌我?还来不及,怎么会送这个!”
窦姀突然又想起,好像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前年生辰,窦平彰送来的就是一只死猫!
她登时后退两步,蹙眉,略惊疑地?看向竹篓里的三只小猫它们?会不会已经被喂好药,过两天就突然死掉?
窦姀忙跟苗巧凤说道:“我?不要?这猫,你快给他送回去,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话音刚落,却有一人从檐后走出。
那人走得从容,声线平缓道:“你不必怕,我?这回不是要?吓你,是真心贺你生辰的。”
此?人正是,窦平彰。
窦姀不敢置信窦平彰会到她的院里,以前他总嫌她不祥晦气,后来又嫌她身世不堪,拖累到他。十几年来,兄妹俩都没好好说过话,自然,在窦姀眼里自己也没有兄长。
她很?难不怀疑窦平彰正打什么算盘,整个人像待战的小鹿,警惕盯他:“你送的东西?我?不要?,自个儿拿回去!你来这儿究竟想做什么?”
窦平彰站住了?,不再?往前走。
“除了?贺你生辰之外,我?的确还有一事想求你。”他屏气看了?窦姀有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把芝兰给我?吧!只要?你肯把芝兰给我?,我?愿答应你任何事,你要?什么,尽可同我?说!”
这事他先前就提过一嘴,当时被她拒绝了?。窦姀没想到,他至今竟还不死心。又或许,他是知还是不知芝兰要?杀他?
窦姀依旧拒绝了?,说道:“我?不想给你,你说什么都没用,除非芝兰愿意跟你。”
院子的西?边,芝兰正和小丫头?在晒被褥。听到动静,芝兰停下手头?的动作,遥遥望来。
窦姀朝芝兰露出一笑,让她安心。
可芝兰却紧张着,嘴角越来越哆嗦,不见半点安定。最后——竟撤了?手小跑过来,扑通一声朝窦姀跪下:“姑娘奴愿意跟着大爷,望姑娘成全”
窦姀惊诧,看向窦平彰,却发觉他也同样?错愕、不可思议。
接着他的唇边便有了?笑意,略期待地?看向妹妹:“她说她愿意跟我?,你把她给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弄来的!”
窦姀盯着这二人,一个紧张低眉,看着不像高兴,一个却十分高兴。
她第一个反应,以为?芝兰受胁迫了?!可是过脑后仔细想,芝兰的爹早亡,她娘庄婆子也死了?,如今芝兰孑然一人,为?了?替母复仇,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可受要?挟的?
窦姀想了?想,很?快猜出来,芝兰不是真的愿意跟他,而是想接近他,杀了?他!
她曾答应过芝兰,自己不仅会睁只眼闭只眼,还会帮忙。而现在,芝兰正打定了?主意,窦姀心下叹人傻,只好说道:“好吧,芝兰既愿意跟你,那便跟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窦平彰轻快应下了?,很?快的带人离开。
这一切从来到往,快得窦姀几乎不能反应过来。
就像前一刻,芝兰还是她梨香院的人,等着跟她明日离开,搬去别院住。而下一刻,她就已经成了?清风馆的人,要?跟窦平彰走。
窦姀最后看到的,只有芝兰离开梨香院时回头?的那双眼眸翕动的唇似乎轻轻在说,姑娘安心,永别了?。
第80章那堪昔年华灯配
(终)
过完生辰,窦姀暂时离开?窦家,与窦曲、涂氏搬到了城西的别院住。只?稍小住十来?日,她?便?要坐上花轿成亲了?。
窦姀带来?别院的,有苗巧凤和梨香院的小丫头。芝兰没?有跟来?,她?已经去了?清风馆,以后或许也窦姀想罢,手头的一支红梅松落,落到雪地里?。
原先为了?报恩,她?要尽力护住芝兰。而如今芝兰想做的事,她?同样左右不了?。
虽风俗常说,男女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那窦平宴显然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人,窦姀搬来?没?两日,他?便?忍不住上门来?。
每回来?别院,他?都会买些吃的,有糕点果子之类,也有炙烤的羊肉,还有些咸甜酸辣的零嘴,都是她?往日素爱吃的。
弟弟会和她?一起坐院子里?吃东西,偶尔讲起这?几?日去了?哪些书院,见到哪些人。他?柔和认真的眉目,侃侃而谈,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小时候,相依无畏的日子里?。
天还是很冷。
白皑皑的雪地,院子石桌上有弟弟今日买的旋炒银杏、西京雪梨。
窦姀人缩在毛绒鹤氅下,忍不住咳了?声。忽而他?便?停住话,仔细盯来?:“阿姐这?几?日的气色还是不见好,可是郎中抓的药不好?想来?也是,咱们就该多找几?位瞧瞧才准。”
话落,窦姀就被弟弟拉着手站起。人被带的踉跄,雪地脚印一深一浅。她?忍不住道?:“你慢些,别走这?么快,要去做什么啊?”
窦平宴说:“带你去医馆瞧病。我知道?东城门附近有个看病极佳的郎中,人称妙手,咱们再?让他?瞧瞧病,开?副养身子的药方。”
别院在城西,医馆却在城东,好远的路,马车坐得窦姀昏昏欲睡。
睡梦中,始终有只?手臂紧紧揽着她?,把?她?拥在怀中。微烫踏实?的胸膛,衣裳醺了?白芷香,让她?又再?度回到从前做过的旖旎春-梦。
梦中,她?飘在仙湖之上,柔软的像根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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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襕衫潋滟的仙人踱河而来?,俯身之际,将吻轻轻落在她?的唇边。仙人的唇软软嫩嫩,渡气之间,她?同样嗅到了?熟悉的白芷香味。
窦姀眉心忍不住蹙起,缓缓睁开?眼,这?仙人的容貌不再?模糊,却逐渐幻化出来?,变成了?窦平宴的模样
仙人在朝她?笑。
窦姀怔住。他?是弟弟,却又不是,因为那仙人的眉心点了?颗极红的朱砂。而他?目光温柔得恰似山涧,与弟弟不同,没?有那股偏执的占有欲
梦醒了?,仙湖消失。窦姀睁眼看到的,只?有昏暗的车舆。车外飘雪,狂风呼呼,却被厚帷挡的密不透风。
她?在怀里?稍动作,就听?到头顶的声音:“阿姐醒了??怎不多睡会儿,还没?这?么早到呢。”
“睡太久人会犯迷糊的。”
就像她?现在,也开?始有些迷糊,难道?这?么多年梦到的仙人一直是窦平宴吗?
终于驶到东城门,医馆附近。
窦姀撩开?车帷,正待下马,忽然瞥见一抹极熟悉的身影,吓得她?又重?新钻回马车。
“怎么了??”
“我瞧见二姐姐了?!”
窦姀回头看弟弟,“她?戴了?玄黑幕篱进医馆,但我还是能认出她?。”
虽然郎中都是请到府上来?看,窦云湘大?老远来?城东的确有些奇怪。但也不妨有些例外,比如他?们
窦平宴一想,又问:“二姐有带丫鬟出来?吗?”
“她?的人都留在马车上,只?有她?独身一人进医馆。”
二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等到窦云湘提着药包从医馆出来?,再?登上马车。
窦平宴见她?回去的方向不是窦家,立马打发小年跟过去看看。
窦姀和弟弟走进医馆,先给郎中诊病。
老郎中摸脉,也诊断乃气血不足。老郎中让他?们勿要担心,开?了?副药方,便?使唤徒弟去抓。
趁这?个空档,窦姀与老郎中闲聊,“我瞧方才离去的那位小娘子身体羸瘦,步子浮空,可也是像我一样,来?诊气血亏虚的?”
“非也。”
老郎中抚摸胡子,“娘子眼尖,说像也像,却又不一样。那位娘子乃是脚骨疼,伤了?筋,不可屈伸,老朽便?为她?开?了?副乌头汤方。”
窦姀点点头。
此时小徒弟的药方也抓来?了?。窦平宴提上,拉住她?的手离开?医馆。
登上马车的时候,天快黑了?。从东城门驶向城西,要费不少时辰,于是窦姀又在马车上睡了?一觉。
马车停在别院门口,两人下车,小年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小年跳下马背,左顾右看,见附近没?有疑人后,便?低声说道?:“小的方才跟踪二姑娘,见她?又去了?另一家城北的医馆,还问一副药,”小年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窦平宴:“就是这?张药方。”
窦平宴看那药方,“当归、贝母、苦参各四两,上三味,末之,炼蜜丸如小豆大?,饮服三丸,加至十丸。”他?看后寻思片刻,“这?是治妊娠,解手不利之药。”
窦姀:“妊娠她?可是替大?姐姐问的药?”
“或许是吧。”
天色昏黑,窦平宴将药方折好,收入袖中。又一想,忽而道?:“不过她?第二回去医馆问的药中有一味贝母,与第一回问的乌头汤方却相克了?。贝母与乌头药性相冲,是剧毒,不知道?她?是没?留意,还是别有居心。”
窦姀说:“二姐姐若真心问药,为何不能在同家医馆问?反而在城东问完,又折腾去城北。她?若只?在一家问,郎中必会叮嘱她?这?二味药相克,不可同服。”
窦平宴见她?发抖,不知是天冷,还是被心悸所吓,忙解了?斗篷加在她?身上。又把?人揽进怀中说,“别怕,左右我还在窦家,这?些时日我会多加留意的,阿姐只?需在家中好好等我们成亲就是。”
说完,窦平宴亲了?下她?的眉心:“谁都不能来?毁我们的大?婚,包括是你,乖乖等我啊。”
听?到这?句,窦姀不禁怔住了?。他?真是好没?道?理,就能他?去拦别人成婚,还不准别人拦他?的?
不过她?倒也没?把?这?句说出来?,免得窦平宴又要跟她?闹
正月十三,宜嫁娶、宜求嗣、宜出行。
这?一天,花轿早早的上门。
窦姀一大?早起来?梳妆,在涂氏、苗巧凤和喜婆的捯饰下,很快穿好了?凤冠霞帔。
院子里?哄闹成片,都是邻里?的宾客。
涂氏在窦曲的招呼下,只?好先放下手头胭脂水粉,忙出去招待。
涂氏一走,苗巧凤便?接替她?的活儿,拿起竹笔,沾蘸朱砂,在窦姀的眉心点了?颗炽红花钿,笑道?:“咱们姑娘今儿真是美?极了?,就算天仙娘娘来?都比不过!姨娘还在就好了?,她?若能亲眼看见姑娘大?婚,一定极欢喜!”
窦姀脸上带笑,心里?却想:这?可未必
姨娘还真见过她?大?婚,在扬州的时日,她?的喜服还是姨娘帮忙套上的。可惜姨娘忙活这?么久,想要她?嫁给魏攸,却终究没?成。
窦姀深吸一口气,收收心。今日难得是个喜日,不能再?想往日的伤心事了?!
苗巧凤和喜婆一人一边,替她?梳好妆,最后再?披上红盖头。
窦姀看不见东西,只?能一手搀住苗巧凤,一手搀住喜婆,慢慢地走出门。
窦曲和涂氏见她?出来?,也忙去扶。
她?走过热闹欢笑的宾客声,在靠近大?门的时候,停住脚步,便?朝自己名义上的爹娘一跪,一拜道?:“女儿今日出嫁,辞别爹娘,您二老要好生保重?身子!女儿日后会好好侍奉姑舅,敬重?夫君,不给爹爹与娘亲丢人,也不会再?让您二老操心的!”
涂氏露出笑容,上前掺起女儿:“好、好,爹娘都知道?了?,上花轿吧。”
涂氏招来?苗巧凤和喜婆,重?新掺着窦姀上花轿。
有小厮一喊“起檐子——”,随后,窦曲便?从布袋摸出一大?把?碎银子,朝天撒出,抬花轿的轿夫们忙来?抢,喜滋滋地把?赏钱收入囊中。
花轿很快被抬起。
从别院去垂柳巷窦府的这?段路并不远,窦姀很熟悉,去时是马车送的,而回来?是八抬大?轿接的。
窦姀在轿里?闭目养神,一路上锣鼓喧嚣。等到她?逐渐听?到喧闹的宾客声,便?知窦家要近了?。
果然,没?一会儿轿子落下,她?被苗巧凤从轿内扶出。
窦姀披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到极热闹的说话声。
窦家好像宴请不少宾客来?,她?听?到有女人小声问同伴:“你可见过窦家这?位表姑娘?听?闻是窦氏襄州老家来?投靠的,因为家道?中落,便?一直寄养在窦家。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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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模样性情没?人比窦大?官人和大?娘子更清楚,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指给自家二郎做妻了?”
“没?想到这?表姑娘也是因祸得福啊”
“可不是,如今窦二郎高中,又入了?翰林院,如日方升。他?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走完阴阳生撒的谷豆,窦姀被人扶着跨马鞍、过杆秤。而后她?被苗婆子扶进喜房,坐在帷帐之内。
新娘一送到,屋里?的妇人们开?始交接饮酒,聊笑着。
没?一会儿,她?听?到有人喊“新郎来?了?”,窦姀心忽跳,只?觉床一陷,有个人坐到了?身边,与她?共牵起同心结。
她?知道?这?人是谁,即便?披着盖头,眼看不见,却也能听?声脑绘。
窦姀在心里?忍不住嘀咕,为什么女子出嫁要披盖头呢?成婚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如此热闹喜庆的场面不见见未免太可惜了?
撒帐过后,又吃一盏交杯酒,她?就被弟弟牵起手,走到堂屋拜堂。
今日的拜堂有些奇怪,窦姀只?听?到窦洪说话的声音,却没?听?见云如珍的。难道?大?娘子没?来?么?
但想想也不可能,儿子成婚,大?娘子怎么可能不来?呢?或许大?娘子只?是坐高台从头到尾看着,没?有开?口罢了??
周围很喧闹,窦姀心里?仍旧有种奇怪的感觉。
直到拜堂完毕,她?手里?忽然被塞来?东西。她?看不见,但是能摸出来?是布匹绸缎。
拜堂结束,天也黑了?。
宾客们被邀去院子里?吃酒,窦姀则被婆子们掺扶回喜屋。临走之前,她?还听?到窦平宴凑来?,低低说:“阿姐,回去后乖乖等我,别出屋子。”
她?当然不会出屋子呀。
窦姀不禁想笑,窦平宴是怕自己会跑,才突然嘱咐这?一句吗?
窦姀在婆子们的拥簇下回屋,苗巧凤按姑娘事先叮嘱好的,给每人都打发了?喜钱。
婆子们收下喜钱,欢天喜地的离开?,只?留下苗巧凤还在屋里?。
今日这?番折腾,窦姀有些累了?,坐床榻上又开?始闭目养神。可她?闭起眼,脑海中却都是窦平宴穿喜服的模样,如此意气风发,明媚风采。
原还奇怪,明明她?披了?一整日的盖头,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会知道?窦平宴穿喜服长?什么样呢?
后来?她?觉得玄乎,又琢磨好一会儿,才恍然开?窍——哪用得着看呀!之前就和弟弟成婚过一回,自是知道?他?穿起来?是什么模样!
主仆二人就在屋里?等着,半个时辰过去,屋外的吃酒说笑声逐渐散去。
窦姀知道?他?快回来?了?,心里?紧张。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又在期盼什么,可胸口那处却砰砰跳个不停。
她?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一柱香燃尽,又燃起一柱
再?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人来?。
窦姀终于忍不住,让苗巧凤出去瞧瞧。
不久后,苗巧凤从外头回来?,凑到窦姀耳边慌张道?:“姑娘,不好了?,二爷和大?娘子在主屋起争执了?!大?娘子把?东西又摔又骂,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老奴一出咱们玉京园就看见小年,还有二爷的人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老奴还心奇,问他?怎么不去二爷身边伺候。但小年却说,二爷要他?一定护好姑娘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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