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绫玉现在便?有点后悔了真是误打误撞,怎么随便?一找,就?能找到个会瞧病的?
偏还是个新?来的年轻郎中,真是怪!
明?明?他医馆营生也不好!
窦姀看向魏攸的同?时,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也看了过来。
是许成,正若有所?思望着他们
她一回?头,许成立即收回?视线,开始若无其事,再次与老郎中聊起病状。
奇怪的眼神。
窦姀心疑,她和魏攸,以前跟许成认识吗?
窦姀把药煎好,按郎中说的那样给窦平宴温服。
起先不管喂进多少,都被弟弟悉数咳出。
于是她又再煎,耐心喂过几回?后,慢慢地窦平宴不咳了,脸也逐渐恢复血色。
虽然眼见是好转,可期间他却没醒过
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
偶尔,她见弟弟这?般模样,总是忍不住想起老郎中说的活死?人,心躁难安,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就?这?样喂了两日。
第三天的时候,窦姀依旧端药进屋。
到了最热的晌午,碧空万里?,日头火辣烤在院外?篱笆上。
姨娘和张伍一早上山,现在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窦姀一人。
她给弟弟喂完药后,本撑着手臂在看他。但人午后容易犯困,不知不觉,便?倚在床边睡着了。
睡梦中,她的脸好像被羽毛轻轻抚过。
窦姀轻轻唤了声姨娘,那双手却没停。
她的意识用深到浅,渐渐醒来。睁开眼时,猛然中看见窦平宴坐在床上。
病得这?两日,他有些清瘦。
如今发也散乱,整个人垂着眸光看她。
窦姀喜极而泣,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只见窦平宴一愣,忽然伸手擦她的眼角:“阿姐,我这?不都醒了,你哭什么呢?”
她头回?没推开,由他擦尽。
窦姀怔怔望着他,低声:“我怕你醒不过来。两日了,你睡很久了”
从前她老不愿跟他在一块,不管他怎么求都没用。
窦平宴没想到,人从生死?场里?这?么一走,反倒让她在乎起自己。
他轻叹,摸她的头笑?了笑?:“便?是为了阿姐,我也要努力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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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姀难得莞尔,望向窗外?,只见阳光明?媚,万里?飘云。她忙问弟弟渴不渴、饿不饿,从桌上倒了一碗水给他。
见他躺了两日都没进食,窦姀正寻思该找点吃的。
今日中午姨娘不在,她想起来,庖房里?还有自己熬的粥。于是起身去取,端到窦平宴的床头。
窦平宴一看这?粥,微微诧异:“是莲心粥?”
“莲心粥怎么了吗?”
窦姀微微笑?,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他接过碗,很小?声说道:“我喜欢莲心粥,阿姐还记不记得,有段时日我食欲不振,你便?一直煮了这?粥让人送来玉京园。”
窦姀突然忆起,不免羞愧一红。
嗯其实只有前几日的粥是她煮的,后面她懒了,都是苗婆子帮忙煮的。
但她怕窦平宴不高兴,并没有说,只是好声催促他,“你先吃粥吧,我再给你弄两盘清淡小?菜来。”
她刚起身,手腕却被弟弟一拉。
他说不用这?么麻烦,淡笑?道:“阿姐做的莲心粥合我心意,那些时日我常常白?吃,用不着配菜,都习惯了。”
窦姀低下头,轻轻嗯一声。
窦平宴在吃粥,她便?在床榻边坐着。
时不时看看窗外?。
两人都不曾说话,却觉得风浪过去,这?种时日反而难得起来,宁静安逸。
窦姀想起一件事,倏尔抬眸,紧张地问弟弟:“你日后能放过姨娘吗?姨娘她”
话到嘴边,窦姀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开这?个口。
窦平宴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将空碗放至案上。又取过帕子擦了擦,才看向她:“阿姐,可她要杀我。我留着她,岂不是自己日后性命难保吗?”
窦姀一听?,急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姨娘她以后不会再害你的,她跟我保证过!”
他只听?,仍不置一声。
窦姀哪能不清楚弟弟不信呢?
一个想害自己性命的人,他是亲眼看着姨娘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鲜血淌淌而流。
可姨娘和弟弟却都是她命中最亲最爱之人,任何一人的离去,她都承受不了。
窦姀一想,眼有些红了。
忽然身子一倾,扑到他的怀中,抱住眼前这?个人的腰:“我可以求你放过姨娘么?你让她好好活着,好好在扬州安生到老至于姨娘的罪孽”她眼眸生热,不知不知落了泪,“我来赎。”
窦平宴显然对这?一抱猝不及防。
心潮澎湃,皇天不负,却不得不暂时压下这?阵子悸动。他默然,只淡淡问她:“阿姐要怎么赎?这?可是一条命。”
窦姀怔住,是啊,这?可是一条命。
他险些没了一条命。
她心里?难受,不止是为他难受,也是为姨娘难受。
自己此?刻在弟弟的怀里?,感受到他衣间布料的摩擦、他温热的胸膛,才恍惚他已经?活了,是个鲜明?的人。
她哽咽着,在他怀中低低道:“你想我怎么赎都成,就?当我的命被你买下了。”
不仅是为了姨娘,还有她对他的愧疚。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些时日,窦姀想过很多的事,从前姐弟俩相伴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的光阴。到后来她遇上魏攸,有了新?的惺惺相惜,互相取暖的对象,便?不在留意弟弟了。她明?知道他那么依赖自己,却对他一次又一次地放弃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甚至这?一回?,险些酿下大错。
她忽然觉得,就?像他从前说的那般,回?到过去做姐弟,好像也没什么不可?
窦姀抬眸望他,盈盈的眼满是泪光。
忽然,窦平宴低下头,脸在徐徐靠近。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须臾中,只觉眼眸一烫,是他热气腾腾的吻。
“我要你。”
第67章光阴
她一怔,接着脸便被弟弟抬起。
窦平宴低头吻下来。
他唇齿中满是苦涩的药味,捏开她一点贝齿进来了,轻拢慢捻试探着?。
良久之后松开,她的腰身忽然被人一抱,人倒在了被褥上。一颗沉沉的脑袋顺势埋到肩头,吐着?热气,略沙哑含着颤音:“阿姐,别离开我。”
她轻轻应了声,闭上眼?眸。
吻再?度落下。
落在眉眼?上,耳朵后,脖颈边,胸口前,他含情热切地亲吻,她只闭眼?受着?,最终又?纠缠于唇齿上。
气息缠绵时,她烫如火煎,只觉眼?前似云雾飘渺,模糊迷乱,看?不见?也抓不着?的害怕。忽然忍不住抵住他肩头,小声呢喃:“你你现在病还?没好这样不好”
窦平宴轻笑,亲住她耳朵,“我知道,连药都没有,我什么?也不做,你就让我亲一会儿吧。我好想你。”
黄昏时分,马绫玉和张伍下山回来,拉了一牛车的木头。
见?到人醒,张伍高兴地探望。
姨娘则默不作声,悄悄溜进庖房洗菜。
马绫玉买了两斤鱼回来,准备今晚做葱花鱼汤。
姨娘洗鱼,窦姀则来帮忙撷葱。
平日两人待在庖房的时候,马绫玉的嘴能?说会道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跟女儿有说不完的家常话。
然而今日却?很反常,闷头折腾了半柱香的鱼,都没吭声过。
窦姀大致猜到是为什么?。
她把洗干净的葱放砧板上切花,边切边和姨娘道:“弟弟说,他不会报官,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日后姨娘还?能?和爹爹在扬州安居乐业,过清闲日子。”
“他怎么?可能?不怪我?”
马绫玉惊疑,又?问女儿:“是你求的吗?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
马绫玉察觉不对劲,忽然放下鱼,净了手,握住女儿的肩:“姨娘不用你这样!我杀他,是为了你能?和魏郎成亲,过舒心日子。你这样做,姨娘不白?算计了么??姀姐儿,我这辈子没能?给自个儿孩子什么?。你哥哥嫌我卑贱,勾搭成奸,不愿认我就算了,可你还?心疼娘,便是为了你过得好,娘连命都豁得出去。”
窦姀发觉姨娘眼?睛红了,悄悄为她抹平泪。
马绫玉年轻时爱美,妩媚又?张扬,府里没少讨厌她的姨娘。即便是如今的马绫玉,不过四十,仍旧风韵犹存。
可在窦姀印象里,这样要强的姨娘,没在主?君和大娘子跟前落过泪,却?单为自己哭了好几回。
她扑到姨娘的怀里,说道:“哪里白?算计,只不过我和魏郎的缘分到了头!姨娘忘了么?,我答应过弟弟,要跟他一起回家。也不算过不好,我从前和姨娘、弟弟相依为命,现在姨娘有了爹爹,在扬州有生意、有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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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该和弟弟回家了。”
马绫玉抱住她斥道:“傻孩子,什么?自己的家。当初我逃,原就是带你一块逃的。若不是担心你跟了我,以?后嫁的不好,我怎会安心留你在江陵?”
马绫玉摸她的头,一哽咽,“姨娘从来就没想过要抛弃你。便是有了男人,也不会丢下你。”
曾在江陵多少个夜里,她孤助无依,怨过也恨过姨娘,恨姨娘跟男人跑了,丢下自己和一团解不开的乱局。
而如今听到马绫玉这句话,窦姀心结解开,方叹白?云苍狗,岁月渺茫。
晚膳时分,饭已?经做好。
本是一家人坐下用膳的时候,但马绫玉一看?见?窦平宴便不适应,没吃两口就起来,找了个托词出门?逛夜市。
马绫玉一起来,张伍哪还?能?安心坐着??
也打哈哈站起,陪娘子出门?。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静静吃着?饭。
期间,窦平宴忙前忙后,不停给她夹菜。
窦姀想起有东西没拿,回一趟屋。
再?坐下饭桌时,把玉珏还?给了弟弟。略为愧疚地说,“其实我那晚就想还?你,可惜被拖住步伐。要是我上点心,早些给你就好了,你也不用鬼门?关走一趟。”
窦平宴接过玉珏,握在掌心,闻言垂眼?。
祸兮福之所倚。
这鬼门?关他原可以?不必走,马绫玉先前就动过一回杀心,他怎么?可能?猜不到这次?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跟她回来拜门??
只不过他这阿姐向来绝情惯了,要她的心,还?真得死一回。
其实在那顿晚膳,马绫玉下毒之前,他早就服过催吐的药。
但马绫玉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葫蔓藤毕竟是死毒,所以?他也没把握自己能?活。
可他想赌。
赌上自己的一条命,和她一颗爱不爱的心。哪怕这心不是情意,只是骨肉亲情。
当时窦平宴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对她的般般嘱托,全乃交代后事。
包括愿她嫁想嫁的人。
现在窦平宴念起,只觉好险
他拉住窦姀的手,轻轻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好在我命大,可见?上天都要我们?在一块。”
窦姀听着?,却?没吭声。
半晌后,才试探地问:“我们?到江陵后,再?做回姐弟好不好?”
“好。”
只见?他应得很快,颔首淡笑。忽然凑近,亲了下她的脸。
窦姀措手不及,连忙擦掉。
一瞪这厮,教育道:“寻常人家的姐弟是不能?这样的!”
怎知这厮骨子里便是个泼皮无赖。他又?继续拿起碗筷,认真夹菜,慢悠悠笑道:“我们?也不是寻常人家,我和阿姐身上流的,可是不一样的血啊。”
窦姀愣住,竟无言以?对
在许郎中的药下,窦平宴的身子没养几日,毒就清得差不多了,连被捅的血口子也渐渐愈合。
身体快好全,便要开始计划回去的事了。
数日之后。
一封从江陵来的家书,到了弟弟手上。
窦平宴看?完,同她含笑说道:“有件喜事要跟你说,大姐有身孕了。这封家书过来,如此算的话,如今该有两三?月了吧?父亲也催我们?回去,没准咱们?到家不久还?能?见?见?小外甥呢。”
窦云娇有身孕了?
窦姀也诧异,云娇大她六岁,如今已?经二十三?了。
她还?记得前些年云娇想要孩子,可腹中一直没动静,连带夫家也急,求医问药了好一通。后来实在无法,她丈夫便纳了妾室。
大姐虽爱摆长辈谱子,但为人却?热情好善。
比起两位湘、筝两位姐姐,窦姀与云娇素无恩怨,偶尔碰见?了还?会被大姐热心问两句。
因此窦姀也替云娇高兴,“确乃喜事一桩,大姐姐这下可夙愿了却?。”
窦平宴执起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们?回家拜堂成亲,也生个我们?自己的孩子。你若不喜欢江陵,我再?带你去上京住。上京也很好呀,有上万家香粉成衣的铺子,数都数不过来,阿姐去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上京
听起来真是个遥远的地方。
从前她只在乡邻的传闻、说书茶馆中听过,只知那是极繁华的地儿,天杰地灵,还?有许多外邦来贩货的商客。
她在梦中见?过无数回,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去看?看?
其实自从窦平宴养病以?来,窦姀连着?几天都没见?过魏攸。
有时候魏攸会打发小厮上门?,送些零嘴或补气血的草药。大多时候,人还?是在府衙里忙着?。
到了准备离开扬州的前一天。
午膳过后,有人在敲大门?。
彼时窦姀和弟弟都在用午膳。
她以?为是姨娘外出回来,正跑去一开。
没想到打开门?,见?到的却?是魏攸。
正像东园见?面的那天,他穿着?白?圆领的绿袍衫,青带束发,整个人意气风发。
日头落在温和的眉目上,他浅淡一笑:“听闻你们?明日就要离开了,现在入秋,等到了江陵肯定是寒冬,我来送些御寒的毛皮。”
“好,多谢你!”
窦姀一笑,忙邀人进门?。
只是这么?大的动静,窦平宴哪能?听不见?。
他也跟了过来,见?两人拎着?毛皮到后院,本就不喜欢他们?独处,便一路都在窦姀身边。
有这么?一个大活人老跟在自己左右,还?用恹恹的目光看?着?。
最后她无可奈何?,只好问道:“我人都要跟你回去了,你能?不能?让我和魏郎单独说几句?你放心,这回我是真要跟你回去的。”
窦平宴终于被她说动,勉强一笑:“好。”
等到弟弟一走,魏攸也便松口气。
他看?向窦平宴离去的方向,不免叹道:“其实二郎也算好,只是对你用错了法子。”
然而她却?不认同,“这种谈何?用错法子呢?他是我弟弟,用什么?法子,也只是弟弟而已?。”
晌午的晴光普照,万物?生辉。
满院子萦绕着?秋菊的芳香。
魏攸看?她的眼?睛,再?度笑叹:“是啊,即便他只是你弟弟,我偶尔也羡艳他是。起码他在你心中,会更重要些。而旁的,都比不过他。”
窦姀听着?一默,垂眸凝思。
半晌后,却?笑道:“罢了,咱不谈这些,说点别的。”
她问:“等我离去后,你留在扬州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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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呢?可有想过要再?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
“明年知州就要向京中上书,升我做从五品的通判了!”
说到这事时,魏攸显然是极高兴的,“我应该会在扬州再?待几年吧,至于将来如何?,会有何?变故,谁又?能?料到呢?但是云姀,”
他忽然看?过来,认真说道:“我们?相识一场我很欢喜,遇见?你的时日,是我这些年少见?的温暖。但终究我该放下的,以?后嘛,也会娶别人,在这里成家立业。”
窦姀抬眸望向他。
其实遇见?他,她也很高兴。就像两个一无所有的人,并肩走过许多风霜。
两人静静相望着?,似乎白?云光阴也从身前流逝而过。
少顷魏攸问道:“离别前,你能?让我做最后一事吗?”
窦姀点点头。
“你先闭上眼?。”
他轻声说。
窦姀听他的话,乖乖闭眼?了。
须臾后,她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人身上的气味很陌生,但清新如竹,如松如柏,就这样抱了她良久。
她不曾睁开眼?,只当做一场梦。
眉心忽然间落下了一吻。耳边接着?是魏攸的声音,不大却?温和:“你一定要幸福。”
带着?他满心的祝愿,在明媚日头下,穿过了万千细小的云尘。
第68章吊桥
到了十月十五,离开扬州的这天。
魏攸并没有来送。
其实?昨晚那一面,虽没有特意说,但她已经知晓是永别。
永别了,对朝暮往昔的永别。
窦姀坐上马车,离开家门前最后看望了眼姨娘和张伍,他们都在朝她挥别。
她见不得这些,钻进?马车,悄然拭了泪。
是啊人这辈子本就是在不断离别中,迎来人也会?送走?人。
风吹起车前的?帷幔,窦姀看?见前头弟弟骑马的?背影。
数年过去,他早就不同小时候了。
小时候的?窦平宴跟她一般高。
而?现在,他人长得高大,越发清俊。肩背宽阔,骑马挺得笔直,已从读书的?少年摇身变成年轻的?郎君。而?她再?看?他,再?不复从前纯粹的?姐弟。
从扬州回江陵的?路,正是窦姀当初来的?那条。
一切都没有变,只有陪的?人变了。
那时候是魏攸、昌叔将她护送来扬州。
如今是弟弟又重新把她接回去。
而?她,并不知往后的?日子会?如何。
出城的?这日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一路上只有他带来的?随从,并没有女眷。窦平宴怕她闷了,偶尔也不骑马,而?是坐进?马车陪她说话。
窦姀听他说起春闱这一路如何走?来,还有上京的?风土人文。讲到一些新奇玩意时,她会?听得格外专注。
“对了,我有一好东西要给阿姐看?,就在车上。”
他突然笑道?,立马在车舆东角的?木箱里?翻找。
木箱里?堆的?都是衾被毛皮、过冬用的?厚毯子,窦姀想不到还有什么好东西。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递来两只拨浪鼓。
窦姀接过,看?他神秘莫测的?模样,起先还以为这两只拨浪鼓有什么新奇之处。
她摇了摇,除开声响更清脆外,感觉也很普通嘛
但窦平宴却揽过她,笑笑说道?:“两只可不是寻常逗孩子的?鼓,小贩说了,它们在庙里?焚香过,得上仙赐福,能保小童平安呢。”
话到后头,他嘀咕起来,声越来越小,小到窦姀都听不见。
“以后咱们孩子生下,就拿这个?逗他”
窦姀只眼珠一转,便猜到这鼓定然坑人不少钱。不免翻白眼,“你就爱花冤枉钱,这种骗人的?鬼话都信。人家一面之词,有没有拿去庙里?,我们又从何探知呢?”
窦平宴闻言愣住,却盯向她,幽淡的?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后,反而?把人揽得更紧,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样,他夸得好,我便乐意买,给咱孩子图个?吉利罢了。”
从扬州到江陵,一路沿大江而?行。
他们先后经过宜州和几个?小县,抵达池州时,已经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骑马坐车,好在沿江这一带多?是在各个?州县间行走?运货的?商贩,所以路上客栈酒家修得也多?。偶尔碰上了,就能去借宿留夜一晚。
进?入池州地界时,正值深秋。
原本到这时候,落叶缤纷,天早该冷了。这几日倒是奇,连着出了几天大日头,半点雨不下,风和日丽,竟还有些回温,像九月里?那样暖和。
下雨天满路泥泞,并不好走?。
到了池州,还要再?经过九江、鄂州等地,才能抵达江陵。这么远的?路,窦姀倒是盼着天公放晴,能一直不下雨。
池州依山傍水,河流纵横。
城中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行了这几天的?路,窦平宴便打?算停一停脚,先在池州歇息两日。
他带着随从,在一家叫做“嘉和楼”的?客栈住下。
夜色初来,窦姀和弟弟上街走?着。
不一会?儿,便被一家说书的?茶馆吸引住了。
窦姀以前在家出门?,总要去茶馆转转,到了扬州亦是这样。
不过行路这些时日以来,好久没进?过。她刚经过馆前的?大红灯笼,一听到里?头说书的?声音,心里?便犯痒。
窦平宴和她上街,原是打?算买马粮,顺便采买点旁的?东西,好后日上路。
只是这一听说书,免不了要听好久,会?误时辰。
她遂看?向窦平宴。
左右他还带着小年和五个?随从出来,窦姀本想叫他自己去买,要是怕她跑,顶多?留两个?人看?住。
但窦平宴却不肯,反而?拉她的?手登上馆前石阶,“不,我就要和你在一块。拖几日再?走?就好,反正咱们也不急。”
进?了茶馆,找个?听书的?好桌后,立马有殷勤的?小二来添茶。
窦平宴打?发小年几人去夜市别处自个?儿逛后,便和她一起,聚精会?神听起说书来。
说书郎今日讲的?是山海经,一出接着一出。
他摇头晃脑,讲得眉飞色舞,底下人都在拍手叫好。
窦姀也听得全神贯注,等听完第三出时,一转头,却看?见窦平宴已经爬在桌上睡着了。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喧闹的?地方,他竟然能睡得着
但这毕竟不是睡觉的?好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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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姀推了把他,凑到耳边小声说道?:“我早让你别来了,你又不听。时辰还早呢,你要是真乏,不如现在先回客栈歇息,床总比桌好睡吧?”
此时,底下的?看?官们正热切叫着书目。窦平宴在此起彼伏的?人声中醒来,揉了揉眉骨,反而?轻微一笑:“阿姐,我不困。我这就好好听”
“我也不是非得让你好好听,我只是”
窦姀一默,懒得纠正,“罢了,我还是自个?儿听罢。”
说书郎每日就讲三出山海经,多?了再?不肯讲。
正好讲完最后这出,忽然耳尖,听到底下某个?看?官的?提议,便欣然道?:“洒家这儿正好能说个?趣事?儿,大伙在池州不知道?,但在关西,可是脍炙人口?呢”
说完就闭了口?,一边笑,一边点扇。
窦姀望着他,胃口?也被吊起。
下一刻,底下立即有人喊道?:“说罢说罢,您就别卖关子了!”
有人捧场,说书郎这才满意点头。
又一点扇,才朗朗道?:“话说,洒家关西那儿的?何转运使,他娘子就是他表妹。虽是表妹呐,出身可高了一大截!早些年他想娶表妹,可表妹瞧不上他呀,原是想嫁别人的?。可是大伙猜,后头咋了——”
窦姀跟底下看?官们一样,听得全神贯注。
眼珠子都随着说书郎转。
窦平宴看?了眼她,漫不经心吃茶。
边吃边寻思?,这里?的?茶点滋味也太差了。
很快,只见说书郎绷脸,扇一拍手,方笑道?:“那可奇了,有一回他带表妹去打?猎,山上突遇野兽。表妹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登时便花容失色——这人呀,一遇到害怕的?,心就容易慌,还扑通扑通乱跳!表妹害怕地只能躲在表哥身后,好在咱转运使英武,握箭射死了野兽,还赢得美人芳心!”
一方说完,底下众人哗哗鼓掌。
说书郎一得意,继续说道?:“人都说呀,那是转运使英雄救美,才让小娘子以身相许的?。可洒家却不以为然——”
到这儿,窦姀听得十分精彩。
而?窦平宴,竟也微微抬眸,看?向那说书郎。
说书郎一卖关子,底下又有看?官急得叫道?:“快说吧,您老以为是什么呀!”
说书郎神秘一笑,握扇说道?:“那定是表妹害怕时心乱跳,后来想起,还以为是对表哥动心呢!”
“大伙可别觉得这是洒家瞎讲,事?还真就这么回事?呢!咱那转运使自从娶了他娘子后,每逢入秋,都要带他娘子上山打?猎!大伙仔细想想,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窦平宴吃完最后一口?茶,忽然眼眸亮起。
悄悄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
听闻精彩的?说书,从茶馆离开回到客栈,窦姀这一觉睡得香。
又在城里?歇息两日后,等到第四日,一行人准备离开池州。
出城的?这日清早,天依旧晴朗。
窦姀坐在马车上,掀起竹帘,时不时看?野外万顷的?稻田。
走?到一处村子时,窦平宴忽然叫停了马车。
窦姀以为遇上什么事?,也掀起车前的?帷幔,探出头看?弟弟。
却见他欣喜提议道?,“我在城里?听闻,这村子后头有一条大河,叫百里?河。河里?有一种鸳鸯,浑身绒毛雪白出奇,阿姐一定也没见过吧,跟我去瞧瞧如何?”
窦姀一听,只寻思?,什么怪鸭子,又不是鹅,浑身绒毛还能雪白?
听说要绕到村子后,她更懒得动弹。
但窦平宴又如此执着要看?,非得拉她去不可。最后,窦姀无奈之下只能去了。
窦平宴只携她,并不带随从,小年也没有跟上。
刚走?没几步,窦姀回头看?停在原地的?马车,小年和随从们正在聊笑。
她突然拉住弟弟的?衣袖:“这地方是郊外,可不比城里?,你还是带上小年,多?带两个?人罢,以防有什么不便!”
然而?窦平宴摇头,坚持拉她的?手往前走?,淡然笑道?:“我们也就看?看?鸳鸯罢了,哪能有什么不便呢?咱那几个?小厮长得凶,带过去,吓到村人就不好了。”
窦姀:“随你吧。”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绕到村后时,已经到晌午了。
天渐渐变热。
虽然窦姀戴上白纱幕篱,脸不见人。但被弟弟拉着手走?,依旧有点不适应。
走?了有一会?儿,终于,可以望见前面有条大河,就是他口?中那条百里?河。
但白毛鸳鸯
日头太大,窦姀又抬手遮眼,仔细望了望,似乎还没瞧见影儿。
她刚想问窦平宴,是不是找错河了。
一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再?一看?,只见那些人皆黑布蒙脸,穿短褐衣,手提大刀,正虎视眈眈盯过来!
第69章河里
窦姀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伙人是强盗还是山匪。
但不管是谁,都是歹人!
这附近是长满杂草的地,有河田,左边依山,再前面不?到一里有村落。但一路走来,村落虽大,邻里分布却零散。
她来不?及多想?这些匪寇到底从哪里来,只紧紧抓住窦平宴的手臂:“我便叫你多带两人吧!现在怎么办?”
百里河附近再没有别人,显然是冲他们而来的!
况且,强盗有六人,各个手里还拿着家?伙!而他们,连个匕首都没带,手无寸铁!
那些人提着大刀,粗横过来,来势汹汹。
窦平宴唇线一抿,突然二?话不?说拽住她的手就跑。
“弟兄们,抓上他们!”
寇首刀一挥,大声吆喝。
两人拔腿,拼命向前跑。
但窦平宴毕竟人比她高?大不?少,腿也长,攥着她的手腕不?停跑。
耳边的风簌簌而过,窦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很快就跑不?动?了!
“不?行了我不?行了!”
窦姀气喘吁吁,再也迈不?动?,撑腰歇气。
而前面,就是宽阔的百里河。
再没有路可走了!
晌午的日头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这条河川流不?息,河面十分宽阔,约有三?百米宽。望下去,水深不?见底。只要能游过去,就是一片新草地。
“阿姐,我们只能渡河赌一把了!”
窦平宴站在河边,也在此时开口。
可她不?会凫水,一点都不?会。
眼看着步步追来的强盗,窦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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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的余地。她牢牢抓紧弟弟手臂的同时,窦平宴已?经拉她跳入河中。
她憋着气,河水漫过头顶的刹那,踏不?着地的恐惧倏然而至——不?由想?起张伍带自己跳江的那回,也是望不?到头的渺茫希望。
水登时充盈耳内,轰轰一片。
她身子虚浮,腰身却被人紧紧锢住,那是只极结实有力的手臂,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窦平宴一臂抱住她腰身,一臂划水,不?断往前游。
窦姀悄悄擦了把眼,只见水波荡漾,离岸越来越远了,岸上的人影也渐渐缩成黑点。那伙强盗提刀驻留河岸边上,许是嫌水深,不?敢下河,倒真没有再追来了!
不?会凫水的人大多都怕水,窦姀亦是如此。
她全身浸入河水中,青丝一缕缕贴在脸颊边,怕得只能用双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原就跑得累极,现在浮游河里,心竟比方才跳得还要快、猛烈,扑通扑通,堪堪要跳出喉咙口了。
她只觉得胸口难受,又?怕自己掉入河底。
这条河太宽,窦平宴抱着她才游到河中心,离对岸还有好?远。
咫尺处是他无比贴近的侧脸,窦姀声儿颤着问:“你累不?累,咱们能游到对岸么?”
话一说完,腰上的力更紧了。
他仍在划水,鬓发湿乱,额角也渗了点微汗。
“不?累。”窦平宴回眸,却猝不?及防问道:“阿姐,你现在心慌不?慌?”
窦姀当即道:“慌啊,我好?怕,你可万万要撑住!”
她心慌乱得要死,剧烈的心跳简直要将身子震碎了。她只有头是露出水面的,身子全浸入水底。偏这河水还时不?时上涌,每每涌到唇边时,几乎气息凝滞。
窦姀心跳太快,要喘不?过气,也要说不?上话了。
日头下水雾弥漫,白蒙蒙一片,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陷在这片河中,弱小的犹如一枝花骨朵,被人轻轻一掐就能咽气。
即便没呛水,鼻腔里却全是弥蒙的水雾。
窦姀怕的浑身止不?住抖,头晕眼花,游了多久渐渐记不?住时辰
正寻思再不?到岸真要溺毙在河中时,忽然被人一转,腰背抵在坚硬陡峭的石壁上水的深度也比方才低了些许,如今淹在脖颈处。
窦姀有些晕,还未抹干眼眸的水珠看清,胸口倏而被人一按。
她惊愣发哽,偏被制在这石壁上动?不?得,那人忽然纳息吐气地凑到耳边:“阿姐,你心跳得好?快”
水雾漫漫,他清俊的脸就在眼前,鼻尖相触。
窦姀只觉身上快没气力了,偏因怕水心跳剧烈。她仰头一瞧,头顶正是河岸!登时欣喜抱住他的肩头,微微气喘:“快,快上岸!”
窦平宴亲了下她的脸,只说不?急。
又?抚住她的心,凑到耳边略引诱地低问:“那你现在对我什么感?觉?”
窦姀被他微潮的气息挠得耳根痒,浑身哆嗦。
只怔怔看他:“想?你救我上岸的感?觉”
话一说完,脸忽然被掐住,他低头吻来。
比起腰身的桎梏,他的吻就显得轻柔缠绵多了仿佛回到那一夜的酒醉,起先只是蜻蜓点水的扫过,轻弄试探。等到气息不?畅松了口齿时,他再一点点滑进去,盘踞而攻。
被拖到岸上时,窦姀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发鬟湿乱,脸潮红,唇儿红润饱满。吐了几口水后,便捂住胸大口大口吸气,眼眸恍惚无神望着上空。
她心跳太快,不?知是河中惊吓过度所致,还是旁的东西,只觉得胸口砰砰跳得十分难受。
不?过片刻,窦平宴覆过来。
他撑在上方,一张俊色的脸出现在视线中,含着笑意。先帮她抚了抚心口,又?凑到耳边迫切低问:“阿姐现在什么感?觉”
再一瞧她茫茫的神情,大约了然。一笑,又?擒住她的脸不?管不?顾亲下来。
来的太快,心砰砰跳个不?停,窦姀慌乱无措,一时之?间竟忘了推开他。
他这回倒也真奇,不?走寻常路,每次亲一会儿就停下,又?来摸摸她的胸口,低笑喃喃:“心怎么跳得这样快”
到后头窦姀终于顺过气,缓过神。就在他最后又?要俯头亲下时,猛然把人推开。
窦姀连忙坐起身,擦擦微肿的唇瞪向他:“你到底搞什么名堂?你老?实说,今日那伙匪寇,是不?是你找人假扮的!我当时真给吓住了,竟被你忽悠过去,现在一想?,真是哪哪都不?对劲!”
见她擦唇,窦平宴也摸了下嘴唇。
忽而敛眸,乖乖低头道:“是我找的,阿姐。我原只是想?”
窦平宴停住看她,突然闭口不?再言。
唇边却勾起惬意的笑。
“你原只是想?什么?不?会是想?吓我吧!”
窦姀羞恼地再一瞪他,“我都决心跟你回家?了,你还要这样对我!难道你心里对我的恨还没报完吗?”
窦姀愤然站起,提着湿重的裙摆锵锵直走。
没走两步,被他从后头追上,措手不?及被人拉入怀中抱住。他紧紧抱着,紧张得牙咯咯响,竟是略羞涩道:“不?是,当然不?是了!你只要对我笑一笑,我早对你没恨了!”
窦姀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拳头捶向他的胸膛:“我真真是烦透你了!你以后不?准这么吓我,我是真怕水!”
窦平宴耳朵一动?,原本美滋滋自个儿猜对了,还想?此招日后百试不?爽。
现在听她训话,只得灭掉自己跃跃欲试的心,亲了下她的脸,遂嘻笑赔罪道:“好?好?好?,以后再不?这样了。好?阿姐,是我错了,你就宽恕我这回罢!”
“”
二?人说完话,彼时正值日暮,霞光漫天,
窦姀倏尔抬眸,望向西天边的半片残阳,真是灿烂又?柔和,照得整片山头金光熠熠,河边芳草萋萋。
两人在河边走了没一会儿,便见不?远处的车队朝这儿驶来。再进了,窦姀终于看清,那就是他们的马车!
小年就在车前座,一边赶马,一边挥鞭喊道:“二?郎君!二?郎君!小的们在这!”
终于要回去了
窦姀本来欣慰,但一看自己湿透的衣裳,登时窘迫地背过身。
她一转身,窦平宴显然也意识到。在身边轻轻一笑,“你便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斗篷来。”
经过此事,窦姀可算心有警觉,生怕他再生什么闹腾的事。
好?在后面一阵子没有了,也没莫名来的山贼匪寇之?类,大家?都相安无事。虽然窦平宴常常会粘她不?过只要人不?闹腾,她还是能勉强说服自己,宽容一下。
窦姀如今想?来,也没搞懂窦平宴为什么要那样做?找人扮强盗这好?玩么?
纯粹吃饱了撑的!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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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从池州离开,又?行了一个月,抵达鄂州。
深秋去过,进入鄂州城的这日正是冬至。
天越来越冷。
既到鄂州,离江陵也不?远。这样一算,必在年关前就能到家?。
于是,一行人便打算在鄂州城歇息,三?日后再整顿行路。
夜晚酉时,窦姀刚和弟弟从酒楼吃完出来。
二?人走走逛逛,不?一会儿,看见前方街巷有个极热闹的馆子,大门口围了不?少宾客,叽叽喳喳成片。
生意如此好?,窦姀以为是个说书?极好?的茶馆,也想?去瞧瞧。
她正在兴头上,于是拉了拉窦平宴的衣袖。
起先窦平宴不?肯。
他岿然不?动?,伸手捏住她的颊肉便问:“阿姐真是好?没良心,我昨日要去买干粮你都不?陪我,现在你想?去听说书?了,反倒要我陪。常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不?愿去吗?”
其?实她原就不?在意他陪不?陪,只不?过恰巧在身边罢了。
不?过人既然不?想?去,那也不?能强求嘛
窦姀挥开他的手,当即嬉皮一笑,“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听!”
本以为弟弟心能有多坚定,她刚走还没两步,人又?火急火燎从后头追上。
窦平宴破天荒的瞪她,一边气恼,一边牵上她的手:“谁说我不?去了?你不?想?我去,那我偏要去——”
窦姀噢一声,只笑笑不?言。
二?人很快走到馆前,原先站在远处看,只知热闹,还没察觉人这么多!
等到走近,才发觉人是真的多,一个一个都要挤破头了——这些宾客都是男子,有年纪轻浅,和窦平宴一般大的,也有不?少上了年纪,和爹爹叔伯们那样岁数。
不?过茶馆平日大多也是这些人。
窦姀一抬头,只见那金匾上大大写着“暗香阁”三?字。
暗香阁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旁的茶馆取名都是飘茗楼,云水轩,御茶馆,天书?阁这家?倒是别出心裁,有那么几分雅味。
馆里头很热闹,有茶气,但也有酒气。
酒气还要更甚些。
窦姀起先只是觉得略怪,但是一想?,好?像也有不?少宾客喜欢吃酒配瓜豆的。
直到她和窦平宴方一入座,立马便有个掌柜娘子过来,笑眯眯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窦平宴说了句都行后,掌柜娘子一笑,拍了拍手,立马有个小娘子从绢纱后探头出身。
这小娘子掐着柔媚嗓子,盈盈而笑。看见窦平宴,眸光更是亮了亮,突然朝他身上丢来一块绣了牡丹花的香绢。抚了抚雾鬟,眼波儿媚,笑问:“小郎君,可要奴家?来伺候呀?”
第70章村子
窦平宴的脸一僵,下意?识看向左侧。
不料她?脸稍红,竟是不自在起来。
两人都以为错了,没来?过不知,原来?这里不是茶馆,而是家烟花之地。
窦姀平生没来?过这种地方,人声嘈杂,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夹杂的荤语胡话。
一抬头,竟见二楼木栏的飘飘红缎,一个?黑黢的莽汉正勾着花娘的下巴调笑。
那?汉子不知怎么,这时瞟来?,竟不慎与窦姀的目光对上。忽然面露喜色,手?遥遥一指,朝掌柜的大喊:“鸨娘!鸨娘!我也要她?!”
掌柜娘子一愣,还没来?得及细看窦姀,突然身边风起,香绢竟被?那?小郎君塞了回来?。
小娘子盯着妈妈怀里的香绢,错愕不已,正欲开口,窦平宴已经笑道?:“我们来?错地了,多有叨扰。实在对不住,先告辞了。”
说完,窦姀就被?弟弟拉着起身。
牡丹难得见到这种神姿高彻的小郎君,很?是惋惜,还想再留,人却不待一分一毫地离开。
只能委屈地看向妈妈。掌柜娘子拍肩宽慰,“罢了,那?人瞧着年纪就不大,穿得清贵,哪能是我们的常客?身旁的好像是他?娘子,两人正登对,瞧着也是走错了地。”
窦姀忘不了汉子极下流的一眼,现在还有些抖。
方才她?只是匆匆一瞥,才瞥到的一对男女,二楼多得是这样荒淫影子。她?从前没见过这样秽的,初初一见,真是胆颤心惊。
很?快窦平宴察觉她?在发抖,心下一叹,大臂把人揽住,遮去?了她?半边身不让人看,只低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走出暗香馆的大门,下石阶时,窦姀才捏开一把汗。
她?拉紧弟弟的衣服,回头频频看,低喃:“那?儿的姑娘,各个?鲜妍漂亮,可来?的男人都是”
就像刚刚的莽汉,还算好些。临出门前她?又?看见个?满口黄牙,流氓模样的老汉,进去?就摸了把里头姑娘的臀。
任是再恶心又?能怎么样,银子还是得赚,姑娘们忍着,很?快逢迎打笑起来?。
窦姀想起自己?那?兄长也爱逛妓院,但她?没去?过,没见过,还不知道?是这样腌臜地儿。小声说道?:“难怪兄长每回从勾栏出来?,主君总要打骂好久。”
“他?去?的地方比这儿好些。”窦平宴看了眼她?,说:“都是富家子弟去?的,听闻没花个?五两银子,还进不去?。”
两人走出暗香馆,旁边正好是条巷子。
巷口那?户柴门开着,隔了几步,能够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嚷道?:“小崽子,叫你沐浴换身好衣裳,半个?时辰了都没折腾好!还要让人冯老爷等多久?”
“二妈妈,他?四十?好几,都能做我爹爹了”
女人骂咧:“四十?又?怎么样,冯老爷可是多花三两银子买你破瓜的!我和大掌柜这些时日好吃好喝供你,好药好汤补着,把你养的细皮白肉,来?了这地儿,你还当自己?黄花闺女?可别给老娘做赔钱货!”
院子里渐渐起了抽噎声。
原本听声音,略为?稚嫩,窦姀以?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
这世上穷困之人多了,她?原管不着,只有心头怜悯一下。
但和窦平宴走进巷子,经过柴门前时,她?飞快瞟一眼后却心头惊跳——这哪是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分明还是个?女孩,那?么矮,个?头才到她?胸前!
才到她?胸前的丫头,岁数能有多大?
她?想起了春莺被?卖到妓院的妹妹,和这女孩一般高,才七八岁呢!
七八岁的丫头,身子还没长全,那?冯老爷竟愿意?多花三两银子买人破瓜简直细思极恐。
窦姀脑海中不由飘过春莺死前那?句,奴想往上走奴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再生奴种子,苦一辈子,连自己?妹妹被?卖到妓院都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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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想到春莺为?了救妹妹的钱财而背叛自己?,投向窦云湘,虽不会宽恕春莺,再当自己?人,但心底深处却难免悲悯,一种人人都逃不开枷锁的悲悯。
她?的脚刚往后退一步,忽然被?弟弟拽住手?。
窦平宴目光凛然,盯着她?低声问:“世上有数不清悲苦的人,阿姐这样帮,难道?要帮尽天下人?”
窦姀却摇头:“我不帮天下人。可今日遇上了,却实在看不过眼这孩子跟琦哥儿一样大,琦哥儿还能在曹姨娘怀里撒娇打滚呢,她?这么小,却要给四十?来?岁的老爷破瓜。弟弟,我又?不是个?傻人,若是真麻烦我还避之不及呢。但几两银子我身上也有,能用钱财解决的事儿都不算麻烦。”
窦平宴定定望着她?。
片刻后,轻声道?:“好。我去?买人就好,你在这儿别动。”
窦姀原只是想说服弟弟不拦,毕竟在她?印象里,窦平宴最不喜欢管别人的事。
手?腕的束缚消失,窦平宴松开,转身往身后柴门走去?。
夜色下,窦姀眸中是他?迈步飘起的衣袂影子。
那?小女孩原还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妈妈,哭着说自己?想浣衣砍柴一辈子还钱。
女人听不耐了,偏今夜要伺候冯老爷,还打不得这丫头。怕打伤,自己?的银子也飞了。
不过被?卖到暗香馆的姑娘,多的是不情愿的。她?在这儿干了几十?年,哪还没有点治人的手?段?
女人从袖里掏出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正要把人弄晕送去?冯老爷房里。
忽然门口走来?一人。
天色昏黑,灯笼光又?不亮,她?不太能看清人脸,只能依稀判断是个?男子。
窦平宴就在此时出了声:“别人出三两银子破瓜,我出四两可能够?”
到了窦平宴这份上,已经不是缺不缺银子的程度。仅仅家里下人的吃穿用度,一年下来?都比小地主家的女儿好。
他?虽不缺钱,但人不傻,不想做个?待宰的冤大头。
见那?女人迟疑了,他?再次出口:“再加一两,五两银子,多了我就不要了。这丫头这么小,我还不如去?馆里找几个?大点的小娘子呢。”
五两,那?可真是够够了。女人怕他?真要走,当即笑道?:“好,五两就五两!小官人您去?咱暗香馆二楼挑间?上好的雅房,奴家这就给您送去?!”
小丫头一听,哭得更惨烈了。
窦平宴却摆手?道?:“我不想去?,这样吧,我买了她?。我刚听你说,这丫头才来?没几日,人又?这么小,自然卖不了多少钱,只问一句,二十?两出不出?再多我也不要了。”
二十?两,其实远远就够了。
她?这暗香馆里有不少与情郎看上眼的鸨儿,几两十?几两赎身的都有。最贵的当属个?叫红伶的,赎身用了二十?五两。不过红伶人儿也是真标致,都快成馆里的头牌,才多要了些银子。
眼前这位爷出手?还真是阔绰。
遇到这么阔绰的,她?很?难不想再多宰一点。但人又?说得那?么义正词严,再多就不要了。
况这丫头才丁点大,身子就一块板儿,没胸没臀,扭腰卖笑起来?也没韵味。
她?现在还没觉得这丫头真能值这么多的钱,怕错过,只好道?:“成、成!二十?两,人您带走!”
女人笑眯眯捧出双手?,很?快,一堆银锭子落在掌心。她?飞速数了数,正正好好二十?两。
心大叹,刚张开嘴邀道?:“小官人以?后可以?多去?咱们馆里看看,还有不少绝色小娘子呢,美得那?叫一个?勾人,一准伺候的舒服”
话没说完,却发现他?已经提人走了。
女人心里一嘁,还真是个?怪人
窦姀就在门口等着,里头的话一句不落全听了。
寻思:弟弟那?么精明,当初买拨浪鼓也没发觉自己?被?骗啊?
心里正腹诽,窦平宴已经带着小丫头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走出好几条巷子后,终于到了灯火艳艳的街头。
窦平宴开始打量现在还有些张皇的小丫头,问她?:“人弄出来?了,阿姐要怎么办?”
眼见这丫头也是真小,窦姀微俯身让她?别怕,又?问她?叫什么名,如今多大了。
她?颤巍巍地抬眼看窦姀,声儿青稚:“我八岁姓田,叫月芽。”
果然才八岁。
窦姀又?问道?:“我们救你出来?后,这条命就归你自己?。你以?后想去?哪里?”
田月芽倏尔哭道?:“大菩萨,我想回家,想找我爹娘!我是被?人牙子拐了,卖到这里的,爹娘都还在等我回家”
窦姀默了默,看向窦平宴。
他?突然牵上她?的手?,对田月芽淡笑说道?:“好,你家在哪儿?不远的话我们送你回去?。”
田月芽的家在鄂州城外的农庄里,叫枣林村。
窦平宴打探一番过后,得知枣林村就在鄂州城往西十?二里的地方。
而他?们离开鄂州,前往江陵,正好会途径这个?村子。于是便打算先留田月芽住在客栈,两日后随他?们一起出发,路过时顺便给人送进村子
两日后的清晨。
一行?人动身出城,离开鄂州,向西行?。
午后,窦姀坐在马车上,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村子。
她?一路估摸,大约也走了有十?二里,便问身旁的月芽:“这可是你家所在的村子?”
田月芽一听,忙探出车窗张头看,兴高采烈道?:“大姐姐,就是这儿!就是这儿!这就是枣林村!”
窦姀点点头,领着小丫头下车,朝窦平宴朝手?。
相处了两日,小丫头起初有些怕人,但熟悉后,胆子也就大起来?。
她?发现,月芽是个?活泼的丫头,和春莺的性情很?像。
枣林村并不大,才五十?来?户的人家。因此用不着大费周章,除了小年外,窦平宴只多带两个?随从。
窦姀牵田月芽的手?走在前面,窦平宴带着人则跟在后面。
入村后兜转一会儿,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找到小丫头的家。
院门是用木头粗粗造就,连门上的锁也是陈年生锈的。
田月芽敲门后,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来?开门。门打开,院里头除了放着烧火的柴草,晾晒洗好的布衣,一张木桌,几条长凳,就只有两条看门的大黄狗。
窦姀扫过一眼,其实田月芽的家,远比村子里的人家,都要更穷些。
在客栈的晚上,田月芽曾跟窦姀说过,家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她?九岁的哥哥。
大月芽九岁,也就是十?七跟窦姀和窦平宴一样大。
田月芽很?喜欢她?,起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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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姀和哥哥一样大时,还说道?:“我哥哥马上也要娶妇了,爹爹和娘亲给他?找过好几户人家,可是他?都不喜欢。不过大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哥哥要是见到大姐姐,一定会很?喜欢的!”
那?时窦姀跟月芽躺在一张床上玩闹,也就打笑看她?:“哦?那?你哥哥好看吗?”
“好看!我哥哥可好看了,见过他?的小娘子都喜欢他?。大姐姐长这么好看,我都见到了,可一定也要让我哥哥见见!”
好看
窦姀不免寻思,会比弟弟还好看吗?
窦姀原以?为?,田月芽爹娘的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左右三四十?来?岁。
可当夫妻俩开门时,她?不免愣了下——这两人都有些老,两鬓微白,脸上不少皱纹,瞧着像是半百的人。
“爹!娘!”
田月芽激动,哭着窜过去?。
两人看见小女儿回来?时,登时大惊。
随即那?老媪蹲下,把田月芽紧紧搂在怀中,落下泪来?:“月儿,我的月儿,你可算回来?了!真是急死爹娘和你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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