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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夏日明媚的午后, 日光透过重重枝叶打下来,瑟瑟脸上搭着织金披帛,眯着眼追逐斑驳的光线, 空气里浮动着无数扑簌簌金粉。
听了武崇训的转述,她颇意外,哟了声笑道。
“姑姑比我还气盛!”
武崇训尚未脱换冠服, 手扶着蹀躞带,笑眯眯道,“眉娘踏上陛阶, 一举完成了女史与郡主长久的梦想。”
司马银朱跟杨琴娘两个正在对弈,闻言都笑。
司马银朱赋闲年余,整个人散淡下来, 打扮一如未入仕的公子哥儿, 束发无冠,月白长衫,腰后挂着竹棍,听人论政,常含笑不语。颜夫人尚在诏狱, 从前安排的朝议郎拜高踩低,通通对她避而不见,再没了朝会上唇枪舌剑的消息, 故此也听得津津有味。
瑟瑟摸了摸额头,有点无奈,自挽颜面道。
“她么,反正名不正言不顺, 胡冲乱闯罢了,我那时是想着长久之策, 不肯轻易激怒朝中官员,缚手缚脚,拿来比就不对。”
“眉娘是有些着慌了。”武崇训对瑟瑟的判断十分赞同。
“才在殿上给李家个下马威,不到十日便发圣旨出来,擢平恩郡王为亲王,这便鹤立鸡群,领先于东宫并相王两府诸子了,又提了国子监祭酒。”
瑟瑟哼了声,“就凭他?倒是堂而皇之,做起国子监生的座主来了!他肚子里那三两油水,哪个儒生能服气听教?”
“这可是正三品的职事官呐!”
琴娘啧啧连声,甚是艳羡,“比相王府几个小奉御强到哪去了,堂堂儒林之首,照三国两晋时,视同侍中,列曹尚书,刘毅、嵇绍等大儒才配,可顶了天。”
司马银朱道,“就为踩下相王的面子,府监便这么大方了?”
瑟瑟也起了疑,“是么?我只当管教几个学生,是图面子上好看,”
琴娘道,“最好进九州池去探探,瞧他几时搭上了府监的线?”
瑟瑟眼珠子转来转去,提出一个人来,“国师是现成的。”
“那不行。”
司马银朱立刻打消了瑟瑟的念头。
“上回他冒冒失失,闯到府监跟前,未被识破已是侥幸,典仪上还得他来撑场面,这会子决不能冒险。”
“那怎么办?”
瑟瑟不知道宫里还有谁能用。
张峨眉雷厉风行,自殿上捅破了窗户纸,一步踏上阶陛,立时把殿中省六局二十四司从上到下撸了一遍,尚宫尚食撤换干净,老的送出宫外荣养,小的寻衅下绊子,有杀有罚,颜夫人三十年根基,竟是一扫而空。
司马银朱还在犹豫,思忖再三方欠身道。
“何必指着国师一人使用?宫里,能打主意的地方还有。”
“女史莫非想去请托上官?”
司马银朱一怔,摇头苦笑了下,“奴婢那点薄面,自是留在诏狱。”
瑟瑟这才回过神来,顿感羞愧,翻身坐起来道。
“女史别急,三姐上回进宫,走去那边磨了磨,上官这人脾性还好,三姐没敢拿贵重东西,听玉豆儿说她胳膊上生疹子,就带了两包茯苓粉。”
上官与太平公主荣辱相生,太平又是出了名娇惯爱享受,珍珠粉、金箔拿来洗澡抹脸,哪能差两包茯苓粉了?这东西送进去,多半还是被她阿娘用了。
司马银朱按下这话,客气地往前比了比手。
“有劳长宁郡主费心。”
瑟瑟便知道这事情办得不够漂亮,皱眉懊恼。
司马银朱看了她一眼,再再宽慰。
“郡主不必在这些事情上瞎耽误功夫,阿娘胆敢插手储位,便预备了身受千刀万剐。您说的是,上官秉性温柔,圣人也没想要阿娘性命,奴婢耿耿于怀,无非是母女连心罢了。”
“你,你想开些。”
瑟瑟很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司马银朱已换了话题,“玉豆儿糊涂,银蝶儿反有些胆色,奴婢来安排罢,过两日,郡主随奴婢走一趟。”
瑟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答应了。
过几日又要开大朝会,武崇训三更起来收拾,瑟瑟还在帐子里酣睡,唯有杏蕊在窗下问。
“郡主起了么?”
支摘窗上糊着细纱,人影透进来,一高一矮,分明是两个。
武崇训推她,瑟瑟鼓着嘴咕咕哝哝,翻个身又眯着了。
她是个热身子,睡觉不穿衣裳,就要前胸后背贴着细洁冰凉的丝帛,方觉畅快,生完了阿漪受了寒凉,才老老实实穿齐整了睡,所以他也不怕她着了风,只管勾起两边帐子,顿时亮如白昼,打得她闭不住眼。
“——表哥干嘛?!”
瑟瑟寒着脸,两眼瞪得圆溜溜,不满地问。
武崇训指外头,“女史等你呢。”
她懵半刻,一骨碌爬起来,瞧武崇训穿戴齐整了,就剩头发还披着。
“豆蔻!进来梳头!”
廊下久候的一众人等方鱼贯而入,点香的,端盆的,捧毛巾靶镜的,径自分成两溜,各顾各的一摊活计,司马银朱随在最后,踱到跟前便问。
“见你四叔,想穿什么?”
脸上一副骄傲模样,真是久违了。
瑟瑟很爱惜她重整旗鼓的劲儿,振奋道,“女史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实则她早就不是女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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