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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长亭纳凉,是李仙蕙说,公主府、郡主府,都没意思,亲王府邸不同,是官衙,有机构编制,有官员,光明正大招揽扈从,还是朝廷划款供养,历来皇子造反,靠的就是这种班底。
今日瑟瑟光杆一人,麾下不过几个卸任的女官,可她照样拉起队伍,要大张旗鼓干起来。
“对!”
瑟瑟脸上显出志在必得的神气来。
“到时候,咱们也有公主傅,例同太子少傅,还有卫队,有典军、参军,有邑司,有文学,有祭酒……”
她数了一遍东宫本来有,却被李显闲置的配置,停下来眨了眨眼。
“三姐,你想不想?”
眼巴巴带着撺掇的神气,不像正带着全家人夺权谋反,倒像她们小时候在房州,瑟瑟叫她溜出去逛集市,打是不怕爷娘打的,反而看中了什么,韦氏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替她们弄了来,金铺,香料,应有尽有。
房州,神都,长安。
瑟瑟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她却总是往回头看,在长安想念神都,在神都又想念房州,尤其想念韦氏跺跺脚,刺史便惊慌失措跑来吵闹。
“——三姐?”
李真真从回忆中拔出来,回答很简单。
“你不用管我怎么想,你冲在前头,我跟着你。”
“那三姐的婚事呢?我没功夫生孩子,东宫太冷清了。”
“也容易,等你大功告成,自有士子武将来投效,那时我再挑。”
瑟瑟有些动容。
往常封邑上的出息,李真真照管得极为精细,季末少了一头羊,便写信叫庄头解释,人说发瘟症死了烧了,她再问为何只死一头,可是打量她不懂,公然撒谎?婚事却这么敷衍,说到底还是害怕。
“那再等等,万事落定,我来替三姐物色。”
李真真笑着说好,根本没放在心上。
人活一辈子怪没意思的,兴兴头头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忽地全没了,她经了那一遭,没去钻僧道法门的牛角尖儿已不易,如今就守着爷娘,就够了。
李真真站在廊下,目送瑟瑟走出崇教门。
有人举着火把迎上来,披甲的将官婆婆妈妈,提了领披风,见面就往瑟瑟肩上搭,立时被推开了,可是瑟瑟又把头靠过去,贴在人家肩膀上,像龙首原上的黄杨和柳树,在风里缠绵。
她放了心,三更半夜,唯有亲贵还能秉烛夜游。
回来见韦氏果然没睡,披着衣裳守在槛窗下,手里握着瑟瑟预备的奏折。
李真真不说话,接过来展开卷轴瞟了眼,转进屋里,轻手轻脚翻出李显的印章,往朱红印泥里顿了顿,就着月色,稳稳压下去。
就听见韦氏在外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189章
武周按例三日一朝, 但圣人抱恙多时,久久不朝,加之这几年四海宾服, 几无外战,如今已成了惯例,宣政殿上只有六部照本宣科, 循旧章办事,朝会开的极快,往往不足一个时辰便结束。
太子李显领百官肃立, 对着空椅子行礼如仪,转过头来,便在人堆里寻摸恒国公张易之。
“佛指既出, 理应早日送入神都明堂, 以安天下人心——”
作为储君,他的态度十分谦和,当着众人的面请教张易之。
“府监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纳罕太子怎么忽然一反常态,言之有物起来?
圣人的病况众说纷纭, 太医院摸不着边际,轻重全在僧道嘴里。
这两个月,控鹤府只差没把长安城翻过来。
一百零八座坊城, 庙宇足三百余间,不论是景教、祆教、拜火教,并民间巫蛊、方术、诅咒之人,全拉进大明宫里一展神通, 连扬州才下船的日本僧人都寻了来,朝臣却还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实情如何,唯有张易之把控大局,倘若他同意圣人动身,自是没有大碍。
崔玄暐身为前凤阁侍郎,虽尚未正式复职,人皆尊奉他,推他站在前头。
他一拱手跟上,“臣复议。”
交托了佛指的差事方能复职,比旁人都着急,卷起大袖侃侃而谈。
“佛指事关国运,自是越早奉进明堂越好,耽搁在西京,成何体统?”
侧目瞪着张易之,口气带些责怪。
“臣远赴法门寺已是三年之前,走时圣人亲点控鹤府预备典仪,想来样样筹划的周到?不必临时抱佛脚罢?”
张易之压根儿懒得理他,和张昌宗交换了下眼色,复向李显看去。
李家男人多半器宇轩昂,唯有这位太子,总是一副水蛇上岸,遭人抽掉筋骨的倒霉样,今日却不知为何,高高仰着头,任珠旒次第遮眼,笔刷样在面上扫来扫去,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了。
正揣摩,李显忽然转过头来直视他。
“十七年前孤出京不久,新丰县地面震动,江河逆流,东南竟涌出一山,蔚为奇观,有人上疏,道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
张易之听了大为吃惊,又暗自窃喜,太子向来软弱,只因安乐郡主与法藏昨日碰过头,便胆敢公然直斥女主带来灾祸。
“殿下旧事重提,是何居心?”
张易之故作不解,指队列中抻头表现的洛阳令张昌仪,也是张家人,品貌却远远不如,生的腿短腰粗,方头大脸,看起来憨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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