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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安置在碧纱橱里,四面明灯围拢,照出瑟瑟浮肿的眼皮,这一胎折磨得她不轻,睡眠饮食都很艰难。
武崇训痛心不已,偏是这要紧时候临产,床头坐着,依依嘱咐她放心。
“头先只关太孙一个,当真凶险,要进言也难,如今大家在一处,嗣王虽毛躁些,还有永泰郡主把住舵,况且雨露均沾,圣人便有怒气,大家分分,就是毛毛雨了,不碍事。”
瑟瑟嗯了声。
武崇训的蹀躞带垂在在眼前,青玉的质地,犀牛角框住玉版,和银刀子撞得锃锃作响,正是从韦团儿送她的叮当七事上淘换下来。
去岁情热,两人一刻不肯分别,他便拆了这个挂在身上。
“我阿耶、阿娘,我二姐,我……”
瑟瑟伸手拽着玉版,流下泪水。
武崇训握住她手在掌心,也感事态泥沙俱下,忽地什么都变了。
就连他对她拳拳心意,也不复初时模样。
唏嘘苦笑,誓言一语成谶,人这一生时日长久,什么都会变。
“不是你说,驸马掌帝王副车之马,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吗?你放心,有我在一日……”
瑟瑟心头大乱,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唯有攥住玉版猛地一扥,泪水稀里哗啦滚落,分明是不肯拿他去换别人的意思。
武崇训便住了嘴,反手握她片刻方道。
“衙门里事情没完,我保证,孩子落地一切都好了。”
明知都是托词,瑟瑟只得答应,眼睁睁看他去了。
瑟瑟闭上眼硬去入睡,她们几个愁肠百结,别说睡觉,连换衣裳的力气都不够,就聚在后廊上大眼瞪小眼地发呆怔,才说吃两口,天就亮了。
“外头定是出事了,我们郡主……”
丹桂担忧的是李仙蕙,可小丫头眼里只有瑟瑟,听了这话,齐刷刷拧着脖子朝向低矮的院墙。
这一看不得了,墙头上多出密匝匝的银枪带红缨,一根根戳在半空。
“那,那不是东宫卫么?”
丹桂顿时慌了神,手脚软绵绵地提不起来。
枪头整齐地一拢,红缨划过黯淡天幕,像舞动的绸带。
仿佛是武崇训吆喝了什么,将士们齐声答应,士气高昂,亟待立功。
“郡马才有本事呐!”
杏蕊坐的远些,语调幽幽地发冷,“这当口儿,倒是他得了益。”
丹桂不信武崇训在这节骨眼儿上倒戈,只管往好里猜测。
“许是圣人信不过相王,另点了咱们郡马驻守东宫?”
“你还跟他咱们、咱们的?”
杏蕊急躁起来,指着枪头道。
“真是自己人,披坚执锐的作甚么?明晃晃刀刃守着咱们!郡主还怀着他的孩子呐,他就不怕冲撞了?!”
银蕨拉她袖子,抬手往屋里指,“姐姐小声些。”
正是六神无主时候,啷当落锁的院门从外头推开。
清辉捧着漆盒送东西进来,满枕园没人伸手去接,他羞得捧到正房,片刻豆蔻端着走来,想说什么,被杏蕊拿鼻子嗤了声,便白着脸躲开了。
好端端一头家事,那时有商有量的布置,忽地白刃相向……
丹桂觉得万事俱灭,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
“他有本事封了枕园,还能封住整个东宫吗?!”
杏蕊唾了口,缓声交代。
“我瞧瞧里头,你们把脸洗干净了再进来伺候。”
转过地屏时到底心虚,摸摸脸上,还想取镜照照,眼神一瞥,慌得快步走到瑟瑟榻前。
“郡主别抠巴了,这玉锦都要抠烂了。”
杏蕊从锦被里拽出她的手指,瑟瑟烦闷无比,兀自抓得用力。
“昨晚表哥说小戏,你在边上挤眉弄眼干什么?”
杏蕊笑得比哭还难看。
自家前途未卜了,还惦记那头,看她反正没有睡意,扯些三千里外的因果咀嚼着,总比出去见银枪头强些。
理了理被子,慢慢讲给她听。
“有年魏王过寿,两京亲贵尽数到场,奴婢也随郡主去吃酒,还有几个番邦使节,圣人虽未亲临,让大和尚薛怀义代她去,脸面赏得足足的,魏王得意,歌舞小戏排了三个戏台,连轴转……”
瑟瑟听了她这番铺排,心里便涌起个不好的预感。
“魏王么,反正下里巴人,请的全是出了名儿扮相娇媚的班子,跳火圈、吞大刀也有,我们本来在侧面戏台看杂耍,忽听正台上,一声拔高的脆嗓儿,又亮又甜,竟是新人!大家一窝蜂往那边涌,都穿的朱紫正色,分不清谁是谁,唯魏王得了件素锦百寿袍,一身白跨到台上,提起把木头剑就打那小戏子,底下吱吱哇哇,又是叫好又是劝架……后来京里传了好一阵,说他扮相绝了。”
杏蕊惴惴品度她神色,主动提起上次那话。
“真不是奴婢羞辱他,您进京晚,没听过他的名声,闹了那回,他扮不扮,勾不勾脸,反正人瞧见他,都想起那模样,偏就那么巧,戏里是夫君摁住娘子打得裙衫尽褪,眼角赤红,戏外……”
难怪他整日戴着锁子甲,脸烫破了也不肯摘。
瑟瑟捅穿了锦被,指甲都劈裂了,啧了声,开床头百宝柜拿针线出来。
做针黹的人爱惜东西,见不得织女心血糟践,杏蕊替她穿针,也不必架绣棚子,两根指头比着抻开,引线来回穿插,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那毛茸茸的洞补成片细长的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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