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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崇训抬眼,意外见是张说跟在后头,也客气地作了个揖,笑道。
“既是庙里相遇,请二位郎官不必拘礼,只当朋友闲处罢。”
宋之问回应的很漂亮,昂首道。
“郡马肯做忘形之交,我等必不扭捏作态!”
一马当先掀起竹帘,大大方方向座中瑟瑟拜倒。
“下官宋之问见过安乐郡主,请郡主金安,下官愿郡主心悬万月,从雁塔而乘时,足驭千花,自龙宫而应运。”
瑟瑟一听便笑了。
这是武三思给女皇戴的高帽子,被他拿来用,一句话就恭维了夫妻俩,还真是机巧。
瞟了眼武崇训,果然面带鄙夷,很不以为然。
“我何德何能?”
瑟瑟脸上浮起一点笑意来,“与主簿相识于微时,这话折煞我。”
宋之问见她性情还如当初,可是身份早已今非昔比,自己却还不得着落,又是唏嘘,心下对张易之愈加愤恨,想了想回身指亭外。
“那是我的故友张道济,久在东宫任职,只无缘面见郡主。”
“见过的……”
瑟瑟隔帘向张说点头,“张郎官舍身救友的义举,我全看在眼里,那时很替二位捏一把汗。”
武崇训便请张说先走,他坚决不肯,于是武崇训掀帘进来,就在瑟瑟手边坐下,张说便与宋之问坐在下首。
四人各据一桌,摆了几样冷热小菜,水果干果,连酒杯亦有三种。
宋之问渺着眼神四下探看。
都说武崇训澹泊寡欲,果然临时草堂,亦布置得清雅,最妙是案角梅花,寥寥数枝,插在碧绿细竹筒里,筒壁上以刮刀刻出繁茂的大红芍药,两三点殷红可圈可点,仅以细墨线勾勒,便见神韵。
宋之问是好画之人,一望而知这是名家散手,潦草作业,就连梅花,亦是修整大株剪下的枝条,主干尚在瑟瑟身后。
他不敢直视,眼神压在低处。
月色入户而来,堆积在瑟瑟脚下,花簇蓬勃的影子投射,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灯火也来凑趣儿,随风摇曳,更显那芍药软软欲醉。
夜风习习,带着些微凉意吹起瑟瑟的帔子,她往肩上拢了拢,丹桂忙叫人搬两抬纸屏风,灯火稳下来。
宋之问美髯垂胸,不等人举杯,已主动提起。
“不知郡主想问什么?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副急于投效的迫切,令武崇训微微蹙眉。
张说也觉得他太过谄媚,出声解围道。
“请郡主恕罪,方才在那边小酌了两杯,延清这会子正上头。”
“不妨——”
瑟瑟悠然向后,倚住大红妆花缎的软垫,曼声感叹。
“主簿这样人才,困在控鹤府实是糟践了。”
“下官但求弃暗投明!”
宋之问沉痛地喊了声,离座屈膝,“只怕不能为郡主所用。”
在任官员见了寻常宗室,不必行大礼,叉手作揖也就罢了。
他这一跪,张说与武崇训两个差点儿跳起来,丹桂等亦纷纷侧目,概因出了宫,离了圣人,还没见过人膝头这么软。
反是瑟瑟处之坦然,胳膊随随便便往武崇训手臂上一搭,含笑抚了抚他肩头的刺花,武崇训便知她又要玩些花巧,便自作主张,去端她面前冷酒。
“主簿多虑了,天生万物,皆有所用,好料子做衣裳……”
瑟瑟漫不经心地调侃。
“布匹烂纱,亦能剪碎了缝布包,踢毽子玩耍,何况人呐?”
宋之问脸色微变,讪讪退回座上。
瑟瑟便把武崇训才端走的酒拿回来,仰脖饮尽,翻杯拷问二人。
“这是京中带来的波斯三勒酒,怎么你们不喝?”
张说只当听不见,手指攥在银爵上把玩。
宋之问把酒灌进嘴里,才要说话,又被瑟瑟打断道。
“诶,主簿用错杯子了,杏蕊,你去替主簿掌着些。”
宋之问面上一窘,连道该死该死,面红耳赤道恼。
杏蕊只摇头。
“我们郡主喝酒规矩大,凭是谁,头一回都闹不明白。”
取了拳头大琉璃杯满上,双手奉给他。
“请宋郎官满饮此杯罢。”
“这——”
酒是冰过的,可宋之问接过来只觉烫手。
他方才用小盏,便是因为琉璃杯和银爵分量太大,抵受不住,可瑟瑟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分明不喝,便谈不下去。
他舔了舔唇,囫囵吞枣地一口饮尽。
杏蕊又捧银爵来,大惊小怪地夸他。
“呀!瞧不出主簿酒量惊人,今夜郡主可尽兴了。”
波斯三勒酒浓香醉人,宋之问就一杯的量,快饮两杯头便晕了,迷迷瞪瞪望向上首,武崇训正在轻轻摇头,似是笑他被人耍弄于鼓掌之上。
他一时万箭刺心,脱口道。
“郡主要问这庙里勾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瑟瑟自斟自饮正喝的高兴,闻言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
“哦?那今夜将好只来饮酒。”
翻来覆去,只是卖关子,宋之问堵得气血翻涌,忽听张说唤了声“延清”。
侧头望,红烛摇曳下,那人眸色清亮,态度从容,因这份洒然的风度,瞧着竟也有了几分英俊,不复往常黑不溜秋下里巴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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