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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蹙着眉,眼梢轻挑,脑子里乱成一团。
司马银朱审视他片刻,扬声道。
“不提旁人,就说高宗朝,屡次三番地,殿上通议何事,不等退朝,圣人已然知晓,郡马以为是谁泄露消息?除开大朝会,褚遂良、上官仪等重臣聚集,偶然请高宗参与,皆是有意避讳圣人,可是各人说了什么,圣人了如指掌。”
武崇训惊得毛发倒竖。
他进京晚,来时圣人已经雄踞九重天上,威严尊贵,拥有天然的正确和理所当然,他从来不曾质疑她权力的来源,或者偶然质疑,也只是考虑妻承夫权的合法性,而不包括这当中若隐若现的阴谋诡计。
圣人曾经使用过这样的手段么?
用没用过,有损于她圣君的评价么?
司马银朱语气幽微,缓缓再下一针。
“再譬如,太子头先做皇帝时,是谁把那句话送到圣人耳边去的?”
瑟瑟心头大震,嘴唇翕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银朱的态度表明,她完完全全知道内情。
甚至,那可能就是颜夫人的杰作!
一句话而已,断送了韦家三代,连襁褓里的婴孩也不能幸免,连阿姐区区风寒便断送性命……
甚至断送了李唐,到如今未龙归正位,答案就在低微如朝议郎的鼠目寸光,就在大胆如颜夫人的巧手拨弄。
真是可气,又可悲!
昔日阿耶在明处,被小人打得落花流水,今日重来,又仰仗他们帮扶,但情势就是如此,颜夫人当初能抓住把柄废黜君王,如今也能为新君立功。
权力,塑好了金身晒在太阳底下,自是宝光万丈不能直视,阴角沟槽里你来我往地交换,又是多么龌龊,比市井小贩更斤斤计较。
第131章
瑟瑟生来迟钝, 越是爱恨情仇,越比人慢半拍,非得经过司马银朱这样当面明示, 才恍然有所顿悟。
再去打量廊下、院中一班仆婢,端茶倒水,装聋作哑, 贵人当是根门柱,是件摆设,他们却张着耳朵等待时机, 直到她虎落平阳。
幸亏……
幸亏司马银朱是二姐可托性命的挚友。
二姐又再再叮嘱,人各为其主,是分内之事, 不可迁怒, 不可怨怪,上得台来便要愿赌服输,赌咒嫉恨,只会输的更惨。
瑟瑟深深吸气,把手搭在她肩上问。
“张峨眉抄没抄殿议, 女史从何得知?”
司马银朱不喜被人攀攀搭搭,顺手抹了她胳膊下来。
“不单是殿议,奴婢怀疑凤阁、鸾台, 都已被她打通了。”
“这不可能?!”
武崇训拍案而起,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负气,又带几分质问。
“我只问女史一句话, 凤阁在相爷手里自是稳妥,如今魏元忠统领全局, 崔玄暐本该主持日常,偏圣人提携太子,让崔玄暐兼任右庶子。如此一来,若他在凤阁再提一级,徒然令太子尴尬,索性调去做了天官侍郎。”
司马银朱笑道,“是啊,正因中枢缺人,才有魏元忠身兼凤阁、鸾台两头侍郎,集大权于一身,较之相爷在时,更加风头无两。”
武崇训愤然脱口,“魏相谨慎,怎会容人在凤阁安插耳目?”
司马银朱很不以为然,随意道,“呵,那鸾台便是个铁桶么?”
武崇训瞳孔紧缩,嘶哑道,“——你?!”
兹事体大,她为何玩笑一般?
瑟瑟见武崇训动怒,心头也砰砰乱跳。
司马银朱向来推崇武崇训,因她阴阳怪气伤了他的心,还教训她,今日却仿佛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内室闲处,武崇训没挂玉带,系了根宝蓝汗巾子,瑟瑟轻扯了把。
“要非说凤阁有漏洞,在石淙时我冷眼瞧着,因才人常为圣人代笔,手底也有十来个执笔墨的小女官,这批人背景各异,兴许有些漏洞,但才人与府监并非一线,难道会把机密透露给他么?”
司马银朱对掖着两手,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都是猜测罢了,若非雨水太重,就连这点蛛丝马迹都瞧不出。”
瑟瑟绕着她转了两圈,实在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方受灾,太孙监国,魏元忠主持赈灾,事情已了,连嘉奖的文书都发了,又关张峨眉什么事?
“封地粮食,有来京碾磨,亦有就地碾磨再运,今年江南诸州雨水太大,运河尚难以维持,漫说碾场,所以粮食十月到京,全在码头上卸不得货,碾场狮子大开口,磨一石米面,竟要二十文钱,终于招来御史上表。”
武崇训一愣,不知道怎么扯到这里。
“是听说千金公主家行四的小县主与碾场打起来,数百豪奴一通打砸,两边管家都叫金吾卫拘了去,这跟张娘子什么相干?”
瑟瑟也听糊涂了,她的封地在渔阳郡,向来李真真料理,琐事根本没问。
“我记得御史上表后,地官便令南北市商讨,逐月公布碾磨公价,超出的狠狠做筏子,不单要描补赔偿,还要见官,过后果然罚了一家,罚了——”
她撑着脑袋回想,“六千余两白银!”
武崇训有意周济佃户,年年粮食在封地上折价发卖,不曾碾磨,更不曾运送进京,所以压根儿没跟碾场打过交道,但听司马银朱前后一串,便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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