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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佛子换心之后 鹿溪山 35630 字 11个月前

盘腿坐在湛尘摘来的树叶上,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不想修炼,也不想和闻惊风聊天,干脆翻翻乾坤袋看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结果就发现之前程楚渊带给她的一堆玉简。

她随便拿起一个翻看,两行夺目的大字占满她所有视线——“秘籍:御男十八招之且看小程教你如何让男人言听计从”。

她表情古怪,继续往后翻,玉简里的内容不多,短小精悍,就是不知是真的有用,还是程楚渊又一坑人巨作。

收起玉简,她拿出一盒糕点,盒子上有低温阵法,糕点被冻得微凉。

拿起一块正要放进嘴里,她忽然停顿,想到《御男十八招》里的内容,起身把湛尘从入定中叫起,糕点递到湛尘嘴边,言简意赅道:“吃。”

湛尘:……

上次是青菜,这次是糕点,花燃到底为什么执着于给他喂东西?

犹豫片刻后,他抬手想去接,结果糕点直接硬塞进他嘴里。

花燃:“好吃么?还吃不?”

糕点发干,差点被噎到的湛尘:“……好吃,不……”吃了。

还没等他说完,花燃已经又将一块糕点拿起来,“好吃就好,我精心挑选的,味道没有那么甜,多吃点。”

湛尘:……

第46章同行

◎那已经是曾经◎

喂了两块之后花燃自觉任务完成,拍拍手重新坐回去。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际,湛尘的脸隐匿于暗淡光线之下,半明半昧,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闻惊风凑到花燃身前,“十七,你吃的什么?我也尝尝。”

花燃另拿一盒糕点递给他。

“我手疼,拿不住,你能喂我吗?那个和尚你都能喂。”闻惊风的脸贴近,语气飘渺散在半空,好似贴着人的耳朵在说话。

见花燃往后拉开距离,他低头伸手要去咬花燃的手指。

“不能!离我远点,保持距离,不然我就要认为你有攻击意图。”花燃手中红线齐刷刷竖起,像是被挑衅的猫毛发炸起,满眼警惕。

“我们不熟,请不要把你和我的男宠相提并论。”

“好吧。”闻惊风遗憾后退。

他拿出一张软榻放在树下,又扔出一个刻好的防御阵法阻挡蚊虫,半侧着身体,一手支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散下,即使是在荒郊野外,也是一幅奢靡极了的富贵公子模样。

他笑问:“十七,要不要来榻上休息?”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乾坤袋里放一张软塌,即便这是千年金楠木所制,这个作风花燃只能想到一个词:骚。

圆月下她有些坐立不安,最后还是看一眼还在入定的湛尘,起身往森林深处走去。

“既然要同行,就拿出同伴该有的样子,照顾好我的男宠。”

花燃的背影刚消失在树后,湛尘睁开眼,对上面前距离不到三尺的眼睛。

两双眼睛对视,一双平静澄明,另一双含笑诡谲,原先本就不算太惬意的氛围变得浓稠起来。

闻惊风:“净光寺的佛子竟然和我们千杀楼的人混在一起,真是稀奇,你们名门正派不是喊着妖道该死吗?十七半年前还在被你们追杀,怎么这时候佛子就成了她的男宠了?”

湛尘:“无可奉告。”

他没有向闻惊风解释的必要,也不意外对方能看出他的身份,既然都能让花燃产生忌惮,想必闻惊风也不是平庸之辈。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闻惊风嗤笑。

“总不能是佛子心甘情愿给我家十七当男宠吧,也不知如果净光寺方丈听到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与千杀楼相关的,只有交易。

我家十七……

湛尘反问:“阿燃和你似乎并不熟,千杀楼里没有同门,你作为同僚,是不是关心得太过了?”

阿燃……

闻惊风语气不善,“佛子和十七的关系倒是出乎我意料的亲密。”

他在“佛子”和“十七”两个称呼上加重语气,净光寺和千杀楼处于对立面,唯一可能的交集就是杀与被杀。

两人目光相对,闻惊风率先动手,一枝玉雕的桃花朝湛尘袭去。

湛尘周身掀起风浪,僧袍在狂风吹拂下烈烈作响,佛经从他喉中流淌而出,低沉的嗓音充满慈悲味道,金光在他周边闪动。

另一头的花燃全然不知这些纷争,确认周围无人后停下,她拿出贴身保存的红色珠子,手中施展法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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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模糊朦胧的影子出现在前方空地,她割破手掌放出血,施决将血液炼化。

血雾混着大量灵气注入到影子当中,原先模模糊糊的混沌影子出现较为清晰的轮廓,细细数,过去竟有几十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花燃放出精血又施展秘法,身体消耗过大,冷汗打湿鬓间碎发。

一刻钟时间后,她将影子收回珠子中,原路返回。

原先休息的地方没有什么变化,湛尘还在闭目打坐,闻惊风躺在榻上,双手垫于脑后闭目养神,可她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既然看上去无事发生,她也懒得追踪溯源,现在她身体有点虚,需要静养。

湛尘注意到花燃不同以往地脚步声,睁开眼朝花燃走过去,一动弹胸口便泛起阵阵疼痛,他忍着痛维持表情自然。

幸好没有疼到会激起花燃身体里心脏的反应,不然再怎么瞒也瞒不住。

湛尘走近,察觉到花燃的情绪不同以往,浓重的心绪让他的心脏也开始有些不适,沉甸甸的像是被无数潮湿雾气包裹。

不同于愤怒,这种感情缠绵粘稠,宛若一场漫长雨季,天空永远阴沉沉,淅淅沥沥的细密雨珠不断滚落,无端让人手脚沉重。

类似的情绪他在花燃的梦魇中感受过,只是不同于梦里的浓烈,现在的感觉要更深更沉。

他低眸去看花燃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泪珠,她只是空茫茫地向前望。

他不懂如何安慰人,再多的佛偈经文在此刻也失去效用,他在花燃身旁默默坐下,如同一尊守卫的雕塑。

闻惊风盯着湛尘的动作,目光顺着落到花燃脸上,没感觉有什么异常。

她的表情几乎都是这样,谁也看出不她在想什么,和她出任务时常年戴着的面具没有区别。

千杀楼里的人大多都是这幅模样,好似一直被阴云笼罩,又寂默无声。

扫视过来的目光将花燃从异样的情绪中惊醒,她抬眼和闻惊风对视,“有事?”

闻惊风语气懒散,“这里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不至于要在荒野滚床,还当着我的面吧,我倒没想过你的喜好竟然如此特殊。”

“滚床”两字在他口中说出,没有多少暧昧旖旎或嘲讽的意味,简简单单两个字,和“吃饭”“喝酒”一样平常自如。

“你什么意……”花燃刚要发问,注意到湛尘不知何时移动到她身侧,她瞬间明白过来闻惊风的意思,将要说出的话硬生生一转。

“是,我就喜欢这样,你要在这里看下去?”

闻惊风好整以暇,“我不介意,你们请。”

论不要脸的程度,花燃还是略逊一筹,她不再说话,越说越气不如不说,她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闻惊风却不依不饶,目光在湛尘身上上下打量,“你们真的睡……”

“够了。”湛尘开口,强势打断闻惊风的话。

佛音贯耳,清空人心杂念,攻击却只向闻惊风奔去,一旁的花燃不受波及。

闻惊风一笑,“十七,你看见没,这可是他先动的手。”

花燃:“你嘴里不干不净不就是为了激怒他吗?我们往日并无多少交集,若你对我不满大可直接出手,或是将我的事告知楼主,何必这样戏弄人?”

她猜测闻惊风已经认出湛尘的身份,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动手,还非要先说这么一通话把湛尘激怒。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

闻惊风挡去湛尘的攻击,佛音并不激烈,不为伤人,只是想让说话的人闭嘴。

“我还记得以前我们关系很好,我受伤你还会给我上药,你说以后想挣够钱就脱离千杀楼去找个好地方住下来,这些我都没忘记。”闻惊风注视着花燃,轻轻叹气。

“但是后来怎么了呢?为什么开始疏远我,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我说会替你保守秘密,你却不相信,十七,你变了。”

花燃衣袖下的手紧握,低头道:“我没有,从前的事本就做不得真。”

就像她现在明白除非死亡,否则无论无何也脱离不开千杀楼,过去她是与闻惊风有过一段交情甚笃的过往,但那已经是曾经。

闻惊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还是从前的我,有事情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们在千杀楼里永远是站在一起的。”

他看一眼花燃手上的红线,叹笑:“白玉琴弦做的千丝线没了,你现在的法器也改成红色,看来我准备的礼物估计已经不合你心意。”

他拿出一条白色细线,细线在月色下仿佛流淌的溪水,悠悠月华蜿蜒流转,下一秒这条细线便在他手中变为齑粉,洒落尘土中。

花燃冷漠看着化为齑粉的玄雪蛛丝,这是比白玉琴弦更合适她的法器,当初她找了许久都没在梦蓬莱找到,可此刻看着这个曾梦寐求之的法器被毁,她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她想要的东西,可以和闻惊风谈条件做交易,什么都好,唯独不会接受他白白相赠,闻惊风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闻惊风:“此行就在这里分别,我还有事,便不与你继续同行,希望下次遇见的时候,十七待我可不要像现在这般冷淡。”

一枝桃花插入花燃发间,和上次那株一模一样。

花燃抬手摘下,尖尖上的几朵桃花苞绽开,整枝桃花忽然破碎,四散的灵力在花燃手中纷飞,将她的手掌割出数道细小的伤痕,两三滴殷红血珠渗出。

*

大半个月后,花燃和湛尘抵达万里镇。

万里城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的酒极为出名,酒味飘香万里,即使不饮酒,闻到空中环绕不散的酒香都能使人醉了。

他们的计划里原先没有万里镇,但之前在百花城耽搁太久,又去到计划之外的望潮城,不得不重新规划路线。

今日正好是立秋,名字带个“秋”字,实际的天气还有些炎热,正午时分阳光刺眼,花燃用灵力支着伞,躺在牛背上慢悠悠前行。

经过一个夏季,湛尘白皙的皮肤已经变成古铜色,一张谪仙般清冷出尘的脸也就打些折扣,好看还是好看,就是不再那么像神仙。

花燃找客栈住下,支付的是两个人的房钱,她对万里镇不感兴趣,决定暂时休息一两天就继续前行。

不过她在这里遇到一个小问题,同样也是湛尘的问题,那就是万里镇的客栈不提供饮用的茶水,只有酒。

两个不饮酒的人面面相觑。

湛尘:“继续赶路,去下一个地方。”

“不要,我走累了,要休息。”花燃立即驳回。

“难道这个镇酿酒不用水?我不信点不到茶水!”

第47章债主

◎欠我三千万◎

面对顾客提出的需求,店小二硬气得很,“来万里镇就是来喝酒的,不喝酒来什么万里镇?”

花燃翻动着手里一枚灵石,“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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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路过,不是特地来喝酒?”

“那又有什么关系?”店小二摆摆手,“路过也能喝,我们店的招牌酒味道醇厚,入口生香……”

“如果我非要喝茶呢?”花燃打断侃侃而谈的店小二。

店小二眉毛竖起,“没有。”

花燃抛上下动灵石,“有钱也不赚?”

“你不懂什么叫尊严,来到万里镇不喝酒就是对我们的不尊重,看不起我们的酒,你要是偷偷不喝也就罢了,别拿到面上来说,也别问我要茶水。”店小二大义凛然。

花燃不信邪,又去到其他客栈转一圈,所得到的结果竟然出奇的一致——没有茶水,只有酒。

至于酿酒或做饭用的水,问就是不提供,就是突出一个“犟”字,有灵石也没用,这是万里城的脸面问题,没有人能滴酒不沾得离开这里!

没水不是大问题,她的葫芦法器里就装有清水,主要是万里镇的态度激起她的反骨。

她就非找到水不可!

在她的多方询问和灵石魅力下,有人给她指出一条路子。

对方接过灵石,朝花燃挤挤眼睛,“西街那一片都是醉花荫的范围,你要想找水可以到那里去,只要有钱,不管白水茶水酒水什么都能给你找来。”

花燃问:“那是什么地方?竟然不受万里镇的影响,不会被本地人排斥出去吗?”

“别问那么多,去了你就知道,这可是除酒水之外万里镇的另一大特色。”说话的人语气暧昧。

花燃被勾起好奇心,硬拉着湛尘去往西街。

一入西街,万里镇浓郁的酒香便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暖香,不难闻,也无毒,香味自带的效果令人心神放松。

还没见到人,耳边先响起阵阵乐声,混合着清脆的笑声,随暖香缓缓涌来。

一个妆容精致,身着粉白渐变长裙,雪肩半露、明艳丰满的女子走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一圈,眼含秋水的双眸弯起,伸手去牵花燃的手臂。

“仙子是第一次来醉花荫?叫我三娘就行,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霸气、儒雅、风流、清冷还是看上去木讷一逗就脸红型?”三娘亲密地拉着花燃向前走。

被遗落在后的湛尘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几个女子穿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纱裙,正凑一起远远看他。

“花燃。”他开口喊住花燃。

被三娘一腔热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脸自如向前走的花燃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湛尘:“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燃:“一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温柔乡,销金窟,我还没体验过呢,知道你肯定不习惯这里,你先回客栈,不用等我。”

湛尘被花燃的坦然噎住,明知是什么地方还要往里走,果真是个贪图享乐的!

他加重语气:“回去。”

花燃不满,“你又不是我娘,管那么宽干什么?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一壶最好的茶水行了吧?”

湛尘垂眸,被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住,他默念清心咒。

她如何做本就与他无关,他们只是同行者的关系,他最近是有些奇怪,或许是每次入定都会被花燃叫醒,没有细心雕琢佛心,清理世俗尘埃,才会导致他的情绪起伏越来越频繁。

他转身离开,白色僧袍在半空掀起一个弧度。

三娘长着一双狐狸眼,笑起来时显得妩媚又勾人,“仙子,那位道友就这样走,真的没关系吗?醉花荫是找快乐的地方,别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花燃:“他三天两头就这样闹一下,也不知道搞的哪一出,不用管他。”

“仙子想点哪一款呢?还是把所有人喊出来任君挑选?”三娘顺势转移话题。

手下的裙子布料手感极好,一看就是顶好的料子,身上没戴首饰看不出太多东西,脚下一双鞋倒是说明来者的“钱力”,样貌也不差,这可是个难得的大金主!

花燃兴致勃勃,随手仍一把灵石给三娘,“都叫来瞧瞧!”

梦蓬莱的灵石有品质之分,杂质少、灵气纯净的灵石价值远大于杂质多的低等灵石,而花燃的灵石都是上等品质的灵石。

金主大方,三娘自然高兴,吩咐下去让没待客的男人们都出来。

花燃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都稀奇,醉花荫最大的一栋楼里,底下铺的软毯、大堂摆的桌椅、上楼的扶梯和缠绕的纱帐都价格不菲,来往的人衣着首饰都不差,销金窟之名名不虚传。

她问道:“你们都是合欢宗的人?”

三娘捂嘴笑道:“合欢宗多难听呀,我们现在叫醉花荫。”

花燃:“怪不得现在都听不到合欢宗的消息,原来是改名了,还以为你们死那么多人,都散了个干净。”

“仙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娘眼睛眯起,脚步放缓。

花燃:“我对你们没兴趣,只是恰好听过那么一耳朵,你们宗主还欠我三千万灵石,没还就死了,我这儿还有欠条,本来以为拿不回这个账,没想到你们还在,宗门的账宗门弟子来还,劳驾你先把这个账给我清了。”

她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契约书,契约书是一种法器,可以铭刻约定双方的气息,做不了假。

三娘嘴边的笑挂不住了,仔仔细细盯着那份契约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得再慢也有尽头,上面的气息确实是宗主留下的,她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宗门覆灭之后,她费劲心思带着弟子们重新开起这家醉花荫,结果钱还没赚到,先把债主等来了。

花燃从三娘手中收回契约书,抱怨道:“本以为你们宗主是个讲信用的,还答应给我百分之二十的利息,结果没过几天就被仇家寻仇灭门,何止利息,我连本金都拿不回来,你们是她的弟子,她的债你们来还,利息我就不要了,把本金还了就行。”

三娘瞳孔微震,一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被喊过来的男人们走进,注意到三娘的脸色,顿时警惕起来,“大师姐,怎么了?”

“没事,你们站好,这是今日贵客,要把人伺候好了。”三娘魂游天外,僵硬地背诵着说过无数遍的台词。

三千万,多么熟悉的数字。

在察觉到强敌来袭,宗门即将覆灭之际,宗主把她喊过去给了三千万灵石,让她带着门中弟子逃走,等安全后把灵石分下去。

宗门无法继续保护弟子,好歹也能给大家最后一点东西。

当时宗门和敌人针锋相对太久,她们已是穷途末路,仓库空空,这三千万不知从何而来,她问宗主也不说,只吩咐她保护好门内弟子。

宗主是她的师父,她是合欢宗的嫡传弟子,肩负着对弟子们性命的责任,她带着人逃出生天,而师父与宗门废墟永世沉眠。

没想到师父的三千万竟然是借的,更令人震惊的是当时那个情况竟然还有冤大头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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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给师父。

想必师父当时定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可是命运啊,怎么就让这个大债主找到头上来了呢?!

总之如今醉花荫勉强能保持收支平衡,一言以蔽之,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心情微妙,看着花燃对男弟子们挑挑拣拣。

花燃看向第一个男弟子:太瘦,看着比她重不了多少,弱不禁风的,不行。

第二个:脸足够出众,但是不够高,不行。

第三个:挤眉弄眼,风流装的也不像,有点油腻,不行。

第四个:看着没有之前那些人成熟,脸嫩得像弟弟,让自己感觉年纪大了,不行。

第五个:长得太凶,不行。

第六个:有点呆,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不行。

……

花燃一个个看过去,也没感觉哪个令人满意一点,顿时意兴阑珊。

听到花燃碎碎念的三娘脸色一黑,“这可是我们醉花荫最出众的弟子,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找一批女弟子来?”

花燃靠在椅背上,“女弟子一路走过来我也见到不少,还不如你呢。”

三娘一梗,冷笑道:“好啊,那就让我来伺候贵客。”

“不了,我不好这口,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你妆太浓。”花燃婉拒。

三娘的脸又黑一分。

一众男弟子听见三娘和花燃的对话,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是在讨论花燃的身份。

这什么人啊?竟然没被大师姐赶出去?

三娘开始赶人,赶的不是花燃而是男弟子们,听花燃点评一番,她现在看这批优秀师弟也感觉不是那么顺眼了。

花燃火上浇油道:“你这的小倌质量不怎么好啊。”

三娘忍气,“太瘦太胖太高太矮都不行,太乖太冷太甜太狠也不要,你这么挑,不如直接对那个和尚下手。”

“哪个和尚……”花燃下意识反问,然后反应过来,“你说他啊,是挺好的。”

湛尘的脸、身材、气质都符合她的审美,真是怪哉,她怎么才发现?

“你不也说了他是和尚?”她心如止水。

佛子的佛心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动摇的,她在他底线上来回试探这么久,对他的心性再了解不过,现在就想着怎么快点拿回心脏。

至于情爱,多想一分,都是她对自由的不尊重!

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哪能吊死在一个和尚身上?

第48章习舞

◎今日亥时,他哪也不会去!◎

被三娘这么一点,花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在望潮城时,程楚渊教她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什么。

还有那本《御男十八招》……

之前先入为主,把湛尘当个敌人看,而不是当个男人来看,也就没想过在别人眼中她和湛尘的关系是怎样的。

她还真以为程楚渊给她的东西是什么控制人的不传秘术,结果是程楚渊一个男人在教她怎么勾.引男人?

比这更可悲的是,她的勾.引竟然失败了!

如果不是程楚渊远在望潮城,她现在就想过去把人打一顿,他害她丢了个好大的脸啊!

看着花燃脸色来回变换,三娘饶有兴趣道:“佛心再坚固的人,那也不还是人吗?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有什么拿不下的人,只不过方法不对,或是样貌实在丑陋。”

花燃思索,虽然她对和尚没有兴趣,但若是真能让湛尘做到听话也未尝不可,换心之事在她心中始终是个坎,他们的人生本不该有交集。

她拿出那本《御男十八招》,求知若渴地望向三娘,“我尝试过,但没成功。”

三娘翻看玉简,露出不屑的神情,“这是谁写的垃圾东西,浅显又表面,一看就没有经验。”

花燃:……程楚渊估计确实没有拿下男人的经验。

三娘笑吟吟道:“若论拿捏人心之术,梦蓬莱有哪有人比得上醉花荫,我亲自教你,就不信不能马到成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花燃将信将疑。

三娘又道:“那你看我们的债……”

花燃:“还未出成效,我怎么知道要不要交学费,不过我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看你这醉花荫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还上债务,就先抵去一百万。”

“五百万!”三娘讨价还价。

花燃起身,“那我不学了。”

三娘急道:“诶诶诶,要是离开我们醉花荫,你还能从哪儿学到真正的技术?一百万就一百万!”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还一点是一点。

花燃又坐回去,一手支着下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三娘打量着花燃,揣摩她的脾性,问道:“你先前按这本书里说的去做,效果如何?”

“那呆子不解风情,总以为我要作弄他,警惕心还挺强,要不是他总防备着我,我何必出此下策。”花燃说着说着,忍不住骂起来。

三娘:“那就对了,你本不是那样的人,强行装出温柔小意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别扭,不如展示真正的自己,再玩些小花招。”

“展示也有技巧,要做一些符合你性格,他却没见过你这副样子的事情,琴棋书画看的不是人,我们不谈,你可曾在他面前唱过歌跳过舞?”

花燃:“歌算是唱过吧,舞没有。”

一起赶路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哼些乡间小调,看湛尘的反应……湛尘没有反应。

三娘:“那这样吧,我教你跳一支舞,这可是我压箱底的舞曲,必定能让你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这是我们进攻的第一步。”

花燃半信半疑,就这样被忽悠着花一百万灵石学舞。

三娘是个实战派,说干就干,当即清理出一间舞室来,教花燃舞蹈动作。

学什么都快的花燃第一次在一样技能上折戟沉沙,她身体在多年的训练中足够软,对肌肉控制的精准度也足够好,但一做动作就僵硬。

跳舞和训练不一样,不追求快准狠,要的是该快时快,该慢时慢,追求的就是一个行云流水。

耗时一天,也就勉勉强强能把动作顺下来,也就记住动作,要说美感什么,那是没有的。

晚上属于醉花荫最热闹的营业时间,三娘没空理会花燃,花燃打包一壶茶水,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心灵回到客栈。

把茶水拿去给湛尘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如今她吃的苦都是拜湛尘所赐啊!

顿时看湛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放下茶水,撒气道:“万里镇的人谁喝不得酒水,偏偏就你喝不得,喝不得就算了,还不懂自己去找,得我拿回来给你,我是你的丫鬟吗?”

湛尘:……

湛尘:“我从未说过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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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

从头到尾闹着要喝的,是面前这个颠倒是非黑白莫名发脾气的女子。

花燃:“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她走出去,“砰”一声关上门,连回自己房间时门也是狠狠砸在门框上,也不知门做错了什么,也要忍受她的迁怒。

人已离开,味道却还存留着,花燃待在醉花荫一整天,身上沾了那股暖香,在湛尘房间这么一来回,便将那道暖香留在他房中。

湛尘有些心烦意乱,怎么也无法入定,明明是她抛下他在醉花荫里待着,回来后竟然还要跟他生气。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想要将那阵烦躁压下去。

第二天一早,花燃早早离开客栈去往醉花荫,湛尘冷眼看着。

第三天也是如此,湛尘在她晚上归来时,忍不住说道:“我们何时离开万里镇?”

花燃腰酸背痛,随口敷衍道:“再过几天。”

她站立的姿态有些不自然,手一直在揉肩,另一只手撑着腰,像是极为不适。

又是“再过几天”,这四个字他先前已经听过许多次,却没有哪一次令他如此烦闷,压得他一整天都没能静心入定。

他不知烦躁的来由,总是就是各种不舒服,让他第一次话中带刺,“沉醉于温柔乡,乐不思蜀所以不想走吗?”

乐不思蜀?

花燃怒了,她每天刻苦习舞,从早练到晚一刻不曾停歇,腰酸背痛也坚持下来,结果这个破和尚说她乐不思蜀?

她牙根发痒,在放弃和继续之间挣扎,想到好不容易练出点成果,又不想让几天的汗水白白浪费。

她压下心头火气,留下一句:“是比和你待在一起要乐不思蜀!”

花燃摔门离开。

湛尘失神,手一颤,手中茶壶落地破碎,茶水泼溅。

隔天,花燃照常去醉花荫,几天的时间已经让她和醉花荫的人熟悉起来,或许是她不以金主的身份过来,醉花荫里的人对待她多了几分随意。

她是三娘贵客的消息传遍整个醉花荫,大家都很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对她的猜测从未停过,也知道三娘在教她练舞的事。

也许是花燃态度过于自然随和,她练舞时有不少弟子过来观望,叽叽喳喳地指点。

她并不介意自己练舞时没跳好的姿态被人看见,像修炼和刺杀一样,她在做事时总是无比专注,也会吸纳弟子们的建议,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

不得不说三娘是个专业的舞娘,也是个严格的老师,平时说话时还能任由花燃插科打诨,一到练舞就变了个样子,一张脸严肃得能马上去风陵渡当课堂上的夫子,保证授课时无人敢搞小动作。

教导时她最常说的一个词就是“再跳”,练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达不到她的要求就要重来,让花燃梦回刚进千杀楼时的样子。

休息期间,有几个女弟子送茶水过来,同她闲聊。

“大师姐教人时那么凶,你竟然忍得下来,而且一点都不怕,厉害!”

“上次大师姐教我三天,后面一个月我都没睡好觉,梦里都是大师姐叫我起来修炼的声音。”

“我也是!太可怕了!现在想想都还头皮发麻!”

平常的三娘少有严肃的时候,一旦教起人来就化身大魔头,来舞室的弟子都比平时多一份小心谨慎。

醉花荫的人所修习的功法特殊,声音、身段、一颦一笑都能成为她们的武器。

与其说三娘是苛责,倒不如说是她在保护和训练她们,没有一身强大本领,在梦蓬莱可是活不下去的。

花燃喝着特意冰过的茶水,清甜的茶水流过喉咙,扫清练舞带来的热意。

她笑嘻嘻道:“说明你们有福气。”

身着粉色裙子的女弟子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花燃笑而不语。

醉花荫的修炼顶多是累了点,做得不好也就是一顿骂的事,所以没经历过太大苦难的弟子们还能坐在这里嘻嘻哈哈地玩笑。

她在千杀楼的训练可比这残酷得多,训练完不成被罚,做不好被打,熬不过去的人比比皆是,与她同一批进去的大概上百人,最终活下来的不过二十之数。

十天的苦练,花燃终于在三娘口中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评价。

她的眼光没有三娘那么高,自觉已经做得非常不错,若是要再练下去她真的要放弃了,为了一个破和尚还不值得她如此费心!

这几日来她和湛尘都没见过面,湛尘天天窝在屋里修炼,她又早出晚归,碰不到一起去。

湛尘盘腿坐在床上,客栈的隔音一般,他能清楚听到隔壁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夜晚归来后总要先闹腾一番,直到深夜才歇下。

次日花燃出门前,在湛尘门上猛敲,“我进去了啊!”

湛尘:“进。”

花燃把门拉开,探出一个头,一张小脸笑得灿烂,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她眼睛上,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来。

湛尘:“何事?”

花燃:“今日亥时,去醉花荫找我。”

湛尘:“你记不住回来的路?”

花燃:“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让你去你就去,我在醉花荫等你。”

说完又是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轻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人已经离开,房间归于寂静,他再习惯不过的安静在此刻显得有些冷清。

这么长时间没交流,她一点没介意,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内容竟然还是醉花荫,她就那么喜欢那个地方吗?

他没有责任遵从花燃的话,今日亥时,他哪也不去!

……

还有一刻钟便到亥时,湛尘冷着脸站在醉花荫的路口。

第49章醉酒

◎起舞翩翩,惊鸿一现◎

嵌在墙上的明珠光线朦胧,无数颗珠子错落有致,整个醉花荫像是被轻薄雾气笼罩。

楼里布有阵法,来往的人面容和声音都模模糊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像是分裂成无数无数个空间,每个人都是一条不与其他人相交的溪流。

三娘见到湛尘,告诉他花燃的位置后便离开去招待其他客人。

湛尘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无数男男女女从他身侧走过,嬉闹声被弱化,并不入耳。

空气里的暖香沉沉浮浮,引人入醉,他不自觉想起花燃身上的味道,清透如晨雾,微凉又飘渺,如此独特鲜明,世上再无其二。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知不觉还是走到这里,可能是怕对花燃爽约之后,她又要借题发挥吵闹不休,不利于他们赶路。

这里的味道太浓郁,让他想立即抽身离开,不过他一个人离开或许不够,还要将花燃带走,晨雾应当干净清澈,怎能被暖香掩盖。

他克制不住心中所想,万千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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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入心,无缘无故,不知源头,这次清心咒也失去效用。

抵达花燃所在的屋子,他抬手敲门,屋内却全无声响。

耐心等待半炷香时间,屋内花燃仍未应答,他提醒一声,然后抬手推开屋门。

门内一片漆黑,踏进房间的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面前景物不是桌椅房梁,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地。

琴声缓缓响起,似流水潺潺,犹如天籁。

一抹红色身影由虚转实,赤脚踩在草地上,脚腕和手腕都系着细碎珠宝,草地像是被惊醒一般,无数萤火虫霎时飞出,盘旋在半空一闪一闪。

这片天地没有光源,只有无数萤火织汇的海洋。

萤火之中,一张轻薄的红色纱巾遮住花燃的脸,黑亮的眼睛朝湛尘一眨,眉间绘着一朵红色莲花。

随着乐声流淌,花燃缓缓舞动,身上红色的纱裙像翻滚的火焰,又似这世间最热烈明艳的花朵,一点点绽放开来。

红莲摇曳于薄雾,轻云吹出山谷,第一缕朝阳坠落,带露的山茶盛放。

身姿体态无一不优,衣袖和裙摆在白皙的肌肤上滑动,面容若隐若现,像是天上仙子在瑶池起舞,美丽得好似一场幻梦。

跳到最高潮部分时,她脸上的纱巾忽然散开,露出一张脸来,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一张唇点上朱红,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惊鸿一瞥,再难心安。

如一柄利箭刺来,湛尘僵住,困惑许久的迷雾散去,露出最直白也最难以置信的那个答案。

一曲舞毕,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落在花燃头发上,精心准备过的妆容放大她的明丽,此刻如烈日般耀眼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她施施然走来,无数萤火还盘旋在她身侧,像是夜空坠下的星星,她踏过星海向他走来。

看见湛尘呆愣的状态,花燃十分满意,不枉她多日刻苦练习,特意布下这个阵法,这还不轻轻松松将人拿下?

她走向湛尘,手中幻化出一杯茶水,跳得有点累得先解解渴才能说话,茶水是三娘事先备好的,她没喝过这个茶,味道不苦,带着淡淡的甘甜。

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她伸出手去勾湛尘的衣领,笑意盈盈,开口道:“我……”

湛尘一把将她推开,狼狈后退几步。

花燃脸上的笑停滞,所有表情瞬间收起,“你干什么?”

阵法里事物都停滞,萤火虫也定格在空中,气氛一点点变得冷凝,湛尘欲言又止,此刻他心中太过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不是让我来找你吗?现在已经找到,该回客栈了。”

花燃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往常不同的表情,他是那般冷静,仿佛她先前一切都是在自作多情,像个跳梁小丑。

她的脸冷下,一时不知是不是该骂人。

湛尘的做法她无从指摘,她早知他佛心坚定,是她不信邪非要尝试,现在的结果也只是证明他确实一心向佛。

她不能骂他的道不对,只能自我窝火。

阵法破碎,花燃穿着一身舞裙,相较于刚才热烈又圣洁的红莲模样,现在像是高山之巅冒着冷气的孤梅。

她说:“你滚吧。”

她抬手扶着头,感觉这个火气涌上脑门,让她的脑袋都有点发晕,她拿起桌上的茶水灌入口中想降降火,却越喝越晕。

等她意识过来茶水有问题时,湛尘在她眼中已经变成三个。

口中酒气弥漫,回想起三娘准备茶水时的表情,还有那句“茶也会醉人,少喝为妙,可以适当分享”的含蓄暗示,她头疼不已。

三、娘、害、我!

花燃血气往脸上涌,向前一个踉跄,天地都在旋转。

她有些站不住,湛尘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却被全然失去身体控制的花燃带着往下倒。

“你怎么了?”湛尘无暇顾及其他。

花燃说话开始不清晰,“喝了点酒……?”

这种感觉很熟悉,跟她第一次喝酒时一样。

也不知道三娘是怎么把酒混入茶水中,她竟然一点味道都没闻出来,而且这酒竟然还是不一般的醉人,她才喝了两杯。

花燃揉揉眼睛,面前的三个湛尘看得她眼花,她顺着湛尘的下巴摸过去,碰到湛尘的嘴唇。

这张嘴不在任何一张脸上,着实诡异,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想到今晚精心准备的一支舞竟然没能引起湛尘的任何反应,她脑子一热,抱着丢脸不能她一个人丢,至少得把湛尘拉下水的想法,细心用口脂涂抹过的红唇贴上湛尘紧抿的唇线。

湛尘整个人僵住,心脏剧烈收缩,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若不是花燃现在不清醒,必定能共感到他的情绪。

纤薄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体温透过薄薄的纱裙传过来,他甚至不知该怎么把花燃扶起来。

清心咒彻底失效,此刻神佛都渡不了他。

他僵硬地将花燃抱起,拿出僧袍将她整个人盖住,冷着一张脸抱着她走出醉花荫。

一路速度极快,回到客栈后把花燃放到床上,僧袍揭下,他措不及防地看到两行清泪,她睁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像是枝条摇摇欲坠的花。

“阿烟……爹娘……我不该跑的,不该独活的……”

细细碎碎的疼痛在湛尘心中蔓延,他抬手擦去花燃脸上的泪珠。

花燃睫毛轻颤,水润的眼睛看着湛尘,她喊出湛尘的名字,然后哭得更狠了。

“你这个破和尚,我辛辛苦苦练那么久的舞,特意跳给你看,你竟然敢不喜欢,要不是我没法杀掉你,我一定要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没有不喜欢。”

湛尘低眸,用清水沾湿帕子,一点点为她擦去脸上哭花的妆容,在擦到她眉间的红莲时停住片刻才继续。

不敢喜欢,不该喜欢,不配喜欢。

花燃还在哭,一把推开他的手,指着他的嘴道:“你还吃我的口脂!”

湛尘凝固,半晌才缓缓用帕子在唇上一抹,鲜红的印子出现在帕子上,他喉结滚动,忍耐地闭闭眼睛,继续给花燃擦脸。

“酒量不好就不要喝。”他说道。

明天醒来,要是还记得今晚的事,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情。

花燃:“我也不想喝,他们都笑我……”

酒量不好,一杯就倒,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问题是她喝醉后比较奇怪,不吵不闹就爱哭。

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在千杀楼,一醉就莫名其妙开始哭,她丢脸丢了个大发,被楼里人当做笑柄说了许久,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酒。

花燃:“你不许笑我。”

“好,我不笑你。”湛尘开始摘她头上的首饰,摘发饰时动作很轻,怕扯疼她。

“他们都没你好看,我不喜欢。”花燃哭够了,开始小声抽噎,话题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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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说这是她压箱底的舞曲,没有人能抵住,你为什么不喜欢?就那么讨厌我?”

湛尘手中动作顿住,“没有。”

不喜欢他们,那喜欢谁呢……

花燃声音沙哑,“我要睡觉了,你快滚。”

“那你放手。”湛尘目光落在她手上,细白的两手紧抓着他的手掌。

花燃:“我不!”

湛尘:“那我如何走?”

花燃:“你把手砍了放在这。”

湛尘:……果然跟一个喝醉的人是无法讲道理的。

他没有离开,静坐在花燃床边,任由她牵着手。

她个子高骨架却不大,连手也才有他的一半大小,或许是小时候受过苦,没吃好才导致后面没长好。

莫名其妙的,他清晰记得花燃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关于她的过去,让他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去看一看她。

花燃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的头因为过量饮酒有些疼,要揉揉头时发现手中有东西,拿起一看,是一只古铜色的手掌。

顺着手掌往上,她对上一双晦暗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她抽出手,扶着头坐起,在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又迅速躺回去,拉过被子盖住头。

“出去!”

湛尘一夜未眠,默默起身离开。

半盏茶时间后,换好衣服的花燃推门走出来,身上是最平常的黑衣,她的日常衣服就是这样一身黑色,比起花一般的红裙,黑衣的她更像暗藏锋芒的宝剑。

湛尘观察着花燃的神情,斟酌道:“你没生气吧?昨天……”

“昨天?”花燃抢话。

“昨天我就是练一下新修习的术法,不过看你没反应,可能醉花荫的术法不太适合我,后来我好像喝醉了,没发生什么吧?”

湛尘沉默片刻,摇头:“没有。”

她不记得醉酒之后的事,也是好事。

“那就好,走吧,找点吃的去。”花燃率先下楼。

她勾起嘴角,三娘有时候说得也挺对,适当的卖惨确实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50章帮忙

◎路见不平◎

花燃点了一碗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在清凉的清晨很适合用来抚慰五脏六腑。

只有一碗,因为湛尘一般不吃。

她拿勺子舀起一个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在金黄的汤水中泛着油润的光泽,牙齿咬碎馄饨,鲜香迸发,她眯起眼睛笑道:“好吃。”

店主听见,笑道:“我家可是开了百年的馄饨店,等我祖爷爷开始,店一直往下传到我手里,要是味道不好可开不了这么久。”

花燃笑呵呵夸赞两句,又见湛尘直勾勾盯着她,她眉毛轻挑,又点了一份素的。

素馄饨汤底由各种菌类熬制,内馅也是豆腐和菌的混合,不沾一点荤腥,味道却并不比荤馅差。

本来是要给湛尘点的,她没忍住吃了半碗。

她舀起素馅馄饨,举到湛尘眼前摇晃,招猫逗狗似地笑道:“尝一尝?”

勺子没换,馄饨没换,不想让对方吃的意味极其明显,笑容恶劣,像是在玩一个恶作剧。

湛尘定定盯着她不说话,她又感无趣,把手收回,“不吃就不吃,干嘛这样看着我?”

好像她把他怎么了一样,又没摁头逼着他吃!

湛尘垂眸,心中两个念头激烈交战,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抓住花燃的手将勺子拉回,就这她的手吃掉馄饨。

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真如花燃所说,味道极为不错。

花燃愣住,还真吃啊?估计是真饿了,这么不忌讳。

她故意提醒道:“勺子是我的。”

他嘴里这颗馄饨也是刚才她吃的那半碗里的。

“嗯。”

湛尘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拉过她面前的素馄饨,又舀起一个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花燃“啧”一声,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心思脏所有才觉得有问题呗?

她看着湛尘吃馄饨,问道:“广清说你不吃东西,是因为吃相太狠不好看,所以才不吃,可你现在不是挺正常吗?”

湛尘:“这么多年的修习,已经有所改善,只是习惯不食。”

花燃追问:“为什么以前是那样?”

湛尘吞下最后一颗馄饨,垂眼看面前的碗,金黄色的汤上飘着几片青葱和紫菜,阳光洒过浓密的眼睫,在他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眉间红痣在阳光下鲜亮夺目。

“我出生在风陵渡,是个弃儿,被养父母捡回去,六岁时养父母外出遭遇意外双双身亡,堂叔占据家中财产,待我不太好……”

不能继续受先生启蒙,无法读书写字,搬到最僻静阴暗的角落,每日需要做活才能换来饭食。

他吃饭是与其他家仆们一起,每日供应的饭菜定量,要是不吃就只能饿着,太饿干不了活就会被责骂鞭打,所以必须吃饭。

但吃饭要靠抢,其他都是成年人,他必须抢得更快更狠才有可能填饱肚子,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十三岁被方丈带回净光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修正过来。

方丈以佛子的名义带他入寺,周边全是陌生打量的眼光,他必须事事做到最好,才不负净光寺佛子的称呼,为避免露怯干脆不吃,反正辟谷丹也顶饿。

花燃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听湛尘说话,他的声音很平静,情绪也无起伏,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他做得很好,她在寺中见到过其他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尊敬。

不过敬重有余,亲密不足,他把自己装在一个“佛子”的框里,隔开人间烟火,喜怒悲欢,日复一日的修习,最终成为她所见到的孤冷模样。

不知清寂,不懂情爱,封闭自己,像一根柱子沉默地矗立在净光寺里,即使并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

花燃没安慰,轻飘飘道:“那你岂不是错过很多美食?”

湛尘:“口腹之欲不重要。”

“你就是因为只吃辟谷丹营养不均衡,才会变得这么呆。”花燃三两下将碗里的馄饨吃光。

“走,带你见识见识这世间万千美食!”

见识美食第一步,吃根糖葫芦,糖葫芦这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是流传最广的街头小吃。

广清爱吃糖葫芦,想必当年忍饥挨饿的男孩也不会讨厌。

万里镇好吃的东西不少,但各种食物都极具万里镇的特色,做什么都要带点酒在里面,着实令人困扰。

路过一个小巷,巷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和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

“怎么才这点灵石?是不是藏在哪里没拿出来?你想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们搜?”恶声恶气的嗓音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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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巷子外。

一道稚嫩的嗓音颤颤巍巍,“真的没有了。”

“回家多拿点钱来,这点够喝什么酒?”

“家里也没有钱……”

“那我把你打残,看你有没有钱去医馆就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没钱!”

……

花燃和湛尘拐过街角,经过巷子口,巷子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一个穿着打补丁的十来岁瘦弱男孩和三个健壮的青年,小孩被围在墙角处,脸上都是淤痕。

为首的青年抬脚狠狠踹在男孩小腿上,男孩薄薄的背脊剧烈颤抖,捂着小腿重重抽气,却没有大声哭喊,一双眼含满泪水,默默往下流。

两人出现在巷口,引起巷中四人的注意。

男孩满眼乞求,嘴唇嗫嚅,低低地哀求道:“能不能救救我,求求你们……”

青年则是恶狠狠威胁:“别多管闲事!”

花燃将眼前四人各自的动作收进眼底,不用费力去猜,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劫掠。

“你们继续。”她脚步不停,向前走去,没有插手的意思。

男孩愣住,看着花燃即将走出巷口,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冲出包围圈跑过来,脚步不稳摔在花燃身前,“姐姐,你帮帮我,救救我吧……”

湛尘原先已经放慢脚步,以为花燃会出手,此时跟上来的速度慢了花燃一步。

男孩见花燃不为所动,又转头去求湛尘,“你一定是寺庙里普渡众生的师父,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湛尘犹豫,见花燃还是没有插手的意思,转头朝三个青年道:“停手吧。”

阻止这场单方面的虐待只是一件极微小的事情,男孩实在凄惨,举手之劳的事情,没必要任由事件发生成为惨案。

至于因果线,一路至今,他身上牵连的还算少吗?

青年评估着湛尘和花燃的修为,最后还是没选择动手,丢下几句狠话便离开巷子。

巷子归于平静,一场风波无声消弥,男孩抬头,左边眼角青紫,含着泪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湛尘摇头,“无事。”

男孩擦去眼泪,平复下心情,小心翼翼道:“我叫崔宸,家住在北街后面,想请师父去我家做客可以吗?谢谢你赶跑他们。”

湛尘去看花燃,花燃双手环胸在走神,察觉到湛尘的视线后,歪头笑道:“送佛送到西,想去就去呗,我也不介意再走这一点路。”

男孩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带路,花燃凑进湛尘低声笑道:“不是说神佛无情吗?佛子什么时候开始动心,有这种慈悲心怀了?”

湛尘沉默许久才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无法回应。”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想法,说完话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可他必须说清楚,那支舞诠释了花燃所抱有的心思,令人心惊,却注定无果。

昨夜他思考到天亮,为自己抱有的不该存在的心思感到羞愧,但他修的是佛,走的是无情道,私情本不该存在,这是渡己悟道的一环,他不该惶恐排斥,而是体验和放下。

花燃:?

她什么心意?她怎么不知道?

湛尘克制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却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衣角。

北街都是一片年代久远的房屋,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空中的酒香没有热闹地带那样醇厚清冽,而是变得浑浊起来。

崔宸推开一间屋子,将花燃和湛尘迎进去,“这就是我家,家里只有我和爷爷,爷爷年纪大,耳朵和眼睛都不怎么好。”

他扯开嗓子朝屋内大喊一声:“爷爷!有客人!”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里走出,边走边咳嗽,“小宸,你说什么?”

崔宸:“客人!咱家来客人了!”

“哦哦,那快去给客人倒酒。”崔大爷抬起头在屋中摸索好一会儿,才定位到花燃和湛尘的位置,指着一旁的桌椅让客人坐下。

花燃:“不喝酒。”

“不喝酒?”崔宸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只有外来人才有可能不喝酒,正好我家里有一点茶叶,我去给你们泡茶。”

花燃打量屋子,墙角杂乱堆着各种东西,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一看就是疏于打理,不过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难以整理好屋子也可以理解。

崔宸忙活好半天才匆匆跑过来,捧着一壶茶倒到茶杯里,“久等了,太久不喝茶都忘了茶叶放在哪,我找好久才找到。”

茶水的品质一般,汤体浑浊,味道也不够香。

花燃:“我不喝这么次等的茶。”

崔宸失落地低下头,解释道:“这是很久之前爹爹从外面带来的,他很爱喝,但是后面他不在了……我记得还有一点另外的茶,我去拿过来!”

这一次的茶味道有极大不同,光是闻着就知不是凡品。

“喝喝看,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你们的。”孩子的眼睛亮晶晶,不似成年人眼里蕴含那么多东西,认真看着人时,让人不忍拒绝。

湛尘不是挑剔的人,喝下原先的茶水。

花燃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崔宸,一口饮下价格不菲的茶水。

作者有话说: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惠能《菩提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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