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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在过于安静的宴会上,秦和瑟的声音淬着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我,为什么要为你跳舞?”

“这……这不是我应得的吗?”柊健三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一脸兴奋地说服他:“这不是你们的习俗吗?为你们选择原谅的人跳舞;我只是提醒你还没有给我跳舞而已,这不是应该的吗?”

气压降至冰点,两个苍白的面具闪烁着寒光,芳行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宝蓝色的眼珠如同无机质的宝石,没有丝毫温度:“我们从来没有‘为原谅之人跳舞’的习俗。”

“倒是你,先是让我们乘坐妓馆的车驾,被拆穿之后随便找了一个车夫顶罪,之后还毫无悔过之心,道歉都是你的父亲帮你完成的。”

“而现在,随便编织一个谎言,就妄图将秦先生与舞姬相提并论,还大言不惭说这是你应得的?”

“你觉得你是谁?神明都没有资格随便贬低一个人的身份,甚至我们还不是你们国家的人,是一国使节。”

“这就是稻妻的态度吗?专程邀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们?”

“我们抱着友好交流的态度来与贵国交流,不是来这里听你没有任何尊重的废话的。”

芳行站起身,在状况之外的里安和政昭火速回归,还有一直在看戏的慧,也一起上前,站在芳行的身后。

“如果稻妻各位如此的瞧不起我们,那就请失陪了。”芳行和秦和瑟悄悄对视一眼,秦和瑟也拍拍灰尘,对着主座拱手道:“抱歉,大御所大人,我们先行告退了。”

“哎!别走啊!”在这冰冷的氛围里,一位“勇士”突然站了出来,就是武痴古河:“不是说好等宴会结束我们还要比试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抱歉,古河兄弟。”政昭带着歉意的拱手,脚步却没有一点犹豫:“有缘再会。”

“别走啊!刚才还聊的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啊?”古河性子直,直接大吼道:“你们管哪个家伙干嘛?一个被酒肉掏空身子,还天天想着弄死自己兄弟的玩意,不是随手一斩的事情?”

“你们等着!”说着,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大刀,大步流星地奔到柊健三郎面前,拽着领子将他拎起:“等我把他斩了,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柊健三郎完全被这份阵仗吓到,一点辩解的行为都没有,瑟缩在座位上,抖的像一只鹌鹑;但生存本能还是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立刻大吼道:“救命啊!杀人啦!”

可就如同古河所言,他的身体肥胖,空有一身肥膘但毫无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刀泛着银光,向着自己的脖子斩来。

“等一下。”

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原本温和声音镀上一层威严,主座上,御建鸣神主尊大人站起身来,迈着轻盈的步伐,自高位缓缓落下。

“海祇岛的各位,今天的事,是我们的过错。”巴尔站在宴会的正中间,对着海祇岛的众人微微鞠躬:

“能否请各位相信我一下,只要一杯茶的功夫,我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秦和瑟也没有想到,真说的兜底竟然真是神明亲自下场挽回,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芳行会如此激进,上来就以离开为要挟;不过确实,这个柊老三过于没脑子一点,说的好像海祇岛真的欠他一样,怕是狐斋宫也高估了他的智慧,认为他好歹会真诚一点,不至于如此难以收场吧。

可世事难料,柊老三真就如此没有脑子,把事情闹到这么的大,连真都必须亲自下场,也算是一个壮举了。

秦和瑟示意芳行一眼,对方微微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他也就收下了真给的台阶:“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等待您的解惑了。”

海祇岛众人重新落座,而柊老三则跪在了正中央,同他一起跪着的,还有刚才的古河。

“古河,你在宴会上制造混乱,目无秩序,等宴会结束后,自己去领罚,没有意见吧?”

“没有,大御所大人。”古河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但还是乖乖地磕了头。

“那么,现在,说说你刚才为什么说柊健三郎是‘一个被酒肉掏空身子,还天天想着弄死自己兄弟的玩意’吧,如果存在污蔑,罪加一等。”

“我没有!大人。”古河赶忙辩解道:“他坑害自己的兄弟,可是我亲眼见到的!绝无假话。”

“不可能!我明明……”刚刚还好好跪在地上发呆的柊老三一下子炸了起来,但迟来的大脑及时制止了他,让他立刻换了语调:“我明明什么都没干过,你这是赤裸裸地污蔑!”

“谁没事干污蔑你啊?你当时给你二哥的马下药,我可都看见了。”古河不甘示弱,一下子抖出一个大猛料:“你没有直接给马下毒,而是先给马闻一种特殊的味道,让马厌恶,然后再和你二哥喝酒,酒加了料,带着一样刺激性的味道,那马一闻,直接暴走,一脚把你哥踩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你胡说!”柊老三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只能扭动着身体,对着古河大吼道:“血口喷人!这么可能有这种东西?简直一派胡言!”

“因为那是我死对头搞出来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能看到这些?”古河看向宴会席的一角,有些委屈道:“当时他把他的药说的天花乱坠,我实在好奇,就跟着买他药的人看会有什么效果,结果就这?我当时还好一阵失望呢。”

“你别说的我好像是搞毒药的好吗?”一个人从角落里上前,跪在古河旁边:“大御所大人明鉴,那只是能激发野兽野性的药物,并非毒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啊!”

狐斋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真的旁边,和她小声说了什么,真点头示意,问起新来之人:“你是否向柊健三郎卖过刚才所说的药物。”

“买过,大御所大人。”卖药的从衣兜里拿出账本,细细翻阅起来,将账本双手递上:“大人你看,这是当天的记录,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虽然贪了点,但卖的药都是真材实料,本身没有任何坏处啊!”卖药的人头磕的邦邦响,辩解道:“要是想杀人,买根筷子都可以啊,要是真有人用筷子杀了让,不能怪在卖筷子的人手上吧?”

过于刻意的安排。

秦和瑟在心底吐槽道,默默瞧了一眼主座上的狐斋宫;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躲在真的后面悄悄吐出一点舌尖。和他扮了一个不算滑稽的鬼脸。

真找到了那条关于柊老三的记录,看着底下抖成筛糠的某人,问道:“柊健三郎,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我……”柊老三一下子没了想法;他快速回想能摆平此时的人脉,但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

余光瞥向旁边窃窃私语的宾客,他突然想起,自己拥有“柊”这一姓氏,猛然扭头,看向了在宴席上一言不发的柊隆明。

“爸!”这一声呼唤刚出,柊老三立马涕泗横流,如果不是被束缚着,此时他已经抱上柊隆明的大腿了:“爸!救我!救我啊!”

“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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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柊家就要绝后了啊!”

秦和瑟嚼着鱼干,观赏着这场闹剧,不由得感慨闹剧主角小丑般的脑子。

现在还没有对罪行进行定论,一切还有迂回的余地,但柊老三想直接动用人脉将这件事摆平,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据芳行之前的情报和他自己的判断,即使柊隆明会管,但绝对不会如柊老三所愿,是帮他掩盖这一切的。

简而言之就是:他完蛋了。

众人视线转移,汇聚到柊隆明的身上;一口热茶下肚,柊隆明终于抬起他久久凝视桌面的双眼,环视一圈,将茶杯轻轻放下。

他撑着桌子,拒绝了旁边侍女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柊健三郎之前,再次跪倒:

“大御所大人,我,柊隆明,以柊家家主之名,请您念在柊家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答应柊家一个小小的请求。”

这一瞬,羡慕、厌恶、疑惑、解脱,众人神色各异;柊健三郎一下子放松了身体,瘫软在地上,笑容不可抑止地浮现在他的脸上,又被他仓皇收起。

芳行表面毫无波澜,桌子下的手却已经被指甲掐红。

他害怕事情的走向,不动声色地观察秦和瑟的状态,却发现他意外的放松,甚至非常有闲情逸致地品尝起刚刚端上来的刺身。

“不用担心。”秦和瑟知道芳行的顾虑,将刺身推到他的面前:“吃点东西,放松一下。”

“这场短暂的闹剧,要谢幕了。”

巴尔低垂眉眼,注视着下方略显佝偻的身影:“柊隆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认,主尊大人。”柊家家主额头轻点,以极其卑微的姿势跪在榻榻米上,态度恭敬:“请您原谅我的莽撞与自私,但……”

柊隆明颤抖着双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叠整齐的账目,上面用红笔进行了标注;底下的一堆不同证人的证词,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

他高举双手,将厚厚的文字递到侍女面前,巴尔接过纸张,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

柊健三郎从狂喜中缓过劲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和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神明,他终于发觉到,事情似乎已经彻底脱离控制。

“爸?你会救我的吧?”

柊隆明一如往常的沉默,原本已经习惯了的柊老三感到恐慌:“爸!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儿子了啊!你不能不救我啊!爸!”

“爸!!!”

无论柊健三郎如何呼喊,柊隆明都只是跪着,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巴尔终于是看完了所有文字,整个宴会厅突然被沉默笼罩,连还在嚎哭的柊健三郎也突然噤声,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柊隆明,你这是何意?”

文字被完整地甩在柊隆明面前,他再次磕下头,声若洪钟:

“罪人柊健三郎,奢靡无度,草菅人命,甚至在任职要务时,克扣钱粮,贪赃枉法,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作为他的父亲,我没有尽到监督他的责任,让他如此为家族蒙羞,让国家出错,是我的失职。”

“但,我,柊家现任家主,可以向您保证,我们柊家除了他,全部都对大御所大人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希望大御所大人看在柊家其他人如此兢兢业业,竭忠尽智的情况下,同意我充满私心的请求:”

“从现在开始,柊健三郎将永远驱逐出柊家,无论他做了什么,说过什么,都将与柊家再无瓜葛;他的罪责,他的恶业,都将由他自己承担。”

“恳求神明批准!”

第五十二章

结果自不必说,柊健三郎……不,现在应该叫健三郎,被永久地驱逐出柊家,连带那些与他一同作乱的柊家家丁和旁系,全部驱逐,按罪行依法惩处。

之后还有一些常规流程需要完成,但这就不是这场宴会上的人该干的事情了。

这场闹剧非常的短暂,在最后的结尾,柊健三郎鬼哭狼嚎的嚎叫,不断呼喊着柊隆明的名字,渴望着奇迹的发生。

直到神明呼唤出自己的侍卫,将健三郎毫无怜悯地架起的时候,他才完全明白,自己真正地走投无路了。

真正反应过来的健三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和“和善”的皮囊,各种污言秽语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直到大门紧闭,宴会厅才彻底恢复平静。

众人没有了兴致,宴会匆匆结束,巴尔向所有人道了歉,承诺会再次举办一次“干净”的宴会,不会再有这样破坏人心情的事情存在。

在回旅店的马车上,秦和瑟向还在状况外的里安,慧,还有政昭说明了情况。

“所以……这是狐斋宫小姐设计的一个局?”政昭反应很快,想起了之前狐斋宫与健三郎之间的异样:“故意挑起矛盾,好将事件提升到国家程度,这样即使柊家想要保下他,也会因为牵扯太大,不得不在明面上放弃健三郎。”

“但却正中了柊家家主的下怀。”里安跟着秦和瑟也有不少时间,该学的也都已经接触,经过政昭提醒,也逐渐明白过来:“之前他给我们卖了极大的人情,再加上健三郎被制裁正好随我们的愿,我们再插手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而且看柊家家主准备齐全,就算没有这个由头,他恐怕也不打算留着健三郎继续作威作福了。”

“这个健三郎也是活该,据说他曾经硬生生打死过一个□□,之后为了掩盖罪行,帮一个小家族插进了柊家的生意里,还借助那个小家族,从对公账目上顺了不少摩拉出来,逍遥了好久呢。”

和里安有些内敛的社交不同,政昭和芳行基本上在宴会上把所有人都聊了一个遍,尤其是那群狐斋宫带来的妖族,带来了健三郎不少猛料。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狐斋宫小姐请这些人来,就是冲着健三郎来的。”政昭回忆自己在宴会上交流来的情报:“就算不是‘他杀死柊武二郎’这件事,还有很多事情能成为审判他的导火索。”

“所以,这场宴会就是狐斋宫小姐和柊家共同准备的一场‘鸿门宴’。”这是秦和瑟教给他们的词,里安活学活用,形容的恰到好处。

“但这有一个问题。”作为了解信息最少但最细心的一个人,慧想起对方在宴会上的垂死挣扎,好奇道:“他说柊家现在只有他一个嫡系,作为他的依仗,这应该没有作假;芳行说过稻妻挺重视这些血脉关系的,难道柊家家主真的不在意吗?”

“因为柊家只是表面上只有他这一个嫡系而已。”芳行主动为慧解惑:“柊武二郎可以确认已经死了,但还有柊文一郎,也就是本来就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继承人。”

“之前柊文一郎失去消息,我一直以为是健三郎做的,他自己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来看,这应该是柊家放出的烟雾弹。”

“柊文一郎应该早就被柊隆明保了下来,但故意没有放出消息,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柊家对他的重视,让健三郎误以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完成。”

“他飘了,马脚也就露的多了,收集证据也就更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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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和瑟听着众人的“复盘”,望着远处略过的景色,默默发呆。

他看的到柊隆明跪地时的表情;只能说,他身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对自己的儿子冷血无情。

但这一切已经发生,既然他的儿子做错了事,他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与代价,即使他是柊家人也不行。

不过,他们也算是捡了漏;为了安抚他们,柊家开出的条件堪称丰厚,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基本不用担心海祇岛贸易关税的问题,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

连自己儿子犯错都能毫不犹豫的处理他,应该不用担心他会突然变卦,而且这件事已经被神明见证,就算想变卦,也必须过真的关。

话说,自己来的目的不是来谈“烈日炉心”的吗?怎么光顾着看戏了?

算了,反正还有一次呢,下次再说。

秦和瑟瞧着兜里偷偷顺走的一小袋香酥小鱼干,回避了看向后方天守阁的视线。

……只是看桌子上的鱼干还没有吃完,顺便打包带走而已;勤俭节约是美德,不是吗?

……

下次宴会将在后天举行,这两天就和之前一样,成了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自从那天泡了钱汤,政昭就喜欢上这个全天供热的地方,基本天天泡在里面,找不到他了,去钱汤里一找一个准。

该说果然是随他妈,是一个喜欢温暖的变温蛇族。

芳行则一如既往地在外面游荡,一边扩张着自己的交际网,一边收集着各种各样可能用的到的情报,偶尔客串一下大家的导游,带领海祇岛众人在稻妻城游玩。

里安没有到处乱跑,也是和秦和瑟一样,之前基本呆在旅馆,温习秦和瑟之前教给他的知识。

里安底子薄,没有政昭那恐怖的学习能力,也没有芳行那优秀的情报能力,为了追上他们,只能勤勤恳恳地不断学习,复习,将那些知识一点点吃透。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三小只都已经是成年人,但在秦和瑟的有意引导下,并没有寻常的勾心斗角,只要有一方有麻烦,或者疑惑,另外两个人都愿意帮忙解惑。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就一起抱着问题,去“骚扰”秦和瑟。

秦和瑟也没有想过藏拙,该说的,能说的,基本上全部都教给了他的三位学生,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慧看上了稻妻的纺织工艺,这几天一直在衣装店“偷师”,已经和衣装店的老板和裁缝建立了“良好的双边关系”。

而秦和瑟呢?选择窝在旅店,呼呼大睡。

先是为了“烈日炉心”的成稿忙活了三天,又是在深夜逛了一遍妖怪集市,又是参加宴会,演了一场不算戏的戏,算不上心力交瘁,也可以说是略感疲惫。

为了后天的宴会能完整的表现自己的设计和获得状态更好的自己,(其实就是想偷懒了。)秦和瑟选择在旅馆睡上了一天一夜。

在拥有了充足的睡眠之后,秦和瑟从里安那里,获得了健三郎最终的处理结果。

“凌迟?”秦和瑟看着手中芳行收集到的情报,有些意外:“他这是偷了多少公款,让他们的法律选择了最折磨的惩罚?”

“这个……具体的金额,应该只有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九条家和他们的神明才知道了。”里安挠了挠头:“反正据外面的小道消息,健三郎偷的摩拉已经可以把一个村的全部田地全买下来,还附带建一个大别院了,应该是偷了不少。”

“而且不只是挪用公款,还有虐杀□□平民,驱赶农民,私占田地建设别院,私建违规妓馆,还有之前杀死它二哥这件事,全都被一一坐实清算。”

“据说是有人给九条家提供了大量证据,证明他参与了之前一间被烧毁的违规妓馆的建设,还有之前在废墟旧井里找到的尸体,很多都能对应上了。”

“所以健三郎不是立刻执行凌迟,而是先要将各种刑罚先过一个遍,同时清算他的财产;当所有该过的刑罚都过了,再执行凌迟。”

“所以从现在开始,才是他真正受罪的开始。”

看着情报上密密麻麻排列地各项罪名,秦和瑟不由得感慨,他还是小瞧他了。

要是他能把这些掩盖罪行的能力用到正道上,哪里会落的现在这番田地。

“对了,芳行呢?”其实秦和瑟早就想问;这两天虽然情报都会准时送到秦和瑟手中,但芳行本人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也可以通过因果直接推演他的行踪,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隐私,他想让自己知道的,自然不会掩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他要去看看他以前的朋友;不过他说过,会在宴会的时候赶回来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秦和瑟不在询问,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走吧,去钱汤逮政昭,顺便一起去泡一泡,怎么样?”

“好!”

……

在一处荒地上,隐蔽的小路被时间彻底淹没,齐腰高的杂草野蛮生长,掩盖了土地上还未完全消失的黑色痕迹。

浅仓芳行站在小路的尽头,原本华丽的门扉化成泥土里黝黑的木炭,熙熙攘攘的车马像是一场噩梦的背景,当梦醒时分,便再也没有踪迹。

“……我回来了……”

芳行轻声细语,在那滩唯一可以证明过去存在的黑炭前,烧起一捧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关于健三郎和他的同党所有的判决决定和罪行。

“……我逃出来了,家进……”

灰尘扬起,烧给那消失在龌龊中的,消失在火焰中的,消失在无声的微风中的,一群又一群没能离开这里的人。

“……我那天逃出来后,从码头那里,坐船离开了鸣神岛。”

“虽然遇到了一点小插曲,没能去成清籁岛,但我也因祸得福,见到了一群可以信赖的人。”

“我过的很好,有一位很好的老师,一群没有血缘的家人,还有值得付出的,可以依靠的‘家’。”

“我已经彻底走出来了,家进。”风拂过野草,带走了芳行的声音:

“所以,我来取回他们欠我们的命了。”

第五十三章

一场小小的宴会再次举办,没有了烦人的“污秽”,这场宴会真正做到了宾主尽欢。

妖族到来的还是那批妖,同时狐斋宫也带上了不少在妖中有所威望的大妖;政昭虽然算是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妖怪,但也很快与那些大妖“打成一片”……物理意义上的。

柊家家主也来到了现场,与他同行的,是之前一直没有消息的柊文一郎。

芳行对他的感官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在柊隆明的有意引导下,他也愿意和这位未来的柊家家主聊一聊。

毕竟未来还需要依靠柊家的贸易和港口,接触接触也不是坏事。

里安也没有闲着,而是跟着柊家特意找来的各种工匠,和他们聊起稻妻技艺。

里安带来的羽毛笔和蜥皮纸,还有各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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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艺引起了工匠的兴趣,作为这些技法的交换,他们也将自己的技艺倾囊相授。

这一趟大家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聊地眉开眼笑,格外愉快;里安随身的小本本记满了各种各样的要点,很快就记满了一本。

至于秦和瑟,则依旧坐在主座旁边,和真谈笑风生;只是这次,他与真真正谈起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这是‘超高温矿物冶炼兼锻造炉’——也就是我设计的‘烈日炉心’的原理与简单的初稿。”宽大的卷轴在榻榻米上徐徐展开,三人借着主座的案几,躲在后面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一起观看着秦和瑟带来的“初稿”。

这份稿件过于庞大,三个案几都没有办法放下,为了能更好的看清,三人一致决定趴在地上看。

“你……这是‘简单的初稿’?”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与线条,狐斋宫感觉自己的脑子要承受不住这份知识的“洗礼”了:“初稿不应该是一些简简单单的思路和过程吗?你这不是初稿,是直接可以当做成稿的程度了吧?”

这份稿件看似详尽,但在很多,尤其是最中心的数据上,只绘有它的大体结构,却没有任何标注和数据。

“其实也差不多,当时在画这份稿件的时候,顺便把一些必要的数据计算一下,当做验证这份初稿的可行性。”秦和瑟见两人看地一头雾水,把这份主体的稿件收了起来,拿出一些细节上的分稿:“当然,很多数据是不会写在这里的,毕竟它的真实性还有待验证,就不用放上来干扰视线了。”

这些小稿件明显就比刚才的大件要容易理解很多,秦和瑟向她们细细讲解,将一些大致的原理解释给了两人听。

但很明显,两人相顾无言,还是一同保持着疑惑,并没有完全理解。

“……要不……让影来?”真问起旁边的狐斋宫:“她好像捣鼓过这种东西,要不让她来看看?”

“你以为我没有去找她吗?”狐斋宫翻了一个白眼,直接顺势整只狐趴倒在榻榻米上,似是放弃了思考:“她听说是这种纯技术活,早早就跑踏鞴砂看刀匠去了,逮都逮不住她。”

“‘如果姐姐都理解不了的话,我肯定更没法理解了啊!’她当时就这么说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狐斋宫学着另一个人的语气,瘫在地上像一只废狐:“早知道我也帮不上忙,我就不来了,这是什么智商上的碾压啊……”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秦和瑟看着满面愁容的两人,主动提起道:“如果二位相信我的话,不如将工程全权委托给我,如何?”

此话一出,主座后趴着的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真与狐斋宫对视一眼,狐斋宫微微抬头,向秦和瑟示意,真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神色认真:

“如果我们委托你全权处理这项工程,在没有技术监督的情况下,你如何向我们保证工程质量?”

此时不再是之前宛如嬉闹的聊天,而是国家代表之间的交流,真正关乎国家利益的“谈判”。

“其实很简单,当‘烈日炉心’被制造出来,真正运作起来,是否有质量问题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像这种需要高精度处理的工程,出一点问题都会影响的运行。”

“我们可以与您约定一份‘保修期’,在这一段时间内,‘烈日炉心’出现任何精度与质量问题,都将由海祇岛一方负责。”

“那如果在这‘保修期’外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处理呢?”真点了点地上的零碎稿件:“我们没有技术,以后出了问题,自然只能由海祇岛出面,到时候海祇岛会如何?”

“当然是会管的,真女士。”秦和瑟又拿出厚厚一份稿件;但这次不是设计稿件,而是一份清单:“这是我设想里所能用到的材料,画圈的是还需要再商榷的材料,还有大致需要的人工和时间,基本都在这些表里。”

“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海祇岛会负责修复,但如果在‘保修期’外或者是人为因素或者是贵方提供的材料因素所造成的事故,我们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时间所带来的损耗也不是我能全算清的,在过了一定岁月之后,炉心出现损耗是无法避免的过程,自然不能算是工程问题,而且工作的大家毕竟都是要吃饭,不可能一直‘免费’解决问题。”

“不知真女士意下如何?”

真指尖轻点,思索着方案的可行性;秦和瑟淡定地喝着茶,给予真足够的思考时间。

狐斋宫看似无所事事,双眼却一直紧盯着散乱的稿件,视线炽热到快把稿件戳出一个洞。

知识快进我脑子啊!快进啊!!!

“我同意这份提议。”真直视秦和瑟的眼瞳,将那一叠清单拿在了手中,眉眼严肃:“具体的细节,会等以后真正洽谈这份工程是定夺,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为何要相信你?”

这份质疑很严肃,也很刺耳,但秦和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微一笑,同样直视着真如同紫藤萝花般紫色的瞳孔:

“我是否值得信任,您心中自有考量。”

“至于我自己……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秦和瑟对真伸出一只手,象征着信任的交接:

“您愿意相信我吗?”

淡紫色的流光在真眼中闪过,两人相顾无言;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真轻笑着,与秦和瑟相握: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啊?这就定了?”还在状况外的狐斋宫看着还没过多久,就默不作声地就达成了某种协议的两人,发出灵魂一问:

“怎么就突然合作了?你们怎么谜语人起来了啊?”

突然,主座之下爆发出一阵喝彩,三人一愣,悄咪咪地回到了主座。

宴会外的别院内,古河和政昭连过好几回合,在习武之人眼中,两人都收着劲,但在外人看来,却像是两道光在打擂台一样。

刀剑相交,迸发出刺目的火星,银光闪烁,恍惚众位宾客的视线。

在过了不知几个回合后,交缠的二人骤然分离,古河的刀干净如新,但在刀刃处出现了一处小小的反卷;政昭的剑反射宛如冰晶的光斑,细长的剑尖上,是一块完整的布料。

两人都在小臂处绑上了一条布带,先抢夺到布带的人获胜。

“多谢政昭兄弟赐教。”刚刚暖身的二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古河被狐斋宫飞了一记眼刀之后,他也明白应该适可而止:“往后若有机会出游海祇,到时候我一定会使出全力,战个痛快!”

“好!”政昭甩去剑上沾染的一丝水汽,轻巧地挽起剑花,将长剑逸散在微风之中:“那我就在海祇岛恭候各位了。”

古河看着政昭手里的剑,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艳羡:“政昭小友,你的剑是由那位大师打造的?我可以去拜见拜见这位大师吗?”

“暖雪吗?”政昭再次召出长剑,细细抚过剑身,满脸骄傲道:“这是我老师给我打造的拜师礼物,仅此一把。”

暖雪是政昭为这把剑起的名字,它是秦和瑟借着空闲,为政昭锻造的一把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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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如凝结的雪花般凹凸不平的表面却格外锋利,材料也很奇怪,明明透着一股寒意,却入手温凉,似是带着温度的雪花。

木质把手简单朴素,尾端系着秦和瑟精心挑选的最饱满圆润的一颗珊瑚真珠,彰显着雅意。

从见到这把剑的第一眼,政昭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把剑,天天剑不离身,到哪里都要带着它。

古河还是有些不死心,见狐斋宫没有再飞眼刀,继续问道:“敢问……你的老师是?”

政昭下意识往秦和瑟的放向看了一眼,这一瞬间的眼神被古河捕捉到,看向了主座的方向。

此时的主座上,除了他所熟悉的狐斋宫大人,还有他们的主尊大人,就只有那位从海祇岛而来的带着白色面具的“秦先生”。

“原来是秦先生啊。”古河先声夺人,见政昭没有反驳,立刻明白他一定是找对了人:“秦先生的手艺真是绝啊!踏鞴砂的名匠和大人相比,都要逊色一分啊!”

“古河兄弟谬赞了。”秦和瑟拱拱手,没有接下他的赞美:“只是秦某运气上乘,捡到了这一块质量绝佳的矿石而已,手艺当然不能和那些名家相比。”

这确实没有说谎;这块矿石是他再次回到那个被他灭门的龙蜥驻地时,从山谷里翻出来的,整个山谷里就只有这么一小块,再多一点都没有。

他当时就是看上它锻造后极好的花纹和优良的结构强度,才把它带出来,直接锻造成长剑给政昭用,算是这一年作为他师长给予他的纪念。

“秦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我古河可以拿我的刀起誓,本人绝对没有撒谎。”古河神色严肃,格外认真:“秦先生的锻造手艺绝对在那些名匠的手艺之上,就算是他们自己来,肯定也会这么说。”

“谢古河兄夸赞了。”秦和瑟看对方那固执的样子,不想和他拉扯,选择转移话题:“不知刚才的比试,是谁更胜一筹啊?”

“当然是政昭兄弟。”古河挠了挠头,有些遗憾道:“果然大千世界卧虎藏龙,我还需要再锻炼锻炼。”

一场比试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回到位置上,伴随着精致的吃食,观赏着台下舞姬曼妙的舞蹈。

虽然细节还需要商议,但基本已经可以算是谈妥生意的谈秦和瑟心情极好,盛上满满一杯美酒,配着佐酒小菜,吃的非常舒心。

刚刚化去酒劲,再次轻抿一口的秦和瑟突然发现,一撮白色的毛发突兀出现在脸旁,一转头,狐斋宫带着诡异的笑意,神神秘秘地说道:

“小秦啊~为了咱们两国未来的友好交流,要不要一起来跳个舞?”

第五十四章

“咳咳咳!!!”

秦和瑟没有缓过劲,口中酒液直接呛住喉咙,爆发出剧烈的呛咳;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秦和瑟身上,又在触及狐斋宫后默默回收。

突然就不感觉奇怪了……

“那个……斋宫小姐,你是不是记错了?”秦和瑟拍拍胸脯,把喉间的痒意压下:“我不会跳舞啊,是芳行会跳,还跳的非常好。”

“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找我们跳舞,柊老三不是已经绳之以法了吗?”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狐斋宫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和瑟隐藏在厚重白袍下的细腰,搭在他肩上的双手蠢蠢欲动:“待会我要上台,为两国的友好合作献上一舞,本来我有舞伴的,但她临时有事没办法上场了,然后我就想到你了。”

“你看,那就是我舞伴,已经醉在桌子上了,根本没办法和我一起跳了。”

秦和瑟随着狐斋宫的指引,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某个身影,乌黑的长发披散,阻挡了对方的样貌,让他无法看清对方的状态。

“千代那个家伙,就喜欢喝酒,还一喝喝个没完,一个没注意,就醉在哪里,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也是实在找不到好的舞伴,只能拜托你行行好,帮帮我这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打工人了。”

少来!我刚刚还看见你们在那里密谋着什么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秦和瑟没有说破,毕竟这没有意义,要是对方真死乞白赖瘫在桌子上起不来,到时候丢的还是自己兼海祇岛的脸。

“可是,我真不会跳啊!跳舞一事还是……”

“跳舞?!”

一声惊呼出现在不远处,秦和瑟转头,看到在往这里赶来的芳行。

在芳行看到狐斋宫靠近秦先生,并且明显是说了什么让他咳嗽的事情之后,他就有些焦急;毕竟秦先生不是稻妻人,而狐斋宫小姐鬼点子又很多,他怕秦先生踩坑,便匆匆告别柊家人,往这里赶来。

在听到秦先生要跳舞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个晚上,他与秦先生那次简单的拥抱;在接触秦先生身材的那一刻他就在想:好想看他跳舞啊……

后来,秦先生成为了他的老师,这份大逆不道的想法和本能的羡慕就被他死死地压在了记忆深处,不再提起。

“先生是要跳舞吗?”芳行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睛瞬间点亮,但又非常懂事的将心思收起,不让自己的主观影响判断:“抱歉,刚才是我失礼了;不知狐斋宫小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呢?”

为大家跳舞这种事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尤其是在刚出了柊老三这件事的情况下,突然让当事人跳舞多少让人觉得稻妻一方有些图谋不轨。

“健三郎那位逆贼前不久才将秦先生类比舞姬羞辱我们海祇岛,这时候再让秦先生跳舞,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这位小友误会了。”狐斋宫掩面轻笑,和芳行拉扯了起来:“是这样的,事出突然,我出于个人请求想请秦先生帮一个忙……”

主战场转移,作为争论中心的秦和瑟反而清闲下来;他瞧着拉扯中的两人,默默嚼着小鱼干,感到一丝迷茫。

因果红灰参半,证明这件事好坏影响都有,要看后续发展和处理;其实也是,虽然这是私宴,都是自己人,但这个时机太巧,如果是存心想挑刺的,这件事就会成为贬低海祇的谈资。

最保险的处理当然是装傻充愣,坚决不答应,这是他一开始的想法;但他转头时,见到了芳行眼中的光。

他看的到,在提起他要跳舞的时候,芳行眼中闪烁的,是一种纯粹的渴望——他想看他跳舞。

那是没有任何杂质的渴求,甚至让他想起之前的世界里,饥荒中的人,对着高山上破败的神像献上自己的虔诚。

他知道芳行对舞蹈已经到近乎痴迷的程度,对于他的反应,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何德何能承受的住这种目光啊……

作为一个选择困难症,此时的秦先生陷入了两难:

不跳吧……虽然以后可以给芳行补上,但就像是生日已经过了好几天才收到生日礼物,总感觉缺了什么;但跳吧……先不说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理论派,唯一一次上手还是一场没有技术含量的啦啦操,而且在此等风口浪尖的时候跳舞,即使现在宴会上的大家都抱有善意,但难保以后不会出现什么风言风语,败坏海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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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声。

好难抉择啊……

纠结的秦和瑟决定不能让他一个人纠结;他偷偷敲了敲徽记,决定骚扰远在渊下宫的大蛇。

衣袍下的红光微微一闪,连接被接受,周围不再有上一次那嘈杂的背景音,只有奥罗巴斯清浅的呼吸在脑海中响起。

“你在书房?”

“嗯,我在。”笔尖摩擦的声音响起,大蛇回应了他,主动提起道:“怎么了?是遭遇了什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麻烦……是有,但也不算大。”秦和瑟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对奥罗巴斯一一道来:“所以我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作为过来人,你有何意见?”

大蛇沉默,笔尖摩擦的声音消失;秦和瑟发着呆,耳外是宴会酒杯碰撞的欢闹,而他的大脑则一片宁静,二人的呼吸逐渐交错重叠,无意间达成同步,化为如同一人的回响。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奥罗巴斯打破宁静,问道:“你为何会因为他一个眼神,就有了想为他跳舞的决定?”

“啊?”秦和瑟被突然的问题问的一愣,短暂思考之后,他无奈地回答道:“就……想回应一下对方的期待吧……”

“毕竟未来不可控,谁知道以后有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再回应这份期待啊,不是吗?”

奥罗巴斯没有言语,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大蛇再次问道:“你的因果不是可以推演未来吗?你为何会未来不可控制呢?”

“正因为我有‘因果’,我才明白‘未来’是最不可控的啊。”秦和瑟轻轻拨弄眼前盘中的小鱼干,言语之中不见情绪:“因果千千万万,你并不知道,你的未来究竟会往那一条因果发展。”【1】

“可能你推演了无数可能,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结果现实偏偏往那可能性最低,也最坏的因果发展;可能就只是一个与你几乎没有任何关联的因果,在一瞬间就会改变你的一生;可能应该必死的因果,却在逐渐的发展中,显现一丝生机。”

“不管是在哪里,除非跳出时间之外,以旁观者观察时间的进程,否则任何能力都只能影响,无法决定未来。”

“任何能力,都不可以。”

秦和瑟的声音低沉,斩钉截铁的语气和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所不同;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放松下来:“抱歉,我语气有些不好,让你无端受了我的气,实在抱歉。”

“没事,我不在意。”大蛇没有再提起刚才的事情,而是回归那最初的问题:“其实,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在意这份期待,那就去跳吧。”

“如果他人想打压诋毁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成为对方嘴下反复咀嚼的渣滓,和舞蹈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海祇岛不是受气之辈,如果对方真的对我们有敌意,回敬他就好,不必在意他的想法。”

“舞蹈本就是人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即使你没有任何舞蹈功底,你回应这份期待的情感,也会通过舞蹈传达给你想给予的人。”

“而且……”奥罗巴斯想起秦和瑟一看就极为匀称且协调的身躯,还有那可以把龙蜥灭团的体术,没有任何犹豫:“我觉得,不管你跳什么,都会很好看的。”

“我发誓。”

“……没必要到这种程度吧?”秦和瑟没忍住摸了摸鼻尖,大蛇的鼓励让秦和瑟不由得感到些许羞涩,还有一点被夸奖的飘忽:“那个……就先谢谢你的建议了。”

“我在看看情况,一会再决定。”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确认一下,如果某人准备充分,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秦和瑟刚想挂断,大蛇出声道:“那么,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你说。”

“如果你决定跳舞,我能否作为你的观众呢?”

“啊?”秦和瑟一头雾水:“这不是什么私密的事,你要看当然没什么,但你有什么办法从遥远的渊下宫一下子窜到这里啊?”

“政昭是我的眷属,我可以与他共享视角。”这并没有难倒大蛇:“我待会会和政昭商量一下,到时候我会暂时占用政昭的左眼,观看你的演出。”

“你好像很笃定我会上啊?”秦和瑟听大蛇那样积极,忍不住打趣道:“怎么?这么想看我跳舞?我一个大男人跳舞有什么让你怎么积极的?”

“因为好看啊。”耳边又一次响起大蛇轻缓的话语,带着柔和的笑意,让秦和瑟耳垂发热:“我说过:‘不管你跳什么,都会很好看。’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期待你的表演,一会见。”

“噢……一会见。”

连接断开,秦和瑟假装淡定,强压下翻涌的热意,但还是羞愧的捂住自己的脸。

秦和瑟啊秦和瑟,你是越来越菜了,就这你就受不了了?出息!

缓和好自己的情绪,将热意全部驱赶完毕,他看向还在拉扯的二人,主动开口道:

“狐斋宫小姐,我可以询问一些细节吗?”

“没问题呀~”狐斋宫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从与芳行的对峙中脱身出来:“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就好,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想请问……”秦和瑟斟了两杯茶,将它们递给剑拔弩张的二人:

“对于本人这么一个基本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人,你如何保证我在台上能完美配合你呢?”

第五十五章

似是没有意料到事件的走向,狐斋宫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

“这你不用担心。”狐斋宫火速上前,格外热情道:“这次舞蹈是一场打戏,是有剧情的,对于舞蹈本身要求不高。”

“你也是有武学功底的,只要跟着我的攻击节奏,做出反应就行,不需要任何舞蹈功底,包跳包好,完全不用担心。”

“可是随随便便就同意上台舞蹈,是否过于轻视我们海祇一方?”芳行尽职尽责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不让海祇岛的名誉受损:“到时候对于大家的流言蜚语,稻妻一方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我也会随秦先生一起上场,作为稻妻的高层,如果我也一同上场,那么他们在嚼各位的舌根的时候,必然躲不过我。”狐斋宫游刃有余地回答道:“如果这样还出了一些不好的言论,我会出手,这样您是否满意?”

“但……”芳行还要说些什么,被秦和瑟伸手制止。

“狐斋宫小姐,能否让我和芳行单独说说话?”

“当然。”狐斋宫轻巧起身,躲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我等待秦先生的回应哦~”

见狐斋宫走远,秦和瑟苦笑着叹了口气,拉下还有些紧绷的芳行,安抚道:“没事,只是一些朋友间的请求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你忘了?这次本来就是非官方的行程,没必要太严苛要求自己。”

“但是,这会影响我们的形象。”芳行渐渐放下他过于僵直的脊背,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放松。”秦和瑟给他递了一杯水,让他缓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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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见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秦和瑟问道:

“芳行,你想看我跳舞吗?”

芳行顿时乱了阵脚,磕磕绊绊地想否认这件事,但肩膀突然传来的力道,却让他骤然一滞。

“不用考虑其他事物,芳行。”掌心的热意传递到芳行的身体里,秦和瑟看着他,眉眼温和:“身为神明眷者,自然也要和神明一样,回应大家对我的期待,所以没必要这么苛待压抑自己。”

“无论是什么答案,只要是我能给予的,我自然会给予你。”

“告诉我你本源的渴望,芳行,你想看我跳舞吗?”

芳行底下头,手指不可抑止地绞在一起,在一阵沉默之后,细小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飘出,传入秦和瑟的耳朵:

“……想……”

“乖孩子。”手掌从头顶拂过,给予芳行抚慰:“就当是你在我们这里干了这么久的员工福利,要是表现不好,还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芳行总算是有了些许活力,直勾勾地看着秦和瑟,目光坚定:“秦先生一定会有一场精彩的演出的。”

“借你吉言。”

秦和瑟向狐斋宫示意,对方立马蹦蹦跳跳地窜的秦和瑟面前,一脸期待:“秦先生考虑的这么样了?”

“献舞一事,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秦和瑟回避对方一下子闪出星星的狐眼,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但毕竟事出突然,演出剧本和道具都还没有印象,你可以领我去看一看吗?”

“那是一定的!”狐斋宫彻底放开自己,眉眼笑出了花,欢快地抱住秦和瑟,白色的狐尾像扫帚一样甩到飞起:“太谢谢你了!你就是我的救星啊!”

“好啦……我都已经答应了,没必要再这样浮夸,演的有点过了。”秦和瑟无奈地将吃了一半的小鱼干塞进嘴里,把狐斋宫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先带我去化妆吧,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一下你的剧本。”

“没问题!”狐斋宫也不在意自己算盘暴露,立刻招呼起侍女在前面引路。

秦和瑟刚刚起身,准备和狐斋宫悄悄挪到后台,一股力道轻轻拽住他的袖子,芳行闪着和狐斋宫如出一辙的星星眼,满眼的渴望。

“我……我可以一起去吗?”芳行本就对舞蹈颇有造诣,似乎才过了这么一会,就已经有了些许想法:“就是……我想看看秦先生的造型,万一有不和规矩的地方,好为先生把把关。”

“当然可以。”秦和瑟拍了拍他的被,把他一并拉起:“走吧,一起,时间紧迫,我们抓紧。”

……

在后台,一处专门开辟出的更衣室内,洁白的武士服平整地架在衣架上,经过改良后变的更加轻盈,不再像往常那般笨重繁琐,花纹朴素,符合秦和瑟的气质。

芳行已经看过,非常符合稻妻礼数,没有形制上的问题,材料也非常名贵,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功夫与准备,但……

“你们不觉得……”秦和瑟摸了摸手下柔软轻薄的布料,总感觉哪里不对:“这件舞服……有点太暴露了吗?”

其实秦和瑟也觉得奇怪,明明从结构上来看,基本没有暴露的地方,但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来的穿着结果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暴露”,就像以前网上说的“看似什么都没有漏,却又像是什么都漏了”一样。

“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吗?”狐斋宫还未化妆,但已经换上自己的舞服:粉嫩的衣袍宛如初开的樱花,薄纱舞动,将原本就明艳的样貌衬托的更加妩媚。

“这可是我们请了稻妻城最好的裁缝准备的,图纸也都有我们把关过,不可能犯这种低级是错误啊?应该你的错觉吧。”狐斋宫从背后一推,将秦和瑟推进更衣间:“再怎么说,都等你先换了再说,我在外面等你呦~”

更衣室的长帘被严严实实的拉紧,侍女们低敛着目光,将秦和瑟的衣服一件件脱下,等他只剩一件里衣后,再为他换上舞服。

这里的侍女技术专业,手脚干净,更衣十分迅速,全程没有一次与秦和瑟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即使是习惯了自己动手的秦和瑟也没有太多的不适;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工作,入乡随俗。

舞服被服帖地换上,蛇面被换下,戴上了精心雕刻的鹿面,原本略显冰冷的气场变的出尘,像是一心向道,无念无想的武者,干净,纯粹。

芳行和狐斋宫看到秦和瑟此时的造型,难得的意见一致了起来:

“完美,太完美了。”狐斋宫反坐在椅子上,原本就闪亮的眸子更加耀眼:“你看,没有任何问题吗!多好看,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芳行也和狐斋宫如出一辙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的理智还在,秦和瑟都要怀疑他会直接上手细数各项“要点”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跳舞,不是卖身啊!

“那个……斋宫小姐,是不是该讲讲我待会要跳什么东西啊?”

“嗷对!差点忘了正事!”狐斋宫赶紧坐好,正色道:“这次演出是有情节的,不过你不怎么需要演,大部分都是打戏。”

“其实就是一个狐妖作乱,潜心修行的武士前来除妖,与狐妖打了起来,最终将狐妖击败的故事。”

“然后呢?没有什么细节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

“没有了?”

狐斋宫看秦和瑟满脸不信,叹息道:“本来故事不是这样的,但这不是临时换人了吗?所以剧本也要跟着换,为了方便换人,一切从简。”

“这个剧本的重点在于狐妖和武士的对打,不需要演绎,只要有武学功底,都能有不错的表现,所以临时改成了这样……”

两人交流着基本的流程,芳行全程旁听,渐渐地,他的眼神飘到秦先生的手臂之上,盯着它微微出神。

这套舞服的确不暴露,也没有不妥的地方,甚至有一些本来要露的地方,他们也贴心地用朴素大气的布料遮挡;但拥有多年舞蹈经验的芳行看的出来,当舞真正跳起的时候,人们的视线会集中在哪里。

随着舞蹈逐渐激烈,最先显露出也一定会露出的,一定会是先生的匀称柔韧的手臂。

先生的手臂洁白的像雪,却又充满“生”的气息,如果能在上面绘上图案,一定会很惊艳吧……

“芳行?”一声呼唤拉回芳行飘忽的思维,眼眸重新聚焦,看向秦先生带着意外神色的面庞:“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芳行反应了一会,看到狐斋宫同样略带询问的眼神,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在那一瞬间,莫名的激动快过理智,在芳行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句话从他的口中流露:

“先生,我可以在你的手臂上画一些画吗?”

窗外响起虫鸣,两人盯着芳行,眼中情绪流转;芳行骤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刚想回收自己的话,就被秦和瑟截过。

“不错的想法。”秦和瑟仔细想了想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这是武戏,肯定有剧烈的动作,手臂露出的可能性很大,在上面绘画,也算是增加一些观赏性,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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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绘画功底不错,丑是不会丑的,不过你是已经有了具体想法还是只是一个主意?”

“有……有了一点思路。”见秦先生没有拒绝,芳行低下头,不太敢于秦和瑟对视:“我……我想画一些蝴蝶和飞鸟。”

“为什么想画这个?”狐斋宫也有些好奇,问道。

“武士虽然杀伐果断,但道心坚定,心地善良,如果在打斗过程中,遇到飞鸟与昆虫,他是否会侧转方向,避开无辜的生灵呢?”

“所以我就想,在手臂上画上鸟虫略过的模样,将这份场景表现出来。”

“这就是我的想法。”芳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脑洞,没有实践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效果。”

秦和瑟看向自己的手臂,和舞服一样洁白的手臂虽然看起来挺赏心悦目,但也莫名有些单调,添一点装饰,也不是什么坏想法。

秦和瑟转头,看向还在踌躇的芳行,问道:“你对想画的图案已经有想法了吗?”

“有……有!”

秦和瑟又看向狐斋宫,对方心领神会,主动说道:“可以洗掉的染料对吧?没问题,两分钟,马上送到!”

狐斋宫欢快地离开,秦和瑟撸起长长的袖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笔,将笔和整条手臂递到芳行面前:“来吧,先打草稿,想画什么就画吧,我对你有信心。”

“秦先生……我……我……”芳行托着手中的手臂,没有接过笔,不知所措:“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秦和瑟一笑,将身体放松下来,让芳行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你忘了?你本来就有绘画的底子,只是这次将画纸改成我的手臂而已,放心大胆去画就好。”

在短暂的犹豫后,芳行接过秦和瑟手中的笔,努力抑制着颤抖的双手,在秦先生如同白纸的手臂上,画上第一笔。

第五十六章

和工匠聊嗨的里安缓了一口气,他随便飘了一眼,感到有些不对:秦先生,还有芳行不见了。

暂时告别了工匠,里安偷偷溜到已经回了原位的政昭旁边,小声问到:“政昭,你知道先生去哪里了吗?”

“这个……我也知道的不多。”政昭挠了挠头,似乎也在状况外:“好像是说要准备去跳舞,但具体要做什么,还不清楚。”

“跳舞?”里安有些意外:“在这种时候跳舞,容易被有心之人说闲话的吧?”

“我也是刚听说。”政昭揉了揉不太舒服的左眼,给里安送了一杯茶:“不过据我了解,狐斋宫女士也会跟着一起出场,先生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们等着就可以。”

里安乖巧地坐下,等待着先生的出现;在政昭看向他处的空隙,他偷偷瞥一眼,注意到政昭左眼的异常。

“……政昭。”见政昭第三次揉自己的左眼,里安主动提起道:“你眼睛怎么了?”

两只眼睛从外观上来看倒是没有任何区别,但不知为何,比起右眼,左眼那明明和秦先生如出一辙的澄澈瞳孔,此时却沉淀着宛如实质的威严。

就像是在直视神明一样。

“没事,只是有点酸,用眼过度而已。”政昭再次揉了揉眼睛,表情稀松平常:“刚才在后面和他们偷偷比眼速,眼睛睁的太久了,需要点时间缓缓。”

“噢……好吧。”见政昭不愿意多说,里安也就没再问,而是聊起了之前与工匠聊天时的见闻。

政昭简单的附和着,表面风轻云淡,而在意识里,他清清楚楚地接收着左眼属于蛇神大人的威严,在心底瑟瑟发抖。

“我打扰到你了吗?”奥罗巴斯感受到政昭若有若无的紧绷,主动问起。

“没!没事!”政昭努力放松自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只是刚才和各位新认识的朋友比试了一下,有点累而已。”

“嗯。”

大蛇回应之后,就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待在左眼里,不再有任何动静。

虽然知道神明大人只是来看表演的,但还是感到压力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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