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暴风雨，终于落下。
第76章海上暴风雨（2）
“醒一醒！你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吗？”
“你痛不痛？”
“我许的愿望，是有一天可以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和你相见。”
“如果星星听不到也不要紧，因为我听到了。”
“陆之靳，我找到你了。”
“别怕，陆之靳。”
“我会帮你的，我一直都在。”
“陆之靳……我来……带你回家。”
“诀窍？通过自残吗？让自己进入重伤虚弱状态，维持不住怪物之王的形态才恢复过来？”智商在线的建筑师显然不好糊弄，言辞犀利地反驳，情绪激荡下语气尖锐近乎于质问，“陆之靳，你难道不会痛的吗？”
“我……”
他说得都对，陆之靳无言以对。
“你闭嘴。”
那一瞬间杨嘉斐仿佛章洁附体，深灰色眼睛在镜片背后投来饱含冰冷怒气的一瞥，顿时让陆之靳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那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但不是最好的方法。”杨嘉斐的语气缓和下来，向来半耷拉着的眼帘已经完全睁开，认真地直视着陆之靳的眼睛，“老陆，我知道你这样说，就证明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那种方法对我和阿洁来说很危险，对不对？”
陆之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杨嘉斐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那我知道了。”
“灵魂融合，对不对？”他在陆之靳诧异的神情下开口，灰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亮光，抱怨般哼了一声，“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也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好吧陆大爷。”
在陆之靳持续怀疑的目光里，杨嘉斐干咳一声，补充道：“好吧，是阿洁告诉我的。”
“最后一战前夜，阿洁和我说过的，这是我们最后的手段。只不过没想到那一次谁都没来得及……”
灰眼睛里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杨嘉斐也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陆之靳，正色开口。
“陆大爷啊，你要知道。不是因为你是最强，就要每次都让你做出牺牲。”
“现在的你可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房东啊。”他捉狭地嘿嘿一笑，嘴角往某个正在被暴打的特级猎人处一努，挤眉弄眼地怪笑一声，“陆大爷啊，你现在可是有房有猫有带车入赘的十项全能房客，标准的人生赢家模板，你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灰发的建筑师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所以这次换我们自己来。”
杨嘉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八角铜铃，转过身看向远处居高临下的冰霜魔女，轻轻摇晃起来。
“叮，叮铃，叮——”
那是一种陆之靳从未掌握过的特殊频率，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是只存在于杨嘉斐和章洁之间的铃音。
“嗯嗯哼……嗯……”
伴着铃音，杨嘉斐轻声哼唱起来，灰眼睛里溢出温柔的笑意，仿佛在期待着某种变化的发生。
变化在下一瞬发生。
远处战场上，举着诅咒书的魔女忽然仰头发出尖利啸声，那声音带着某种可怕的力量，不论是薄钦还是红皇后都被迫远远退开，惊疑不定地望向她。
冰白长发正一点点被灰意覆盖，漫天冰雪消融，化作灰茫茫的雾气飘散开来。
只有黑桃Q遥遥站在另一侧，向陆之靳这里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眼。
杨嘉斐笑了起来：“阿洁和我，我们之间的连结，只能被屏蔽，但绝不会被斩断。”
“想要越过我对阿洁的灵魂动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冰雪般的魔女已然真正变为魔女的模样，灰白长发无风扬起，魔女帽与魔女袍同样被深灰覆盖，妖异的浅灰眸子居高临下望着所有人，逐渐升起饶有兴味的笑意。
诅咒书在半空中哗啦啦翻开，三张书页蓦地跃起，悬浮在她身周，羽毛笔落下一行行墨迹，书写出无人知晓的故事。
“她也不会同意。”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从魔女口中溢出，与之前模样截然不同，但危险性直线上升的少女眼波流转，忽然露出莫名亢奋的疯狂神情。
“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故事……值得被书写进入我的章节！”
陆之靳看着上方魔女有些眼熟的模样，依稀认出那是章洁极少出现的第二形态。
混乱邪恶的混沌魔女。
而这个形态的能力来自于章洁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份——
小说家。
污染被迅速集中，全数没入摊开的书页间。灰雾彻底蔓开，无声无息将所有人裹挟。
零号工厂内，新的副本正在形成。
“各位，这里是小说家的章节碎片。”
混沌魔女兴奋地开口，张开双臂作出怀抱状。
——全球污染率都在提升，怪物正在系统的控制下大规模集结。
最后一条信息里，画着一个焦急到头顶冒烟的Q版建筑师。
——别自闭了！回来干正事！
——系统已经和人类世界全面开战！
第77章两个人的决心（1）
“主人，建筑师带着小妖精和水鬼连夜炸了域外区的实验基地，把剩下那些没被发现的也诈出来了！”
怪物之巢，高悬的宫殿中满地触手乱爬，镜镜哼哼唧唧赖在陆之靳怀里撒娇，一边妖娆地翘着触手撒娇要抱抱举高高，一边向他汇报近日系统的动向。
“大鬼带着猫崽子们去处理了，您放心！保证连一点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哼，这些杂鱼，根本不值得您分心！”
陆之靳笑着捏了捏镜镜的触手尖端：“人类那边呢？”
印记稳定地跳动着，传递来的信息昭示着印记主人力量与状态的平稳和强盛，薄钦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随后敏锐地察觉出陆之靳说话间越发明显的死志。
黑发青年脸色苍白，眉眼间萦绕着散不去的倦怠与厌弃，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全无所谓的姿态，以往偶有端倪，但却很快被遮掩过去的自毁倾向暴露无遗。
“不用陪着我一起……你现在这样很好，别葬送了你好不容易拥有的生活。”
但陆之靳对此像是一无所觉，只是语气轻缓地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越发渺然。
薄钦的怒意也越来越盛，直到顶峰，再难压抑。
“现在很好？没有必要？那什么是有必要的？那堆没什么用的监控吗？”
在察觉到陆之靳又一次试图抹去那个印记的时候，薄钦终于克制不住满腔怒火，反手扣住陆之靳的手腕，将黑发青年的双手禁锢在头顶。
他俯下身，注视着这个面带惊愕和疑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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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青年，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
“陆之靳，你为什么不反抗？你是觉得自己活该被这么对待吗？难道你真的愿意被我用这些东西拴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象征着囚犯身份的标记？”
“你曾经带着那么多玩家反抗系统，你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你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像是宠物一样被圈养起来？被限制自由？被肆意羞辱？”
“薄钦……”
陆之靳张了张口，神色有些不解，似乎并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突然爆发。
滚烫的，炙热的，凶狠的……那些浪潮翻腾着缠绕住他，裹挟着他往更深处坠落。
陆之靳半睁着眼睛，神志混沌一片，只是依据本能用尽全力地呼吸。
在最后的时刻，他颤抖着看向薄钦，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偏过头，无声默许。
“陆之靳……”
薄钦的声音霎时剧烈颤抖起来，眼底闪过挣扎之色。
看到黑发青年示弱的那一刻，被冰冷意志死死封锁的贪念与痴妄几乎要完全冲破桎梏，将温文尔雅的表象撕扯得粉碎。从来都被牢牢压制的疯狂与偏执叫嚣着步步紧逼，像是要就此不顾一起地去索取。
但在最后一步之前，腕间印记的存在感却不知为何变得异常鲜明，理智在刹那间回笼，死死守住最后一线清明，拼命拉扯着他的神志。薄钦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睁眼时正对上陆之靳失神地看向自己的灰绿色眼睛。
他第一次发现这种颜色是那样晦涩与混沌。
那些鲜活的神情都只是浮在表面一吹就散的雾气，雾气之下是晦暗死寂的深海，重重层层的浪潮与暗流交织成一张布满荆棘的大网，将向往自由的灵魂困在海底。
审判无声无息消散。
“薄钦……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带着颤意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薄钦低下头，看到陆之靳眼底同样闪过痛苦与挣扎，但最终一切汹涌的情绪都被浪潮打落，重新压入深深的海底。
“我只是……对不起。”
“不……是我。”
在剧烈的喘息中，薄钦将几乎被逼到极致的黑发青年拢在怀里，抱歉又急切地落下轻吻。
“对不起，陆之靳……我不是在要求你必须作出什么保证，也不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你。”
“我只是很担心你。”
良久的沉默后，陆之靳的回应低低响起：“……我知道，我……”
“陆大爷——陆大爷你还活着吧！我们来看你了！你那里刚刚是什么【】动静——”
“啊？为什么要闭嘴？他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哎哟！阿洁，你干嘛打我头！”
一墙之隔的走廊遥遥传来建筑师大呼小叫的声音和铃铛乒乒乓乓乱晃的扰民噪音，打断了陆之靳未说出口的话。黑发青年安静下来，只是将自己埋在薄钦肩头，清浅的呼吸润湿颈侧领口，也让薄钦的声音越发轻柔。
“我相信你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你如果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我。”
“我会陪着你的，陆之靳。相信我，好吗？”
“……”
陆之靳没有说话。
他只是贪婪地沉浸在熟悉的气息中，再一次卑劣又懦弱地在心底与自己妥协。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
他将双手攀上薄钦的后背，迟疑地覆住掌下滚烫的热意，没有开口，只是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下一秒，陆之靳从别墅来到怪物之巢，他站在青铜巨门前，身形渺小如同蝼蚁，但源海渗入门外的庞大深影却在他脚下挣扎哀嚎，倏尔化作青烟消散。
门后的浪潮平息下来，陆之靳转过身，背对着青铜巨门与红月，居高临下看向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怪物之巢。
“吾乃怪物之王，世间一切怪物的主宰。”
猩红的瞳孔闪烁着冷酷暴戾的光茫，登上王座的七年后，怪物之王终于第一次降下象征杀戮的敕令。
“从此刻起，放开对尔等的一切限制。”
“凡吾不允，皆可杀。”
第78章两个人的决心（2）
一周后。
域外区，编号F-3实验基地。
银白光晕在日光下缓慢消散，薄钦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废墟。他刚刚解决了这个实验基地副本化后的BOSS怪，现在副本结束，其余的怪物不足为惧，由对策局特勤队接手扫尾。
身穿银白制服的对策局干员穿梭在满是硝烟的废墟上，拿着探测仪一寸寸扫描着污染指数，在时不时响起的“滴滴”报警声中，小规模的遭遇战偶尔爆发，很快平息。
那一天，海上的暴风雨从国际区开始席卷全球，随之而来的就是全球污染指数的显著上升，各地污染事件数量在短时间内突破峰值，统计图中拉出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笔直向上的线条。
仿佛只是短短几天时间，局势就骤然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就连对疼痛早已不敏感的他，都在这种永无止境的酷刑下几度昏死过去，又被生生痛到清醒。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身体上的痛楚，是清醒地看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转化。
原本体内累积多年的污染在急剧上升，最终压过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缓慢而决绝地改造着他的一切。
陆之靳安静地悬浮在深海，仔细感受着身体每一分变化，将所有痛苦都细细品尝，面不改色咽下。
皮肤在脱落，血管被剥离，肌肉溶解，骨骼破碎，作为人类的身体正在被分解。
然后是无尽冲刷着灵魂的源海，将污染持续不断地注入，最终塑造出一个全新的怪物。
陆之靳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这个梦境的内容是七年前刚刚坠入源海时发生的事。
这具身体承受住了源海的改造，让他从此踏上了全新的，未知的道路。
在打败了所有挑衅的怪物之后，他成为了怪物之王。
成为了被源海孕育出的，唯一一个不受控制的怪物。
“哗啦！”
陆之靳仍旧被牢牢束缚着，在源海永无止境的侵蚀下摇摇欲坠，不断破碎又重组。但无数伸展的，翻腾的，扭曲的深红触手正自他身下铺开，与源海形成的，同样数不尽的狂舞的深黑触手交缠。
它们暴虐地彼此绞杀，凶狠地互相撕咬，不知疲惫，不知疼痛，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分力气，也不会停下。
直到一方将另一方彻底吞噬。
这场无人知晓的对抗自七年前陆之靳于源海深处被转化完成，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开始。
对生与死，陆之靳向来没有太多执念，但他本能地抗拒成为污染的养分。
尽管他的人类身躯的诞生，本就是一场非自然孕育的，实验的产物。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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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身躯自诞生伊始，亦被母体视作需要清除的毒瘤。
XC06。
LU。
怪物之王。
好像他的存在永远都是一个错误，一场玩笑，一个笑话。
曾经在很多年里，连陆之靳自己都厌恶着自己的存在。
只不过命运似乎永远都在开玩笑，当陆之靳在游戏里遇到最重要的朋友和队友，渐渐愿意承认自己存在的时候，他又在最后一战中失去了所有。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坠入深海，想要就此陷入永恒长眠，但却又偏偏活了下来，意外和怪物们产生了新的羁绊。
此后漫长的岁月里，他庇护着那些跟随自己的怪物，就像曾经在游戏里庇护着跟随自己的玩家。
从曾经的那些玩家，和现在的这些怪物眼中，他渐渐看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存在，并非没有意义。
陆之靳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恢复全部的记忆和神志，慢慢筹谋着脱离源海，建立起怪物之巢，以逆行的群星和青铜巨门镇压源海，亲自守在门前。
然后是进入现实世界，遇到王阿姨和童游，祝村长与陆大爷，与自家的漂亮大猫重逢，寻回失而复得的挚友，拉回走远了的后辈，骗来几个免费劳动力，再亲手送走曾经见面却不相识的隐秘战友……
孤独的王座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身影。
他的存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再也不是轻飘飘的一个代号，一个称呼，一个标志。
不是XC06，不是第一玩家，也不是是怪物之王。
而是——
“陆之靳。”
熟悉的声音一字一顿说出他的名字，但却不复平常或温和或无奈的语气，变得冰冷且充满杀意。
陆之靳怔了怔，抬头看到正对着自己的枪口。
携着命运力量的审判无情落下，银白光晕霎时蔓延，照亮了薄钦看向自己陌生又仇恨的眼神。
“——砰！”
身体不受控制下坠，在被无数深黑触手拖曳着坠入源海深处的瞬间，陆之靳忽然恍悟。
薄钦久久地看着那座雪山，直到夏日午后的阳光落在熄屏的手机，经过反射后横冲直撞刺入眼睛，让眼眶四周都泛起带着刺痛的涩意。
他收起手机，拇指划过的一瞬间屏幕亮起，黑发青年一脸高兴地举着愤怒哈气的大猫往屏幕外看来，灰绿色眼睛里盈满了明亮的笑意。
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薄钦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日照金山的景象，转身离开，往那个熟悉的，已经被当作家的地方走去。
不论陆之靳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东西，他都会试着像老壹说过的那样，多给一些时间，再耐心地等一等。
他们已经彼此等待了那么久，不在乎更多一些时间。
他人口中的XC06，第一玩家LU，怪物之王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到的陆之靳。
他只知道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发过誓，要带那个绿眼睛的少年看遍这个世界最壮美的山河。
他没有忘记。
第79章两个人的决心（3）
逆行的群星下，怪物之王的宫殿外难得安静。
大部分怪物都在现实世界里痛快打架，只有大管家镜镜留守怪物之巢，兢兢业业向自己的主人实时汇报全球战局。
“域外区的实验基地已被摧毁百分之八十，国际区局势基本稳定，系统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都集中在国内区，城市上空已经形成污染灾云，目前战况最为激烈……”
王座下，由建筑师亲自建造的沙盘悬浮在半空中，蔚蓝球体在触手的拖动下缓缓旋转，象征系统的黑色光点和象征人类世界的白色光点交织，星星点点夹杂着象征怪物之巢的深红。
“但从昨天夜里开始，第二个游戏的玩家正从全球各地赶来，国内区人类力量显著增强，应该很快也会稳定下来。”
成千上万个白色光点在全球各地闪耀，每一个都代表着人类世界所属的特勤小组，他们大部分由对策局特勤干员，猎人协会注册猎人组成，但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那些从游戏中出来后就隐于各处，安静过着自己日子的玩家加入。
他们可以是上班族、学生、老人，可能前一刻正在格子间阴暗扭曲地996，或者趴在五三练习册上愁眉苦脸地咬笔杆，又或者对着老伴的照片骄傲诉说自己的辉煌故事，但当人类世界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劫难时，这些已经回归现实世界，过上平平凡凡日常生活的玩家们，又一次拿起武器，
怪物之巢，王座下忽然响起镜镜犹豫的声音。浅灰色的镇民鬼魂安静地看向他，在面对梦境中怪物化的自己时正在不受控制地同样恢复成怪物的模样，但那一张张脸孔却依旧清晰可辨，正朝薄钦温和地露出微笑。
“那孩子从小就挑食，记得让他多吃点蔬菜，别总是盯着甜的不放。”
点心铺的杏花婶用擀面杖击飞一只肉鸽，笑眯眯地开口。
“唉，靳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看书。不过不看书就不看书，开心就好。”
握着练习册的蛇尾教书先生叹息摇头，神情欣慰又感慨。
“我们靳小子十六岁就考上国际区最好的大学了！这可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
拿着剔骨刀剔牙的李屠夫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森然笑道。
“他现在养了几只猫几只狗啦？哈哈哈你这表情，我一看就知道！他就是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也喜欢往家里捡那些弱小的家伙，总觉得自己可以护得住……哎哟我们小靳啊，自己也像只漂亮的小猫……啧，你这表情，你也这么觉得吧？”
“咕咕！”已经完全恢复成巨型肉鸽的鸽弟摊主着急地叫唤，却只能发出鸽子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
薄钦却听懂了。
他面朝镇民，向这些被陆之靳视作家人的怪物们深深鞠躬，神情郑重地开口。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我保证。”
把陆之靳从系统的控制下带回来，把陆之靳从污染的力量中带回来，把那个爱笑爱闹，自由自在肆意张扬的陆之靳带回来。
“咕咕！”
鸽弟第一个欢乐地叫唤，其余镇民鬼魂也纷纷微笑起来，朝薄钦点头示意，接着干脆利落地转过身，以完全的战斗姿态迎向梦境中的另一个自己。
怪物们凶悍暴虐地咆哮着，迅速厮杀在一起！
“去找到他，他在等你。”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薄钦一怔，发现神情惫懒的老壹不知何时背对着自己，将巨剑拄在地面。
薄钦顺着老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座小院正在前方的黑雾中若隐若现，但怪物的嘶嚎与尖啸也此起彼伏，黑暗中危机四伏。
“不论梦境展现出的一切是真是假，对于真实的世界而言这都是一场醒来就会消散的虚幻，不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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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待得太久。”
老壹淡淡地开口，双手握住巨剑，缓缓举至与眉心平齐。
“但既然这是小靳的希望——”
在薄钦愕然的注视中，巨剑忽然涌动起熟悉的银白能量，巨大的光环出现在巨剑前端，正在蓄能般不断向外膨胀。
那是在薄钦手中从未出现过的，命运审判发动到极致的形态！
“世道真是越来越差啊，黑桃K……XC03也能来插手这个梦境了。小靳是怎么想的？”
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严厉，薄钦下意识开口为陆之靳辩解：“他说有些事要——”
“不想知道，不感兴趣，那是你们的事。”老壹不以为意地打断薄钦的话，手中握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姿态却放松地好像正在小院内砍柴。
“我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一缕意识而已，死人发发牢骚，你随便听听就好。”
“他愿意让你看到自己的过去，一定是很信任很喜欢你，想要和你一起过下去的……很好啊，这样很好啊。”
老壹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孤独了好久，憋了好久的心里话，却不敢在自己所爱的那个孩子面前说，于是只好跟一个陌生人絮絮叨叨地提及。
“他啊从小主意就大，从来不听话，唯一一次被我们什么都不说直接安排，肯定记在心里难受了很多年。”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会明白的，我们这些活着的，死了的，半死不活的家伙们，从来的心愿就只有一个——”
中年男人抬高巨剑，注视着黑雾环绕下的小院，神情温柔地开口。
“让他能够怀抱希望坚持下去，终有一天可以破开污染的黑雾，到达那个有尊严，有温度，能够自由自在生活的世界。”
“嗡——”
银白光环膨胀到极致，在下一刻携着命运的气息冲破黑雾，径直落入小院！
天地间寂静一瞬。
随后恐怖的嗡鸣声骤然响起，黑雾在命运的审判下急剧收缩，破碎消散，接着是群山崩塌，河水倒流，化作废墟的小镇逐渐恢复原貌。
一切都在天地颠倒中逆转。
“我已经为你驱散了这些试图扭曲过去的黑雾，去吧，去看看他想让你看到的那些。”
“原原本本的……他的过去。”
“——！”
随着老壹的那句话落下，薄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他的眼前倒闪过进入梦境后的一幕幕画面，嬉笑怒骂、古怪诡谲的镇民逐渐消散，淅淅沥沥的黑色雨滴自下而上回到云间。
“快看！是彩虹啊！”
直到属于少年清亮快活的嗓音叫喊着，将薄钦的目光引向头顶的澄澈天空。
雨后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小镇。
桥头的银杏树下，黑发灰绿眼睛的少年冲他遥遥招手，笑容明媚，毫无阴霾。
双脚落在实地，薄钦再度踏上石拱桥面的青石板。
“主人，薄钦……那个特级猎人正在接近别墅……”
一面华丽的等身镜被触手举起，镜面波纹荡漾，显露出正朝着别墅走去的特级猎人。
镜镜小心翼翼地开口：“主人，要不要我们驱离——”
镜镜的声音忽然顿住。
自下方向上望去，王座内的黑发青年神色怔怔，像是根本没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只是一错不错地盯住了镜中的身影。那对向来情绪晦涩难辨的灰绿眼睛朦胧一片，像是泛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
第80章两个人的决心（4）
“主人……”
一瞬的愣怔后，镜镜下意识开口呼唤，但王座上的青年却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凝望的姿势，神情安宁又飘渺，嘴角衔着抹飘忽的笑意。
一切汹涌而来的情绪都被掩盖在那场朦胧的雾气里，就好像要随着时间一道沉寂下去，直到再也没有波澜。
深黑触手不再说话，悄无声息地蜿蜒在青年脚下，静静陪伴着主人。
他们看着薄钦脱下作战服，露出底下一丝不苟的衬衣，接着挽起袖子收拾凌乱散落在沙发和地面的杂物。
自那一夜后陆之靳已经很少回到别墅，刘瑞奉命远赴国际区，杨嘉斐和章洁更是天天奔波在和对策局扯皮的路上。别墅内只有旺财留守，无人监管的大猫释放自我，将陆之靳的衣物和拖鞋叼得东一处西一处，皱巴巴的恐龙连体衣被胡乱摊在猫抓板上，一只毛绒拖鞋落在猫窝里，另一只飞
“喵呜！”这一次的坦白没有任何迫不得已，也没有从前几次里不自然的停顿和语焉不详的模糊，那些禁忌的词汇一股脑儿倾泻而出，陆之靳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开口，语气尖锐近乎质问。
“你害怕我吗？我是比怪物更可怕的存在，我可以轻而易举凝聚出污染灾云，让现实世界形成不计其数的现实副本，我随时都能毁掉你们人类辛辛苦苦守住的世界——在人类眼中，我和系统没什么两样。”
但那对渐渐凝聚出灰绿眸光的眼睛却始终牢牢注视着薄钦的眼睛，盈满了想要竭力掩藏的水汽，却赌气般死死瞪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只是抬高下巴，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开口。
“薄钦，人类的特级猎人……”
“你是来，向我宣战的吗？”
冷漠而满含杀意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内传开，灯火通明的殿内血腥味早已散去，靠近王座以后，甚至能闻到一阵又一阵鸡头米小甜汤香香甜甜的气味。
薄钦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姿态强硬的黑发青年，半点没有被这冰冷态度刺伤的感觉，在哭笑不得后，心底随即涌上浓浓的心疼与怜惜。
他终于理解了曾经的小镇镇民，老壹，杨嘉斐和章洁……那些曾经真正走进过陆之靳心里，陪伴过他一路走来的怪物或者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全无保留地爱护，甚至可以说是疼爱着陆之靳。
面对着这样一个嘴硬心软，别扭倔强，明明已经伤心难过得不行，紧张害怕得触手都卷了起来不住颤抖，却还要强迫自己作出一副冷心冷面、浑然不在意模样的漂亮青年，谁能不心软呢？
“人类有一句话，叫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薄钦没有管那些气势汹汹对准了自己的触手，上前一步，随即在更多朝自己涌来的触手下叹了口气，放松身体继续向前走去，轻柔地拨开那些凶横强悍地拦路，但却碰都不敢碰自己一下的触手。
他温柔地拍了拍最后一根横在陆之靳身前，作出一副拒绝姿态的触手，熟练地挠了挠触手尖端，看着触手颤动几下后软绵绵地塌落，在地面翻腾不休，犹犹豫豫偷偷摸摸缠绕上自己衣角，神色温柔地笑了笑，再看向王座上依旧倔强紧绷的黑发青年，叹息着开口。
“陆之靳……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嘴硬？”
他轻而易举压制了青年微弱的反抗，将对方拥入怀中，安抚地揉了揉那头微卷的半长黑发。
“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怕。”薄钦低声开口，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微颤抖，“我怕自己不够坚定，也不够自信，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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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言两语就激得真正离开你，从此再也抓不住你，再一次错过你。我怕这么多年以后，还是要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危险和绝境。”
怀中单薄的身躯骤然僵硬，像是仍在咬牙苦苦坚持，不愿意放松自己。薄钦心底越发痛惜，他放开陆之靳，任由黑红相间的触手游移到自己腰侧，缠绕上来，在拉开自己和圈住自己间挣扎不断，眼中缓缓荡开笑意。
“陆之靳，是你在害怕，对不对？你在害怕什么？”
他捧着黑发青年的脸，专注地看着那对灰绿色的眼睛，看到其中掩藏极深的恐惧和绝望，看到更深处的不舍和挣扎，看到那些不曾宣之于口，但他们都能看得到的情意。
“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我说过的，这次我是来和你一起的。”薄钦温柔地开口，吻上那不断颤动的眼睛，细细描摹着唇下眉眼的每一寸轮廓，一遍又一遍地亲吻。
“回家，不回家，都由你说了算，我不会再要带你去哪里了，陆之靳。”
越来越多黑红相间的触手翻涌在两人身周，高台上的王座彻底陷入阴影，那些可以生生撕裂怪物的触手近在咫尺，薄钦却只是抬起手，指尖在柔软冰凉的触手间滑过，挨个细致地抚摸，如同在给猫咪顺毛。
“因为你不仅是陆之靳，你也是怪物之王，是第一玩家LU，是XC06。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一定要去的地方——那我就陪着你。”
触手齐齐颤动，像是再也无法忍耐般环住薄钦，拉住他的勇气终于超过推离他的决意，王座上孤独的怪物之王伸出手，抓在前襟上的指尖颤抖得不像话。
在薄钦安抚的目光中，那抹脆弱的颤动渐渐平息，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王座上响起低低的，像是不敢相信，却又无比期盼着得到肯定的声音。
“我要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哗——
环绕住两人的触手在瞬间张开，又再度合拢，亲昵地，温柔至极地轻拱着薄钦。从胸膛处传来的最后一丝颤动也平息了，薄钦同样伸出手，与陆之靳十指相扣。
他们紧紧相拥。
大殿上方逆行的群星欢欣地闪耀着，注视着这对深情拥吻的恋人，洒落充满希望的星辉。
“薄钦，我确实一直在害怕，因为……”
很久之后两人才分开，陆之靳微微喘息着，眼角红晕散开，将苍白的侧脸染上瑰丽的绯色，薄钦忍不住又低头啄了一口那鲜红欲滴的柔软唇瓣，被微恼的怪物之王凶狠地瞪了一眼。
“薄钦！你要不要听？”
色厉内荏的怪物之王凶完特级猎人，绷着脸递出一根触手，愤愤地戳了戳薄钦的侧脸，被他一把抓住，凑在嘴边亲了口。不知是这跟触手又代表着哪里，陆之靳浑身一颤，喉间情不自禁地溢出暧昧至极的呻吟，在薄钦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伸手捂住了脸。
“你……算了。”陆之靳放弃似的挪开欲盖弥彰的手，正色看向薄钦，“我是想要告诉你，其实我一直害怕的不是怪物之王的身份被你发现，也不是从此被人类警惕防备，而是因为……”
陆之靳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闪而逝的挣扎与犹豫，但最终还是舒了口气，一字一句说道：“因为通过黑桃K的梦境王国能力，我回溯过去，发现自己和系统之间——”
薄钦神情微凝，沉静地等着下文，但陆之靳张了张口，却忽然止住话头，神情蓦地阴沉下来，灰绿眼睛深处的猩红再度冒出，诡谲符号一重重蔓上脸颊，满室黑红相间的触手仿佛被激怒，一瞬间高高扬起。
这时薄钦也发现了异样。
大殿上空逆行的群星忽然颤动起来，明亮的星光覆上阴翳，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狂风呼啸刮来，重重拍击着宫殿，发出可怖的啸声。
“当——当——”
沉闷的钟声自红月下的灯塔敲响，遥遥向远方荡开，这是怪物之巢的全境警报，昭告着最高等级的威胁已经来临。
“轰！”
薄钦透过宫殿的外窗，清晰看到青铜巨门在不可抵抗的伟力下被强势破开一道缝隙，汹涌的浪潮咆哮着涌入怪物之巢，深黑的污染灾云迅速凝结，开始向四面八方侵吞起倒挂的银河。
他现在已经知道门的背后就是孕育所有怪物的污染源头，因此神情也凝重下来，看向陆之靳确认道：“源海？”
但陆之靳却摇了摇头：“不，不仅是源海。”
当赤红的日光洒在大槐树上的时候，通讯器也恰好传来紧急呼叫的信号，薄钦匆匆起身，瞥过一眼随着通讯传来的情报。
全球污染指数到达峰值。
在对策局的观测中，似乎此时此刻所有正在人类世界的怪物，都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开始集结，怪物数量之庞大，污染等级之高前所未有。
全球所有存在人类活动的区域，都拉响了最高等级的警报。
一场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怪物战争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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