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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神 岱山鹤 38583 字 9个月前

开阳望着程峰咧了咧嘴,程峰几乎没忍住,他连忙抬手捋了捋胡须,掩住嘴边笑意。

长渊神情淡定,翻过一张大理寺夜审后呈上来的供词,带着一身药香,深藏功与名。

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恨不得将她揉尽骨血的冲动,“阿雪,舍了师尊称谓,唤我一声‘长渊’吧。”

沈寄雪轻笑,双手滑落扶在他的肩膀,“长渊。”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与楚长渊身上残留的神魂呼应,让他无法再如同往常一般克制隐忍。

他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扣在她脑后,断了她逃跑后退之路,姿态近乎虔诚,迎上垂首看着他的沈寄雪,交换彼此之间的酒香。

原本是楚长渊主动,然而细细看来,竟是沈寄雪更像主导之人,惹得冰冷无情的剑尊亦为她倾倒俯首。

“呜······”

窗外夜风拂过,青丝滑落交错,遮住了赤红如滴血的耳垂,一只手“哐”地一声甩上窗户,随即张开结界,彻底隔绝了长街的喧嚣声,唯有酒香在屋内弥漫。

夜色无垠,风月无边。

第56章赴死

玄霄宗许久没这般热闹了,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就连排云直上的白鹤颈间都系上了红丝带。

叶玺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全盘接受,再到决心给沈寄雪和楚长渊大操大办,约莫只用了一个晚上。

其间耗费了大把传音符的顾淮、凭借沈寄雪几句话便编出感人至深故事的云星华深藏功与名。

观礼的宾客往来如云,三十六峰主一个都没闲着,全宗上下的弟子都忙前忙后,诫律堂的都被拉来帮忙了。

次日,长渊依言没来。

人人都观望着,以为是贤王公务繁忙,少来一日也情有可原。

可一日不来尚能解释,连着三日不来,这便是松雪姑娘失了一位大恩客。

朝中则以为,是三皇子那份弹劾奏疏起了效果,让长渊有所收敛,开始专心查案了。

暗香楼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就闲言碎语满天飞。

沈寄雪之前让沉香、檀香二人淋水,也从以牙还牙变成了仗势欺人,楼中无一人给她好脸色。

唯一的好事是,阿萌在她的悉心照料下,身上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已能下地照顾她。

此刻小丫头正急切地安慰沈寄雪,“姑娘,王爷一定会再来的,他只是、只是最近有些忙,他一定会来的。”

苍白的话语逗笑了正进屋之人,沉香抚了抚鬓角,一步三摇到了床前。

“这小丫头还挺天真,‘花无百日红’这道理没听过吗?”她走近床边,伸手抬起沈寄雪的下巴,凑近打量半刻,“只是我没想到,妹妹衰败地如此之快。”

沈寄雪眉头微蹩,甩开她的手,神情倔强,“我与王爷约好了,待他忙完这阵,会回来看我的。”

沉香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抹了抹眼泪,“还真是主仆情深,都一样的天真可爱。”

这几日沈寄雪闭门不出、拒不待客,弄得老鸨也颇有微词,早不似往日那般对她满口夸词。

沉香便淡忘了那夜,沈寄雪带给她的恐惧与惊吓,只觉得是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三日,就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寄雪眼睫微垂,再未反驳出声,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阿萌气得小脸通红,正要骂两句,却被沈寄雪按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沉香见状嗤笑道,“妹妹,我劝你莫要故步自封,自古嫖客多薄情,即便他是王爷,也一样是个负心汉。”

沈寄雪依旧沉默着,直到沉香得不到回应自感无趣,翻了个白眼出门后,她都一动未动。

要不然,她害怕自己就此笑出声来,毕竟扒皮的名声,越来越臭了,她可真是喜闻乐见。

旁边的阿萌不明所以,担心得就差团团转了,但又害怕自己一开口便触及沈寄雪的伤心事,只好默默地出了门,预备寻些小糕点逗她开心。

阿萌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几息之后,开着的窗户外,瞬间翻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沈寄雪神情平静地坐在桌旁,甚至还为他倒了一杯茶,招呼道,“喝口水吧。”

此人正是她刚入长阳时,那个带她熟悉贤王府的侍卫——开阳。

“沈姑娘,今日可有进展?”他例行公事一般问道。

王爷既然将此事交给他,便是信任他,定要时时操心、日日询问,

沈寄雪颇为无奈,这人看着沉稳,谁知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这才第四日,还剩六日时间,她的局才铺开不久,也不知他日日问个什么劲儿。

是特意来确认一下她还活着吗?好第一时间给长渊报信?

“开阳大哥,”沈寄雪推了下茶杯,“你先喝口水。”

开阳摇头拒绝,“我不渴,沈姑娘直说便是。”

沈寄雪扶额,突然抬眸看向他,“开阳大哥白日便随意进出女子闺房,是否颇为不妥?”

“这、这······我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他的脸瞬间涨红,连带着脖子耳朵都红透了,连忙解释道。

未等沈寄雪回答,他赶忙起身,“是我不对,若、若是冒犯到沈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说罢便要翻出窗去,沈寄雪本想用这个借口让他隔几天来一次,谁知他反应如此之大。

她对着翻窗而去的开阳连忙叮嘱道,“开阳大哥,你三日后再来便可!”

看着几下跳跃消失在楼阁间的身影,沈寄雪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跑得真快,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啊!!!”

楼下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沈寄雪迅速打开门,大步流星地向楼下奔去,那声音,分明是阿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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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楼下时,只见定远侯拉扯着阿萌,单手将她拎起来,一掌便将她扇翻在地,甚至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眼见第二掌便要落在阿萌身上,在场却无一人帮忙。

“侯爷!”沈寄雪侧身挡在阿萌身前,拦住了他。

定远侯想要回撤,却纹丝不动,顿时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你这小贱皮子,上次我是给贤王面子才没动你,如今他都抛弃你了,你居然还敢顶撞于我,谁给你的胆子?!”

沈寄雪面上冷到了极点,她收回手,转身扶起阿萌,“能走吗?你先回自己房间去。”

阿萌痛得满头大汗,半张脸被火燎了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待沈寄雪将她扶起来后,才勉强好些。

她握紧沈寄雪的手,嘴角蠕动,却疼得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向沈寄雪。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沈寄雪递了个安慰的眼神,“你先回房。”

见沈寄雪眼神坚定,阿萌这才慢慢放开手,摇晃着回了房。

定远侯被沈寄雪推得一个趔趄,又被身后的台阶绊倒,肥胖身躯翻滚半天,才在随身小厮的帮助下起身。

“谁让她走的!给本侯站住!”他起身便要去追阿萌。

沈寄雪瞥了眼二层冷眼旁观的老鸨,面对定远侯一改方才的冰冷,笑盈盈地拉住他的衣袖,“侯爷,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定远侯被她笑得一愣,差点看呆,随即反应过来,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来找侯爷我了,若不是你那小丫鬟嘴硬说你不迎客,我何至于此啊。”

沈寄雪黑眸幽深,笑意未达眼底,晃了晃他的衣袖,“侯爷莫生气,她才在我身边开始伺候,侯爷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侯爷看上的是她?”

“哎~松雪姑娘独一无二,长阳城哪个男人不为你倾心,”定远侯色眯眯地伸手,“是檀香告诉我的,否则我怎么会注意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

“原来如此,”沈寄雪佯装生气,避开他的手,向自己房中走去,“看来侯爷今日是来找檀香姐姐的,那我便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哎哎哎——”定远侯连忙跟上,谄媚道,“松雪姑娘怎得这么大气性,檀香怎么能比得过你啊,本侯对你可是一见倾心!”

沈寄雪路过檀香,眼神冰冷地看过去,吓得她浑身颤抖,几乎要软倒在地。

上次她被吓得不轻,足足烧了两天才好转,如今好不容易能登台了,牟足了劲表现。

恰好被定远侯看上,虽说这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但有花妓陪着,且出手大方,即便被摸手揽腰,忍忍也就过去了。

谁知这厮发疯,硬要将她往床上带,就差当场把她办了,嘴里还念叨着“得不到松雪,用你这等货色解解馋也行”。

檀香心中妒火愈发旺盛,吓得手忙脚乱,正好见阿萌从外面回来,便给定远侯吹了耳边风,出了个所谓“得到松雪”的主意。

她本想着,沈寄雪近日为情所困,又性子清高,定然不会从了定远侯,加之没了贤王这样的靠山,到时候闹起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谁知道,她竟忍下来了?!

待沈寄雪和定远侯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檀香这才瘫倒在地,方才那一眼,她感觉有道锋利兵刃就架在脖子上,一动便会血溅当场。

见身边众人散了,檀香连忙跪趴在地,拉住老鸨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妈妈,求您救救我!”

老鸨蹲下身子,疼惜地替她抹去泪水,“檀香,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子,可只学手艺有什么用?脑子你是一点儿也不长啊。”

“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地道,求我没用,”老鸨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若是松雪不松口,那你明日便给老娘收拾东西滚蛋。”

“妈妈!妈妈!!”檀香哭喊起来。

沉香跟着离开时,冷冷道,“檀香,你忘记咱们楼里第一条规矩了吗?”

檀香一愣,突然想起她进暗香楼时,那句曾被耳提面命的规矩——

入了行便都是姐妹,争风吃醋在所难免,但绝不能借他人之手欺辱姐妹,否则,不问缘由即刻逐出暗香楼。

檀香顿时萎靡在地,连哭都失去了力气。

松雪怎么会原谅她?方才那个眼神,分明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房间内。

沈寄雪再次避开定远侯伸过来的手,“侯爷想听什么曲儿?松雪给您吹一曲。”

定远侯却黑了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侯不是来听曲子的。”

这话明摆着要逼良为娼,沈寄雪垂眸倒了杯酒,“侯爷莫急,咱们喝上些酒,助助兴如何?”

他狐疑地看着沈寄雪,警告道,“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本侯今日喝得酒够多了,我看这酒,便由松雪姑娘喝了吧。”

沈寄雪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吹灭了蜡烛,借着月色向床边走去。

她勾了勾手,“既如此,咱们便直接进入正题,如何?”

定远侯面上露出淫邪笑意,“不愧是松雪姑娘,爽快!”

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快步向沈寄雪冲去时,地板都在微微震颤,肥胖又丑陋的面容上,泛起一层油光。

沈寄雪坐在原地未动,犹如上好的猎手,只等猎物自己奔入牢笼。

待定远侯到了近前,她侧身避过,面上嫌恶至极,浑身寒气逼人,杀气猛地迸发出来,将定远侯一脚踹入床间。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大喊出声,沈寄雪猛地将一根粗壮的布巾塞入他嘴中,随后又拽起床幔将他双手反捆于身后。

几息之间,便将定远侯五花大绑,任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片黑暗中,唯有月色清晰。

可沈寄雪此刻背对月色,她的面容完全沉浸于黑暗,唯有眸中两点寒芒杀气凛然,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单膝跪起,将她的猎物牢牢压住。

她缓缓垂头,冰冷发丝如蛇一般滑落,像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下一瞬便要取他狗命。

见他气喘如猪、大汗淋漓的模样,沈寄雪轻轻笑了笑,“怎么?这便怕了。”

黑暗中,她眼中寒芒乍现,吓得定远侯连声呜咽,恨不得立时跪地求饶。

沈寄雪嗤笑一声,再没有多说,真害怕把他吓尿在床上,怪恶心的。

她翻身下床,拿起方才的酒杯,走向定远侯。

这人八成以为是毒药,左摇右摆死命挣扎,沈寄雪不耐烦,捏住他下颔猛地使劲,只听“咔吧”一声,定远侯那张嘴便闭不上了。

他顿时疼得面如白纸,口水不停地流下来,沈寄雪眼疾手快,迅速将那杯酒倒了进去,随后又猛地将他下颔复位,顺便塞上了布巾。

定远侯短时间内遭受脱臼又被安回去,早已疼得奄奄一息,连“呜呜”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沈寄雪倒是很满意,省得心烦。

她放下酒杯,走到半开的窗户前,压低声音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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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开阳大哥,你在吗?”

不多时,开阳便出现在三尺之外的树上,“沈姑娘,唤在下有何事?”

沈寄雪轻声道,“麻烦你将定远侯夫人引到此处来,我有急事。”

开阳没问缘由,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反倒惹得沈寄雪一愣,看来长渊未卜先知,提前吩咐过了。

玄霄宗众人连同一众观礼之人撤至千米开外,张开结界仍觉得心神激荡,可想而知历劫之人该有多么难熬。

叶玺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楚长渊实力强大,即便伤势未愈也绝不会轻易死在劫雷之下,纵使飞升失败也能保全性命,不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终究还是他心存侥幸。

劫雷只劈了五十道便停下,随后劫云散去,一片狼藉的缥缈峰上,只余一把失去主人的灵剑。

叶玺眼睛泛红,盯着那把剑半晌,直到顾淮喊他才回过神来。

他闭了闭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见沈微雪者,可杀,提头来我玄霄宗必有重谢。”

第57章南洲

人界城池分而自治数千年,大多由修真世家把控,实力与财力日渐雄厚的燕赤城率先吞并了周边三座城池,城主晏恪以韶都为中心,逐渐露出了逐鹿天下的野心。

战火再次席卷而来,百姓流离,民不聊生,就连偏僻之地的村落都难以幸免。

“噼啪——”

身着黑袍之人缓缓走过布满了焦黑木屑的土地,入侵者离开时用一把火焚毁了村落,此时刚熄灭不久,烟尘尚未散去,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其中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血腥之气。

越接近村子,四周断臂、残尸便越来越多,鲜少有完整的尸体,就连婴儿孩童的啼哭声都没有。

夜深。

贤王府的侧门闪过两个人影,凛冽晚风都遮不住她们身上浓重的酒气。

沈寄雪眼疾手快躲开喜宝来扶的手,胳膊一抬将她侧搂在怀中,“用不着扶。早跟你说了,我千杯不醉!”

金樽楼不愧是长阳城最出名的酒楼,仅是清酒她今夜就尝了不下五种,更别说其余的米酒、糟香酒、果子酒之类,真要挨个尝一遍,她今晚恐怕真回不来了。

不过日后必要一一尝个遍,一醉解千愁啊。

沈寄雪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跟着喜宝一路回了院子,远远便瞧见隔壁灯火通明。

喜宝踌躇道,“姑娘,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不必了,”沈寄雪眼神清明一刹,转瞬又朦胧起来,喜宝没有注意到,“夜色已深,何况我又一身酒气,莫扰王爷清净才是。再说你不累吗,还是早早歇息吧。”

喜宝低头应了,柔声劝道,“是,那婢子去给姑娘烧些热水来,这满身酒气需得洗洗才是。”

“好,麻烦你了。”

沈寄雪伸了个懒腰,背着手步履散漫地进了屋,沐浴过后便上床歇下了,再未有动静。

喜宝拨了拨炭火,检查一遍窗户是否关严,又轻手轻脚地吹了蜡烛,这才合上门出去了。

此时万籁俱寂,她却并未回屋,反而裹紧棉衣,转身出了门,脚步一转拐进隔壁院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长渊整天不见人影,沈寄雪急也没用,毕竟背后跟着那么多双眼睛,甩开人办事容易引起怀疑,只好日日吃喝玩乐。

长阳城中最好的酒、最美的景、最香的糕点被她换着花样品尝欣赏了个遍,唯有一件事不变,那便是路过小乞丐时放下几枚铜钱。

喜宝曾问为何,沈寄雪只道,“日行一善,也算为我积阴德了。”

光阴虚度最为迅速,不知不觉六七日过去,路边的嫩草都冒了头。

沈寄雪这几日总来茶楼听书,城中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恨不能将神仙精怪编个遍。

只是往来出入间,都未见往日雷打不动坐在对面的小乞丐。

起初沈寄雪只以为是小乞丐近日讨得钱多,偷懒几日也说不定,可当她听到失踪案又现时,却无端联想到总不见人的小乞丐。

从茶楼出来已是黄昏,街上游人正盛,是往日打赏银钱最多的时候。

沈寄雪一眼扫过去,早已眼熟的几个乞丐都坐在街边,唯独不见她日日给钱的小乞丐。

她瞥了眼跟在身边的喜宝,向其中一个肥乞丐走了过去。

“问你几个问题,”沈寄雪蹲下身子,拿出一块碎银子递到他眼前,“好好回答的话,银子就归你了。”

肥乞丐见到银子面露喜色,伸手便要夺,却被沈寄雪避开,他连忙咧嘴应道,“一定一定,贵人请问!”

“经常在那边乞讨的小乞丐你可认识?”见他点头,沈寄雪继续问道,“这几日怎不见人?”

肥乞丐却摇了摇头,讪笑两声,“小的就知道她叫阿泉,至于人去哪儿就不知道了。那小家伙性子孤僻,经常独来独往的,与我们也不熟。”

一个孤僻的乞丐,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沈寄雪眯了眯眼,“你可知她平日住在何处?”

“在晋善坊的破庙里,”肥乞丐盯着她手中银钱,颇有眼色地谄媚道,“若是贵人需要,小的可为您带路。”

“好,”沈寄雪将碎银抛给他,起身示意,“前面带路。”

喜宝却拉住她,目露担忧,“姑娘,天色不早了,晋善坊与府上隔了好几个坊,一来一回恐要到半夜。近日长阳实在不太平,若遇上什么危险多不好呀。”

“说得也是,”沈寄雪略一思索,转向肥乞丐,“明日一早我们来此处寻你,烦请再行带路,可好?”

肥乞丐眼珠滴溜一转,连忙点头,这贵人瞧着不是个小气的,明日说不定还能再赏他些银钱,他得早些来候着。

沈寄雪与他约好时间,便带着喜宝回去了。

喜宝说得不无道理,她如今恢复了女子身份,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况且她人生地不熟还武艺“不精”,实在不该如此大胆,随便跟一乞丐夜行前往破庙。

毕竟危险事小,让长渊怀疑事大。

她心中同时还存着些侥幸,只希望阿泉真是偷懒一天,明早便能见到人。

一夜无事,长渊依旧忙得不见踪影。

沈寄雪一大早带着喜宝出了门,阿泉还是没出现,二人便跟着带路的乞丐到了晋善坊破庙前。

“阿泉,有贵人来看你了!”肥乞丐跑进破庙,大声呼喊小乞丐。

破庙年久失修,只剩主殿堪堪完好,一眼便能望到头,其间空无人烟,只余挂满灰尘佛像和一堆干草,以及灭了许久的火堆灰烬。

沈寄雪用鞋尖捻了捻灰烬,如今快要入春,再未下雪,灰烬边缘及底部却已被潮气浸染,看来阿泉已多日未归。

一个无家可依的小乞丐,年岁不大、身体瘦弱,除了这间废弃破庙,又能去哪儿呢?

沈寄雪眉头微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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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近日多发的少女失踪案。

阿泉瞧着年纪临近,城中及笄少女又频频失踪,而一个无人在意的孤僻乞丐,可比那些家中疼爱的女孩更好拐走。

这一切实在太过凑巧,让沈寄雪不得不多想。

“她自己住在这里多久了?”她喊住要往偏殿去的肥乞丐。

肥乞丐连忙回身,弯腰恭敬答道,“阿泉大约是十年前来长阳乞讨的,她腿上似是有什么疾病,走起路来姿势奇怪。”

他顿了顿,偷偷瞥了眼沈寄雪面色,继续说道,“有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乞丐总是嘲笑她,没过多久,她便搬到这破庙来住了。如今或许是不耐烦他们,直接离开长阳也说不准。”

沈寄雪思索片刻,“近几个月可有与阿泉同样不见的?”

“没听说有哪个不见的。”肥乞丐摇头。

见乞丐身上问不出什么,沈寄雪再给他一块碎银子,将他打发走了。

从乞丐的描述看,阿泉的“失踪”似乎合情合理,腿部的疾病让她饱受嘲笑和嫌弃,选择离开此地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寄雪退后几步,立于门口环视主殿,挂满灰尘的佛像、柔软整齐的干草、烧过的灰烬,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这便是违和之处!

一个人倘若要离开此地,必然会带些家当,自然免不了折腾,怎会如此整齐。

仿佛下一刻住在这里的人便会回来,再次升起火堆,躺在干草上酣睡过去。

即便是乞丐,也总要带些东西上路,干草旁的破布系在一起可充作包裹,佛像旁斜立的废弃木棍则可当做行路杖······

如今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足以证明阿泉绝非自己离开,而是被迫失踪。

今日说书先生提及,前三天失踪的女孩,会不会与阿泉是同一时间段失踪的?

思及此处,沈寄雪转身问喜宝,“你可知,王爷今日去哪里了?”

“婢子不知啊,”喜宝神情迷茫地摇摇头,随即眼睛一亮,“姑娘可是想王爷了?”

沈寄雪有些无奈,这小丫头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刚想否认,却又转了话,“对,就是想他了。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喜宝环视周围,随即凑近沈寄雪耳边,低声道,“我听隔壁院的小厮说,王爷最近在查失踪案,今日好像要去永崇坊,八成就是说书先生提到的,近日失踪的那个富户小姐。”

“好,那咱们便去永崇坊看看。”沈寄雪笑着拍拍喜宝,带着她快步出了破庙,向北走去。

喜宝所言,与她昨夜甩了眼线、在长渊书房中所看到的卷宗一致,只不过这丫头是长渊的人,若她贸然提出去永崇坊必会惹他怀疑。

长渊既然没限制她的自由,想必喜宝也不会对她过多干涉,由她提出“永崇坊”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长渊如今所作所为,摆明了怀疑她是奸细,却也不怕她从中作梗,甚至还隐隐期待,真是个疯子。

但事不宜迟,阿泉失踪多一日就多一日危险,虽然她们素昧平生,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再者,她接近长渊是迟早的事儿,获取一个疯子的信任难也不难,将计就计便是。

到了永崇坊,路上一打听便知,那女儿失踪的富户家住何处。

沈寄雪一路疾行,喜宝需得小步跑才能跟上。

“姑、姑娘······您慢点,”喜宝气喘吁吁,“您、您怎么体力这么好?”

“我自幼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来,”沈寄雪转头笑道,“莫说走这点路,便是水桶提水、烧火做饭也不在话下。”

喜宝面露疑惑,“可您不是世家小姐吗,怎会干这些粗活?”

沈寄雪一愣,随即摆手敷衍道,“我自幼体弱,锻炼罢了。”

言语间,二人已到了富户门前,却见长渊上了轿子,正要离开此处。

沈寄雪拉住喜宝,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眨眨眼,笑着忽悠道,“不必打扰王爷办案,思念有时无需说出口,远远看着便好。走吧,咱们跟上。”

喜宝难掩激动,“姑娘说得真好!”

说罢,两人便跟在轿子后面,一路进了平康坊花街柳巷之地。

就连符星荏,也是因为她乃魔尊,愿意在人界围剿之时伸出援手,接纳她的合欢宗,若要她真正为她去死,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活了数千年,除了父母之外,仅有两人愿意不惜生命保护她。

一位是手把手将她培养长大的师尊。

另一位,便是楚长渊。

沈寄雪难得叹了口气,只觉思绪纷乱如麻捋不清楚。

她靠坐在床边,如约守了沈南洲一夜。

第58章两面

月黑风高,沈寄雪黑袍夜行。

她步速极快,即使在黑暗中也畅行无阻,唯有行过之处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让蛰伏在暗夜之中蠢蠢欲动的“东西”不敢轻举妄动。

它们嗅觉灵敏,只凭血腥味便知道这人不好惹。

沈寄雪自己倒是没有察觉,她无意与这些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东西”纠缠,只快步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熟悉的院门前。

“吱呀——”

定远侯不顾阻拦,骂嚷着冲到雅间前,一把掀起帘子,待见到里面坐着的人时,满脸横肉狞起,冷笑道,“原来是贤王啊。”

长渊放下茶杯,身形未动,轻轻咳嗽两声,“侯爷,许久未见了。”

“确实,”定远侯撇撇嘴,大腹便便地坐在他对面,“王爷刚接了大理寺那烫手山芋,怎么今日还有闲情雅致来此处?”

“侯爷说我,您今日怎么也来了?”长渊笑了笑,不动声色道,“看来是侯夫人回娘家了。”

“王爷慎言!”定远侯拍案而起,盯着他怒道,“失踪案迟迟未破,您却有时间来暗香楼消遣,就不怕我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吗?!”

定远侯夫人乃镇北公嫡女,虽说国公府没落了,可定远侯府也同样在走下坡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定远侯夫人在侯府自然说一不二。

可定远侯是个贪酒好色的,婚后少不得被自家夫人整治,在长阳那可是出了名儿的惧内。

长渊此番提到侯夫人,摆明了给定远侯上眼药,让他注意着点儿,若把事情闹大了,回了家还得挨收拾。

“侯爷息怒,”他又咳嗽几下,“父皇既然把大理寺交给我,那便是信任我,这案子大理寺与刑部联手查了三个月都无甚线索,我一刚接手之人,又岂能立即破案。”

他这话说得巧妙,先暗示定远侯不要忘了,他才是皇帝的亲儿子,如今获得宠信,已不可同日而语。

其次,失踪案久久未破,如今以他一人之力,拖上一个月也情有可原,自然轮不到定远侯这等空有爵位、而无实权之人置喙。

“你、你好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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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定远侯心中恨极,一个母族败落、母亲疯癫,宫中无任何依仗之人,竟敢对他出言不逊!

他眼神像是淬了毒,眯缝眼里满是算计,恶狠狠地瞪了长渊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转头向外走去,却正好撞上沈寄雪进来,抬手便要去摸她的脸。

沈寄雪偏头避开,眉尖微蹩,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差点拳头便挥出去了,冷冷道,“侯爷,请您自重。”

定远侯没法将气撒在长渊身上,便将沈寄雪当出气筒,顿时破口大骂,“你个出来卖的小贱皮子装什么清高!他出三千两,爷爷我便出六千两,今晚你就得从了本侯!”

沈寄雪见他伸手便要来扯,长渊却坐在原地未动,只好瞅准时机侧身避开,步履踉跄向长渊奔去。

“客官,救救小女子!”

长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像是看戏一般,待沈寄雪躲在他身后,才抬眸看向气急败坏的定远侯。

“侯爷,慢走不送。”

定远侯气得满面通红,那身肥肉跟着他一起颤抖,狠狠盯了二人一眼,甩袖离开。

今日受此大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桌上的香燃了半截,门外看热闹的也都散了,暗香楼逐渐平息下来,再度恢复往日的醉生梦死。

“人都走了还装什么?”长渊一改人前病弱,黑眸幽深,“松雪姑娘真是耍得好手段。”

沈寄雪微微一笑,瞥见立在一旁沉默的程峰,他果然看出来了。

方才竞价时,程峰一出口她便听出来了。

长渊不知犯什么病,前几日发了那么大脾气,亲自下令将她“卖”进暗香楼,还以为这人真要将她扔进楼中不管了。

进楼前,程峰给她详细讲解了大雍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好在她记忆力不错,这才能在听到长渊与定远侯竞价时,瞬间知晓他打得什么算盘。

想必今日她提前登台也有长渊的手笔,掐准了定远侯夫人回娘家,定远侯才能出来放肆。

长渊手中的大理寺就是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失踪案发生三个月之久,前前后后失踪十几人,想必早些时候失踪的少女大多都已死亡,即便破了案,救不出人质也落不下什么好,说不定还要被责怪为什么不早些破案。

他这是借着定远侯,给背后的容妃乃至三皇子一个机会,参他一本、让他丢了大理寺职权的机会。

沈寄雪倒不怪他冷血,皇家吃人不吐骨头,三年前他外祖父以七十高龄战死锦西城,是她都极为钦佩的英雄。

他母妃突闻噩耗晕厥过去,再醒来便疯疯癫癫的。

少年一朝丧亲,任谁听了都难免心生怜惜。沈寄雪难免忆起父母去世那年,也是差不多情形。

再者,沈寄雪如今入了暗香楼,待拿到线索一路顺藤摸瓜,破案倒也用不着长渊与大理寺,为了取得信任,自然愿意帮他一把。

便有了方才望向定远侯那一眼。

他眼神倒是不错,沈寄雪确实在嘲笑他,人一激动才会失去理智,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果然成功激怒了他。

接下来,只待他回去找靠山诉苦了。

“王爷,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沈寄雪神情无辜,提起茶壶给长渊添杯。

长渊盯她一瞬,突然收敛杀意,笑道,“你一个眼神便让本王损失了三千两银子,该如何弥补?”

沈寄雪心道,你是在乎三千两银子的人?

面上却不显分毫,她想了想,“王爷放心。暗香楼规定宾客专点所付钱财乐妓可得一,那三千两银子我便能分得三百两。剩下的我在暗香楼这些日子,一定给您挣回来。”

至于如何挣回来,就不用她往下说了吧。

长渊不咸不淡地拒绝,“本王不缺这点钱,用不着你挣,做好你该做的事。”

“你本为良藉,如今为我入了贱籍,我自该护你周全,”他面无表情,接着说道,“往后我便是你唯一的宾客。”

说罢,他挥了挥手。

程峰上前,掏出五个油纸小包递给她,“沈姑娘,这是王爷特意寻来的安睡药,若有人对你不轨,你便将此物放在酒里,只需一指甲盖的量,便可让人昏睡如猪。”

沈寄雪默默接过来,掂量几下,别说一指甲盖,这些倒出来一个手掌都满了,还说什么安睡药,怕不是蒙汗药吧。

不过,这人想得还挺周全。

“多谢王爷关心。”沈寄雪露出感激神色。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长渊起身,“本王明日再来。”

贤王府,书房。

程峰递过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王爷,朱雀司来消息了。”

长渊接过,凑近烛火看了起来,信来自南明,详细提到了沈寄雪的身世。

她确实是沈家旁支的女儿,与沈离年岁相仿,据她家邻居证言,她与沈离的确长得极为相似。

二人幼时常相伴,但终究男女有别,便渐渐地不怎么来往了,直到沈离前往战场,此后天高路远,再没什么联系。

沈寄雪与沈离不同的是,她亲娘去世早,父亲并不重视她,似乎也不怎么关心她,从小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并不似沈离那般众星捧月。

所以她与沈家人不同,武艺并未请专门的师父来教,只是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这恐怕也是她不受南明重视,能逃出来的原因。

趁沈离死去混乱之际,靠这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艰难求生。

长渊仔细看完这封信,随后伸向烛火,引燃了纸张。

信中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所见的沈寄雪对上了,性子直爽却能屈能伸,这是幼时冷漠家庭所致。

这些时日从未见她显露过武艺,因只学了简单的拳脚功夫,自然无需日日练习。

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黑金卫由他一手打造,朱雀司作为黑金卫四大分司之一,掌情报消息,递来的信息一向准确,从未出过岔子。

说明他们在南明查得确实如此,沈离真有个名为沈寄雪的表妹,她也与沈离长得极为相似。

不过,与沈离一起长大的沈寄雪,与眼前这个沈寄雪是不是同一个人,可就难说了。

但如果她不是沈寄雪,是太子的人,那么太子费尽心力安排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所图为何?

起码就目前来看,她并未给自己捣乱,甚至还帮助自己,自愿从良藉入贱籍。

即便北雍较南明开放,可这对女子来说,依旧是不可磨灭的丑迹,她何至于此?

这是长渊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沈寄雪身上处处充满矛盾,而这种矛盾一旦带入她沈家人的身份,似乎又合情合理,毕竟他们重情重义是出了名的。

当年哪怕将他们逼到那个份儿上,沈离竟还老老实实地守了六年边疆,最终落得家破人亡,为秦序做了嫁衣。

长渊不禁抬手,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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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那道疤痕,银枪烈马的少年将军,连他都忍不住敬仰。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这等忠臣良将给南明那废物皇帝,真是暴殄天物。

见他看完信半晌没开口,一向沉默的程峰突然问道,“王爷今日一反常态,对沈姑娘多有关怀,可是觉得她并非奸细?”

长渊靠在椅背上,支着下颔拿起卷宗翻看,闻言笑了笑,“程叔觉得她是奸细吗?”

程峰沉默一瞬,摇了摇头,“依属下之见,沈姑娘目光清正、行事大方,这些日子也并未给王爷找麻烦,不似往日接近的奸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要做些准备。”

“程叔,我今日并非无故关心,也不是对她有所信任。”

程峰抬眸,只见莹莹烛火下,长渊缓缓翻过一页卷宗,唇边虽有笑意,眸中却冰冷若寒潭。

他的影子落在身后,巨大的黑色几乎遮盖了整面墙壁,在烛火颤动间剧烈漂浮,犹如一只深渊怪物,令人无端悚然。

“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二位客官,我们这里可提供三餐和洗澡水,只是需要再多付些灵石,”小二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要是有需要随时喊我就是,所用记在账上便是,待离开时一并结清。”

“好,我们知道了,多谢。”

沈南洲双手拉着两边门扉挡在门前,笑着与他道谢,“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要休息了。”

小二原本还想再提一提店里特色,被他几句话一噎也说不出来了,尴尬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开了。

“师父,你方才路上提到的白骨嫁是什么?”

沈寄雪撩开兜帽,眯着眼看向窗外大亮的天色,“雇主说每逢上弦初七之夜,便会有一嫁娶队伍出现在城中,行事极为诡异,接触过它们的人全部都死了。”

第59章晓梦

天色将晚。

“客官,您要的菜到了。”小二在门外喊道。

沈南洲拉开门,侧身让开,“进来吧,放桌上就行。”

他微微弓着腰,进门后瞥了眼正靠坐在窗边软塌上的黑袍女子,又看了眼窗外天色,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沈南洲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开口问道。

小二尴尬一笑,指了指窗外压低声音道,“二位客官,可别怪我没提醒,今夜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开窗、也莫要出去。”

沈南洲挑眉装作不解,“为何?”

女孩们原本谁都没将沈寄雪的话放在心上,当她捏死送饭的男人时,心中一瞬的恐惧过后,竟是无尽的快意。

她们暗淡的眼神迸发出希望,望向沈寄雪时闪着细碎的微光,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沉默而又坚定地走出了这个噩梦般的牢笼。

沈寄雪将清月交给阿泉,抬手拿下壁烛,快步行至最前方。

地牢内空无一人,凶手们似乎笃定这些娇弱的姑娘如同羔羊一般,永远也逃不出牢笼,任他们宰割。

未料到女子从不惧怕死亡,勇气与智慧也绝不逊于男子。

沈寄雪带着众人一路疾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她们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再温驯的羔羊,也会有冲出牢笼的那一刻。

虽匆忙出逃,但沈寄雪凭着记忆也没走岔路,顺利地从牢房到达出口。

她单手抵住木门,轻声道,“出去后你们跟在我身后,切不可冒进乱跑,我说往哪儿跑你们便撒开腿逃,绝不能回头,也不必顾忌我。”

“阿月身上有传信烟火,跑远些拉开后应会有官兵来此,但你们也不要停留。此处距长阳城一百多里,你们跟着阿泉,沿大路旁的密林继续向长阳城方向跑,明白了吗?”

沈寄雪语气又急又密,将出逃前的叮嘱又说了一遍,见众人点头,这才放心了些,正要拉开门,却被人拽住了袖子。

“那你怎么办?”清月白着脸,自顾不暇的模样,却还对她目露担心,“若是七哥没有及时到此,你怎么办?”

沈寄雪握住她扯袖子的手,笑着安抚,“放心,我会将他们引到其他方向,你们跑得越快放出传信烟火,我才能尽早获救。再者,我相信你七哥,你也要信任他。”

清月一时语塞,她真的没想到,有人会将一己安危交付于他人之手。

之前她还觉得是沈寄雪勾引七哥,没想到是她误会了,原是沈寄雪爱得如此之深。

沈寄雪全然不知清月会越想越歪,只觉得她双目含泪地看着自己,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其实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长渊身上,只是以那人的能力,此刻也该有所发现,说不定正在来此的路上。

再者,曾经所向披靡的黑金铁骑成为暗卫,也绝不是吃干饭的。

沈寄雪伸手缓缓拉开木门,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她自己就是自己的保障,无需依靠他人。

从老板娘口中撬出“上面那位”的信息,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此刻刚刚入夜,客栈所住都是赶路之人,灯火早已熄灭,唯有月色清亮,林间树影朦胧,不见人影。

沈寄雪向后招手,众人鱼贯而出,她抬眼观星辨位,若想往长阳城方向走,则需绕过客栈。

她沉吟一瞬,压了压手示意众人放轻脚步,让她们先走,自己殿后。

好在林间仍有鸟叫虫鸣,遮盖了些脚步声,就在她们绕过客栈松了一口气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站住!!!”

沈寄雪迅速回身,见刀疤脸提刀奔来,顿时大喊道,“跑!”

女孩们彼此搀扶,抬腿就跑,清月被阿泉扯着跑得飞快,回望一眼,只见沈寄雪站在原地,挡住了冲上前的刀疤脸。

她咬紧牙关,脑中闪过沈寄雪再三叮嘱,忍住要回头的冲动,也顾不上肚子的坠痛感,拼命向前跑去。

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尽早放出传信烟火,这样才能救沈寄雪。

“好你个小娘皮,没想到竟能放倒老三,”刀疤脸手握宽刀,啐了口吐沫,面目狰狞地逼问,“你们将老三怎么了?!”

沈寄雪侧目观察,待姑娘们跑出视线之外,这才回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描淡写抬眸,“当然是,杀了呀。”

“你说什么?!”

刀疤脸怒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大步奔向沈寄雪,提刀便砍,却被沈寄雪侧身避开。

她身法闲散、神情悠然,完全不似怒急攻心、目眦欲裂的刀疤脸,左撤一步、右斜身子,逗他玩了几个回合。

沈寄雪见时间拖得差不多,姑娘们应该已经到了远离此处的安全地方,便失了耐心,正要出手了结他时,老板娘出现了。

“真是好身手,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竟错将一头狮子当做羔羊。”老板娘拖着送饭男人的尸体,将他扔在地上,双手抱胸缓缓说道。

刀疤脸见状,连忙喊道,“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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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帮忙!这小娘皮难缠得很!”

沈寄雪瞥了眼无动于衷的老板娘,抬手弹刀,挑眉道,“看来你的蓉姐无意帮忙。”

突然,远处山林间升起一道接一道的烟火,将山林照亮大半——是清月的传信烟火,一个时辰之内,长渊必会赶到此地,她得抓紧时间。

刀疤脸顿时破口大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臭娘儿们,那些小娘皮全跑了,待把官兵招来,咱们都别想活!”

老板娘脸色骤冷,倒提两把峨眉刺欺身而上,“闭上你的臭嘴!”

她的功夫比刀疤脸好得多,两人配合得当,刀光剑影中,沈寄雪且战且退,带着他们逐渐向众人逃跑的反方向而去。

老板娘察觉了她的意图,几步攻至沈寄雪后方,与刀疤脸呈合围之势,全力攻了上来。

沈寄雪不免多了几分认真,抬手折了一根树枝,几息之间便与二人过了几十招。

老板娘知晓今晚已回天乏术,抱了必死之心,招式愈发凶狠,却不料刀疤脸见久攻不下,早已萌生退意。

沈寄雪看出来了,她横枝挡住峨眉刺,抬脚踹向刀疤脸,他一时不备未防住,顿时飞了出去。

“他要跑了哦。”沈寄雪凑近老板娘,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

老板娘面色不改,却瞥向正要起身离开的刀疤脸,张口怒斥,“老二,你要去哪里?!”

刀疤脸头都未回,加快脚步,粉饰道,“蓉姐你且撑上片刻,我去搬救兵来!”

这里一共就他们三人,如今老三死了,那客栈老板又是个收钱办事的,此刻恐怕早就跑了,搬个屁的救兵!

沈寄雪见老板娘起了杀心,便自觉装作被她挡开,后退几步,给她留出下杀手的机会。

一道银光闪过——

峨眉刺正中刀疤脸后心,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侧头吐出血沫,不知低声呢喃几句什么话,头一歪死了。

沈寄雪背手立于一旁,神色平静。

这人手上不知折辱残害了多少姑娘,就这么死了简直是便宜他,若不是忌惮长渊,沈寄雪真想祭出银枪将他捅个对穿,才算是为姑娘们的亡魂报了仇。

她视线移至老板娘身上,冷冷道,“告诉我,‘上面那位’是谁?”

老板娘从刀疤脸身上拔下峨眉刺,随手擦了擦,闻言挑眉望向她,“原来你想知道这个,怪不得武功高强,却留在此地与我们缠斗许久。”

山风掠过林间,血腥气弥漫,她扭着腰肢向沈寄雪走去,“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何人?”

沈寄雪一直计算着时间,此时已过去半个时辰,她无心再耗下去,眸色渐冷,“你不必知道。”

话音未落,她便化作一道残影,掠起地面无数败叶,如离弦之箭,瞬间到了老板娘面前,抬手将她反拧在地,一手紧按她的头颅。

“说。”

沈寄雪垂眸盯着她,眼底没有毫无情感,此人穷凶极恶,为了一己之私以少女葵水入药,简直是丧心病狂、死不足惜。

她五指紧扣、缓缓用力,老板娘顿觉刺痛袭来,脑袋即将炸裂一般,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说、我说,是容妃!”

沈寄雪眯了眯眼,仍未松手,“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敢骗我,即刻捏碎你的头颅。”

“是、真的,”老板娘粗喘口气,疼得眼睛充血,“是容妃。”

“暗香楼是如何拿到‘露华浓’的?”

沈寄雪指下微微松劲,老板娘怕她再来一次,连忙快速说道,“‘露华浓’炼制十之成一,剩下九颗虽毒性较大,但也有些效果,我便低价兜售给暗香楼的老鸨,权当她们是娘娘的试药人罢了。”

闻言,沈寄雪面色更冷,五指用力,凑近老板娘耳边一字一句道,“我的功夫以及你将真相告诉我之事,切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杀了你,听懂了吗?”

老板娘眼前发黑,痛得几乎晕厥过去,难言的恐惧弥漫心头,她连忙点头答应,只求沈寄雪尽快松手,让她免遭此等酷刑。

“很好,”沈寄雪拍了拍手,起身将她拉起来,“现在你来追杀我。”

“什么?”老板娘还未从疼痛中完全缓过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不由愣住。

沈寄雪向她勾了勾手指,往日他人面前的温和尽数褪去,眼底隐藏的睥睨与肆意张狂浮现出来,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若是别人问起,你便说将我追至山林,我拼死抵抗不敌后遁入山林,这才逃过你的魔爪。”

见老板娘犹疑,沈寄雪神情不耐,“莫问缘由,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听懂了就动手。”

这种人为了私欲便可枉顾他人生死,却将自己的命看得比谁都重,最是贪生怕死。

沈寄雪的威胁果然奏效,老板娘心下一横,再次向她攻来。

两人过招时,沈寄雪故意放水,多挨了几刀轻的皮肉伤,她眉头都未皱一下,反倒将老板娘吓得手底又轻了许多。

大约过了半柱香,沈寄雪耳朵一动,听见有人自远处包围而来,瞬间撤后,随手拾起一根粗壮树枝,转身隐入山林。

徒留老板娘在原地,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已被人团团围住。

只见一面容俊美、锦绣玄衣的青年自黑暗中出现,他神色阴鸷,眸若寒潭,望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每当她转身背对着他时,那抹炽热到近乎滚烫的目光便会落在她身上,甚至日常相处之中,他对她的肢体接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逾矩。

实在是太过亲密。

沈寄雪不得不多想,这小崽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口一个“师父”叫的欢快,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还真有些摸不清楚。

究竟是将依赖混为爱意,还是单纯的独占欲,今夜一试便知。

熟睡的沈南洲看起来人畜无害,可闻过晓梦之后,他的梦中会是什么呢?

沈寄雪并指落在他轻轻蹩起的眉间,一抹灵识探入沈南洲识海,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60章金锭

沈寄雪缓缓睁开眼,意味不明地看向仍在熟睡的沈南洲。

她回想起方才在梦境中看到的场景,沈南洲独自一人立在无尽的烈火当中,周围满是面目狰狞的恶妖,他浑身是血,身上站满了腥臭的妖血,如同陷入万劫不复的轮回之中,誓要杀尽所有恶妖。

而她的身影半点也没出现。

莫非猜测有错?

沈寄雪眼眸沉沉,看来要晚些再杀他了。

次日一早。

自那日与长渊不欢而散,沈寄雪便再未见过他。

三日后,她抹黑了脸,被人伢子卖入暗香楼,身份信息做得逼真,便是官府来查也看不出什么。

与沈寄雪一起进楼的,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名叫阿萌,因为年纪尚小,老鸨便让她先跟在沈寄雪身边伺候着,待长开了再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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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派楼中妇人为沈寄雪讲解规矩,见她不哭也不闹,是个听话的,对她态度还不错。

只是阿萌整日哭着要爹娘,受了不少苦,若不是沈寄雪维护,恐怕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鞭子。

屋内,沈寄雪拿出一瓶伤药,轻轻抹在阿萌瘦小的肩膀上。

“姐姐,我想回家,”阿萌眼泡红肿,仍倔强地哭,“他们说好了要来接我的,不会骗我的。”

沈寄雪吹了吹伤口,又轻摇扇子,让膏药干得快些。

这小丫头怪可怜的,听老鸨念叨,他们家是难民,父母弟弟过不下去了便将她卖给人伢子,换了两袋口粮。

女子于乱世总是命途多舛,即便是盛世,也多有女德训诫束缚,便如历史上的著名女首富陆婉卿,身前身后也多为人诟病。

如她这般自小习武,见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塞北雪飘的女子,终究是少之又少。

思及此处,沈寄雪目光温柔,抬手揉了揉阿萌的脑袋,轻声道,“你放心跟着我,不出一个月,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见阿萌回头,她不由笑了笑,“届时,天高任你飞。”

小丫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其实什么都懂,只不过是不愿相信父母弟弟抛弃了自己,可往后日子还长,总要向前看。

阿萌眼眶一红,紧紧拽住沈寄雪,濡湿了她的衣袖。

门被猛地推开,老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楼里最有名的乐妓沉香,手里捧着一件衣裙。

“行了行了,演什么主仆情深呐,”她一步三晃,眉头微蹩,嫌弃道,“要不是看你底子还行,谁会要你这么个野马。”

沈寄雪按住要顶嘴的阿萌,截了老鸨的话茬,“妈妈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不是说明日才让我登台。”

“哎哟,今日檀香她不舒服,少了个吹箫的,”老鸨笑得满脸褶子,亲昵地挽起她,“我瞧着你比檀香吹得好,择日不如撞日,又恰逢朝中休沐,人可多着呢!今日你便登台,给客人们一个惊喜!”

沈寄雪迟疑一瞬,理了理身上素色长裙,乖巧询问,“可我今日什么都没准备,要如何登台?”

“这就不用你操心啦,妈妈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说罢,她拿过沉香手上的衣裙,抖落开来,其色雪白,里衬确为松绿,裙摆处绣有团状松针,瞧着清冷仙缈,犹如高山雪松遗世独立。

“你与沉香身形相仿,刚好这衣服不适合她,却正合你的花名,这便给你拿来了,快换上试试。”

老鸨热情地将她推入屏风后,又瞥了眼卧床的阿萌,眼神轻蔑,一丝厌恶闪过。

沈寄雪本就是为了失踪案线索而来,自然不会哭闹,不然凭她的本事,即便被歹人卖入这里,也能安然逃脱。

甚至以她的性子,定会将这里一锅端掉。

幸好她在军营里跟崔叔学了萧,不然还真不方便混进来,长渊也算歪打正着,让她卖艺不卖身。

她如今的第一步,便是要借首次登台惊艳四座,让老鸨意识到她身上的价值,才更有可能给她服用“神丹”。

她从小女扮男装混在男人堆里,怎会不知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沈寄雪快速换好衣服,出去的一瞬间,她流露出几缕杀气。

没有等身铜镜,她不知自己是何模样,外间的老鸨和沉香先是一愣,随后连连赞叹起来。

沈寄雪骨相皮相自是一等一的好,否则“南明第一美男子”的盛名也不会多年尽归于她。

她自小练武,身板挺直,又多年征战沙场,隐约间露出一丝冰冷杀气,若说她是坚韧翠竹,不如说是挺拔雪松,身上杂糅出一种神秘的气质。

她冷冷瞥你一眼,便如同置身凛然秘境,顿觉高不可攀,令人生出无限征服欲望。

老鸨眼中发出精光,她见到沈寄雪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稀有之宝。

稀有独特到,全长阳的花楼都无一人可与她比拟。

她多年淫浸此道,从一小小花妓爬为暗香楼掌柜,什么样的男人她都见过,自然明白男人最容易为什么样的女子疯狂。

不论是美艳动人、温柔可爱,还是娇软嗔怪、异域风情,只要拥有后,时间一长也会兴致缺缺。

唯有高岭之花、高山雪松一般的女子,她们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才最容易燃起男人的征服欲,让他们百求不得、寤寐思服,最终彻底疯狂。

老鸨顿时笑得牙不见眼,上前挽住沈寄雪,声音都甜腻了几分,“松雪,时辰快到了,咱们登台吧。妈妈保证,今夜你一定会让全长阳的男人都为你疯狂!”

“妈妈谬赞了,”沈寄雪神情平淡,仿佛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如今我也是暗香楼的一份子,楼里生意好我才能好,还要多谢妈妈培养提携。”

老鸨虽明白是客套话,但仍被夸得心中舒服,她完全忘了立在一旁、最有名的乐妓沉香,亲昵地拉着沈寄雪出去了。

阿萌趴在床上,被沉香眼中疯狂嫉恨之意惊得心中狂跳,连忙将头埋进被子,直到她离开。

暗香楼宾客云集,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花妓们游走在不同客人之间,眼波流转、媚眼如丝,青葱玉指轻轻一挑,便将他们勾地魂飞魄散。

正中间的台子上,乐妓依次排开,唯有一弹琵琶的女子位于中央,轻拢慢捻,暧昧顿生。

老鸨叫停了乐曲,拉着戴了帷帽的沈寄雪走了上去。

她拍拍手,笑意盈盈地娇声道,“各位客官,我们暗香楼今个儿又添了位新妹妹,名叫松雪,今日挂牌登台献丑,还请各位客官我给个薄面,多多照顾。”

顿时掌声叫喊四起,“好!!”“柳妈妈真是好眼光!此等佳人我们怎就没见过啊!”“柳妈妈,一会儿可得让松雪姑娘陪我喝两杯啊!”

老鸨待声音间歇,这才缓缓道,“客官们莫急,咱们还是老规矩,价高者便可请松雪入幕演奏。”

二层皆是雅座,一穿金戴银的肥胖男子嚷嚷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摘帽,让爷爷我看看美人模样!”

老鸨微微一笑,“侯爷莫急,这便开始。”

说罢,她将一根深绿色玉箫放入沈寄雪手中,轻轻拍了拍,“好好演奏,莫要让妈妈失望。”

“妈妈放心。”

烛光百盏,将台上照得明如白昼,静谧氛围下,众人目光聚集于沈寄雪,只待她揭下帷帽。

只见干净白皙的手指有序错开,置于玉箫之上,缓缓撩起帷帽一角,置于红唇边——

突起一声急啸,随即猛地降下,盘旋之间忽高忽低,宛若冬日寒风凛冽,却又有低沉音和,犹如空山中风雪夜嚎,夹杂几分冰冷肃杀之气。

暗香楼乐妓所奏之曲多柔软棉和,今日这位新来的却吹得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端地叫人耳目一新。

见宾客们被勾起兴趣,都伸长了脖子望向沈寄雪,台下的老鸨看准机会,向台后牵着水晶丝线的小仆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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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沈寄雪头上所戴帷帽从中一分为二,白色纱帷翩然落下,露出那张令无数南明少女痴狂的面容。

她长眉入鬓,眉宇间有几分凌冽之意,凤目低垂尽敛光华,让人无比期待,她望过来时,该是何等模样?

萧声愈急,已从北风呼啸转为巍峨雪山,而她,则人如其名,是那高耸昆山间的雪松,挺拔屹立。

场面寂静一瞬后,众人哗然,竞价者不知凡几,喊声不绝于耳,萧声却未被遮住。

直到沈寄雪停乐,抬眸扫过全场,暗香楼中所有宾客,彻底陷入了疯狂。

二层的定远侯拨开身旁喂酒的花妓,肥胖身躯几步行至栏杆前,以势在必得的气势喊出一个暗香楼从未有过的价格。

“我出五百两!”

热烈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在场无人敢与他争,莫说他是当今容妃的表叔,便说那五百两,也无人如他这般财大气粗。

老鸨听闻这等高价,早就按捺不住,待竞价梆子敲响三声,立刻便要答应,突闻拐角处一不起眼的雅间有人出声喊道——

“一千两。”

老鸨惊在原地。

定远侯顿时怒气上脸,向那雅间看去,却被放下的珠帘遮住了视线。

他虽与容妃有些亲缘,却是张家旁支,侯府又在他这辈走了下坡路,财力势力早已不如从前。

两千两白银他咬咬牙倒是能拿出来,但不过花在一个只能看不能摸的乐妓身上,实在不值当。

他正准备放弃,却见沈寄雪清清淡淡瞥来一眼,似是眼含嘲笑,顿时火气上头,大喊道,“我出两千两!”

还没等他喘口气,另一边又喊道,“三千两。”

沈寄雪再次看向定远侯,唇角微勾,他竟一时看呆了,愣在原地,直到梆子敲响,老鸨宣布了结果。

“松雪姑娘,首次入幕演奏,得价白银三千两。”

定远侯却不服气,他回过神来,从外部连同的廊道直奔拐角雅间。

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人物,居然敢不给他面子?!

与此同时,沈寄雪在惊呼与艳羡中,踏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沈寄雪问道,“掌柜的可知,近一年中城里是否有新婚之日死去的新娘?”

“应当是没有······”

他细细思索,突然一滞,“我想起来了,有一个的。”

“大半年前,城主为了给重病的小儿子冲喜,便从城外的村子里低调迎娶了一位姑娘,结果嫁进去不到三日就暴毙了,若非那套婚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

沈寄雪眯了眯眼,“若我没猜错,城主的小儿子渐渐痊愈了。”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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