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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悟道:“把它撵下去。”

陈子琰刚伸手,那猫便凶巴巴地伸出了爪子,然后又黏糊糊地凑过来,亲昵地蹭着姜悟的下巴。

姜悟一动不动,道:“齐瀚渺。”

“这是,姚太后的猫。”齐瀚渺道:“奴才担心伤了这小东西,姚太后要发脾气。”

姜悟与猫对视,眸光流转。

“朕要去定南王府。”

炖了那只大黑狗,不怕殷无执不发飚。

第46章

定南王府,文太后前脚刚到,姜悟后脚便被搬了进来。

因为是突然拜访,定南王府皆有些慌乱,只有文太后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孩子,定是来看阿执的,大家不必多礼。”

话是这样说,定南王妃还是亲自迎到了院内。

姜悟没有理会她的寒暄,目光在院内搜索,问:“阿桂在何处?”

定南王妃一愣。

这阿桂和阿执,无论是形状还是品种,相差都可大着呢。

文太后迅速反应过来:“阿执时常与阿桂呆在一处,看吧,他定是来寻阿执的,不然找阿桂能做什么?”

定南王妃心中颇有些微词。

这次殷无执回来,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她身为母亲,对自家孩子的观察自然比旁人要仔细,看出他心情似乎很是低落。

方才文太后也大概与她说了些情况,只是对方也不明白两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定南王妃难免在心中把情况夸大了一些,觉得殷无执必然是遭受了什么不平待遇。

可对方到底是皇帝,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定南王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道:“不知陛下寻阿桂何事?”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皇帝寻一只狗能有什么事。

姜悟本想坦然要吃狗肉,话到嘴边变成了:“朕要带阿桂回宫。”

定南王妃没忍住笑了:“阿桂可不能为陛下肝脑涂地。”

这话隐隐有些针对之意,文太后轻轻扯了她一下,姜悟倒是没听出来,他觉得拿阿桂肝脑‘涂地’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会有些脏。

他懒得与定南王妃多说:“带朕去见它。”

他神色冷淡,看不出心思,这副模样让定南王妃不敢继续,她压下心中不满,命人把姜悟带到了殷无执住的院子。

殷无执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阿桂则正黏着他的腿转圈,嘴里嗷呜嗷呜地叫着,明显十分舍不得。

“回来给你带腊肉吃。”殷无执被他缠的寸步难行,低头道:“晚点让吴婆婆多给你弄点吃的,嗯?”

“汪。”

“不行也没办法,这次出门没法带你,还有别人呢。”殷无执一边艰难地挪脚,一边对它说:“我自然是想带你的,可那边太远了,又很热,冬日里也甚少下雪,你看你这一身毛,到那儿得热死。”

“汪呜呜。”

“行了,撒娇也没用,多大狗了。”

……

陈子琰笑了一声,道:“阿执与阿桂关系可真好。”

这一声让与阿桂互诉离别的殷无执回神,他抬眼看到姜悟,嘴唇便不由自主地抿住了。

阿桂忽然一改咬着殷无执衣角的赖皮样,欢快地扑到了姜悟腿边儿,大黑狗就地打了个滚儿,四脚朝天地看着姜悟:“汪,汪呜。”

姜悟是可以理解人类对狗的感情的,尽管他不觉得狗能够听懂人类语言所表达的意思,并且觉得这些交流无关紧要。

他淡淡审视阿桂,后者一下子又窜起来,扒着他的膝盖来舔他的脸,齐瀚渺忙道:“不可放肆。”

但阿桂哪里懂得,它把姜悟面无表情的半张脸都舔了一遍,舔的陈子琰都一愣一愣的。

“阿桂怎会与陛下这般亲近?”

齐瀚渺也是一脸愕然,并且为阿桂的行为感到了头皮发麻。

天子金尊玉贵的脸,岂是这傻狗舔得起的。哪怕它有神犬之名,若惹了天子不悦一样得要它脑袋。

阿桂开始咬姜悟的衣服,往殷无执的方向拉。

姜悟就跟块破布似的,一只狗都能轻易把他拽下去。他今日披了浅灰色的斗篷,带着毛边,围脖和帽子也都是毛茸茸的,被阿桂这么一拽,整个人顿时从椅子上开始往下滑,原本高出椅背的脑袋很快跟围脖和帽子挤在一处,只剩下头毛的黑与貂毛的白,金尊玉贵的脸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子琰和齐瀚渺同时伸手,重新把他拉上来,阿桂松口,冲他们叫:“汪!”

这么大一只狗,凶起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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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蛮吓人的。

两人再次同时收手,阿桂便又来咬姜悟的衣服。

殷无执沉声低喝:“阿桂,松开。”

阿桂很委屈地呜咽一声,趴在了姜悟脚边。

殷无执又喊:“过来。”

阿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姜悟,一边汪呜,一边不满地走了过去。

姜悟脸上的帽子没人扶,只有半只眼睛可以看到外面,他平静地看着大黑狗,道:“朕要带它回宫。”

齐瀚渺后知后觉,伸手把挡住他脸的帽子扶回他的头顶,暗道陛下不愧是陛下,如此仪容不端的情况下,语气与行为竟然不见半点慌乱。

殷无执道:“阿桂不通人事,不便入宫。”

要的就是它不通人事,若是不慎犯了过错,正好炖了喝汤。

“朕要它入宫,它就得入宫。”

殷无执目光晦暗:“臣不会允许阿桂入宫。”

姜悟瞥他。

有意思。

殷无执如今倒是比之前认真多了,相信炖了这只狗之后,他会更认真的。

姜悟道:“来人,把那只狗网住,带回宫去。”

齐瀚渺轻声提醒:“护卫们都在外面。”

“传进来。”

齐瀚渺:“……”

他犹犹豫豫地走开,陈子琰左右看了看,轻咳一声,道:“陛下,臣……”

“你去逮狗。”

陈子琰:“。”

殷无执又道:“屋里去。”

阿桂对陈子琰叫一声,扭头窜进了屋子里。

陈子琰叹了口气,只好追了上去。

殷无执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新桂,这会儿已经挂满了白雪,风一吹,就簌簌地往下落。

在陈子琰扒着窗户唤狗的背景下,殷无执静静看了姜悟良久,才冷冷出声:“你又想做什么,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关阿桂什么事。”

姜悟转动眼珠去看陈子琰抓狗,对他不置可否。

殷无执道:“它只是一只狗。”

可惜生成了殷无执的狗。

殷无执上前两步,道:“怎么,是陈兄伺候的不够周到,我不在关京,你连我的狗都不放过。”

姜悟没听懂他的意思。

殷无执已经停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语气里隐约可听出几分恶意:“阿桂能做什么,暖床,喂饭,还是侍寝?”

姜悟看出他的情绪,直接仰起脸,平平无奇地说:“炖汤。”

殷无执的手背一瞬间跃起青筋,强忍住把他脖子拧下来的冲动,道:“你敢。”

有了殷无执这句话,姜悟就很放心了。

他淡定地合上了眼眸。

殷无执像被激怒的猛兽,呼吸粗重,他在姜悟面前徘徊了两步,又转回来,道:“你想要什么?”

姜悟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你想要我亲你,是么?”

姜悟目光定在他的嘴唇上,殷无执嗤笑了一声,眼睛里满是讥讽:“这么想?陛下,到底是我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我呢?”

姜悟依旧盯着他的唇,语气漫不经心:“都行。”

都行,就是无所谓。

委实可笑得很,亏他如此真情实感的关心他,体贴他,可事实上,姜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殷无执气笑了。

他眼角泛起了若隐若现的红,鸽血似的一点,稍纵即逝。

“好。”他颔首,对姜悟道:“晚上,你自己出宫来,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不。”

“不。”殷无执双手撑在轮椅两侧,欺身凑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湿漉漉的睫毛无声地微颤,低声道:“我会带阿桂一起走,你休想碰它一根毫毛。”

姜悟有些后悔,不该来那么早,应该等殷无执走了之后。

他道:“齐地很热。”

“那是我骗阿桂的,陛下的脑子当不会如狗一般吧?”

殷无执居然骂他。

姜悟道:“你该死。”

殷无执的嘴唇在他唇畔碰了一下。

姜悟:“?”

呼吸交缠,殷无执克制道:“晚上,出宫来。”

姜悟道:“累。”

“……这是我在关京的最后一晚。”

“现在。”

“现在不行。”

“现在。”

“不行。”

“现在。”

殷无执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屋里去寻阿桂的陈子琰,然后转身把姜悟端出了小院。

姜悟全程盯着他的嘴唇,说:“这里。”

殷无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又变得潮乎乎:“光天化日,你要不要脸。”

丧批不需要脸。

齐瀚渺已经叫来了护卫首领仇煜汀,还有若干护卫跟在后面,姜悟一点儿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他问端着自己的殷无执:“你要带朕去哪儿。”

“闭嘴。”

殷无执端着他藏身在一块石头后面,轮椅倾斜,姜悟的脑袋磕在他胸前,殷无执低头看了一眼,等到齐瀚渺等人过去,又把轮椅放在地上,将他推回去靠着椅背。

再次端起来,进入了一间柴房。

柴房门被合上,殷无执回过身来。

姜悟的下巴被他的手捏起,殷无执道:“你追到定南王府来,不就是想要这个。”

其实一开始没想要,但见到殷无执,就忽然想要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给朕。”

殷无执磨了磨牙,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了一侧堆叠的木柴上,姜悟不受控制地后仰,嘴唇瞬间被堵住。

第一次被放开的时候,他说:“不对。”

殷无执根本不敢过分亲他,刻意留出了让他喘息的时间,闻声问:“哪里不对?”

“不够凶。”

“……”

“还是不对。”

殷无执恨:“哪里又不对?”

“朕能呼吸。”

“……你想死么?”

“要死过去。”

“……”殷无执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他确定姜悟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想看他笑话。

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还被这种人看出心意。他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你若做不到,朕便带阿桂回宫。”

“它只是一只狗。”

“只是一只狗,何德何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姜悟的目光滑过他眼角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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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殷无执,你那天的吻技,只是碰巧么?”

“……”

半柱香后,差点赴死的姜悟被他用力摇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殷无执铁青的脸,幽怨道:“不够。”

“我今晚便走了。”

“若是晚上,你便能厉害一点么?”

殷无执根本还闹不清他究竟要的是什么,他道:“你得先说出诉求。”

“飞。”

殷无执:“?”

姜悟回忆那日,缓缓地说:“大罗天上月朦胧,骑马上虚空。”

“……”这本是指科举高中的士子志得意满,骑马进朝廷面见君王的兴奋之情,但在此刻听来,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

殷无执道:“你,说清楚点。”

“朕高兴,舒心,快活,如登极乐。”

外面已经传来慌乱的声音,是齐瀚渺:“陛下,陛下您在哪儿呢?”

“汪汪。”

听到阿桂的声音,殷无执一把将他从柴堆上抱下来,重新放回轮椅,道:“你不是懒得出来?”

“你若能做到,朕便出得来。”

“汪!”

阿桂已经拿爪子开始扒柴房的门。

殷无执抿唇,寒声问:“这样,你便不动阿桂?”

“嗯。”

殷无执沉默了好一阵:“臣可以试试。”

第47章

从定南王府出来,齐瀚渺还在心有余悸:“真是吓死奴才了,还好方才带走陛下的是世子殿下,陛下,您日后再跟谁走,可一定得记得跟身边人说一声。”

姜悟懒得理他。

陈子琰说:“我当时在抓狗。”

虽然也没抓到,殷无执那屋子里也不知有什么机关,一个眨眼就找不到阿桂的身影了。

不过最让陈子琰奇怪的,还是殷无执究竟如何说服陛下,放弃强抓阿桂。

天子这回出宫只是行的小驾,随身也就小几百人。因着天冷,马车内皆是封闭式的,踏板一放,轮椅可以直接推上去。

准备起行时,姜悟开口:“先不回宫。”

齐瀚渺紧张,“陛下还想去哪儿?”

“酒楼。”

他跟殷无执约了晚上在宫外护城河边相见,宫内守备森严,哪怕他只动用暗卫,要出宫也会惊动旁人。

何况,他身为昏君,还未在城内撒过野呢,这算什么昏君。

仇煜汀道:“陛下想去哪个酒楼?”

“最好的。”姜悟也不知道哪个好:“你速去把人都撵出去,朕要独享。”

姜悟故意表现的很狂,但事实上他那没什么波折的声音说出来,并不那么遭人讨厌,甚至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仇煜汀也是准备这么干的,毕竟天子万金之躯,若是酒楼里有闲杂人等,一旦不慎冲撞,底下的人掉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

这次去齐地,左昊清是要跟殷无执一块儿的,因为时间仓促,同僚之间的告别便直接定在了金雅楼。

结果刚上满菜,喝过一壶,就见几个身披盔甲的护龙军上来了,挨个开始敲包厢请人离开。

金雅楼是出了名的宴贵不宴富,能在这里坐一下椅子的,都是有点眼力见的人。

左昊清直接拉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瞧见陈子琰和齐瀚渺之后,便脸色一变,不等护龙军过来,便直接招呼一干好友下了楼。

“这是什么意思?”他身边还有人没反应过来:“什么人居然连你兵部侍郎都敢撵?他知道你爹是谁么?”

左昊清心道我爹在这儿也得双膝下跪,他揪着好友的领子,道:“别说了,快走。”

“那书我还没听全呢。”好友哼哼唧唧地被他拽下楼,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世上哪有那样不知趣的男子,竟然让一个大家闺秀干等一夜,我就等着听接下来的,看他怎么收场。”

“我也想听。”左昊清咬牙,偷眼扫了眼门口宽大的马车,道:“等今儿过了传先生去你家里听。”

“今日为何便听不得?”好友睁着醉眼往旁边看,瞧见说书的先生也在缩着脑袋往外走,便挣扎着往那边去:“先生在那儿,先生别走,先生再讲点儿,先生——”

他声嘶力竭,吵得车内姜悟懒懒开眼:“何人喧哗,可是对朕不满。”

陈子琰扶了一下额头,他跟左昊清打小就是死对头,这会儿瞧见对方便悄悄避了一下,可姜悟一句话,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拦住左昊清,沉声道:“陛下要见你们。”

半个时辰后,金雅楼内人走干净,姜悟如愿以偿地霸占了整个酒楼。

酒楼大厅落针可闻,左昊清与好友一起跪在地上,“这位是,冉伊淼冉探花,如今在吏部做文书,不知陛下可还有印象?”

姜悟记得他,上朝的时候时常躲在后头站着睡觉,山呼万岁的时候他一起跪,讨论大事的时候他跟着喊,就是一个混子墙头草。

冉伊淼这会儿已经被泼醒,但饮酒之后,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褪下,他伏在地上,看上去好像在打哆嗦:“陛下,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驾到,多饮了几杯冲撞了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嚷什么。”

左昊清担心他喝了酒说不清楚,主动道:“方才我等在二楼听书,正好说到一段意难平的情节,冉大人便迫切想知道接下来故事会如何发展,故而才闹着要寻先生说清楚,不慎冲撞陛下,实在是无心之失,还望陛下恕罪。”

姜悟正愁不知怎么做昏君呢,他道:“朕在此,既然冲撞,便没有无心之说。”

冉伊淼彻底清醒过来,脸色顿时煞白。

“来人,押他回府。”姜悟发了狠心:“盯着他,五天五夜不许睡觉。”

左昊清:“。”

吓死他了。

冉伊淼心里一咯噔:“陛下,陛下您不如打臣板子吧陛下。”

姜悟不解:“你想挨打?”

“臣宁愿挨打!”

“那便先打一顿板子,再罚不许睡觉。”

冉伊淼很快被拖了下去,左昊清擦了擦额头的汗,道:“陛下,臣……”

“先生说了什么故事。”

左昊清到底不是说书的,讲起故事来磕磕绊绊,最终还是经过陈子琰整理,转述给姜悟。

大概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姑娘出身大家闺秀,为了贫困书生放弃了有婚约的富商之子,准备与其一起私奔,未料当日晚上,书生竟放了姑娘鸽子,害她白等一夜。

故而冉伊淼意难平,迫不及待想知道那违约书生的下场。

姜悟想知道什么下场。

左昊清也想知道是什么下场。

冉伊淼比他们还想知道是什么下场。

姜悟对左昊清道:“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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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射术无双,在去齐地之前,便登上此楼屋顶,为朕保驾护航罢。”

这楼足足有三层,屋顶尖尖,风大得很。

很快说书的先生又被护龙军找来了,冉伊淼趴在刑凳上,透过窗户竖起耳朵;被赶出去保驾护航的左昊清迎着冷风,抱着弓箭往下看。

先生对着天子眉飞色舞,说的绘声绘色。

可他俩什么也听不到。

一开始,说书的先生告诉姜悟,那女子啊,原谅了书生,最后还是与他在一起了。

姜悟:“就这样。”

先生以为他不满意,思来想去,急忙又跪下来,重新编了个结局,姑娘因为此前对方失约一事由爱生恨,在一起之后就一直故意欺负书生,最后把他弄死了。

姜悟:“这么狠。”

先生圆不过去,颤巍巍地表示:“失约,失信,乃负心汉所为,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他分明许诺在先,却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委实有些过分了。”

逻辑似乎说得通,姜悟放过了他,道:“若叫冉伊淼和左昊清知道结局,朕便杀了你。”

说书先生连连叩头:“草民不敢。”

说了这么多,姜悟开始犯困,他懒懒屏退众人,便去了客房休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儿。

老实说,他对于今日柴房里殷无执的表现并不是特别满意,殷无执根本就是个胆小鬼,哪怕亲他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完全没有那日的凶猛。

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跟殷无执喜欢他有关系。

他不想去追究殷无执为何会喜欢他,但这显然与他一开始的打算相差甚远。他应该要殷无执恨他,厌他,杀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殷无执说什么他便配合什么,哪怕对方真的做了什么讨他欢喜的准备……那能跟死亡的美好相提并论么?

世上没有什么比做游魂更舒服了,被杀才是昏君唯一的归宿。不管是为了矫正历史还是遵循本心,他都不该去见殷无执。

“来人。”他回忆着那个故事里书生的下场,道:“回宫。”

当夜月明如水,地上的雪映着月华,显得分外明亮。

护城河边,殷无执披着粉白色的斗篷,垂目望着结了冰的河水。

阿桂在冰上哗哗奔跑了一阵,对着他滑了过来,一下子窜上岸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脚。

殷无执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抬眸看向前方宫城,漆黑的眼中闪烁着隐隐的期待:“别急,今晚过后,他一定会满意,不会再想着炖你了。”

阿桂歪头来舔他的掌心的伤口,殷无执淡淡看了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否则我哪里需要这样讨好他。”

“汪呜。”

殷无执脸红了一下,道:“就你懂得多。”

说罢,他又抿唇,矜持地笑了一下。

“嗯,其实做了很久……从他想飞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他揪着阿桂的狗耳朵,道:“本来都不准备给他了,我承认,得感谢你,让我有机会把这个送给他。”

“汪汪。”也许是察觉到了主人雀跃的心情,阿桂高兴地蹭着他,又围着他来回转了好几圈儿。

随着时间推移,月亮被乌云遮住,殷无执眼底的光也被阴霾笼罩。

周围很快只有白雪在寂寂地照着。

“汪呜——”

随着主人的低落,阿桂发出了一声哀哀地叫唤。

天亮的时候,护城河边已经空无一人。

“世子爷这一去,再回来就得明年了。”太极殿内,齐瀚渺重新换了熏香,对静静靠在椅子上的天子道:“但也还好,齐王应当会邀他去王府过年。”

姜悟没有理会他的碎碎念,语气颓丧地道:“阿桂寻到了没。”

他还在心心念念要炖狗。

殷无执本以为自己去了齐地可以摆脱那个负心人,未料陈子琰的书信一封接一封。

“你走后的第三日,陛下又询问了阿桂之事,我和齐给使皆看出他要对阿桂不利,都说你应当是把它带走了,不过陛下似乎不太信。”

“第四日,陛下今日睡了一整天,我按你说的多留意了一下,他果然又差点把自己闷死,还好提前喊了谷太医过来。”

“第五日,今日襄王来面见陛下,还把所有人都屏退了,感觉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与传言有些不同,因为陛下又打了他一顿板子。”

“第七日,陛下今日睡了一整天,差点把自己闷死,我命人抬着轿子带他在皇宫飞了一圈儿,好多了。”

“第八日,陛下今日睡了一整天,没有突发情况。”

“第十五日,陛下又派人出去找狗了,他坚信你没有把阿桂带走,你到底有没有把它带走。”

“第十八日,陛下睡了一个半天,襄王来了,挨了顿打,走了。”

“第二十日,急!陛下突发奇想要再建一个宫殿,还要纯金的!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日,急!陛下要纯金的宫殿!怎么办!!”

“第二十二日,急!之前的信你有没有收到,纯金的宫殿怎么办!”

“第二十三日,终于收到了你的来信,已经命人开始建造了,回禀之时陛下看上去很满意,还是你有办法。”

“第二十五日,陛下今日又差点把自己闷死。”

“第二十六日,陛下睡了半日,襄王挨了顿打,走了。”

“第二十八日,陛下找到阿桂了,原来你把它寄养在了郊外农家,连我都信不过是吧,现在好了,他要炖了阿桂,已经抬着笼子送去御膳房了。”

“第三十五日,连续收到你几封信询问阿桂的消息,你也有着急的时候。放心了,阿桂被太皇太后救了下来,到底是救过先帝的神犬,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值得一提的是,阿桂又救了太皇太后一回,不知何人在她老人家杯中下了毒,还好阿桂正好在她宫中。”

“第三十八日,我还当你不想听关于陛下的事情,他无事,就是每日吃的还是很少,人又瘦了一大圈。”

“第四十日,阿桂如今在宫中如鱼得水,每天比护卫队都尽职尽责,会挨个把各宫检查一遍,不过陛下好像还是很不喜欢它,不知是何原因。”

“第四十五日,襄王今日突然说起,一年前看到陛下与阿桂在郊外竹林,它不是素来与你形影不离么,当时你是不是也在。”

“第四十九日,除夕好,陛下今日看上去很高兴,把屋外养了很久的雪全踩了一遍,可惜你没看到。”

“第五十日,陛下睡了一天一夜,起来比往日吃的多了点,不知是不是昨日踩雪累着了,襄王来了一回,没挨打,走的时候显得很失落。”

“第六十五日,元宵好,明日就要开朝了,你何时回来?”

明日就要开朝了。

姜悟躺在床上,连续十几日没有上朝,他几乎要忘了上朝代表了什么。

开朝,意味着早起,意味着疲惫,意味着折磨,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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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生不如死的日常又要开始了。

他慢悠悠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请让丧批去死。

地上的大黑狗闻声竖起耳朵,床帏被一只乌黑的爪子扒开,阿桂跳上床来,尽职尽责地咬着他肩膀的衣物,将人翻了回来。

姜悟:“。”

为何不喜欢阿桂,这就是原因。

第48章

如殷无执所说,冬日里的雪到了元宵也还未化。

姜悟在除夕那天高高兴兴踩了一院子的雪,到了元宵之后又养的白白胖胖了。

上朝的第一日,虽然还是午朝,可姜悟心情很差劲。

如今姜悟上朝只有几句话,爱卿请说,爱卿请讲,诸位怎么看,其他人可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但他今日连这几句话都不想说,整个心情就是如丧考妣。

百官先是奏本,发觉天子一句话都不说,纷纷便有些忐忑,有人小心翼翼地仰起脸,顿时脸色煞白。

姜悟上朝素来是被挂在龙椅上的,然而十几个银勾也没能让他支棱起来,此刻在众人眼中的天子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分明坐的笔直笔直,可依旧完全不像个活人。

那双剔透的眼珠,在午朝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机的光,过分精致的脸庞跟大家摆在桌案上的玉娃娃简直,不,玉娃娃都比他活灵活现。

陈相与左武侯对视了一眼,前者上前两步:“陛下?”

百官幽幽:“陛下,您怎么了?”

姜悟的脑袋无声地往旁边倒。

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他的脑袋挣脱了上方的冕旒,挂在银勾上的冕旒一阵晃荡,天子的脖子却像是折了一样耷拉在一旁。

百官:“!!!!”

众人一个箭步向前,悲痛喊:“陛下!”

危机之中,陈子琰力挽狂澜,几步跨上去托起了天子的脑袋,却未料半路杀出个襄王,直接把姜悟抱了起——

抱不起来。

他低头去看,才发现姜悟的双脚双手皆被固定在龙座前。

襄王愣住了。

“陛下,陛下到底怎么了?”

姜睿的表情顿时一阵剧痛,他挡住那些挂着天子的银勾,哑声道:“去传太医。”

难怪如今兄长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宠爱他,难怪他总是懒懒窝在轮椅上,难怪他甚至开始不耐烦想打自己。

原来,他已经虚弱至此,连上朝都要靠外物支撑才能表现得像个活人。

姜悟脸上砸下了一滴泪珠。

齐瀚渺不敢说陛下这可能是睡着了,只能凑过去请陈相暂时按住已经开始含泪的百官,语气里带着些沉痛:“陛下这个病情,不太适合让人知道。”

姜悟的手臂垂在外侧,每一根手指都呈现出死亡状态的自然蜷缩,脑袋也软软耷拉在一侧,还是陈子琰伸手扶了一下。

再这样下去,满朝都要知道天子这异于常人的情况了。

谷晏编了个病:“这是,世所罕见的,人偶困困症,具体表现在,疲惫,乏力,提不起精神,看上去像个假人。”

也许是不善撒谎,他言尽于此。

姜悟这回没睡,他就是单纯觉得累。

不想上朝。

不想听折子。

眼睛都不想眨。

他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床顶,直到襄王伸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眸。

柔弱无骨的手指被襄王握住,贴上了他的脸:“哥哥,你起来,起来打臣弟好不好?你把以前,我欺负你的仇,都报了。”

陈子琰眸色微动,叹息道:“陛下今日,只怕是不想打人,王爷还是放他休息一下吧。”

齐瀚渺也劝:“王爷,咱们出去坐坐,让陛下安静一会儿,这样有利于他的病情。”

他给谷晏使眼色,后者道:“正是。”

襄王抹了抹眼泪,走了出去。

谷晏来到姜悟床前,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弯腰,轻轻把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没有再打扰他。

“人偶困困症。”太皇太后嚼着这几个字,眸色古怪:“天子这样,当真是病?”

谷晏点了点头,诚实道:“主要还是心病,只是不知是哪块心病。”

“心病。”太皇太后拧眉道:“若是长此以往,那他的身子……”

“定会有影响。”

太皇太后神色黯然,难道她便如此命苦,要再亲眼送走一个孙子?

目光微微一寒,她沉声道:“秦川。”

“奴才在。”

“你去把姚姬叫过来,让她在万敬宫等着。”说罢,她又对谷晏道:“哀家去看看皇帝。”

太皇太后到的时候,姜悟已经重新恢复了安详。

明日,后日,都不需要上朝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做人的,只需要躺着看看日落,做一个废物咸鱼,虽然不欢喜,至少也不悲伤。

他甚至开始思考。

每年都要经历很多次小假期,还有一两次大假期的人类,是如何调整自己飞上云端又跌入谷底的心境的。

这痛苦一眼望不到头,而快乐却稍纵即逝。

人类又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活到几十岁,甚至是上百岁的。

太皇太后来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她屏退下人,望着自己那无悲也无喜的孙子,好一阵才朝他走过去,“皇帝。”

她语出惊人:“哀家怀疑,上回下毒之事乃姚姬所为。”

姜悟看着屋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太皇太后又一次上前,道:“这段时间,哀家一直不允许姚姬接近你,也许她是因此生了怨恨。”

她来到姜悟面前,后者才淡淡地说:“那便将她杀了。”

他语气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谈论一间与自己无关的事,太皇太后心中震动,道:“皇帝,你终于承认,你恨她了?”

姜悟不予搭理。

太皇太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息道:“当年你母妃入宫,哀家便不喜欢她,所以连你也不喜欢,的确是冷待了你……此事,确实是哀家的过错,可是悟儿,你如今已经当上皇帝,还有什么不满的呢?这天下都是你的了,连襄王,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嫡子,如今还不是任你打罚。”

姜悟根本不想听她和文太后说的那些大道理,什么皇帝,什么天下,什么权势富贵,他一个都不想要。

屏风外悄悄站了一个人,姜睿默默竖着耳朵。

太皇太后又道:“哀家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再苦,你至少还活着,你太子哥哥为了这个位子失去了性命,齐王也因此废了一双腿,宁王更是无妄之灾……悟儿,你到底在轴什么呢?”

什么至少还活着,他根本不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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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悟很郁闷:“闭嘴。”

太皇太后惊呆了:“你说什么?”

“闭嘴。”姜悟说:“出去。”

“……你,你这孩子。”太皇太后当即站了起来,外面的襄王几步窜进来,伸手扶住她老人家,道:“皇祖母,您别生气,别生气。”

太皇太后气的不轻,却闻襄王哀伤道:“皇兄便是对您不敬,又能不敬几回呢?”

太皇太后哑了火儿。

是啊,照姜悟这个状态下去,若是能先把她气死,也算是她积善德了。

姜悟多看了他们祖孙俩一眼。

襄王变相在咒她死,她居然不生气。

不光不生气,还真的被哄走了。

门外,太皇太后道:“依哀家看,还是得把殷无执弄回来,也就殷无执能让他有点反应了,如今哀家被人下毒,他都不闻不问……”

她说着,便觉得委屈。

以前的姜悟可不是这样的,不管身边人有什么事,他都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更别提她老人家了。

襄王脸一垮,比她还委屈:“为何非得殷无执,兄长对我也是上心的。”

“他如何对你上心?”

“他不打别人,偏偏就打我,还只挑旁日打,过年的时候不打……就是可惜,也没给过年礼物,大抵在他看来,不打就算是赏赐了。”

太皇太后犹豫:“照如今这样子看,他若真刻意挑日子打你,的确也算用心了。”

“第七十日,陛下开朝那日把大家都吓坏了,谷太医说陛下是犯了心病,太皇太后准备三月份带着陛下去盛国寺祈福,看能不能请大师看看。姚太后被叫去了万敬宫,好几日才出来,不知受了什么责罚。但因为开朝那日的事情,最近请陛下娶后纳妃的折子变多了,父亲和定南王也都纷纷奏请,希望陛下早日择后,为皇室开枝散叶,相信再过几日,就会在承德殿上重点议论此事,你觉得哪家女子更好?”

殷无执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卧床养伤。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这封信,不慎牵动伤口,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冷汗。

殷无执闭了一下眼睛,撑起身子下了床,然后从桌前倒了杯热水饮下。

门外传来动静,男子驱动轮椅来到他门前,道:“不是说不让你下床,怎么不听话。”

“齐王殿下。”殷无执欲要行礼,见他挥手又在椅子上坐下,道:“可有什么消息?”

齐王握着佛珠,被人推入室内,道:“廖文,你说。”

“马匪如今已经全部被擒,部分是边境百姓,有一部分的确是训练有素的赵国军队。”他说罢,将一副蒙面人的画像放在殷无执面前,道:“只是并未见过这样的人,属下愚见,单凭一双眼睛,根本不可能找到此人。”

殷无执静静看着那双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齐王道:“谁能想到,只是一双眼睛,世子殿下居然不顾性命追入敌境,还因此落下重伤。”

殷无执:“王爷认为臣担心得多余?”

“那倒不是。”齐王道:“只是不论怎么看,这双眼睛的主人,都威胁不到我大夏。”

殷无执沉默地卷起了那张纸,思考片刻,道:“臣准备今日便回京。”

“不等左侍郎的消息了?”

“如今马匪之事已经落定,我要回去问询陛下,如何处理两国纠纷,事关重大,若无意外,可能需要开战,王爷……”

齐王失笑:“看来本王要早做打算了。”

他说罢,又瞥殷无执:“你此前还闹着一定把这双眼睛的主人揪出来,看清他的全貌,怎么这会儿又急着要回去,可是京中发生了何事?”

“没有。”

“你的伤……确定可以赶路?”

“小伤,不碍事。”

齐王命人给他带了伤药,被推着离开时,又道:“陛下那边……”他顿了顿,又道:“罢了。”

殷无执道:“我会替王爷向陛下问好。”

轮椅上轧在地面的声音远去,一声轻笑传来:“还是不要坏他心情了。”

又在拐角处忽然停下,齐王懒懒道:“殷无执。”

“?”

“你要小心。”他意味深长地说:“宫里有鬼。”

轮椅转出回廊,齐地阳光热烈,齐王半眯着眼睛看了眼天空,道:“咱们多久没见过雪了?”

“有几年了。”

院内刮起了一股风,齐王悠悠道:“你说,殷无执能活多久?”

“……”他身后的人扯了扯嘴角,道:“希望世子殿下吉星高照,陛下万事顺心。”

“希望本王有生之年,能再见一次关京的雪。”

奏请姜悟纳妃的折子的确收到了不少,但他一个都没看,陈子琰也就没说。

但果如陈子琰所料,开朝不久,这件事便在承德殿上开始探讨。

姜悟端正地挂在轮椅上,听着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只说要纳妃,也没说出来究竟要纳那家女子。

难得在朝堂上长长地说了一句:“尔等不必担忧,朕已有后位之选。”

姜悟说罢,想到娶妻那样繁琐,又有点后悔。

但话已经说了出去,这个皇后他早晚都得娶,早晚都得见,早晚都得拜天地。

……可恶。更不想娶了。

前一句还只是不欢喜,到了下一句,就又变成了不高兴。

他丧丧地说:“就娶秋尚书家长女,秋无尘。”

此话一出,承德殿整个炸开,接着,整个关京都沸腾了起来。

天子,居然要娶秋无尘!哪个秋无尘?当然是姜元太子的妻子秋无尘!

那不是他寡嫂吗?

天哪,昏君无得,败坏纲常,无耻之尤,委实该死啊!!

当晚,姜悟梦到自己被全国人民架着推入了火葬场。

火把嗤地燃烧起来,将他的血肉皆焚为灰烬。

人生极乐,莫过于身死魂消,湮灭六界。

姜悟难得在梦中弯了弯嘴角。

在他身上,安静伏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形如鬼魅。

第49章【1W评论加更】

在姜悟宣布那个消息的时候,最先石化的是襄王,他眼珠在眼眶里颤抖着,满脸惊惧。

当日百官下朝之后,事情便飞速地传遍了整个关京,殷无执到地方的时候正是当日下午,大街小巷全都在讨论这个消息。

“听说了么?小皇帝要娶妻啦。”

“这登基都半年了,是该立后了。”

“若非他母家无权无势,做太子的时候就该有妃子了。”

“嗨呀,你们怎么都闹不清重点的,他要娶的可不是普通女子,是那个疯女人,秋无尘。”

疯女人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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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谁不知道她是姜元太子的未婚妻,元太子去世之后,她便不惜以处子之身为其守寡,常以太子妃自居,还说自己未来定是大夏皇后,秋尚书都嫌她丢人现眼,把她撵了出来。

“陛下要娶秋无尘,一定是因为感怀元太子吧?”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必然是因为秋无尘常说自己是未来大夏皇后,天子为了宽慰她才如此行事。难不成还真喜欢一个疯女人不成?”

“陛下真是善良啊。”

“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圣人喔。”

殷无执牵马行过坊间。

他脸色苍白如霜,左肩靠近心脏的伤口像是被蚊虫在撕咬,又痒又痛。

一路回到定南王府,定南王妃便立刻发现了他的异样,当即传了大夫过来,换药之时才抽了口气:“怎会伤成这样。”

定南王瞅了一眼,拧眉道:“这显然是没正常换药,又流汗又流脓的,得先剔去腐肉……你这孩子,是不是光顾着赶路,没好好休息?”

“没事。”殷无执垂着睫毛,道:“死不了。”

“说什么呢!”定南王妃心疼的直掉眼泪,定南王急忙来哄她,道:“孩子也是为了早日回家,让你不要担心,好了好了,不哭了。”

大夫轻叹一声:“世子忍忍,可能会有些疼。”

银刀刮过伤口边缘,将腐肉剃去,新鲜的血很快重新填满伤口,殷无执静静望着前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脸色越来越白。

定南王先把王妃带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药已经换好,他伸手给殷无执把衣服拉好,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歇着,别乱动了。”

“我要进宫。”

“天都黑了,你还进宫干什么?”

“有件要紧事要向陛下禀报。”殷无执找回力气,自己把衣服系好,然后从一侧的行囊里取出了一张画像,道:“父亲请看。”

定南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蓦地脸色一变:“这是……”

“父亲也看出来了。”

定南王道:“这是谁。”

“赵人,不知姓甚名谁。”殷无执把纸张收好,道:“孩儿得连夜进宫,向陛下禀报此事。”

定南王摇了摇头,道:“这个点,陛下应当已经睡下了,还是明日再去吧,何况你就算去了,陛下应当也会让你与我等商量。”

“我还是去看看吧,毕竟事情关系重大。”

男儿有志是好事,定南王最终没有阻止。

这个点,姜悟的确已经睡下了,好在的是殷无执靠脸就可以出入皇宫,到太极殿的时候,宫中已经熄灯,齐瀚渺正守在姜悟床边,听到身边的阿桂忽然一跃而起窜了出去,才跟着跑出来接他:“世子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听说了陛下要娶秋……”

“不是。”

齐瀚渺:“?”

他只是想说,是不是定南王等人让他联合来劝陛下的,毕竟秋无尘多少有点疯癫,不是做皇后的人选。

殷无执摸了摸阿桂的脑袋,却并未与它亲昵太久,道:“我有要事要与陛下相谈。”

“可……陛下已经睡了。”

“此事耽搁不得,我等他醒来。”殷无执直接在太极殿的桌前坐下,齐瀚渺给他温了壶茶,却闻他道:“给使有酒么?”

“酒?”齐瀚渺道:“奴才闻到殿下身上有药味,若是受伤,要忌酒才行。”

“夜里冷,喝一点无事。”

齐瀚渺想了想,道:“那便喝点果酒。”

“嗯。”

温酒器很快被放在面前,齐瀚渺点了炭,道:“天冷,喝点暖的。”

“有劳给使。”

“殿下说什么呢。”齐瀚渺笑着道:“世子殿下大老远跑去处理马匪之事,如今回来还要照顾陛下,老奴才要说一声有劳了。”

殷无执扯了一下唇角,但脸上却没什么笑模样。

齐瀚渺以为他是因为公事之故,道:“若是实在着急,奴才把陛下喊醒?”

“让他睡吧。”温酒器逐渐溢出酒香,殷无执静静地望着,闻着,道:“给使不若先去休息,此处也用不得那么多人。”

“总不好殿下风尘仆仆地赶了几日路,回来再带伤守陛下一夜的道理。”齐瀚渺道:“不然殿下先找个地方躺一会儿,等陛下醒了奴才喊您?”

“不必。”殷无执饮了一口酒,平静道:“你去睡吧,我都习惯了。”

齐瀚渺的确已经守了半夜,下半夜开始连打哈欠,终是盛情难却,他躬身,道:“那奴才就去隔壁,有什么事世子殿下可差阿桂来唤。”

阿桂趴在殷无执脚下,叫了一声。

齐瀚渺离开之后,殷无执直接把温酒器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一壶不够,又加了一壶。

两壶下肚,他对阿桂道:“去门口。”

接着,他一路来到了龙床,撩开床帏,看着里面睡得香甜四溢的人。

殷无执借着酒气爬上床,四肢撑在两侧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形如鬼魅。

他眼角和脸庞皆被酒气熏得绯红,看着姜悟的眼神带着隐忍,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笑什么。”他看着姜悟嘴角上扬的弧度,因为手臂撑在一旁用力的缘故,伤口更疼,弄得声音都微微发着颤:“娶秋无尘,便叫你这般开心,嗯?”

他换了一下姿势,把重力全部压在右边手臂,指腹擦过姜悟的侧脸,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酒气,呼吸也微乱:“你配么,姜悟,你配得上她么。”

他的声音在帐子里,低的仿佛鬼魂在暗夜私语,他凑近姜悟的脸,对方睫毛乌黑卷翘:“你这种人,也配娶妻?”

嘴唇贴上姜悟的脸颊。

殷无执合了一下酸胀的眼睛:“你连我都瞧不上,我对你这般好……你都瞧不上,秋无尘又哪里比我好,就因为她能给你缝衣服么?”

他一把拉住了姜悟的衣领,道:“不许你穿她缝的衣服,不许你穿……”

他拧着眉,换了好几个姿势,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折腾了好半天,才将那衣裳剥下来。

姜悟迷迷瞪瞪感觉到了冷,被子也不知怎么地,开始变得很重,再然后,鬼压床似的,胸闷气短。

姜悟费劲地挣扎,怎么都推不开,于是又气哼哼地睡着了。

但因为被压得很不舒服,他还是比往常醒来的更早。

张开眼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身上的被子是殷无执。

“殷无执。”他喊,对方没有动,耳边呼吸滚烫,脸也滚烫,姜悟鼻头微动,嗅到了一股伤药的味道。

殷无执受伤了。

他这么烫,大概是因为受伤,所以发烧了。

推——

好累。

殷无执得有一百多斤吧,姜悟根本没法使出这么大力气来推他。

“殷无执,殷无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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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快醒醒。”

他费劲地抬手,忽然看到对方白色外衣上渗出的红色痕迹,姜悟盯着那一处看了一会儿,用力皱了皱鼻子。

是血。

很多血。

殷无执,难道要死。

“殷无执。”姜悟都做好他在不醒,就直接喊十六传太医了,身上的人终于微微动了动。

他一动,肩膀的血就大片地往外染。

姜悟道:“你受伤了,不要动。”

殷无执重新撑起身子望着他,脸色惨白如纸。

姜悟告诉:“你在流血。”

“你心疼么?”

姜悟下意识感受了一下心脏,说:“不疼。”

殷无执的嘴唇苍白,干裂着扯出血迹,道:“我也不疼。”

姜悟看了看他的肩膀,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疑惑:“不疼。”

殷无执捏住了他的脸。姜悟的脸被他掐着往外拽,很快微微变形,他叫:“疼。”

豆大的汗珠跌落在姜悟脸上,他眨了眨眼,听到殷无执哼笑:“你都没流血,你疼什么。”

姜悟看出他的情绪:“你惊扰了朕的好梦,朕都没气,你气什么。”

“是,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殷无执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姜悟被迫仰起脸,两腮都被他一手掐住,嘴唇犹如花瓣般撅起在他虎口处。

姜悟:“?”

殷无执流着血,落着汗,双眼泛红:“我为何要生气,你这等无情无义之徒,也配我与你生气。”

姜悟明白了。

因为殷无执喜欢他,但却被他放了鸽子,所以他很生气。

他试图把嘴唇收回来,殷无执却猝然地掐得更紧。

“……”说不了话。

他皮肤嫩白,嘴唇殷红,被这样攒起时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嘤胡池。”姜悟含糊不清:“里晃空……”

殷无执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姜悟眼珠剔透。

殷无执睫毛抖动,像是在克制着不要,可一下之后,没忍住,又碰了第二下。

姜悟被握成一团的脸终于得到解脱,但下一瞬,殷无执便对着他的唇吻了上来。

跟姜悟想的不一样,殷无执亲的很小心,一只手圈在他的发顶,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吻罢,姜悟整个人被他抱在了怀里,下巴压在他染满血迹的左肩。

“没错。”殷无执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绷脸抿唇好半天,才道:“我受伤了。”

“……很疼。”

第50章

昏暗的光线里,殷无执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很不甘心向他露出示弱的姿态。

姜悟就知道他疼,道:“松开。”

殷无执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紧绷了起来。

“你的伤要处理。”

“不处理也没关系。”

一开始姜悟还能闻到药草的味道,很快那股药草也被浓郁的血的味道遮蔽了,他的下巴上一片湿漉漉。

他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并不知道这样究竟有没有关系,但殷无执肯定是知道的,他觉得没关系,那就一定没关系了。

“朕还想睡。”

下一瞬,他的肩膀忽然被狠狠咬了一下,疼痛让他头脑一阵清明:“殷无执,你敢伤朕。”

身体下陷回床榻,殷无执直接抱着他昏死了过去。

一炷香后,姜悟坐在龙榻边望着躺在床上的殷无执,脚下则跪着一脸内疚的齐瀚渺:“都怪奴才,奴才不该给殿下喝酒,更不该放受伤的他守着陛下。”

姜悟没有理他。

床边,谷晏和陈子琰一起为殷无执处理好了伤口,并为他换了外衫,陈子琰抱起衣服的时候,里头突然掉出来了一样东西。

他顺手捡起展开,顿时一愣:“这是……”

一侧的谷晏跟着看了一眼。

姜悟道:“何物?”

“好像是陛下。”陈子琰走过来递给姜悟,道:“不知为何只画了一对眼睛。”

“放着吧。”姜悟道:“谷晏,他怎么样?”

“世子殿下应该伤了有一阵了,这一路风尘仆仆没有好好处理,昨夜又不知为何崩裂了伤口,才致使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会不会死。”

谷晏一笑,安抚道:“陛下放心,现在不会了。”

现在不会,也就是说,一开始差点死掉。

殷无执不是说没事么,为何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昨日说罢要娶秋无尘,太皇太后已经气过了一回,文太后也来找过他,故而今日难得安生。

晚上被殷无执搅了一通,姜悟也根本没睡好,他把龙榻让给殷无执,自己又窝在躺椅上迷迷糊糊睡了大半日。

日子过得好生无趣。

姜悟想叹气,可叹气也很累,干脆就不叹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动静,有人来到桌前,重新拿起了那副画像。

姜悟听到声音:“都有何人看过此物?”

齐瀚渺答:“陈侍郎,谷太医,还有陛下和奴才。”

纸张被重新折起,那声音道:“劳烦给使帮我弄点吃的。”

“殿下可千万不要跟老奴见外了,方才陛下已经罚老奴跪了大半日,大抵是怪罪老奴不该让您带伤守夜呢。”

“别多想了。”殷无执说:“你自己跪的,他大概只是懒得喊你起来。”

殷无执拉过凳子,没有再看屋廊下的懒蛋。

齐瀚渺很快传来了膳食,殷无执端起碗,沉默地投喂自己,那厢便见到齐瀚渺端了碗蛋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姜悟身边:“陛下,陛下,都未时了,吃点东西吧。”

殷无执道:“他今日又未用膳?”

齐瀚渺叹着气摇头:“世子走后,陛下基本一日一餐,只极其偶尔才食两餐,您看他都瘦了多少。”

殷无执想着昨日被他剥光了的家伙,好不容易养上去的肉,的确又掉了不少。

他脸色阴沉:“你们是怎么做奴才的,这么多人围着他,连一口饭都喂不下去。”

齐瀚渺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愣了半晌才呐呐道:“世子走后,陛下便不肯吃旁的,奴才们强喂,就要挨板子。”

“这么怕挨打做什么奴才?!”殷无执撂了碗。

“……”齐瀚渺被他凶得一哆嗦,噗通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竟寻不出反驳的话来。

可不是,这么怕挨打做什么奴才,怎么不去做达官贵人呢。

殷无执按了一下肩膀的伤,垂首片刻,凌乱长发挡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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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抱歉。”须臾,他开口,道:“我失礼了。”

齐瀚渺急忙摇头:“世子殿下说的极是。”

哪有极是。分明就是他在故意撒火。

殷无执未料自己居然变成这样的人,他道:“待会我来喂,放下吧。”

不多时,姜悟面前被摆上了小桌,小桌上被放上了几样清粥小菜。

殷无执坐在他面前,先命人拿了热帕子来,不由分说地给他擦脸,姜悟哼哼了两声,下一秒,一个冰帕子忽然按在了他的脸上。

姜悟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很轻地打了个哆嗦:“殷无执。”

“吃饭。”殷无执拿没有受伤的右手舀了勺肉粥,递到他唇边,道:“张嘴。”

“不吃肉。”

“如果你不吃,今晚就不必睡觉了。”

姜悟不确定地看向他:“你在威胁朕。”

尚且还带着伤,居然就敢威胁他。

“吃完,臣有事汇报。”

“朕不吃。”

“那我今晚就在你被子里放冰块。”

姜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他说:“朕要打你。”

“你当然可以打我。”殷无执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道:“你还可以杀了我。”

他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不是么?”

姜悟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怨恨,但这份怨恨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殷无执没有把怨恨发泄在他身上,倒像是自暴自弃,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勺子又朝他嘴边送了一瞬,殷无执冷冷道:“吃。”

姜悟迟疑。

殷无执忽然伸出左臂来掐开了他的嘴,强行把粥喂了进去。

姜悟:“唔。”他下意识吞了下去。

只这一下,殷无执便又冷汗直冒,他道:“你就是想欺负我,看我受伤,看我疼,你很高兴,是不是?”

姜悟的嘴又一次被掐开,粥再次被喂了进来。

他想起谷晏的话,又吞下一口之后,说:“不许动。”

殷无执面无表情。

姜悟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肩,说:“朕自己吃。”

殷无执抿唇,右手取过一块方巾掖在他领口,然后夹了片青菜送到他嘴边。

姜悟说:“吃粥。”

殷无执不置可否。

姜悟又看了一眼他的肩膀,终究是不甘不愿地张开了嘴。

他吃的很慢,表情很丧。殷无执也没有催促他,耐心等他吃完,缓一缓,才喂别的。

最后喂下去的足有大半碗粥,还有八口菜,以及一块肉。完毕之后,殷无执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露出赞许的表情:“真厉害。”

姜悟耷拉着睫毛没理他。

殷无执收起表情,命人收拾了碗碟,然后取出了那张画像,开始汇报公事:“臣在齐地见到了这个人。”

姜悟累坏了,看都不想看。

殷无执道:“这双眼睛,简直跟陛下一模一样。”

姜悟还是没兴趣。

“臣就是因为追他,才会被射伤。”

姜悟终于看了那张纸一眼,道:“不是朕。”

殷无执语气无奈:“当然不是陛下,他是赵人,臣一路追着看他跑到了赵国境内。”

姜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是陛下,可他实在与陛下太像了,我很担心……他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所以才冒险追了上去,想看清他的全貌。”本来他是不查清楚不愿罢休的,可收到了陈子琰的来信,突然就很想赶回来。

姜悟并不理解他的担心,这世上的人均只有一双眼睛,偶尔会有长得很像的,并不算什么特殊,他道:“也许对方是故意易容,引你上钩。”

殷无执看着那副画像,轻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臣爱慕陛下。”

“何况。”殷无执有理有据,“便是真的是故意易容引我上钩,为何不干脆露出全脸,还要蒙面,只凭一双眼睛就想让我发现他与陛下极像,还要冒险追上去,是不是有点过于牵强。”

“犹抱琵琶半遮面……”

“把我当傻子的人想不出这等巧夺天工之计。”

对喔。

姜悟方才费了一番精力,这会儿根本不想思考:“直说你怎么看。”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根本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也无意被我发现他与陛下生的极像。”

姜悟晕乎乎:“那不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殷无执很坚持:“我觉得这更加可怕了,赵国有一个人和陛下长得极像,而我们却对此人一无所知,这根本防不胜防。

好烦喔,能不能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姜悟困倦地说:“毕竟只有一双眼睛,殷爱卿也不必如此……”

“就是因为只有一双眼睛。”殷无执固执道:“那双眼睛太像了,只是蒙着脸,我都要认错,更何况别人,若他蒙着脸潜入关京做下恶事,陛下岂不是有口也说不清楚?”

“殷爱卿言之有理。”姜悟总算明白了他的担心,但他觉得除非有其他前提条件,比如自己提前做下恶事,否则单凭这么一个人,根本威胁不到自己。

天子蒙面伤人,说出去谁信。

说起来,以后还是要多做坏事啊。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最终让自己死掉的绝佳助攻。

思及此,他又想起什么,向殷无执炫耀道:“朕决定铸造一座金宫。”

殷无执道:“臣已经知道了。”

反应好淡。

姜悟说:“纯金的宫殿,全部都是纯金。”

殷无执没有从他这里找到共鸣,还在独自思考蒙面人的事情,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莫名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恐惧。

也许如齐王所说,那个人威胁不到大夏,但他万一威胁到姜悟本人了呢?他的身份,地位,名声,甚至性命。

他随口敷衍:“那样的可能住不了人。”

“朕就要住进去。”姜悟对于他的态度感到不满,他再接再厉:“朕要寻天底下最好的工匠,还有最善修筑之人来建此宫殿,如今朕已经在等待工部的图纸,届时朕要抓十万劳工,再命一万官兵监工,哪个不听话,就拿鞭子抽……咳嘤,咳,嘤。”

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他累的仿佛要断气。殷无执看不下去,伸手给他抚了抚胸口,道:“知道了。”

姜悟:“。”

一定是因为他声音太小了,殷无执没听清楚。

明天少吃点饭,就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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