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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21章
“诶,你刚刚不还说不去吗?”
钟吟突然改变主意,着实让郭陶愣了一愣,她什么时候这么不稳重了?
心脏仍在砰砰跳动着。
怕明天郭陶咋咋呼呼地露了馅,钟吟暂时没和她说这件事,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决赛嘛,还是值得一看的。”
正好,明天也能顺带把饭盒什么的还了,省的易忱又要说她处心积虑地和他制造见面机会。
但天公不作美。
周六窸窸窣窣地下了一晚上的雨。
早上雨倒是停了,但地上积了水渍,打滑得很。
钟吟练完早功,给易忱发了消息:[今天决赛你要参加吧?我把饭盒和衣服还你]
没什么意外的,直到中午,对面才回复。
[脚还没好几天]
[倒也不必这么迫不及待]
钟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多爱情电影会对“心动”的瞬间极尽细微地描写——眼神交汇浮动的片晌,递东西时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久别重逢后的喜出望外,星河鹭起,又或是经历一场离别才后知后觉,于深夜中无法压抑的狂热想念。
易忱暂时不知如何形容他眼中的钟吟,他只是觉得最近在学校里见到钟吟的次数多了一点。
在人群中四处环视,主动搜索,加倍留心,会增加这种“偶遇”的概率。
六班在楼下,和十二班隔着两层,但每天晚自习结束敲铃后,钟吟都是第一批冲下楼的,她速度飞快,只剩几阶楼梯时她会直接蹦下来,拐角时会拽着栏杆把自己“甩出去”,以此获得几秒惯性加速。
估计是为了早点回宿舍抢水龙头洗漱。
钟吟值日的时间是每周三早上,十二班的清扫责任区是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她会拎着笤帚准时出现,伸长手臂去够不知谁随手扔在草丛里的饮料瓶。值日生没时间到食堂吃早饭,因此每周三,会有个男生给她带豆浆和小笼包,路过小花园时,递到她手上。
易忱记得这个男生,但好在,钟吟对他的态度很明朗,她会一手接过早饭的同时,用另一只手锤那男生肩膀一拳。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用这种方式和喜欢的男生打招呼吧?
应该没有吧?
到楼上的英语组办公室送作业,往往会路过十二班的后门,易忱因此掌握了十二班的座位调换规律,也总能捕捉到一个趁下课十分钟站在窗前吹风的背影。
她习惯把双手背到身后去,努力踮脚,耸肩,转动脖颈,像是在做某种活动筋骨的保健操,只可惜,动作太不标准了。
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像只懒洋洋的猫。
等到他从英语组出来,原路返回,再看一眼,那只猫就已经回到座位去了,她仰头,把书盖在脸上,口中喃喃,好像是在背单词。
易忱收回视线,也强行把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扳正
真心总是笨拙,暗恋从不磊落。
易忱偶尔会为自己的“偷窥”行径自惭形秽。
他觉得应该寻一个机会主动认识她。不是举手之劳的帮忙,不是混迹于一群人之中短暂的交谈,更不是从朋友同学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你好,钟吟。
应该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站到她面前,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这四个字。
生活里多的是迷茫和不可控,比如未来该往哪里走,考一个什么的大学,去东南西北哪一座城市,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这些通通不在可控范围内,所以,那些可以被控制的,可以被安排的,就变得异常珍贵,一定要让它们按部就班地进行,遵循计划,不要脱轨。
认识钟吟需要计划。
处理家事需要计划。
又是一个周五,易忱放学,路过没关门的菜市场,拎了些菜和肉回家。
楼颖从前最喜欢美食,和一些时刻注意身材管理,讲究调配饮食的有钱太太不同,楼颖从前挺随性,最大的乐趣就是四处寻觅好吃的。不仅要求家中阿姨有一套做大荤的好手艺,她自己也会下厨,家中厨房是最热闹的地方,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叮叮咣咣。
周末,易忱跟着易远打完网球回来,家里总是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易远吸吸鼻子就知道:“嗯,今天晚饭是你妈妈做的。”
等洗完澡出来就能开饭,易远会从背后抱着正切黄瓜摆盘的楼颖,讲这一天的工作,易忱则踮起脚试图去掀锅子,看看今天吃莲藕排骨,还是清蒸鱼
只是忽至的人生变故,往往不需要计划。
易忱很久没有吃过楼颖做的饭菜,他无所谓,但楼颖上一次去医院复查,已经出现了贫血的现象。
医生得知楼颖一直在吃素,还以为她是担忧病情复发才刻意控制饮食,赶紧纠正她,这是不对的,相反,要多摄入营养,特别是午餐晚餐要保证蛋白质。
楼颖表面答应,回来以后依旧偏执。
易忱打开冰箱,看到他上周末买的鸡蛋一颗未动
牛腩切块,焯水,放进砂锅开小火,番茄用开水烫过,去皮,切块。
米饭好了的时候,易忱刚好把番茄牛腩端上桌,给楼颖盛的那一碗里牛腩更多。楼颖根本不知道易忱什么时候去交的燃气费。她坐在餐桌旁,冷眼看着一桌菜,没动。
“我不吃。”
“知道,”易忱垂着眼,面无表情,挑走那碗里的一小片姜,然后往楼颖面前推了推,“放这而已。”
楼颖知道他什么心思,这道番茄牛腩还是她从前最拿手的菜,易忱学了个大概。
“师傅说我不能吃肉。”她说。
“你不信医生,倒信那个神棍。”
楼颖拧起眉毛,显然是对这个称呼不满意。易忱假装没瞧见,安静夹起一箸米饭:“不是神棍是什么?儒释道她占哪一样?”
甚至连宗教都不是,也就楼颖深信不疑,救命稻草一样抱着。
“我想在荣城高考。”母子之间一段沉默过后,易忱开口。
楼颖裹了裹身上毯子。她怕冷,即便是钟天:“你刚转学来的时候,不是很讨厌这里么?”
是。易忱在心里说。但现在没那么讨厌了。
“我查过了高考政策,跟随监护人迁户籍,办落户就可以了,不麻烦。”
楼颖挑起细眉:“户籍和你爸在一起,怎么办?”
“容易,你和我爸离婚。”易忱没有任何犹豫,像是一早便度量好了,“如你所说,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反正你们也没有感情,与其继续拖下去,还不如”
“易忱,这才是你真实目的吧?替你爸当说客来了?”楼颖反应很迅速,随即而来的便是加快的语速,“不可能,我不会离婚。转告你爸,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不要想把外面那个人带回家,法律意义上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
易忱没抬头,缓慢咀嚼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他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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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春节时和易远一起吃饭,当他提议让易远和楼颖离婚的时候,易远来路不明的那一声冷笑。
原来。
易忱终于找到了症结,原来那声笑背后的含义是笑他蠢,找错了劝说对象,不是他易远不想离婚,而是楼颖始终在坚持。要劝,就劝你妈妈。
楼颖的执念让易忱无计可施,那是一种深浸痛苦也不肯放手的执念,哪怕现在易远生意不如从前,维系着婚姻也无利可图,她也愿意和易远继续捆绑着,要掉下悬崖就一起掉,要下地狱也要一起下。
即便这毫无意义。
许多执念本就是毫无意义。
楼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她的执念更添加了一层锋利的铠甲,很难透过这层铠甲,看到她真正的心。
易忱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婚,楼颖就可以告别从前的一切,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现在看来,太难。
“你吃吧,我要早睡了。”楼颖起身,面前的番茄牛腩汤一口未动。
她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看客厅沙发,那是易忱每周末回来睡觉的地方,高个子的小伙子,要委顿在那样狭小的沙发,腿都展不开,脚步踌躇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没钱租更好的房子,你回上海找你爸去,你是他儿子,他哪怕再败落也不会不管你,家里不会没有你的房间,为什么偏要跟着我?”
易忱没有回头,依旧默默吃着饭。从楼颖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虽然垂着头,肩膀依然是舒展而挺直的,不塌。
“也不必等到高考以后了,你爸不是早就要送你出国?现在就联系学校吧。”
易忱还是没动。
算是表明了态度。
“随你,”楼颖也没了耐心,“反正我不会替你辛苦跑前跑后,你在哪里高考,考成什么样子,将来去哪里生活,会不会飞黄腾达都和我没关系,我早说过了,你自己的人生,不要指望别人。”
哪怕是妈妈。
砰,楼颖关上了门。
易忱在满室寂静里端起碗,喝掉最后一口汤-
悲伤同样具有边际效应。当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多一点,少一点,作用于人身上,其实不会有多大区别。
只是需要更多消化时间罢了。
邱海洋是第一个发现易忱最近不对劲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好像总在出神思考什么事,两个人相约打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易忱挥拍时倒像变了个人,生猛霸道,怎么看都是在泄愤。
“不打了不打了,肩膀疼,靠,今天考试涂答题卡胳膊都哆嗦。”邱海洋撂下球拍,“我回寝室再刷会儿题吧,明天考英语,我怕考砸了,我妈说了,要是这次分班考试进不去火箭班,她就要找学校申请让我走读,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我一起住。”
学校周围的小区基本都租给了一高学生和家长,尤其是高三生。尽管学校反复强调,寝室环境很好,更有学习的氛围,但家长们总觉得孩子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易,起码晚自习回去了,还能给孩子做顿夜宵吃。
“哎易忱,你家住哪?”
易忱仰头喝完一瓶矿泉水,将瓶子捏扁。
“走吧,回去了。”
没有回答邱海洋的问题
一周以后,分班考试成绩公布。
六班一共四个人进了前三十,两文两理。
六班班主任有点骄傲,却也没有太过喜笑颜开,毕竟尖儿都被掐走了,对于平行班来说不算公平。
换班级,寝室自然也要跟着换,邱海洋和易忱双双离开,因此要请原寝室的室友们吃个饭。
“你们吃什么?”
“无所谓啊,挑贵的,反正你和易忱请客。”
“行!”邱海洋是险胜,这次物理卷难,他凭着擅长学科的优势堪堪挤进前三十,这也意味着不必被老妈强行“圈禁”,高兴得脚步都轻快了,“走吧,二楼。”
学校附近新开的汉堡店,楼上更安静。易忱一边跟着室友上楼,一边低头打字,明知楼颖不会回他,但还是发去了信息,告诉楼颖自己今晚晚点回家。
“听说火箭班的课程进度会比平行班快。”有人讨论起听来的传言,“据说高二前两个月之内就会把课程全上完,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都是高考总复习。”
“差不多吧。”
“那也太累了,天天都是高压。”
“那也没办法,我还是觉得咱们比文科班好一点,你看那些学文的,背题都背傻了,这三年光是用完的笔芯都比咱们多一倍吧?”邱海洋发觉易忱落在了后面,于是回头,“我说,你也傻了啊?给谁发消息?”
二楼人少。易忱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的片刻,看见正对楼梯口的四人座位。
还有座位上那个孤零零的人。
于是目光停驻,脚步也不再往前了。
钟吟前段时间生病,半个月没来学校,他是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疑惑,从十二班后门经过时瞧不见站在窗边吹风的那个背影了。一天,两天,三天,一连三天没瞧见,他实在忍不住,随便拦了个人问:“同学你好,请问钟吟在教室吗?”
“钟吟请病假了。”
男生面色沉下来:“她怎么了?严重吗?”
“哦,不严重,听说是水痘。”
易忱沉吟片刻,隐约有些模糊的记忆,好像自己读小学时得过水痘,会发烧,会有皮肤症状,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他依旧每天都会路过十二班,照例每天都往教室内望去一眼,再次看到钟吟,就已经是分班考试前夕了。
这次在班级后门停驻的时间稍稍多了那么几秒,易忱想亲眼确认钟吟已经康复了。
还好,钟吟看上去状态挺不错,只是脸上多了几颗未消的痘痕而已,她和同桌女生有说有笑,乱糟糟的大课间,笑声很亮。
易忱也跟着笑了笑,完全无意识地-
既然已经痊愈了,那现在
隔着几步远,易忱看着坐在汉堡店里低着头的钟吟。
她面前摆着纷乱无章的卷子和答题卡,装着杂物的餐盘被推到了一边,女孩用手遮住了额角,从他的角度,完全瞧不见她的表情,她的脸。
这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她在难过,说不定还在哭,但碍于公共场合,只能用这种方式挡住眼泪。
这个忽然蹦出的猜测让易忱心中一紧,好像心跳都停了半拍,未尝感情的少年哪知女孩子眼泪的杀伤力,不必亲眼所见,只需想象她红着的眼,他就莫名慌得厉害。
钟吟也会哭。
她为什么会哭?
能让她一个人在周末躲在角落掉眼泪,必定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易忱压住这种令人飘忽的慌张,片刻冷静后,只有一个答案——因为这次的考试成绩。
他看过学年榜了,当然也找过钟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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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吟考得还是很好,虽然名次稍稍掉了一些,但缺课半个月,还要忍受生病,能取到这样的成绩,易忱扪心自问,他未必可以。
钟吟一只手挡着脸,另一只手在不自觉捻答题卡,纸角都被捻皱了。
她不想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在哭。
易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此时此刻又该做些什么,但起码,要尊重她的自尊心。
于是。
“下楼吧。有点冷。”他和邱海洋提议
每个人处理悲伤情绪的方式不同,易忱的方式是把自己扔进题海,或是去网球场发泄。
钟吟的方式是哭一场。
易忱觉得这也很合理,就好像身体在排毒,哭过了,许多事情就可以掀过去。他从不认为火箭班就比平行班高贵,这只是学校的安排,但既然钟吟在意,他就想尽自己所能,帮帮忙。
“除了分班考试,还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进火箭班?”他问邱海洋。
邱海洋是班长,学校的这些规则他最清楚:“也有啊,高二这一年,连续三次大考都进学年前十,高三就可以去火箭班。”
说完又补充:“不过没必要,因为都高三了,谁愿意进一个陌生的环境啊?还要花时间认识新同学,新老师,太不划算了。”
“荣城一高的平行班也不是没出过清北生,太着相就是犯傻了。”邱海洋说,“而且火箭班的氛围怎么说呢,大家都比较极端,传说那怨气比地府还重,自愿退出火箭班的也大有人在。我打算在火箭班待几个月试试,如果压力太大,我就主动退出。”
嗯,对。
易忱想,可以这样安慰钟吟。从阶梯教室的讲台到钟吟的位置足足有19排的距离,隔了200多人。
但被台上男人锐利眼神扫过的一瞬间,钟吟还是莫名感到了一丝心虚,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同时压了压脸上的口罩。
好在他很快便敛了眸,淡淡垂首翻开了笔记本,修长手指轻点了几下,将讲座PPT投到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其实冷静想一下,他作为一个学期最多来上两三次课的客座教授,是不可能记清所有学生的长相和姓名的,她根本没有心虚的必要。
于是钟吟又挺直了后背,将手里的小说换成了笔记本,目光明目张胆地看向了讲台上的男人。
四月微寒的天,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高级挺括的面料上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烫得板正的黑色西装裤妥帖包裹着他笔直的长腿,表面也没沾染任何的绒线与灰尘。
垂坠裤腿下的皮鞋,同样是一尘不染。
他姿态优雅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调整了下挂在衬衫上的麦克风。
袖口随之滑落,露出了一截冷白手腕和上面戴着的银色金属表。
虽看不清牌子,但他表盘干净锃亮到反光,轻晃了下她的眼睛。
钟吟瞳孔微微眯了下,低头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快速写下了:
目标有洁癖,且不怕冷?
钟吟迟疑打了个问号,同时听到他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嗓音清雅,干净的声线如同融化的冰川水,悦耳之中又带了些距离感。
原来他叫易忱。
还挺符合小说里常见的霸总姓氏。
钟吟笔尖顿了顿,没有将这信息记到本子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不打算留下任何有明确指向的证据。
只一分钟的功夫,易忱已经切入了讲座的主题,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钟吟放下笔,重新抬头看向了讲台上清俊矜贵,风度翩翩的男人。
她起初还担心自己这金融讲座会听个寂寞。
不曾想他将很多复杂的知识讲得十分浅显易懂,就连她这个外行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又拿起笔在本子上添了一条:
目标条理清晰,擅长化繁为简。
不过既然她听懂了这些知识,或许等下可以挑出一两个相关的问题去求助他,近距离的观察肯定还能帮她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钟吟想了想,将笔记本翻回最前页,开始认真做起了讲座笔记。
只是整个教室里,不止她一人抱着想借提问靠近他的想法。
即便在易忱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她就抓起写好问题的笔记本,快步冲向了讲台。
但才走到教室中央,他已经被前排女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状,钟吟改变策略放慢了脚步,眸光透过人群肩膀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易忱的反应。
他墨黑深沉的眼底虽然透着难以接近的疏淡,清俊面容却带着极有教养的温润的笑。
对于接二连三抛来的问题,他也在有条不紊地解答。
清隽的眉宇间甚至没有显出一丝的不耐烦。
或许是他表现出的态度够随和,开始有女生大胆问他单身与否,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言,易忱温淡牵了牵唇角,婉拒说他即便单身也不会加学生的微信,这不合规。
“那您以学长的身份,不就可以加我了嘛。”那女生不愿放弃地掏出手机,有些刻意地撩了下垂落的长发,边缘发丝轻扫过了易忱的肩膀。
易忱眉棱不易觉察地蹙了下。
那一瞬间,钟吟在他深潭般幽深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嫌恶。
“如果是以学长的身份,我没兴趣加你。”
易忱不动声色地撤了下肩,嗓音依旧温润。
说出的话语却如冷水一般扣在那女生的头上。
空气短暂凝结了片刻,心怀鬼胎的人群渐渐散去。
易忱平静垂下墨眸,切断了笔记本电脑与身后大屏幕的连接。
抓着这个空档,钟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加快脚步走到了他的讲台前。
然后刻意压了压嗓子,声音微哑试探:“易老师,打扰了,我还可以问您问题吗?”
易忱动作微微顿了下,眼帘轻抬,幽邃眸光落在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
眼见他眉头微动,又有蹙起的迹象。
钟吟立马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但不是病毒性的,只是普通风寒。”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易忱蹙到一半的眉松了开来。
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笑笑说:“换季确实容易着凉,穿衣要小心才好。”
“谢谢易老师提醒。”钟吟乖乖点了点头。
她今天穿了条miumiu春季新款的衬衫裙,外面罩了件channel的小开衫。
虽然比他穿得暖和,但对四月天来说,还是有点单薄了。
也难怪他会提醒她穿衣。
“你要问什么?”易忱轻挑了下眉梢,幽黑眸光回到了她唯一露出的清澈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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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的眼睛上。
“就是关于您刚才讲座上说到的,以小额股份实现对庞大集团控股的实操这……”钟吟浓密长睫轻垂,恭恭敬敬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递向了他。
但易忱没有接她的本子,只是垂眸轻扫了眼,便开始了解释。
钟吟伸着脑袋,佯装认真地听着。
眸光却趁机偷瞄了眼他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他桌面上的文件夹虽多,但完全按照首字母的秩序排列了下来。
电脑摆放的位置,也和讲桌上的中缝对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的歪斜。
看来他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钟吟默想着,在易忱眼帘轻掀问她“听懂了吗”时,才回神点了点头:“听懂了,谢谢易老师。”
之后她便收回递到他面前的笔记本,礼貌直视着他那双温润无波的眼睛说:“再见,易老师。”
“嗯。”易忱微微颔首,俊朗面容浮起淡笑。
不过因为校长是他父亲的老友,他暂时还要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才同意回母校来做一次讲座。
以后他也不会再来浪费时间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再见。
易忱点漆般的眸她离去的纤瘦背影上落了几秒。
薄唇展平,淡漠敛了眉眼。
片刻后,林深一身商务西装装扮,快步走进教室,毕恭毕敬提醒他说:“小易总,立源集团的陈总已经在旁边会所里等您了。”
“嗯。”易忱语气淡淡应了声,骨节匀称的手仍是不紧不慢收拾着讲桌上的东西,“合同股份不改,就让他一直等着吧。”
他年前刚刚接手君谰集团江城分部的业务,再加上年纪轻,总有些人觉得他好糊弄。
比如这个陈总,既想攀附君谰这颗大树,又不想付出太多。
暗地里搞个空壳公司把着控股权,还觉得他肯定发现不了。
真是笑话。
“知道了。”林深点了点头,正准备去通知,又被易忱嗓音沉沉叫住,“替补的钟点工招到了吗?”
“暂时还没……”林深面色为难了下,尝试说,“小易总,您要么条件再放宽一点,钟点工普遍都是四五十的阿姨在做,难免会记不住您所有的要求。”
“我不是把具体要求都写下来了,一条条照着做有那么难?又没让他们背诵。”易忱浓眉轻蹙。
“话是这么说,但您要求的数量……”林深张了张嘴,还没再为自己招工的困难再多诉求几句,就被易忱不容置喙的语气轻飘飘打断:
“工资再开高一些,总会有合适的人,尽快去办。”易忱漫不经心地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一副黑色真皮手套,姿态优雅地戴到了修长的手指上。
黑沉的手套,衬得他手腕皮肤愈加冷白,透了几分清冷与疏淡。
“我明白了。”林深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钟吟走出教学楼,见天色已暗,也没再去图书馆,直接开车回了家。
客厅落地窗外,华灯初上,清江上来往的游轮也亮起了暖黄色的光。
但临江那座花园别墅,依旧是漆黑一片,似乎还无人归来。
钟吟视线在那阴影中轮廓模糊的别墅上停留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拉上窗帘,翻出笔记本添加了几条内容:
目标单身,似乎在独居,回家时间?
目标有强迫症
目标讨厌女生/陌生人/人(待定)靠近
目标富有教养、耐心和同情心,性格温和
钟吟笔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易忱言语冰冷拒绝女生加微信的场景,最终在“性格温和”的后面打了个问号。
整理完收集到的信息,钟吟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笔记本,重新打开了电脑文档,又尝试写了个宋今禾前两天布置给她的男女主场景互动。
洋洋洒洒码了一千来字,她自我感觉好像还行。
结果发给宋今禾后,收到了她非常言简意赅的点评:「太干巴」
「有多干巴?」钟吟不死心追问。
宋今禾:「像是沙漠上晒干的咸鱼,挤不出一滴水的干巴」
钟吟嘴角抽了抽,对着她犀利的点评发了半天呆后,缓缓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徐颂年的电话。
“你上周和宋今禾提到的钟点工委托,招到合适的人了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专程来问他这事,电话那头的徐颂年愣了下,才语气疑惑道:“还没,怎么了?”
“就,关心一下你。”钟吟轻抿了下唇。
“呵呵。”徐颂年嗤笑了声,“说正经的。”
钟吟又迟疑了几秒,才说:“我想去试试应聘。”
“……让你说正经的。”徐颂年有些无语道。
“我是在说正经的。”钟吟顿了顿,缓缓说,“我想去做钟点工。”
听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徐颂年愣了下,才难以置信问:“你是生活过得太滋润,所以想去找点苦头吃?”
“我没那么有病。”钟吟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去为下本书取个素材。”
“怎么,你下本要以钟点工为主角写谋杀案了?”
“算是吧。”钟吟含糊道。
虽然她和徐颂年拥有着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深厚友谊,但写文上的事情,她不太愿意和他分享太多,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更何况她这回要写的是恋爱小说。
徐颂年之前就没少笑她对男女感情的事一窍不通,24岁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要让他知道她准备靠着实践去写霸总和灰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他不得笑掉大牙。
“那我劝你还是去保洁中介公司找个钟点工的活,我这个不适用,雇主太变态。”徐颂年回道。
“不过是有些洁癖和强迫症,算不上什么变态。”
“你是不知道他洁癖和强迫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我那天也没跟宋今禾详说。”
“我知道,我见过他了。”钟吟语气平淡,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
闻言,徐颂年愣了愣:“我都只见过他助理,你上哪见过他?”
“他是我大学的客座教授,碰巧听了一场他的讲座。”钟吟如实回答。
电话那头一下沉默了下来。
“总之我心里有数他可能会提的变态要求。”钟吟顿了顿,继续劝他说,“而且如果我应聘上了,不也帮你解决了一单困难的委托?”
“这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困难,他那边又提高了工资,而且已经有几个人简历通过,在等待面试打扫的环节了。”
“那你就当帮帮我,也送我个面试机会呗。”
“你又不差钱,为什么非他不可,换个人也能收集写作的素材吧?”徐颂年一针见血问。
“……他家离我家近,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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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钟吟摩挲着笔记本的手顿了下,随便扯了个理由。
但徐颂年明显不买她的账,又接连追问了她一大堆问题,直到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他全盘托出。
“你不要笑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钟吟有点窘迫道。
奇怪的是,徐颂年非但没有笑,语气还沉了几分:“其实你换个男人谈,也是可以获取恋爱小说所需的灵感。”
“那我还得重新去找合适的目标。”
“不用啊,我不就是男的么,我可以手把手带你体验恋爱的感觉,沉浸式获取恋爱小说的灵感。”徐颂年的语气似认真非认真。
“你是不是闲得蛋疼?”钟吟嘴角抽了抽。
“……”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响起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可能是闲得蛋疼。”
“所以你看在咱俩二十年革命友谊的份上帮帮我嘛!下本书的特别鸣谢我写你名。”钟吟嗓音软了软,拖着长音央求他。
“写名就不用了,我先把钟点工的要求发你看看,你还决心要做的话,再联系我。”徐颂年妥协叹了口气,很快把信息发了过来。
虽然钟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要求时还是惊了下。
也难怪他招不到合格的钟点工,这一般人干活难免会有疏漏,能把他这么多条要求次次做到完美的确不容易。
特别是他连牙刷的摆放角度、书籍的排列顺序都作出了规定。
但这对擅长记忆和捕捉各种细节的她来说,算不上多高的难度。
于是第二天,钟吟直接去了徐颂年的万事屋,让他帮忙插进钟点工面试的同时,再制作一份假的身份背调。
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偏远农村出身,需要自己打工赚学费和为妈妈治病医疗费的清贫女研究生形象。
“编造妈妈生病这条,是不是对你妈不太友好?”徐颂年不太确定掀起眼帘。
“不要紧,她从来也没对我友好过。”钟吟冷笑了下。
她还记得自己六岁时,她妈说好带她去游乐场玩,结果只是拿她当幌子出门跟男人约会,后面甚至把她忘在了旋转木马边上,导致她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亏得有好心路人经过,她眼疾手快地扑向了对方,才得以摆脱危险。
这事她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她爸和徐颂年。
起初是担心说了会暴露她妈幽会男人的事,让她爸妈岌岌可危的婚姻彻底破裂。
后来她爸妈终究是离婚后,她又觉得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因为有些伤害,诉说了也无法被抹平。
“……”徐颂年无言凝了她几秒,最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帮她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家庭背景-
去易忱家面试的那天下午,钟吟精心为自己贫穷的形象做足了准备。
出门前她又看了眼镜中穿着宽大廉价卫衣,做旧运动裤,晒得泛黄帆布鞋的自己。
迟疑片刻后,又将散落在肩上柔顺的长发,用最简单的黑色皮圈绑起,扎了个朴素的马尾在脑后。
才拿上从二手网上收来的低端智能手机,背上前几天超市搞活动送的帆布袋,走出了家门。
为了不露出任何的破绽,她甚至没有直接从别墅区里走去他家。
而是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营造出了她是从地铁站走到别墅区正门的情形。
只是在花园别墅等待她的,并不是易忱,而是他的助理林深。
钟吟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就修订好了原本的计划,在林深为她简单介绍过别墅的情况后,佯装担忧地问:“那易先生今天几点回来呀?我担心自己打扫得不够快,会叨扰到他。”
“8点左右,时间足够充裕,你不用担心,按着要求慢慢做就好。”林深看了看略显惶恐的钟吟,安慰似地笑了笑。
他调查过她的背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勤工俭学地读研挺不容易的,还要帮生病的妈妈筹集医疗费,所以能帮她的地方他还是想帮她一把。
“谢谢林先生,我会努力做好的。”钟吟乖巧点了点头,浓密长睫轻扇,纤纤素手将垂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别到了耳后。
“不客气。”林深顿了下,又看了眼她楚楚可人的清纯小脸,干脆将手机号报给了她,“如果过程中还有什么不明白地方,你可以再电话问我。”
“林先生您人真的太好了!”钟吟一脸感激地记了下来。
“我也是头疼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你如果能顺利入职,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林深笑着摆了摆手,又嘱咐她说,“等别墅打扫完,你带上房门离开就可以了,门会自动锁。”
“明白!”钟吟低眉顺目,恭敬欠了欠身。
直到林深离开后,她才直起腰,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唇角勾起了一个浅笑。
搞定了他的助理,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吧,看来她伪装的这个身份背景还是好用的。
接下来,她只需做好打扫工作,静静等待易忱归来就可以了。
之前他计划要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时间点,主动认识她,今天好像就是一个好时机。
他从没有这样认真严谨地措辞过,他想要告诉钟吟,一次考试不能代表所有,更不是一锤定音,这只是一个太过微不足道的战斗了,她执那样锋利的刀枪,以后自有更大的战场要赴。
如果如果她希望有人和她一起战斗,那他也愿意放弃这个火箭班的资格。
不是冲动,他只是想向她证明,这没什么大不了。
年轻的心总是广阔,能装下旷远天地,山川湖海,所有事情跳出来看,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
日光一点点落下。
易忱借着最后一抹余晖,把数学卷子重新做了一遍,顺便把每道题的关键步骤都列了出来,如果钟吟需要,他可以帮忙订正错题集。
现在,只要等待钟吟下楼。
你好,钟吟。
我是易忱。
我们之前见过,很多次
易忱有些担心,这些被他记在心里的“偶遇”,或许根本没有引起钟吟的留意,在她眼里,他大概率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普通同学。
她可能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
但,还是想试一试。
等等,再等等。易忱不自觉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绳,频繁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天幕已经黑下去了。
她还在哭吗?这时候上楼,会不会太无礼?会不会让她太尴尬?
客人越来越少,店里播着舒缓的轻音乐,易忱走到楼梯处,又停住了脚步,他听到楼上自助饮料机器掉落冰块的声响,还有机械人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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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忱抬头,略微疑惑。
也是在同一时刻,有人影出现在楼梯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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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转身,回到座位,重新拿起了书。
“你”直到女生从他面前经过,易忱下意识起身。
默念过无数次的开场白就在喉头,最终没说出口,因为钟吟脚步飞快,手依然遮在脸旁,分明就是刻意躲避。
只一步之遥。
偏偏这一步之遥里的犹豫最为致命。
易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他想,天已经晚了,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他想送她回家,可店门被钟吟推开,他紧随其上掌住了那扇玻璃门的同时,看到门外有人。
“外公!”钟吟跑向那位老人。
“走吧钟钟。”外公接过钟吟的书包,往钟吟身后望了一眼,穿着同样校服的男孩子正看向这里。
“是你认识的同学吗?钟钟?不打个招呼?”易忱听到那老人这样问。
握着金属门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像是等待一枚即将升空的焰火。
“啊?我没和同学一起啊。”
钟吟没有回头,却给出无比笃定的答案,她挽住老人的手臂,像是根本不屑驻足,
“不认识,只有我一个人,走吧外公。”
砰。
焰火被点燃,攀上夜空,易忱没有看见绚丽的图案,只听见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巨响。
消散之后,只剩寂寥。
“你们还不走?”易忱看向室友。
林弈年默了下,随后看向钟吟,“你呢?是要留这里吗?”
他这突然的发问,让一众人都懵了一懵,易忱缓缓侧头,看向她。
钟吟明白了林弈年的意思——在赛前,他就说赛后有话要和她说。
“我…”她吞吐了一下,“顾阿姨要来,我走了不太合适。”
林弈年笑了笑,“好,那我们先走了。”
他声音依旧温润,没给人任何压力,钟吟却愧疚得不行,目送几人离开。
一转头,易忱视线正凝在她面上。他瞳孔很黑,直勾勾盯人时,有种摄人的压迫感。
钟吟莫名:“怎么了?”
“看来你俩还有不少话要讲,”易忱漫不经心地用脚碾着地面,“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第22章第22章
他语气阴阳怪气的。
钟吟本来就没消气,这会更是懒得费心和他周旋,索性没吭声。
熟不知她这表现在人眼里,就像是默认,易忱盯着她,忽而偏过头冷笑:“你们还真有话要说。”
他一直揪着这个不放,钟吟突然变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开口:“我不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所以还是林弈年找的你?”
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钟吟有些恼了:“你很在意吗?”
易忱顿时炸开,条件反射一样:“关我什么事?”
五一假期前,钟吟接到了林深的电话,告知她易忱这五天都不在江城,她只需在他回来前一天去打扫下,而且工资按平时的三倍结算,所以她也可以好好休个假了。
“我知道了。”钟吟轻顿了下,尽量让自己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雀跃的感激,“多谢林先生。”
“没事。”林深宽慰笑了笑,关怀问她,“你五一不回老家吗?”
“……不回,我还有别的兼职要做。”钟吟飞速运转大脑,扯了个理由。
“那真是不容易。”林深深表同情地顿了下,“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我妈……还好,病情暂时稳定住了。”钟吟心虚抿了抿唇,怕他再继续问下,赶忙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不过,林深这人确实挺好的,心地善良又富有同情心。
不像他那个笑面虎的老板,只有表面上的温润与随和,骨子里盛满了傲慢与冷漠。
钟吟放下手机,走到了落地窗前。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那栋临江别墅还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易忱是不是今晚已经离开了江城。
她本以为五一期间她至少能见他个两次,谁知道她不仅见不到他,还要白去给他打扫一天的卫生。
虽说有三倍的工资吧,但她真的不需要这份钱啊!
如果不是担心别人做不好砸了她的工作,她那天简直想再雇个人替她去打扫。
钟吟轻叹了口气,盯着那黑魆魆的别墅看了片刻,才心情郁闷地拉上了窗帘。
林深挂了电话,走回了VIP候机室。
“小易总,去北城的航班要起飞了。”
“嗯。”易忱最后扫了眼屏幕上的财报数据,才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站起了身,“人通知到了?”
“通知到了。”林深点了点头,又补充说,“她好像还挺开心的。”
“是么?”易忱动作微微顿了下,偏头看了他一眼。
“感觉是,毕竟有三倍工资。”林深笑了笑。
“看来钱对她来说更重要。”易忱淡淡评价了句。
“……”林深微微怔了下,还没弄清他话里比较的是什么,就见他迈开长腿,高大身影向着登机口走去了-
假期第一天,宋今禾就从学校跑来了钟吟家。
“来,给我抛个媚眼。”她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拍了拍钟吟的肩膀,一副调戏小姑娘的大爷模样。
“……神经啊。”钟吟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在帮你找问题嘛!你总得给我重现下你是如何撩易忱的。”宋今禾正色道。
“哦。”钟吟抿了抿唇,垂眸回忆了片刻,才掀起眼皮,不太自然地朝她眨了下。
没太看出她在抛媚眼的宋今禾不解歪了歪脑袋:“你抛了吗?”
“抛了啊。”钟吟又努力地大幅度眨了眨眼。
结果宋今禾噗嗤一下笑出声:“对不起,你这个媚眼抛得,真的不太行,怪不得他会给你眼药水。”
“……”钟吟表情僵了下,缓缓问,“有那么夸张吗?笑成这样。”
“总之怪怪的。”宋今禾压了压笑,亲自给她示范起了正确的抛媚眼方式,“就是你眼睛应该这样眨,一定要注意控制幅度,眼神也很重要,要有勾人的魅惑感,不要呆呆的。”
“怎么才能有勾人的魅惑感?”钟吟迷茫蹙了蹙眉。
“就是……”宋今禾顿了下,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能说,“你多跟着模仿练习下,应该就可以找到感觉。”
“我之前也没少练习。”钟吟惨淡笑了下,自暴自弃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啊,我觉得我真的不是这块料,掌握不了这么抽象的技巧。”
宋今禾拧着眉头想了想:“你要不试试为他做点什么?”
“做什么?”
“就是可以博得他好感的事情,你想想他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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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喜欢些什么,你可以投其所好。”宋今禾解释道。
“哦。”钟吟顿了下,直接起身去拿来了记录着易忱各种信息的笔记本,快速翻了翻,“他喜欢看书,喜欢养乌龟,喜欢……”
“等等,他还养乌龟了?”宋今禾有些意外道。
“嗯,叫什么金钱龟。他还在院子里专门弄了个养龟的水池,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那只乌龟的。”钟吟点点头。
“我好像听说过这种乌龟,挺多老总都爱养的,聚财。”宋今禾回忆道。
“我猜也是。”钟吟笑了笑,“不过那乌龟长得挺呆萌可爱的,我也有点想养。”
“可以啊!乌龟应该很好养的,我来看看网上有没有卖。”行动派的宋今禾立马掏出了手机,帮她搜索了下。
结果一圈店铺看下来,似乎没有什么靠谱的卖家。
评价里经常会出现“骗子”“根本不是金钱龟”这样的字眼。
“难道这还是什么稀有物种……”钟吟凑上去看了看宋今禾的手机屏幕,“你要不点开标价4000多那个看看?”
“4000多买个乌龟,是不是有点冤。”宋今禾不太确定地点了开来。
“确实有点。”钟吟赞同点了点头,又自己手机搜了下关于金钱龟的介绍,发现这龟还有不同的品种,而网上卖的基本都是广东种,通体偏金黄色。
钟吟对照着不同品种的照片往下翻了翻,终于看到了易忱养的那种。
“我靠!他养的是越南金钱龟,一般要几十万。”钟吟瞪圆了眼睛,往下读道,“而且龟壳底部的米字越清晰越贵,最高可以卖到上百万……”
“啊?”宋今禾也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下,钟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可当不了这冤大种。”
“确实离谱。”宋今禾嘴角抽了抽。
“好了,回归正题。”钟吟重新拿起了笔记本,继续念道,“他还喜欢喝咖啡,但不喜欢加糖……”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加糖?”宋今禾又打断了她。
“因为他家咖啡机旁边都没有糖包。”
“那他会加奶吗?”
“会,我每次去都会帮他换新鲜的牛奶。”
“那我想到了一件你能做的事!”宋今禾眼睛倏地亮起,快速翻了翻手机,将一个咖啡拉花的视频怼到了她的面前,“就是这个!”
“这……看上去有点难啊。”钟吟眉头轻蹙地看了看视频里完美拉出的玫瑰花。
“但这个有具体的教学步骤,你只要跟着多练习就可以了,你家不是也有咖啡机嘛。”宋今禾鼓励她道。
“有是有,但这短时间也练不到这么完美吧。”钟吟迟疑道。
“不需要完美啊!重要的是你为他拉这朵玫瑰花的心意!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女人为他做这样浪漫的事情。”
“哦。”钟吟又重新看了遍视频,才抿唇说,“那我试试吧,刚好他这几天都不在江城,我也有时间练习。”
“加油!我不信他还能对你这样心灵手巧的美少女无动于衷!”宋今禾胸有成竹地笑道-
与此同时,北城壹号院别墅。
身姿挺拔立在窗前接电话的易忱微微打了个喷嚏。
“阿忱,别在窗口站着了,小心着凉,北城比江城温度低多了。”正在一旁插花的周玉玲,温婉抬眸提醒他道。
她年过四十,保养极好,眼尾只有淡淡的细纹,乌黑长发盘起,一袭淡雅素色的旗袍,却依旧光彩照人。
“多谢提醒,周姨。”易忱温淡笑了笑,挂了电话,走进了屋。
“你别嫌我啰嗦就行,我看你就穿个单薄的衬衫,回北城也不知道多带件外套,你要冷就去你弟房间找件外套,你兄弟俩身形也差不太多。”周玉玲柔声细语地絮叨道,倒也真像个实打实关心他的继母。
“怎么会嫌您呢。”易忱牵了牵嘴角,“有人挂记还不好。”
“那你以后可要多回回家,别总忙江城那边的工作。”周玉玲笑说。
“嗯,我争取。”易忱嗓音清雅应了声,“但我刚刚又接了个应酬,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
“哎,你这回家也不休息。”周玉玲无奈叹了口气,“我就说你爸不该在你刚接手公司,就给你安排这么多活。”
易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走出家门,他唇边的笑意就散了去。
温润的英俊脸庞也多了几分清冷。
将暗未暗的天色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姿,衬得他气质有种难以言喻的颓懒与疏离。
多回回家?
这里才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早在他母亲躺进医院的那一刻就散了-
为了练习拉花,又不愿浪费,钟吟这一周喝的咖啡数量快赶上她过去一个月的量了。
半夜躺在床上,她都觉得自己心脏在亢奋跳动着。
简直可以起来去跑个八百米。
所幸假期结束后,她终于能拉出一朵像模像样的玫瑰花了。
保险起见,她还是先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宋今禾:「这样的水平行吗?」
很快宋今禾就回她道:「我觉得行!」
钟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短期内是不想再喝咖啡了,快吐了」
宋今禾:「哈哈哈哈哈,你这恋爱小说写得也太难了」
钟吟:「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来着」
宋今禾:「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钟吟:「暂时还没感受出来」
宋今禾:「……等他上钩了,你就能感受出来了」
虽然钟吟对此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她现在也找不到其他获取灵感的方法。
只能将撩易忱的计划继续下去。
但不知道易忱是在离开江城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还是说她上一次的打扫哪里没有做到位,钟吟再见到他时,总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前更加清冷与疏离了。
虽说他之前对她也称不上热情,但起码她和他搭话求他帮忙时,他都会温润笑笑,给予她些许的回应。
可现在,钟吟才尝试和他聊了没两句,就被他不着痕迹地打断了。
见状,她也没再多言。
直到瞥见易忱淡淡起身,走去了放着咖啡机的岛台。
他背对着她,宽肩窄腰,橙黄的光线洒在他乌黑的发梢,衬得他气质暖了了几分。
钟吟抿了抿唇,眼底踌躇了片刻后,鼓起勇气重新和他搭话:“易先生,您是要喝咖啡么?”
易忱动作轻滞了下,回头轻睨了她一眼,语气淡若云烟:“嗯。”
“那我帮您做咖啡吧!”钟吟长睫上下扇了扇,嗓音轻颤。
“你还会做咖啡?”易忱轻挑了下眉梢。
“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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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馆打过工。”钟吟心虚笑了笑。
“哦。”
易忱狭长眼尾轻眯了下,低沉嗓音幽幽道:
“那怎么今晚才想起给我做咖啡?”
发出去后,很快有人评论。
史安安:[啊啊啊我也想吃!]
郭陶:[哎呀,明天就去喝]
郑宝妮:[一起一起]
甚至还有林弈年:[这是三食堂门口的那家铺子吗?]
钟吟弯起眼,边走边回复:[对,你尝过吗?]
林弈年:[这家老板也是沪市人,你应该会喜欢]
第23章第23章
钟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倒是陈叔奇怪他的举止,“小忱啊,后座坐得更舒服。”
易忱看向窗外,一副冥顽不灵的态度:“我想坐哪就坐哪。”
陈叔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狗脾气,摇摇头,笑着发动车子。
钟吟没空理会他的别扭,低头给史安安说了自己有事先离开的消息,后者状态看起来很放松,干脆地回了句好。
轿车启动。窗外的景色纷繁变化,钟吟若有所思地往外看。
她从小在沪市长大,对京市的记忆还停留在艺考的匆匆几面里,入学到现在,还只去过几次商圈。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依然陌生。易忱穿了件灰色的休闲衬衫,身姿欣长挺拔,清隽优雅。
栅栏门顶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黑沉的短发,衬得他五官深邃,格外俊朗。
他幽幽打量了她一眼,漆黑眼底藏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戏谑与拷问。
钟吟整个人僵了下,有些慌乱地按掉手中的视频,眼神飘忽道:“没,没什么……只是我朋友发我的视频。”
“内容一定很有趣吧,能让你站在门口看得这么入神。”他轻挑了下眉梢,唇角浮起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也不是……”钟吟轻咽了下喉咙,努力压了压砰砰直跳的心脏,尽量自然地解释,“这不还没到您规定的打扫时间嘛,我怕提前进去会打扰到您,所以就先在门口站会儿。”
“还挺懂事?”他声音淡淡,说不上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
“……不然我怕您解雇我。”钟吟抿了抿唇,快速回想了下视频里的教学,浓密长睫往上一掀,眼尾月牙似地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魅惑的笑容。
易忱阒黑眸光在她略显做作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帮她解锁了院落的栅栏门:“进来打扫吧。”
“谢谢易先生。”钟吟倏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抬脚跟着他往里院走去。
月亮渐升,光线柔和,洒在了他宽阔的肩头,给他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亮。
她这才注意到他散漫垂在身侧的手上,戴了副一次性塑料手套,上面隐约沾了点红色水渍,好像是残留的血水,衬得他皮肤有种病态的冷白。
钟吟顿时神经一紧,脑海中闪过了七八种犯罪现场的可能性,刚缓下来的心跳瞬间又提了速。
虽说她已经默默给他安上了魔王的名号,但他不会真的变态到去杀人吧!
那他手上的血水是怎么一回事?
她甚至都能嗅到微妙的血腥味了!
钟吟心慌意乱地推理着,隐约又听到一旁竹林环绕的水池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还有人在,不禁心跳一晃,脚下台阶也踩了空。
“啊……”钟吟趔趄了下,差点没扑到前方男人高大挺拔的后背上。
“……”
易忱闻声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了头,轻挑了下眉梢。
似乎在质疑她故技重施,又想往他身上贴。
钟吟赶忙稳住身子,讪讪笑了下,飞速运转大脑:“抱歉易先生,我刚刚听到水池那边有什么声音,以为是野猫吓了一跳,没看清脚下的台阶。”
“这附近没有野猫。”易忱幽幽开口。
听到他否认的钟吟不禁心脏缩紧了几分,背后冷汗直冒地想他不会真的把什么人丢在水池里吧!
她明明是来找恋爱小说灵感,不是来找悬疑小说灵感的!
“那,那可能是我听错了……”钟吟紧张抿了抿唇,小脸也白了几分。
见状,易忱不由轻笑了声,清雅嗓音悠悠:“怕什么?”
他越是这样笑得人畜无害,她越觉得心慌,甚至都开始盘算起该如何逃命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他不咸不淡补了句:“只是我养的乌龟。”
“……”钟吟愣了愣,猛然理顺了一切,“所以您刚才是在院子里喂乌龟吗?”
“嗯。”易忱微微颔了颔首,修长手指摘掉了手上的塑料手套,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没想到您还会养乌龟,有点意外。”钟吟尬笑了下,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脑补感到荒谬。
她一定是之前犯罪推理小说写太多了,魔怔了。
不过他这乌龟待遇可真好啊,他肯定是直接喂了生骨肉,所以手套上才沾了血水。
“不掉毛,不吵人,好养活,不算是让人意外的宠物吧?”易忱笑了笑。
“确实……挺适合您的。”钟吟不禁又往水池那边瞄了瞄。
“想看看吗?”捕捉到她好奇眼神的易忱淡淡问。
“可以吗?”钟吟有些意外地将视线移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竟然主动邀请她看乌龟?
是不是说明她今天这身打扮加进门时那个魅惑的笑容是有用的!
“当然。”易忱轻顿了下,“带你认识下,如果我晚归,你还能帮我喂一喂。”
“……”钟吟激动的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嘴角微微抽了抽,“我知道了。”
绕过郁郁葱葱的竹林,钟吟看到了懒懒趴在水池岸边的乌龟。
个头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大,但龟壳不是她在花鸟鱼市上常见的那种黄绿花色,而是偏红色的,还带了三条黑色纵纹。
她不禁好奇问:“易先生,这是什么龟?”
“金钱龟。”易忱淡淡回道。
这名字……怕不是养来聚财的吧!
钟吟心中吐槽了句,蹲下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乌龟脑袋是橄榄色的,面红耳赤,眼睛圆圆,一动不动和她对视着,有种莫名沙雕的萌感在。
“好可爱啊!”她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角,扭过头,楚楚可怜望了望身后的男人,“可以摸吗?”
“不可以。”易忱微笑道。
“……”
切,一个宠物乌龟都不让摸。
她也不稀罕,反正可以自己买。
钟吟压了压心底的吐槽,乖巧问:“那我喂食时需要注意什么吗?”
“一次不要喂太多,放在岸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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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往它口中送。”
“那生骨肉放在了哪?”
“……”易忱眸光在她脸上轻顿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钟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提生骨肉这个字眼。
一来他没说要给乌龟喂什么样的食物。
二来生骨肉这样专业又偏贵的宠物饲养名词,她理论上不该知道。
钟吟神经紧了下,赶忙补救说:“我大学室友,家里有养乌龟,听她说都是喂什么生骨肉……”
“她家养的是?”易忱漆黑瞳眸轻眯了下。
“巴,巴西龟。”她胡诌了个最常见的品种。
好在易忱没再追问她更多细节,只淡淡告诉了她家里生骨肉的存放位置。
看乌龟的小插曲过后,钟吟进屋开始了打扫。
易忱还是如往常一样,散漫搭着长腿,眉骨低垂,安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想着要再试试视频教的眼神撩人大法,钟吟在打扫时,刻意从他附近经过了好几次。
但他无动于衷地翻着手里的书页,甚至都没抬眸给过她一个眼神。
完全把她视作了空气。
他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制造出更多动静引起他的注意。
只能时不时地瞄他一眼,看他有没有读完手里的书。
或许是她带着幽怨的眼神瞄他瞄得太过频繁,易忱冷不丁地掀起了薄薄的眼皮,浅浅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瞳幽黑,眸底映着点光亮,像渐融的春雪,虽不至冻骨,却还是凉意袭人。
和他视线交汇的瞬间,钟吟心跳就不争气地晃了下。
但她很快稳住了节奏,开始抓住机会拗视频里学到的魅惑眼神。
她轻轻垂了下眼,长睫不太自然地扇了扇。
然后缓缓抬起,带着她自认为到位的情绪,深深睨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看到他唇角轻勾了下,清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难辨的笑意。
管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的。
至少他笑了。
钟吟给自己打了针安慰剂,又努力挤了挤眼睛,想再趁热打铁地朝他抛个媚眼。
结果却听他语气悠悠,似笑非笑问:“怎么?眼睛不舒服么?”
“……”钟吟嘴角一抽,差点没当场骂人。
表情复杂变换了下,才尴尬低头搓了搓眼睛,掩饰说:“有点难受。”
“电视柜最左边抽屉里,有没开封的眼药水,拿去滴一滴吧,以后多注意用眼卫生,少看点没必要看的。”易忱轻笑道,字里行间的好像真的在关心她。
但她分明在他清润的嗓音里听出了几分戏谑与嘲弄。
而且什么叫少看点没必要看的?
难道之前在门口,他看到了她视频里的内容?!
靠!这也太尴尬了吧!
钟吟心中一惊,脸也跟着烫了烫。
可她当时视频关得还挺快的,他怎么可能来得及看。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
钟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但她依然不敢直视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唯唯诺诺应了声:“多谢易先生关心。”
易忱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在她落荒而逃去找眼药水的时候,轻瞥了眼她烧红的侧脸,宛如新摘的玫瑰一般娇艳欲滴。
见多了处心积虑想要撩他的女生,她这样站在他家门口临时抱佛脚看视频的,倒显得有些突兀。
而且她这专注到都没发现他已经在门后伫了半天的佛脚抱得也不精。
无论是笑容还是眼神都矫揉造作得让人想发笑。
他本以为有了上次的提醒,她会知难而退,安分守己地保住自己的工作。
不曾想她只是换了个花样重来,似乎也不是很担心被他开除。
不知道她是没懂他的意思,还是自信没人能替代她。
不过他现在也不关心她是如何想的,毕竟看她又聪明又笨拙地接近他,还挺有趣的。
算个不错的消遣。
易忱轻牵了下唇角,垂首敛眸,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
电视柜前,仰着脸准备往自己毫无毛病的眼睛里滴眼药水的钟吟真的有点怀疑人生。
她刚才的媚眼抛得有那么差劲么?
怎么会被他当成眼睛不舒服!
她感觉自己模仿得还挺到位的啊!
难道她今天又要以失败告终了?
钟吟轻咬了下唇,不死心瞄了眼又在气定神闲看书的易忱。
忽然想到撩汉视频里还提到说,可以适当麻烦下男人,拉近互动,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顿时又心生一计地抖了下手,让眼药水落在了眼眶之外。
然后泪眼汪汪望向了沙发上的男人:“不好意思易先生,我自己不太会滴眼药水,您能帮我一下吗?”
闻言,易忱缓缓抬起眼帘,墨眸幽深睨她。
钟吟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眼药水瓶,努力撑着水光流转的眸,可怜楚楚和他对视。
安静的客厅里,只能听到墙上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钟吟下意识数着那时间,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要死。
在她眼睛酸胀,表情扭曲,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易忱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嗓音清雅,带了点玩味:“好,过来。”
易忱的家看起来很远,车往西边一路行驶,进了西二环。
钟吟曾听过京市“东富西贵”的说法,她张望着周围低调神秘的建筑,某种猜测隐隐浮现——易忱的家境,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陈叔将车停在一个不算很大的两层独栋小楼前。从外观看,不算浮华,甚至因年数不短,墙壁还有些陈旧。
“下车。”易忱哐当拉开车门,另手插兜,耷拉着眼皮,困倦地看着她。
钟吟讷讷哦了声。
她忽然有些紧张。
眼看着易忱就要去开门,她来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有什么话,”易忱眼神闲闲停在她拉住他衣袖的手指,慢腾腾道,“需要拉着我的手讲?”
钟吟顾不上和他扯皮,“我忘记问了,你家今天有哪些人啊?”
易忱打了个哈欠:“我爸、我妈。”
“易池那老——”他顿了下,“大概也在。”
“那你爸爸他,”钟吟表情纠结,半晌才翻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严肃吗?”
第24章第24章
听罢,易忱一挑眉,俯身凑近,两人距离拉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意味深长的笑,“见我爸,你很紧张?”
钟吟装作看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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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易叔叔,还是不希望出什么错惹他不高兴。”
他抱臂靠回去,“你管他高不高兴做什么?”
钟吟唇角抽了下,还没说话,又听他边按门铃,边闲闲道:“讨好他不如讨好我。”
钟吟:“……”
问他也是白问。
陈叔将礼品盒从后备箱拿来,钟吟道了谢。在易忱按下第三声门铃时,门从内被打开。
眼前男人一笑,钟吟内心的尴尬值又飙升了好几分,耳尖也不可避免地染了粉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足无措地捏着门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见状,易忱极有教养地压了压唇边溢出的笑,嗓音温润道:“没事,这门把本来就有点松了,我正准备找人来修。”
“哦,这样。”钟吟木讷点点头,局促举了举手中的门把,“那这个……”
“给我吧。”易忱绅士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真的很抱歉。”钟吟心情复杂地递出门把,指尖下意识和他宽大的掌心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罢了罢了。
她也不会签这钟点工的合同再来他家,拧掉他一个门把也没啥大不了的。
而且她这个恋爱小说取材计划,本身也不是那么靠谱。
不过是她卡文到崩溃时乱抓的一根救命稻草。
钟吟自我安慰地推开别墅的房门,深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挺直了后背。
易忱握着门把,浅浅抬眸睨了眼她被宽大卫衣衬得瘦小却挺拔倔强的背影。
眸光微微闪动了下,薄唇轻启,叫住了她。
钟吟脚步一顿,回头便撞入了男人漆黑幽邃的眸。
春夜微寒的风扬起了她耳边掉落的碎发,她形单影只站在他昏暗的院落里。
夜幕藏住了她懒得再演的糟糕情绪,她也看不清他背着光的脸。
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轮廓,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两人安静对视了片刻,易忱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嗓音温淡道:“我好歹也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总不能放任学生翘课,所以你还是晚上来打扫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易忱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但对钟吟来说,她这大半天总算没白忙活。
她赶忙调整了下表情,纤长的眼睫上下扇了扇,一双美目清凌凌望着他,嗓音轻软感激道:“易先生,太感谢您的照顾了。我一定会在打扫时尽量保持安静,努力不打扰到您休息的。”
“不客气。”易忱淡淡回了句,语气里透着些疏离,似乎在告诉她,他对她的照顾也就仅此而已了,她不要再想着从他那里获取点什么。
说完,他便敛眸关上了房门。
姿态高得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对流浪小狗的施舍。
钟吟不由轻啧了声,秀眉也跟着蹙了蹙。
一回家,她就翻开笔记本,果断划掉“目标富有同情心和耐心,性格温和”的推断,改成了:
目标同情心和耐心有限,性格外温内冷,难以捉摸。
然后又在后面添加起了她打扫时获得的新发现:
目标只喝一个牌子的矿泉水
目标书架上金融管理类书籍居多,但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探案系列,喜欢推理小说?
目标似乎记忆力很好,擅长认人
……
一条条总结完毕后,她才合上笔记本,去浴室好好泡澡放松了下。
然而等隔天签好合同,正式去易忱家上岗的时候,钟吟才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撩男人。
虽然易忱就一身休闲家居服,长腿轻搭,姿态闲适地靠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
但她似乎除了在拖到他脚边说一句“抱歉易先生,借过下”以外,就无法再跟他进行任何的交流互动。
特别是这男人不讲话的时候,还会给人一种强烈疏离的冷漠感,仿佛有种天然的屏障笼在了他的四周,让人难以接近。
即便他衣线柔软的浅色亚麻家居服,已经极大弱化了他衬衫西装时高高在上的霸总形象,但还是抹不掉他骨子里的清冷。
钟吟不禁头疼握了握拖把,垂着头偷瞄了眼他手上的书,心想她要不然借着书的话题来跟他搭个讪。
但他在看的,是她一窍不通的经济类书籍,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而且他修长手指缓慢翻动着书页,如墨眉眼幽黑沉静,似乎看得非常投入,她突兀打断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她之前光想着如何创造接近他的机会,完全没想过接近他之后要做些什么。
就像她构思恋爱小说时一样,她只能为男女主想出一系列巧妙的相遇,却不知道相遇后的两人该如何进行拉扯碰撞。
想到这,钟吟不自觉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客厅里太过安静,也或许是易忱的书看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投入。
总之,她叹息声刚落下,她就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撩起了薄薄的眼皮,微冷眸光轻轻扫向了她。
“……”钟吟心脏一紧,脑子卡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我刚才在想论文的事,没忍住叹了口气,抱歉吵到您了。”
“没事。”易忱温和笑笑,但漆黑眸底却没几分笑意,清雅嗓音也像是春溪里未融的冰雪,“书房打扫好了么?”
“打扫好了。”钟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看他清冷眉眼低敛,骨节分明的手合上了书,高大身躯从沙发上拔起,懒得再同她多言一个字,迈开长腿走去了书房。
看着他无情关起的房门,钟吟嘴角抽了抽。
这哪里是没事啊!
他分明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她的嫌弃-
首战失败后,钟吟不得不把自己真去应聘钟点工的事告诉了宋今禾。
她原本不想提,是觉得有些打脸,毕竟她还嘲笑过她这建议太离谱。
但如今再不去求助下她身边唯一有着丰富感情经验的宋今禾,她怕是只能在易忱那里收获纯正的钟点工的体验。
果然宋今禾在听到她的汇报后,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好奇问她:“那总裁多大年纪,长啥样啊?”
“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二十六七岁?长得……”钟吟回忆了下易忱的脸,脑海中闪过了他那双漂亮到惑人的眼睛和深潭似幽邃的眸,随即脱口而出,“挺帅的。”
“我靠,真的假的?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帅这个字眼!”宋今禾震惊道。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我只是客观评价了下。”钟吟轻抿了下唇。
“至于,太至于了。”宋今禾顿了几秒,问她,“你觉得徐颂年帅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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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徐颂年这种大帅哥给你看,你都没什么感觉。”
钟吟仔细想了想,觉得她看不出徐颂年帅,只是因为她看他太久了,所以失去了客观的判断能力。
然而宋今禾立马否认说,她过去分享给她的许多帅哥照片,她也都说一般般。
“所以你能不能下次打扫时给我偷拍张照片啊,我想看看你口里的帅哥有多么惊为天人。”宋今禾一脸期待地眨了眨眼。
“……我是来咨询你如何撩男人的,不是来和你讨论帅哥的。”钟吟无奈觑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好奇嘛!”宋今禾嘿嘿笑了笑,才正色道,“那你先和我说说他的性格,我帮你对症下药地想想对策。”
于是钟吟将她整理的关于易忱各种信息的笔记递给了她。
宋今禾低头翻了翻她的笔记本,缓缓抬起了眼:“你这笔记详细的,仿佛是去设计犯罪的……”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至少靠着这些信息,成功应聘上了他家的钟点工,还让他为我更改了上门打扫的时间。”钟吟耸了耸肩,简单和她复述了下面试那天的经过。
“你这不是挺会的嘛!还要我指导什么?”宋今禾笑道。
“有么?可我真去他家打扫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要再做些什么了。”钟吟不解蹙了蹙眉。
“继续做类似的事情呀!既然他会为你改时间,说明他吃你坚强小白花的这一套,所以你可以在打扫时制造点意外,受点小伤什么的,他自然会再上你的钩。”宋今禾为她解答道。
“哦。”钟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忧问,“这能行得通吗?”
“一定没问题,你本来长相就是清纯挂的,最适合走这样的路线撩男人。”宋今禾鼓励她道。
“那我要先和他表个白么?”
“当然不用!男人是靠钓的,不是靠追的。而且你没听说一句话么?表白是胜利时吹响的号角,不是发起进攻时的冲锋号。”宋今禾顿了顿,表情迟疑了下,“不过……”
“什么?”
“没什么,你就按我说的做,肯定能获得些灵感的!”宋今禾笑了笑。
她本来想提醒钟吟,千万别在撩男人的过程中投入真感情,把自己给搭进去。
但转念一想,钟吟可谓是她见过最理性、最对男人没兴趣的一个人。
她根本没必要提这多余的醒,给她加油就足够了-
有了宋今禾的提点,钟吟再去易忱家时就胸有成竹了许多。
但今天,易忱似乎工作很忙,迟迟都没有回来。
钟吟只能老老实实地打扫着空无一人的别墅,又百无聊赖地帮他冰箱里矿泉水,按照生产日期重新排了个序。
要说对细节的追求程度,她似乎比他还要强个几分。
钟吟自嘲式地笑了笑,想起她小时候,为了维护家中虚假的和平,时常会在她妈幽会男人回来时,帮她抹去一切可能会被她爸发现的痕迹。
比如她裙边粘上的青草穗,鞋面落下的细小烟灰,甚至是她脖间若隐若现的红印,她也会若无其事地对她说:妈妈,你头发放下来更好看。
钟吟关上冰箱门,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9点55分。
已经接近她该离去的时间。
看来今天又是无功而返了。
钟吟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忽然听到外面院落门开的声音。
她神经一紧,短暂思索片刻后,抓起抹布,快步走去了书房。
然后踩上他的梯凳,伸着胳膊,努力擦起了他书柜的最顶层。
等听到他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她假装慌乱地跳下了梯凳,脚腕也跟着扭了下,口中发出了一声隐忍的轻吟。
目睹这一切的易忱眉心轻蹙了下,沉声说:“慌什么,小心些。”
“易先生,对不起。”钟吟手扶了下书柜,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了他,“我听您助理说,您今天很晚才会回来,所以我想多打扫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没想到您现在就回来了。”
“没事,该打扫的地方都做完了么?”易忱敛了敛眉。
他还是一副商务精英的装扮,面料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被他宽阔的肩撑开,下摆板正没入笔直的西装裤,露出了窄瘦的腰线。
一派风度翩翩,清雅矜贵。
“做完了。”钟吟乖巧点了点头。
“那就抓紧时间回去吧。”易忱五官深邃,倦容淡淡,修长手指松了松领带。
“嗯,抱歉打扰到您了。”钟吟攥着抹布欠了欠身,佯装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