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毁容(二)(2 / 2)

心中似有千万个声音极力狂呼着,不是的!烟儿,影儿!难道风离御对她,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烟儿,烟儿!唤得其实是影儿吗?

三年多了,风离御爱了梅澜影三年多。那她呢?真如同慕容傲所说,她只是替代品?风离御对她百般的温柔,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难道皆是透过她看着别人吗?

烟落疾步奔跑着,全然不顾满头青丝已是晃得散乱。月儿西沉,灰天之上透出些微红色,那一抹红色渐渐与灰色融调起来,红色之中又渐渐透出金色来。

只一会儿,万道金光射穿云层,并着玫瑰红色的朝霞,似给整个皇宫撒下一层碎金。处处都有轻纱似的薄雾荡漾,像是与阳光一道起舞。

天,终于亮了。

今日是他们大婚,却叫她知晓这样残忍的事实。

烟落匆匆跑回朝阳殿,一列宫女正捧着凤袍凤冠站在殿门前等候,见到烟落一脸狼狈地奔来,她们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烟落也不看她们,径自奔至殿中梳妆台前,她一把夺过铜镜,仔细瞧着镜中直喘着粗气的绝色人儿,双眸几乎要瞪出熊熊火焰来。

镜中的女子,因着方才剧烈的奔跑,双颊酡红,似染了一层胭脂。细长柳眉下弯着一弧含水秋眸,真是与梅澜影有三分相似。她从未认真注意过,慕容傲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今竟是愈瞧愈像。

往事一幕幕回映在她眼前,速度之快,如海潮猛烈翻滚,几欲瞬间将她覆没。

所有的真相,当撕裂了一道口子,其余零碎的记忆全部拼凑起来,一点一点,直至串成一线。脉搏的跳动愈来愈急促,她的心已跃至喉口。

烟落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晋都街市上相遇,他瞧见她时,有片刻的错愕,原来是因她的容貌酷似梅澜影。

她想起了,他们每一次缠绵,他忘情又深情的呼唤——烟儿,究竟喊得是“烟儿”,还是“影儿”?

她想起了,司凝霜要她侍寝那夜,梅澜影在醉兰池边落水,是风离御出手相救。她清楚记得,当时他向南走,如果要去醉兰池,应当向西走。而向南走,恰恰是往玉央宫去。原来如此,所有的疑惑顿时解开。那夜风离御本就是去找梅澜影的,会救梅澜影也不奇怪。

她想起了,太子封宴那晚,朦胧错觉中,她总觉着风离御灼热的目光一直瞧着她。可当她看向他,他双眸却无焦距。如今再回想,当时梅澜影坐在她身侧,原来他灼灼而望的,竟是梅澜影!

她想起了,龙苑中梅澜影突然晕过去。风离御立即出现,替梅澜影救治,那手势熟稔,仿佛曾做过数次般。他们早就相识,他自然熟悉梅澜影的病情。有没有可能,他本就跟在梅澜影身后?有没有可能,他让她去寻薄荷草,是为支开她,他好和梅澜影说上几句话?会不会是这样?毕竟,当她寻来薄荷草时,梅澜影早已醒转。当时她便觉得他们软侬细语的样子特别刺眼。

如果,一切都如同她猜想。

那么,她可不可以大胆地做这样一个猜测:祭祖台上,豹子向先皇与梅澜影张狂扑去,风离御推了她一把,不是急于构陷风离澈,他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人?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不,她苦笑着摇一摇头。

他从来都是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如果不是她聪慧,如果不是她狠绝,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却将柔弱的梅澜影纳入羽翼下保护,不忍梅澜影受一点苦痛。

原来,人的命是有贵贱之分的。好命的人可以受到保护,像她这般贱命,只配被人利用!

原来,他要她设计梅澜影,废去梅澜影的封号,原来他只是利用她,他是想与梅澜影长相厮守。她竟然傻傻地为他人做嫁衣!竟然这样蠢!

愈想愈气,烟落将手中铜镜狠狠摔向地面。“哐啷”一声,惊动殿中所有的人,宫女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镜角被摔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如此刻凝滞的气氛。

烟落咬牙,咬得牙根发酸。她可以没有爱,却不能忍受被人利用。她胸中激荡难平,腹中因着激荡隐隐疼痛,仿佛孩子亦是明白她的委屈,为她鸣不平。

她几乎要冷笑出声,她的一片真心皆是错付。她的倾心付出,原不过是给爹爹、哥哥自掘坟墓。她的手段与计谋,原不过是成全他们那一双璧人。

柔弱如梅澜影,需要他的保护。相反,下贱如自己,自然要被他肆意利用。烟落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刻下道道狰狞的血痕。

时候不早,红菱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该梳妆了。”

烟落心中恨得呕血,面上却非常的平静,缓缓道:“本宫一时失手,再去拿面镜子来,本宫要亲自梳妆。”

红菱疑惑地瞧了烟落一眼,“哦”了一声,旋即取来镜子,其他宫女见烟落终于发话,忙将凤冠凤袍呈上来。

烟落拆散头上发髻,淋淋漓漓散下满头及腰的青丝,反手细细挽了朝凤髻,累累簪了一支碧玉鸳鸯长钗,戴上华美艳丽的凤冠,耳上坠了长长的红玛瑙流苏。

瞧着镜中面容苍白的自己,她取过胭脂盒,挑了一点化开拍在脸颊上,浅浅的红好似天边流霞。她执起笔,在眉心仔细描绘了一朵华胜。她的画工极好,只是从不用在自己身上,心中一恨,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胭脂笔已被丢弃在地。

烟落再次望向铜镜,镜中之人一扫黯淡,肤若朝霞映雪,眉若远山青黛,红唇不点而朱,眸中点点明光,如月射寒江。绝美!

表面的光鲜不过是一张面具,寥寥掩盖着她此时晦暗的心情。

容颜可以修饰,那受伤的心呢?还能修复如初吗?

周围,一众宫女垂身跪在两边,恭顺赞道:“娘娘宛若天人!”

真的宛若天人吗?烟落唇角冷嘲一笑,只怕再美那人也是不在乎的。她挥手屏退一众宫女,连红菱都不许在内,一个人端身站在大殿之中。

而风离御步入朝阳殿时,便瞧见烟落正背身站立。

烟落听见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徐转身,看他一眼,她轻轻一笑,如三月枝头盛放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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