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黢黑儿!你可真没辜负一身黑!一心黑!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挺亲啊!哈!”
朱画听着我骂黢黑,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大有幸灾乐祸之势。
“朱画,你也很好啊!先对本大人见死不救,后又对本大人刀兵相向,你比黢黑更可恶!”
看着朱画给我骂的一个字也不敢说,心里别提多痛快。可痛快之后,又望着老爷子的碑,忍不住牙根打颤。
我又重新跪倒在老爷子坟前,拿起刻刀给他刻碑。老爷子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我给他刻碑更不敢疏漏。
朱画与黢黑见我跪下,他们也跟着我跪在一旁。等我终于将老爷子的碑文刻好,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我直愣愣的盯着老爷子的碑,忽然眼见滚出一滴水,我埋头一看,血红的两滴血泪。我是一个无泪人,在老爷子将烧红的官印烙在我背上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的一生。
这一夜,我是在给老爷子刻碑,也在给我自己刻碑。因为从今天起,苏木就是阴曹提点刑狱司提刑官!
只有我成为阴司提刑,我才能把那些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判下地狱!
杀了那蛊师有什么用?害死老爷子的人,我要他们统统不得好死,去地狱忏悔去罢!因此,黢黑说要我继承老爷子的位置,我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要真正的成为阴曹提刑官,第一件事便要到阴间述职,黢黑给我说,今天晚上十二点,让我在杨子河桥头等他。
整整一天,我都坐在杨子河桥头的石凳上发呆。说实话,对于我即将成为阴曹提刑官,我是既兴奋又害怕,我坐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可我觉得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我忐忑不安的等待太阳西沉。但真当太阳落下的那一刹那,我就忽然慌乱起来,一个人在桥上走来走去。
我从未经历过这么漫长的一天,度日如年的感觉。我感觉我仿佛过了一生,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只觉得我快要等得发了疯。
望着天上的一轮眉月,月光清凉无比。河风吹在我身上,我的心就平静下来。
我望着四周,不知甚么时候就起了雾,慢慢的雾气越发的浓烈,四周的树木也看不见了。慢慢的,我连脚下的桥也看不清。
“叮铃!”
一声金铃响,仿佛离我很远很远,又仿佛就在我耳边,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听见这金铃声,浑身就感觉很不舒服,也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种阴沉沉的压抑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脚底一沉,就像忽然被人推入一个深坑。
等我反应过来,我眼前的景象完全就变了样!
我所能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天空是沉沉的黑云,四周没有一点光,灰蒙蒙的一片,这阴沉沉的压迫感,忽然让我感觉有些晕头转向,我就感觉像是晕车一样恶心。
我脚下是一条细长的渡船,说是一条船,倒不如说是一根稍微扁平的烂木头。这烂木头在水面游荡前进,但我却看不见水面有一缕波纹,就像是在冰上滑行一样。
但当我往水底看时,我真给惊出一身冷汗。平静的水面下,密密麻麻满是惨白的人脸,形成一望无际的白斑。那些脸上都有些脱落的皮屑飘着,就像是给福尔马林浸泡过。
我就看着他们,死死的看着他们。我不知道我为甚么要看他们,但我就忍不住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就有非凡的魔力,吸引着我。
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也看着我!两只眼睛漆黑漆黑的,就像两团墨汁一样。
我看见那些脸也跟着我乘的独木舟漂,或许说不是跟着我漂,而是向着我聚集过来。最开始我看那些脸时,只是零零散散的,到现在已经重重叠叠的不知堆了多少层,看得我头皮发麻。
“不能盯着他们看!”
这声音就像是灼热烈阳下一阵清凉的风,我忽然清醒过来,才发现我的脸几乎贴到水面,水里无数张白脸已经浮出水面,几乎就贴着我的脸。
“啊!呀呀!”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一只脚已经踩到水中,一个倒栽葱就要落到水里。幸亏背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背心,给我提溜回来。
我回头一瞧,才看到朱画笑吟吟的盯着我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说道:“大人可要小心了!这黄泉路下可有不少无人供奉的冤魂厉鬼,都是些无头无主的枉死鬼。阴曹不收,六道不管,也不知在这待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您要是跌了下去,奴婢可救不了您啊!”
我眯着眼,傻子一样对她笑了笑:“多谢你了!”
我低头再看着那些脸,他们虽然仍旧围着我的独木舟,可他们仿佛在害怕甚么,只远远的跟着我,不敢靠近。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竟也没有再出现甚么妖魔鬼怪的,和我想象中的黄泉路可一点也不同。
我和朱画这一路上相对无言,如果不是老爷子,我想我一生也不会与她又任何交集,或许老爷子大仇得报,我便与他们再无交集。
其实我心里很奇怪,当我知道我是甚么阴曹提刑官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淡淡的兴奋,就像得到甚么超能力一样。
但对于我来说,我天生是一个喜欢过平淡生活的人。我从不喜欢什么人过度的注意我,成为甚么阴曹提刑官注定是一件麻烦的事。
我答应黢黑成为阴曹提刑,一来是因为这是老爷子的希冀,二来是因为我想为老爷子报仇。可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漫长的一生,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所庆幸的是我能成为阴曹提刑,并将这视为我一生的荣耀。
这一路太过漫长,我站得实在疲倦,正躺着独木舟上,望着沉重的天空。
“到了!”
朱画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站起身来,看见前面黑沉沉的陆地,忽然就觉得冷飕飕,明明没有风,就觉得冻得受不住。
“阴路到了!还受得住罢?”
“当然受得住!大人我纯阳之体,一身正气,怎么会怕区区阴气。”我抖擞精神,拍拍胸脯坚定道。
下了独木舟,便来到鬼门关。
说是鬼门关,不过是两扇大黑门。关前左右各站着十个提着蓝灯笼的白脸人,那些人死气沉沉的,看不到一丝生气,一张脸本就煞白煞白的,在那蓝光灯笼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阴沉恐怖,就像站着十多具尸体一样。
关前搭着一张黑铁长案,端坐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大胖子,相貌奇丑,嘴歪眼斜,仿佛中风了一样。一看着我走过去,头也不抬的问道:猝于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籍贯哪里。
<div align="center">
,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