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在老爷子生前给人刻石雕花的工具,借着三六分酒意,来得山上,老爷子的孤坟旁。
天上弦月高悬,地上露随风走。
我坐在老爷子的新坟前,摸着冰冷的墓碑,胸口沉闷得厉害,喉咙似乎要喀出血来。这一天一夜的骤变,真就像一场噩梦。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老爷子真的就走了。我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墓碑,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我拿起刻刀,一刀一刀的刻画出碑文的轮廓。我跟着老爷子学了两个月的石刻,没想到第一件作品竟是给他刻碑,这真是讽刺!
沙!沙!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乱草被压断的声音,像是甚么人的脚步声,空气中就弥散着淡淡的异香,似乎在哪里闻过。我警惕起来,猛转过身去。
最先看见的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月光暗淡,还看不清她容貌,可她一身火红的旗袍却格外惹人眼。女子身旁,是一个矮小的人影,还看不清是男是女。
我站起身来,正对着她们,下意识的把官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把刻刀握得紧紧的,来者不善,只怕又是有心人。
我的心砰砰乱跳,浑身冷汗又冒出来了,仿佛又预见一场生死大战。待那二人走得近了我才瞧得清楚,下意识的喊了声:“花……”这个猪字,我还没喊出来,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冰冷的刀子,以及那鬼魂一样的身影,冷冰冰的在我耳畔低声说道:“你要再敢喊一句‘花猪’……”
“懂?”
她的声音极轻,极清,极冷!
我没看清她怎么就突然出现。
我听着,整个身体都在这一刹那僵住了。这一刻,我想我的心脏也吓得不敢跳动,我本想回她一句,懂了!可她的刀子压得紧,我怕一说话,我喉咙就给她割漏风了。
我用力往后压着喉咙,压着心跳,头皮一阵阵发麻,背后冷汗就滚滚的冒出来了。
“放肆!怎么敢对大人无礼?”
直到那小孩儿说话,那女子才微微松了刀子,满脸不服气的说道:
“谁让他乱喊,犯了我的忌讳。”
“再者说,是不是大人还两说呢!”
言罢,那女子又拿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指着我的眼珠子,问道:
“懂?”
我小鸡啄米一样的的点了点头,直道懂!懂!懂!可我实在不懂,但看着她月下的脸,似乎懂了。心道,她生得这样好看,怪不得不许我叫她花猪。但一想到花猪这两个字,我的脑海里又显现出一副更生动的画面:一头大水牛一般壮硕的花猪,走起路来迎风摆柳,摇曳生姿!
咦……
忍不住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想到那一身花毛,硕大丑陋的猪头,一对碗口还大的猪鼻孔,还有那一声震天撼地的猪叫!
我的乖乖,一把眼前这个婀娜娇俏的女子和昨天晚上看到的花猪联系起来,一想到她的本相竟是一头巨大的花猪。
俺的亲娘嘞!真要命!
那女人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
“朱画!我叫朱画!你要再敢乱喊一声,我剁了你的猪头!”
朱画拿刀子指着我,我看她的模样,可真不像说假话。我想我要再叫她一声花猪,她真能剁了我的猪……人头!
“记住了!记住了!”
我一个劲儿点头道。可心里却想:甚么朱画,还不就是猪花,还不就是花猪倒过来念。你这恶婆娘,敢用刀子吓老子,要是我打得过你,非把你……脑海里忽然想起昨天她没穿衣服的模样来,但刚想歪一丢丢,仿佛又看见一头咆哮的花猪,纵然我裤裆里是根无坚不摧的铁棒,也吓成了过夜油条!
说话间,那小孩儿也走到我面前来,对着月光,我竟然看不清他生得甚么模样,不是因为我眼神不好,实在是因为他生得太黑!黑得发亮!
这么说吧,就算是煤炭成了精,我觉得也要比他白三分!
那煤炭,不!是那小孩儿对我态度倒是很恭敬,说道:“奴才姓曲,名何!”
我点了点头,说道:“曲何!好名字!”
但我心里却道:曲何?可不就是黢黑!这两人一个猪花,一个黢黑,也不知道这么损的名字,是哪位高人取的。
黢黑对着我恭恭敬敬拜了拜,别看他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模样,说气话来也真老成持重,谦卑有礼,与朱画可不同得紧,只听他道:
“大人!奴才与朱画都是伺候老大人的奴才!想必大人还记得奴才们的丑样子。”
“有些印象,你是那条黑蛇吗。”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老爷子的奴才。
黢黑点了点头,说道:
“老大人一走,咱们做奴才的可没了主心骨。就那么几件琐碎事也办不妥当!还望大人承继祖业,不辞辛苦!”
说着话,曲何又唉声叹气起来:“姓钱的碑还没刻,周家又出了祸事,咱们这些奴才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姓周的与张家可有些关系,可他生前坏事比好事做得多,按理说也不该好。”
我越听越糊涂,甚么姓钱,姓周姓张,关我甚么事?难道他们家也死了人,要墓碑?
“那个,那个黢—曲先生!”
我觉得他既然跟着老爷子办事,我还是叫他一声先生得好,在我们这儿,先生是主要是称呼那些有学问的老师之类,我看他说话文绉绉,便这么叫他。
“你说的甚么周家,钱家的。他们家死了老爷子?如果他们也要墓碑,那还是另请高明的好,我这点皮毛功夫,刻不得漂亮的碑。”
黢黑眉头一皱,说道:“怎么?老大人没将传承的事给大人说过?”
“甚么传承?”我问道。
黢黑瞪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目光落在我怀中装官印的包袱,问道:“老大人早年间便给您传过官印了?是也不是?”
我打开装着官印的木盒子,问道:“你是说这官印吗?”
“对!”
曲何一见官印,眼珠湛湛发光,随即愣愣的看着我,眼中说不清是什么光彩,我看他似乎要哭出来了。
他又抹了把眼泪,与朱画对视一眼,咚的跪倒在地:
“奴才曲何,拜见大人!”
就在这时候,那对我凶巴巴的朱画也跪倒我面前,恭恭敬敬道:
“奴婢朱画,叩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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