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望的事,黎湘本来直接去问秦简州,但鉴于秦简州的性格和办事风格,恐怕她也问不出什么真章。再说就算问得出来,也不妨碍她多条腿走路。事情“甩”给姚珹之后,直到他离开,黎湘表现得都很殷勤。她还将他送上车,透着落下来的窗户说了句:“先说一声谢谢。”姚珹扫过来一眼,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待车开远,黎湘将一早整理出来的郗望的资料发到微信上,走回主屋的同时补了三个字:“费心了。”姚珹只回了一个标点符号:“。”休息之前,黎湘又陪姚仲春说了会儿话,两人谁也没有提靳寻以及那束放在小厅的鲜花,只是围绕着黎湘定做的胸针展开话题。姚仲春念叨着十年前在法国养病的故事,提到院子里的花,提到那栋有百年历史的房子,以及当地文化等等。黎湘听着描述,脑补着靳寻三不五时登门拜访的画面。那时候靳寻也就二十来岁。不知过了多久,姚仲春说累了,黎湘起身离开,出门后和王阿姨嘱咐两句便回到自己房间。翻开手机看了眼,几分钟前靳寻发来消息:“今天是姚仲春的生日。”他是来提醒她去说一声“生日快乐”么?黎湘回道:“我下午就回来了,在姚家。”靳寻:“哦,准备礼物了么?”黎湘:“嗯。”她没有等靳寻回复,放下手机去洗澡,出来又看到一条。“我知道你心细,不是不放心,只是生日一年就一次,所以提醒一声。”黎湘敲着字:“明白。”窗口上方闪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黎湘盯着看了会儿,脑子里划过两件事,一件是十年前靳寻在法国,另一件则是姚珹之前告知,靳疏要回来的消息。前者与她无关,那么后者呢,靳寻打算什么时候说?就在这时,靳寻的消息过来了:“有没有帮我探口风,姚家是否还介意之前那件事?”黎湘明知故问:“之前?靳瑄?”靳寻:“嗯。”黎湘:“原话是,那件事就算了吧。”靳寻许久没有回。等黎湘吹干头发,准备上床了,才看到这样三个字。靳寻:“那就好。”他很奇怪。虽然不知道靳寻现在在做什么,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吞吞吐吐,字句斟酌。黎湘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靳寻很快回:“暂时不用。”不需要为他说好话?能利用却没有及时利用,这不像他。黎湘躺进被窝,实在想不明白。手机再没有发出提示音。……翌日中午,黎湘准备返程。杨隽来了消息,还有十分钟就到。黎湘先去和姚仲春打招呼,便提前几分钟下楼等车。王阿姨跟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壶,显然是姚仲春的意思。保姆车到了,门外响起滴滴声。黎湘抬脚往外走,王阿姨跟在旁边,然而出门一看,门口却停着两辆车。两辆车黎湘都认识,还很熟悉,那是靳寻的座驾。靳寻就站在车边,身着秋装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淡漠。见到黎湘和王阿姨,靳寻直起身上前。黎湘掩饰着一闪而逝的诧异,有那么一秒钟甚至怀疑他是来送她去林新的,但很快就将这种“自作多情”屏蔽开——他并不知道她的行程安排。直到靳寻来到跟前,浅笑道:“要回剧组了?”黎湘点头:“靳先生这是……”靳寻却挪开眼,看向王阿姨:“王姨,麻烦您为我通传一声,就几分钟。”黎湘下意识转向王阿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王阿姨被安排进来的时候就介绍过,她是姚家的“老人”,十年前就在姚家做过。靳寻认识王阿姨,他是来见姚仲春的。王阿姨并没有立刻答应靳寻,只说了声“请靳先生稍候”,就将黎湘送到车上,并将汤壶递进去。黎湘握住汤壶把,抬眼扫过王阿姨的表情,压低声音说了句:“不要让她太操劳。”王阿姨:“小姐放心。”车子缓慢驶离姚家大门,黎湘转头往后看,远远的见靳寻和王阿姨站在一起,他似乎还在为自己争取。黎湘收回视线,就听杨隽问:“那不是靳先生么?他不跟咱们一起?”黎湘醒过神,没接这茬儿:“剧组那边怎么样?”杨隽:“哦,没什么特别,她们俩都挺安分的。”车程大约一个小时,黎湘转而问起公司情况,杨隽便将行程记录仪关掉,随即提到股权,又提到财务报表。之前靳寻那边介绍了一部高片酬资源,黎湘身价倍增,在整个圈子里都能当谈资,然而有些“潜规则”大家是心知肚明的,说出去的是一个价,拿到手里的是另外一个价。除了公司抽成,还有一部分会以“投资”名义转出去,兜兜转转又会流到靳家的账面。黎湘给靳寻做了多年白手套,一早就知道靳寻介绍的资源是怎么回事。但按照杨隽的说法,靳家那边这次抽得额外狠,公司实在不好操作,还在商量,财务也怕吃不了兜着走,将来查出来偷税漏税要吃官司。杨隽还顺嘴提到前段时间塌房的艺人,据说她本人是很委屈的,熬了多年好不容易出头了,对外宣称的片酬是不低,但真落在自己手里的连一半都不到,如今塌房了背后金主也没有疏通关系的意思,转而就找了其他艺人顶替,她真觉得冤。杨隽说了句:“真是招谁惹谁了,钱替别人赚,黑锅自己背。”这是他自认为的黎湘会站的角度,靳寻抽得狠了她心里一定不爽,只是嘴上不说,他既然是心腹,就替她说一嘴。谁知安静半晌,黎湘却这样说道:“再不公平,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我们一部戏的片酬。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杨隽接道:“可是姐,你现在是不普通人啊。”黎湘没吭声。她跟着靳寻见识过许多场合,也看到一些传言中的大佬十分焦虑的一面。有一个亿的要去奔十个亿,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拥有一个亿的人会说,因为我知道上面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我就完了,我的资产会缩水,所以我必须上去。经济断层,阶级固化,人的共情能力也会分割。普通人理解不了资本的富贵,资本也不会理解普通人的贫穷。在普通人看来,明星塌房了也比他们过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然而在她这个圈子里,还弥漫着另外一种焦虑。尤其是片酬身价到达一线的,不可能红一辈子,年纪上去了,资源下滑了,新人换旧人,转型是至关重要的。不只是荧幕形象要转变,身份也要转变,能否从明星变成资本,能否从前台风风光光地退到幕后,而不是塌房封杀。在消息“透明”的时代,每一步都不好走。别的同行都在小心翼翼地掩饰黑料,积极培养公关团队。她这十年没操心过这些事,有公司在后面挺着,还有靳家在兜底。但说到焦虑也不是没有,否则也不会有段时间摊上抑郁症了。而她的焦虑,只有那件事。十二年了,它还在。塌房她不是不怕,最怕的是自己没有底气去面对。明星可以不做,但那种日子她不想再过。资本,全身而退。姚家、靳家。还有郗望……这些人和事一件件从黎湘脑海中划过,听着杨隽的汇报,就这样持续了一路。直到车子开进林新地界,杨隽汇报结束,又问黎湘:“姐,你之前说同意我放大假,是真的吧?”黎湘轻笑:“不只同意你放假,还请你去欧洲。想好去哪儿了么?”杨隽喜上眉梢:“芬兰、瑞士。”黎湘:“嗯,不要跟团,找个当地私导。”杨隽:“好。”黎湘透过后照镜扫向他,又道:“你选的地方还挺冷门的,一般不是都去意大利、法国么?”杨隽:“我这不是怕时间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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