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坏,他坏透了,他没有同情之心,也极难与旁人共情。故此当他看见一脸娇柔可怜的白怜时,当对方泪眼练练哭得如梨花带雨时,姬礼的心中只有无尽的厌烦。
他嫌她麻烦。
“这都是每个人的命,她若是本就该死,你再多捞她一把,又有什么用呢?”
“这天底下可怜之人多了去了,阿萤,难道你要一个个地去帮他们么?”
“你太善良了。”
他不一样。
他本就是这……性根顽劣之人。
青白的烛火灭了,满室一片昏黑,男子跪于蒲团之上,无声地注视着眼前满面慈祥的佛像。他微微抬眼,佛像亦是垂眸,似乎在看他,须臾,偌大的“佛”忽然对他一笑。
恰在这一瞬,满屋子刮起了冷风,素白的帷帐被幽幽夜风带起,清明的月色亦是被冷风吹了进来,星雾迷蒙,一寸寸落入男子眼眸中。此处是皇家禁地,更是高达九十九层台阶,衬得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庄严肃穆,一如那庭院内屹立着大钟的金钟寺。
恍然间,姬礼的耳边又响起悠扬的古钟之声——那般响亮的钟声,一下又一下,不知从何方悠悠传来,落入男子的耳中。
他看着那佛像,良久,冷冷一笑。
……
声讨姬礼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
沈鹤书花了整整七日,重新将祭台修整了一遭。
这祭台,是一年前姬礼及冠时,将十二名圣女绑上来的地方。一年之后,沈鹤书又命人将姬礼带到此处,高高的祭台下是成群的百姓,他们自发汇聚至此处,要亲眼见证着这位“十恶不赦”的帝王的忏悔。
按着沈鹤书与姬鸷寒的计划,他们虽然同百姓说,自己毫无篡位之心。不过当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之时,百姓定然会记起一年前的那道烈火。炽热的火舌燃烧着百姓的怒火,他们会叫嚣着,将姬礼从那高台上狠狠地摔下来。
到那时……姬鸷寒手握着酒杯,下人候在一侧,烈酒已然斟满了一整杯。面前的男子有几分熏熏然,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待到那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取姬礼而代之。
这没有实权的荀南王,他做够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左右下人倒着酒,一口一句谄媚话,听得姬鸷寒更是飘飘然,整个人忍不住朝后靠去。
“王爷,您少喝些,明日还要去祭台呢,当心真喝醉了,明儿一早起不来,赶不上那盛况了。”
闻言,姬鸷寒又哈哈大笑了两声。
“沈鹤书呢?”
“世子呀。”
下人们对视了一眼,即便如今沈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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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姬礼除名,可这一时间,他们还有些改不过去口。
“世子爷去了齐宫,好像……是去凤鸾居了。”
“凤鸾居?”
姬鸷寒将酒杯攥紧,一听见这三个字,稍稍清醒了些。忽然一道冷风拂面,吹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而后,手指头泛着青白色,忍不住冷笑一声:
“又是那个祸水!”
待姬礼倒台,也没有那个祸水几天好日子了。
……
凤鸾居内。
姜幼萤被沈鹤书软禁了起来。
有了那道皇诏,沈鹤书在“民心所向”下,终于可以再度自由地出入齐宫。前脚刚踏入齐宫大门,后脚他就赶来了凤鸾居。
绿衣已经瞒不过自家娘娘,只好同她说了实话:皇上如今被沈鹤书囚禁在金陵台,面壁思过。
原先还担忧着娘娘的身子,怕她怀胎九月,受不了这种刺激。谁知,当皇后知晓这件事后,面色仅是稍稍发白了一瞬,而后,她扶着墙边儿缓缓坐下来。
“柔臻,绿衣。”
姜幼萤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使自己快速平静下来。
可若是细究,还是能察觉出女子话语中微颤抖的底音。
“娘娘。”
绿衣上前一步,见状,几乎要哭出声来,“您……您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莫着急上火了。”
“本宫知晓。”
柔臻刚扶着她坐下,院内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那脚步声极为欢快、愉悦,守门的宫女还想拦着他,却被沈鹤书左右侍人一把推开。
“臣沈鹤书,参见皇后娘娘。”
他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蟒袍,腰间束了块莹白的玉佩,身形略一伏低,玉佩泠泠然扣动刀鞘,铮然一声,有几分刺耳。
姜幼萤坐在殿上,冷眼瞅着他。
她原本就对沈鹤书没有什么好感,当知晓他的小人行径后,姜幼萤便愈发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一瞬间,她想起来先前方丈同她说的话。
前一世,沈鹤书也是打着为平民百姓的旗号,将姬礼囚于金陵台……
呼吸忽然一滞,连心跳也不由得加紧了。
见她面上一阵失魂落魄,沈鹤书眼中也闪过一道冷冽的光。右手一挥,让人将她周遭的婢女带下去。
绿衣连忙高声唤:“大胆!你们胆敢动皇后娘娘左右!”
可不等她说完,对方就恶狠狠地将她们都带了下去。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姜幼萤与沈鹤书两人。
沈鹤书索性坐在姜幼萤面前,优哉游哉地看着她。
青白色的衣摆一拂,男子直视向她,只见女子敛目垂容,像是一番乖巧之状,那可隆起的肚子,却让人十分碍眼。
沈鹤书抑制下心中的不适,皱了皱眉头。
“皇后娘娘。”
耳边响起一道低缓的声音,姜幼萤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
“阿萤。”
对方忽然凑上前,带起一尾清风,那风冷幽幽的,还有些呛鼻。
“阿萤,你是在怪我吗?”
沈鹤书眨了眨眼睛,问得很认真。
“阿萤,你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大齐要变天了,姬礼他要倒台了,他先前那般随心所欲,就应该料到今日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也怨不得旁人。虽然如今他备受百姓声讨,不过你也莫怕,阿萤,有我在,那些征讨声不会牵连到你头上。你且在此处……安心养胎。“
沈鹤书看着她,神色温柔。企图从她的面容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到时候天下变了,荀南王答应过我,不会对你下手。你不用害怕,阿萤。”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无须担心,一个人安安生生地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到时候……”
越往下说,他的声音中竟有了几分殷勤之意。
姜幼萤只觉得他聒噪,吵得她整个人头疼,太阳穴却忍不住突突直跳。腹中有些胀意,她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伸出手按住了太阳穴。
突,突,突。
太阳穴仍是跳得厉害。
右手笼于袖中,袖口处袖了朵粉白色的桃花,手指却微微泛青。姜幼萤手上的力道一寸寸加紧,袖口也被她攥得褶皱不堪。就在沈鹤书欲上前之时,院内忽然响起了阵脚步与高唤声,几道乒乓的兵器交接声之后,一个人闯入殿中。
阴沉着眸光,面色不虞地望向堂上。
姜幼萤与沈鹤书皆是一愣。
“容羲?”
沈鹤书也沉下眸光。
容羲站在逆光之处,看了殿内的姜幼萤一眼,见她安然无恙,男子稍稍舒了口气,而后将一块令牌自腰间高举起来。
一见着那块令牌,左右宫人忙不迭跪倒一地。
沈鹤书亦是神色一变。
“容某奉圣上之命,执京中兵权,特在此保护皇后娘娘。尔等休得放肆!”
容羲面不改色,字字铿锵有力,手中令牌微微一晃荡。晃得沈鹤书面色发白,回头望了女子一眼。
恨恨同左右道:“走。”
待他的身影完全离开院门后,容羲这才将执着令牌的手放下。
姜幼萤不可思议地望了那令牌一眼,容羲淡淡道:“别看了,是假的。”
“……”
那沈鹤书怎么能不发现破绽?
似乎预料到了她要问什么,容羲开口:“先前见过这副令牌,凭着印象,伪造了八九分像,他若不靠近,看不出来的。”
姜幼萤点点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容羲神色微微一顿。
他垂眼,恰有微光洒落,男子鸦青色的眉睫动了动,放缓了声音:
“娘娘照顾好身子,微臣会派人在凤鸾居外守着,沈鹤书不会再来打扰您。“
“嗯。”
“……”
“容大人。”
“娘娘,臣在。”
姜幼萤扬起脸,认真地询问他:
“容大人,你同本宫说实话,沈鹤书与姬鸷寒他们,究竟把姬礼怎么了?”
容羲一阵静默,须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们煽动百姓,要声讨皇上,就在一年前,他绑来十二名少女的祭台上。”
“就在明日。”
眼前忽然出现了些重影,雕梁画栋遽然旋转,姜幼萤眼前黑了黑,握紧了贵妃椅的把手。
好一阵失神,全然没注意身侧男子眼中心疼的神色。不知过了多久,容羲终于走上前,压低了声音:
“娘娘,臣有一物……要献给娘娘。”
祭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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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挟着烟雾,呛鼻的火星汇聚成炽热的烈火。祭台下是自发前来的百姓,皆围观在此处,等待瞻仰这一场“盛况”。
“这就是那位暴君啊?”
“听说他吃人肉,喝人血,还专挑年轻貌美的姑娘下手……怎么没有生出一副青面獠牙之状?”
反倒还是这般风度翩翩,宛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年轻,清俊,气度不凡。
姬礼站在风口处,不知有没有听见台下众百姓的议论声,面色未动。
他身上总有一种矜贵的气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便是大齐的君主,是不可撼动的、齐国的帝王。虽然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虽然此时此刻面对着万人的唾骂与质疑,可他的面容上仍无半分的窘迫。
风乍起,扬动男子的乌发与衣袍。他从容不迫地睨了台下一眼,眼神清冷。
被姬礼扫视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好生阴冷的眼神……
“哇”地一声,居然有婴孩哭出声来。
这一声,犹如惊石投入了刚烧开的沸水中,让祭台之下轰然炸开。百姓们按捺不住了,怨气郁结于胸中久久不能缓解。当姬礼步入祭台的最高一阶时,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暴君!就是你害得我们一家好苦!夫君早早过世,我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守寡,照顾三个老人。家中的支柱倒了也就罢了,他……他居然还要我的两个儿子去参兵。”
“滨西发了洪水,关我们什么事?!赈灾救济,那不都是官兵的事么?克扣老百姓的钱财,那么高的赋税,还有……抓去了我那可怜的大儿子,上了前线,如今杳无音信,呜呜呜,我命苦的大郎……”
妇人声音悲恸,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周围百姓听了,也不禁跟着一叹息。
再度抬眸望向祭台上的男子时,眼底又有汹涌澎湃的怒意。
“声讨他!声讨暴君!”
“声讨暴君!不声讨不足以平民愤!”
“让暴君给张婶儿道歉,让暴君给我们老百姓道歉!”
姬礼站在寒风中,垂眸看着祭台下的闹剧,默不作声。
渐渐的,“声讨”不知被何人偷换成了“打倒”二字,百姓们都是极容易煽动的,还没反应过来,又掀起一阵狂热的浪潮。
“打倒暴君!”
“如此之人,不配为大齐君主!”
“打倒他!打倒他——”
人群汇聚成了潮浪,趋势愈演愈烈。姬鸷寒稳坐于祭台之外的高台上,悠然自得地望着那边的景象。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如愿以偿。”
侍人的嘴极甜,没两句,又听得姬鸷寒哈哈大笑。就在这时,沈鹤书恰恰走上高台,周围侍人忙不迭一礼,又为他让出位置来。
侍女眉目婉婉,恭敬为其倒茶。
“世子爷。”
姬鸷寒看了眼走上前的沈鹤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拿了皇位,本王便恢复你世子的身份,加官进爵,顺便将那女子赐给你,如何?”
沈鹤书拂了拂衣袍,腰间环佩撞了一下桌壁,连着一阵“扑通”,又有好几名百姓跪下。
他们闹腾得越欢,姬鸷寒便愈发得意。
沈鹤书端起酒觞,抿了抿唇,眼中不辨悲喜,却有细碎的星子隐隐闪烁。
“打倒暴君!”
“打倒暴君——”
“如此残暴之人不配为帝!”
“残暴之人不配为帝——”
轰然一声鼓响,有人拖了长长的尾音,那话明显是同姬礼说的,可那一双眼,却不敢望向姬礼。
那人在惧怕,即使如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姬礼——这位年轻的君主。
“皇上。”
对方不敢直呼其名讳,“您同他们说说话。”
或忏悔,或禅让。
姬礼冷冷扫了他一眼。
瞑黑的瞳眸遽然闪过一道寒光,那小后生又是一哆嗦,险些将手里的东西丢了。
姬礼抬起头,回首恰恰望见高台之上的姬鸷寒与沈鹤书。风烟有些大,龙袍男子缓缓眯眸,他的眼眸狭长,眼尾微微向上挑起,便是这副闲适的、不动声色的模样,让沈鹤书感到万分不自在。
左右上前,有几分为难:“王爷,皇上他……还是不肯开口。”
还是不开口,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让万人讨伐。
“那就让他跪下。”
跪、跪下?
侍从满脸震愕。
姬鸷寒也惊异地抬起头,看了沈鹤书一眼。
后者拢起眉头:
“是耳朵聋了,听不见话了么?!”
冷风猎猎,吹鼓男子衣袍。姬礼未束发,乌黑的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沈鹤书软禁他,长跪于金陵台许久,更是为给他送药粥。
他本就面容白皙,日光一照,更衬得他的面色有几分苍白,像纸一样,几乎要被照透。就在侍从颤颤巍巍欲上前之际,忽然听到远处疾利地一声唤:
“住手——”
尖利的一声,带着许多焦急之意。
“这是……”
有人认出她来了。
“这就是暴君的皇后!那个祸水,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妇!!”
“她?她来做什么?她还敢来……”
“正好!还愁怨气没出撒呢,正好连她也一同声讨了——”
听见声音,祭台上的男子忙一回首,只见那抹娇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还挺着大肚子……
姬礼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慌乱,他皱着眉头,“你来做什么?”
姜幼萤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声音忽然有些发急:
“回去!”
一片议论声中,女子握紧了手中的卷宗。
右手一寸寸收紧,她松开绿衣的胳膊,低声:“本宫自己上去。”
小臂竟有些发抖。
于众人质疑的目光中,姜幼萤一步一步,逼近那燃着烈火的祭台。
“她要做什么?快拦下她!”
“可她腹中怀了龙嗣……”
侍卫犹豫地望向姬鸷寒,见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任由那女人步步走过去。
姜幼萤的肚子大了,马上到了临盆期,步子有些艰难。她扶住台阶旁的石壁,稳下呼吸,一步一步……
“姜幼萤?”
姬礼见不对劲,拔高了声音,“你要做什么?”
“给朕停下!”
她疯了!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抹藕粉色的身影。
她真是疯了!真的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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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肚子,这么高的台阶……
姬礼咬着字,眼底泛红,“姜!幼!萤!”
她稳稳扶住墙壁,听见姬礼的声音,抬起头,朝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
日光撒落,恰恰打在她的珍珠簪上,珠宝粼粼,她如一朵孱弱的花,要冲破凛冬的屏障。
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阿礼。”
她顿了顿,忽然高声,“皇上!”
这一声,如金钟寺的古钟悠然响起,所有人身子一凛,只见着女子再度迈上一层台阶,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
卷宗卷成轴状,被她紧握着。
这位大肚子女人声音凄厉。
“他不是昏君,他是大齐的皇帝,是你们的君王!”
“他派军于渠东修建水坝,滨西有了灾情,他拨款赈灾;灾民涌入京城,他开仓放粮。”
“燕尾多年来对我大齐虎视眈眈,他御驾亲征,平定燕尾之乱。”
“乡绅欺压百姓,皇上哪里没有派人平定?贼寇骚扰平民,皇上何时没有第一时间去剿灭?”
“皇上是性情不甚好,是之前做了错事。可这么多年了,尤其是自打本宫回宫后,皇上兢兢业业,从未纰漏过一份折子。”
“他收复了先帝割让的三座城池,三座大齐城池!”
……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凄厉,竟让台下没有了丝毫声音。全城一时寂静,姬鸷寒率先反应过来,一扣扳指:
“让她别说了!”
姜幼萤步步往台顶上走,步步离那人越来越近。
“你们只说他性情暴戾,残暴不仁,肆意虐杀。可皇上何时错杀过一名平民百姓?!皇上登基这么多年,大齐何尝不是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本宫手上执的,是这么多年皇上所赐死之人,你们大可以看看……”
“让她住嘴!快拦下那女人!”
见风头不对,姬鸷寒赶忙命令,可当他的侍卫奔向高台时,从人群中忽然冲出一对人马,直接截去了那些官兵的道路!
“容羲?!”
沈鹤书恨恨。
容大人坐于马上,手中紧握着缰绳,冷声:
“本官奉皇后娘娘之命,率禁军看守此处,尔等休得靠进半步!”
台上女子继续扬声,她的身形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的,底音里甚至有了几分颤抖之意。台下百姓屏息凝神,看着那女子,只见她站稳身形,
“这是你们眼前、你们拥戴的两个人——沈鹤书,还有荀南王的罪状!”
这一声刚刚落,轰然一声炮响,人群惊吓后退,却见那炮响后发出的不是炮.弹,而是数以万计的、白纸黑字的卷宗。
散布谣言,贪赃枉法,欺辱民女。
纵容手下官兵。
甚至为了将坐实那些谣言,用尽了各种卑劣的手段……
无数卷宗如如鹅毛般纷纷飘下,落入每个人的手中。
片片鹅毛汇聚在一起,也如泰山般力均千金。
人群重新喧嚣起来,沈鹤书坐于台上,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却也能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姬鸷寒率先一步,像发疯一样命令左右:
“快拦住她——不对,拦住容羲,快——”
为时已晚!
骤然一道马蹄声响,听见那马蹄声,百姓再度回首。如事先筹划好的一般,容羲翻身下马,将来者恭敬地扶下。
“住持。”
是金钟寺的方丈!
姬礼目光微动,无声地看着那位出家人。
只见他步步走上高台,与姜幼萤擦肩而过的一瞬,方丈停下脚步。女子朝他点点头,后者微微一笑。
站在台上,揭露沈鹤书与姬鸷寒的罪行。
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钟寺,古钟阵阵,悠扬传来。
响彻整个京城。
整个皇城,如同历经了一场盛大的浩劫,浩劫来得汹涌,去得却无声。
唯有姜幼萤腹中一阵绞痛,四肢百骸如同失了力,身量也遽然变得瘫软。
疲惫,松懈,突如其来的阵痛……姜幼萤捂着肚子,突然叫了声,倒下之时,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冲了过来。
她跌入一个宽大的、熟悉的怀抱中。
“阿、阿礼……”
阿礼,一向都是你在保护我。
一向柔弱的的我,一向弱不禁风的我,一向躲在你丰满羽翼庇佑下的我。也可以在你危难之时,大着怀胎九月的肚子,用孱弱的身形,为你遮挡住满城风雨,与那千军万马对峙。
我也会变得坚定,变得万分勇敢——
后来,史书记载,祭台之变当晚,皇后娘娘早产,诞下位健康的小公主。
皇上大喜,当即赐名汀柔。
汀柔公主三岁那年,长公主姬莹与燕尾新帝来朝,献上一奇药,药物成分不明,却治好了皇帝多年来的离奇之病。
同年六月,庄丞相告老还乡。拜容羲为新相,容羲拜相那日,天降祥云,全京城皆是祥瑞之气。
相府内,处处一片欢欣雀跃。热闹自府邸大门一路蔓延至后院,水榭之外,玉立着一位身着官袍的男子。
腰间一块佩玉莹白,清影投在湖面上,湖畔像是坠了一朵月亮。
“容相,送贺礼的大人们又来了一批了。”
容羲的目光从湖心处两只小鱼儿的身上挪开,淡淡应道:“知道了。”
“容相,凌将军也来了。还有宫里的人……”
容羲面色未变。
“小公主还托人给您送了礼,是她花了一下午,从御花园内摘的最漂亮的一朵小花,您看……”
“呈上来。”
一朵绚烂的桃花,开在男子掌心。
容羲垂眸,凝视那花瓣许久,忽然刮起了大风,卷起他湛蓝色的衣袍。男子微微拢眉,伸手将花朵护住,待风止后,却发现掌心处的桃花少了一般。
“大人……”
容羲轻轻一叹。
罢了。
就让所有往事,随风去罢。
御花园内,仍是一片桃花潋滟-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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