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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退朝吧。”云崇道:“今日恩师之话,朕会着重考虑,定不会辜负恩师期望。”
对帝师,云崇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只是一想到南燕,和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的谢谭幽报名考春闱一事,头便生疼,恩师话已经说明,他显然是赞同的,话中又有意无意扯出先帝曾经想要启用女子为官的想法,这朝中,念着先帝的可不止一人,这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原本,只要按下谢谭幽一人就好,可如今,帝师带着先帝想法而来,若全城知,他是要遵从先帝,还是要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来呢。
似乎,无论哪条路,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此处,云崇咬了咬牙,刚才缓和下的面容在看到谢谭幽时荡然无存,心头那点想起燕恒时的柔软也散去,这简直就是在逼他。
生为帝王,还要过如此窝囊的日子,简直可恨!
燕恒不去战场是吗,那他便让他在梦中与燕家军团聚!
走出干清宫,云崇冷声道:“去将云启给朕叫来。”
身后高公公忙应声离去。
*
这几日注定不是太平日子,长街定十分热闹,日日有讨论不完的事。
谢谭幽与燕恒温凛三人一同出了皇宫,到宫门口时,刚好碰见帝师。
谢谭幽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帝师目光。
遥遥相望,二人皆是一怔,随后同时轻扯唇角。
看着帝师马车远去,谢谭幽道:“我今日没料到帝师会前来。”
“谁说不是呢。”温凛回:“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就帝师最不可能同意,谁知,他今日来,竟是劝云崇的,甚至还搬出了先帝。”
“先帝。”谢谭幽声音忽而低下:“表哥,先帝真的那般好吗?我看帝师提起先帝,眉眼之中都是傲气。”
好到会夸大臣子女,甚至扶持为官,而想法还那般远大,要天下一统,百姓永远安宁。
这般想法,她只听外祖父说过,听外祖父形容的战场,白骨成山,千亩农田荒废无人耕。
所以,外祖父想要这天下再无战争,百姓永远安宁,不在漂泊。
而那位先帝呢,当真也是这般想法?如果是,那当年的漓国该是什么样啊,朝臣统一,听着就很让人振奋。
燕恒缓声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信徒,不论好与否,都始终有人奉他为神。”
“……”
温凛道:“就像幽幽你。”
“我?”
“嗯。”温凛笑:“诸人阻你前路,而我和燕恒便是为你开路之人。”
“燕恒呢,他奉你为神,信你就如信自己。”
“……”
满天繁星下,谢谭幽眼睫微颤,想开口却只觉口干,默了会,她才道:“若此战秦国公输了,你会去战场吗?”
她看的是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她知道燕恒会去,可还是想问一问,是否会有不一样。
燕恒五官轮廓分明,硬朗又冰冷,有风吹来,他伸手接过黑风递来的披风,很自然的为谢谭幽披上又系好,也不想隐瞒什么,他如实道:“会。”
“许是在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
那时,应当战报传来……
原来,燕恒已经算好了。
“那你怎么还说那样的话?”
燕恒道:“我出征不是为他。”
“……”
秦国公带领燕家军上战场,败了,亡的都是燕家军,所以,燕恒此去,是为了燕家军。
谢谭幽颔首。
燕恒道:“府外已经恢复如常,我让黑风送你回去,我有事,晚点再回去。”
“好。”
*
炊烟记,二楼雅间。
燕恒与温凛二人先后进去,雅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暗。
温凛蹙眉瞧着那窗边的人,“你发什么疯?弄这么暗作甚。”
若不是眼睛好点,他会认为那一身白衣在窗边的是鬼,不是人。
那人却有气无力道:“你们二人现在倒是装也不装了,去哪都是同进同出。”
“他是我妹妹夫君,我是他大舅哥,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我倒是惨了,见面都要藏着掖着,就连今日这种时刻我都要告假不去上朝。”
“萧然,你怎么回事?”温凛眉头皱的越发紧,“大男人看什么星星,不是有话说?赶紧过来,阿恒不能在外留太晚。”
燕恒:“?”
感受到燕恒看过来的目光,温凛笑道:“幽幽一个人会有点孤单。”
“……”
暗夜之中,燕恒笑出声:“日后,我倒是不用急你们缠着我喝酒了。”
“啊?又要走了?”萧然赶忙站起身,坐到燕恒身侧,不满道:“阿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谈正事。”燕恒声音明显淡了些。
萧然嘴巴一闭,盯着燕恒看,燕恒也是看过来,相识十三年,即便屋中再暗,对方眼神还是能看明白。
“今日你不在,我帮你看了。”燕恒道:“他成不了事。”
“你我相交十年,因此我答应你,给他一次机会。”燕恒手指轻轻敲响茶杯,眸色已然冷彻到底,“此次,若他真的动了那般心思,我不会再容他。”
萧然喉头发梗:“阿恒,此事……”
燕恒打断他:“曾经,你让我一剑取下他人头,为我父王报仇,我没有应,不因其他,只因那时的漓国不能无国君。”
“后来,你又让我杀他,晚了一步,母妃被困,我不得不俯身,如今,你寻我,放他一马,因你我十年交情,我应了,只此一次机会。”
萧然抿唇不语。
“他改不了的。”燕恒嗓音幽凉残忍:“只此一次机会,若他动了,我便不留他了。”
“你要……”萧然心头砰跳,惊呼出声,却久久说不出那个字来。
他所认识的燕恒决不会那般的。
“萧然。”温凛开口:“这些年,你是我们当中最杀伐果断之人,从来不会为一人而改变主意,昨日怎么会疯了似的说那般多?”
昨日,也是在这里。
萧然身侧拳头攥紧,眸中是挣扎又无奈,长叹一声,他道:“我查到一些事,有关三年前也有关十三年之前。”
温凛心头一震:“何时?”
“半月了。”萧然哑声道:“我是怕我寻错了人,报错了仇,而他也是……”
“那边调查清楚再说。”燕恒冷声道:“我最早让你查的事可有查清?”
萧然摇头:“所有痕迹被人抹去,有些难。”
“那东西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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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府中地牢。”
燕恒颔首:“全部交给她。”
他没有说名字,可萧然却是清楚。
“如今,谢谭幽陷入这般风波,再将这东西交与她,怕是……”
“无事。”燕恒道:“她想要,也会做的很好。”
萧然恍然大悟。
“这些东西和人,原来是留给她的?”
萧然忽然想起,谢谭幽深夜入燕王府拿走的那竹笺,只是有些遗憾,只扯开了一条口子,扣住谢靖,却不能光明正大查案。
后来,燕恒多番查寻,甚至城外城内连夜跑,好不容易寻来了当年之人,却只是将人关着,不再进行下一步,他还在想是为什么,有想过这方面,却又不敢肯定,如今,真是明白了。
“阿恒,你是要她亲自破她母亲的案件吗?”
“嗯。”
“如果,云崇还是包庇谢靖呢?”
“我亲自解决。”火光映的燕恒面容忽暗忽明,凉凉笑容显得那么冰冷渗人,“连云崇一起。”
萧然听着,心尖一颤一颤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此次之事,不论云崇应不应,姑姑的仇理应幽幽来报。”温凛眯了眯眸子:“只有这件事扯出,后面的才能一步一步来。”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沈国公府,沈国公是否叛国,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
此次回京,本就是为真相,为报仇而来,本不想牵扯谢谭幽的,是燕恒说,谢谭幽想为官却不是真正想为官,只是想报仇。
我们应当要让她做想做之事,在她身后帮她护她就好了,其余,若她想,便让她来。
这条路,又多一人,也许不久还会多一人,很难走却还是得坚持,前路漫漫,太多人冤死,他们得让真相大白才行,这样才不枉任何一个曾为国多次舍命之人。
他们三已经很久没有提到沈国公三字了。
忽然被温凛说出,萧然脸色有些惨白,也是懊恼愧疚。
“是我糊涂了。”
“萧然,这件事只有你有资格为他们平冤,他们都在等你。”温凛道:“所以,你应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冷静。”
“我知晓你心头难处,这么多年你很辛苦,可是阿恒也苦,你当让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用彼此交情求他。”
闻言,萧然一时不慎打翻了手边茶盏,整个人忽然彻底清醒。
想起,昨日自己与燕恒说的话。
“阿恒,看在我们十三年交情之上,当是我求你。”
昨日当真是疯魔了。
那十三年的交情,被他利用,甚至逼迫燕恒。
“阿恒……”萧然想与他解释一二,可才开口便被燕恒打断。
燕恒道:“人本就有七情六欲,偶尔会有迷茫想不开之时,我并未放在心头,十年至交,我不至于因此而与你淡去。”
若真淡了,那便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了。
“只愿,彼此都别忘了那年心头志向。”
那年心头志向。
三人盯着面前忽明忽暗的幽幽火光,似乎同时回到了那一年。
三人躺在草原之上,那时候,萧然黑不溜秋的,在漆黑夜中,若不是看见他白牙,压根发现不了这还有个人。
温凛瞧着这般的萧然,笑的在地下打滚,萧然气急,二人扭打在一起,打累了,又分别躺在燕恒身侧。
“此时,你们在想什么。”萧然忽然道:“日后又有什么志向呢。”
温凛道:“我啊,想家人了,以后呢,只想报了仇,然后与我家幽幽好好的生活吧。”
“我也很想家人。”萧然道:“也是想报仇,杀死所有人!还所有人清白,迎他们回家。”
“阿恒,那你呢。”
燕恒盯着月色很久,才道:“想一个不该想的人。”
“以后的话,想护住燕家军,护住母妃,然后还想娶一个不该娶的人。”
第82章
燕王府。
谢谭幽回到院中的时候,银杏和黑云正在院中等着她,远远见她回来,银杏忙站起身:“大小姐!”
黑云看了银杏一眼,才出声唤道:“王妃。”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谢谭幽走到二人身前,“夜很凉。”
“看不到大小姐,奴婢睡不着啊。”银杏眼睛弯弯。
相比从前,她们日子要好了很多,不必日日受人欺辱,可谢谭幽现下却要做很多危险之事,甚至想为官,其目的……
银杏手心收紧。
报仇……
这个词曾贯通她全身,可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忍下了,当时局面,她不能也无法。
可是如今,瞧着谢谭幽每走的一步,都是为了报仇二字。
她有些恍惚,有时夜里连连噩梦,惊醒过后,她也会想,那她呢,也可以吗。
可若她真做了,那时又会被多少人抵触,又会牵连多少人,而她,这个苟且偷生之人,怕是也会被不少人盯上。
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还能留在谢谭幽身边吗,还能见……
“银杏?”
“银杏?”谢谭幽伸手在银杏面前晃了晃,银杏眼睫一颤:“大小姐。”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奴婢就是困了。”
谢谭幽轻笑:“那你二人先去休息吧,我这边不用你们了。”
“是。”
二人先后离去,黑云走了两步又回来,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谢谭幽,道:“这是补气血的丹药,王妃可每日服下一粒。”
谢谭幽不解。
黑云淡声解释:“王妃眉眼之间隐隐有虚弱之态,估计是近日太过疲惫,不过无大碍,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谢谭幽伸手接过:“好,去休息吧。”
*
谢谭幽刚沐浴完,才穿好衣服出来,便听见外头脚步声,知道是燕恒,又往身上披了件大氅,才掀开帘子出去。
只见,燕恒站在石桌旁,手上提了东西,有香味弥漫开来,是桃花酥和香酥鸭。
燕恒将东西放在石桌上,缓缓打开,香味越发浓,他抬眼去看谢谭幽:“过来。”
凉凉嗓音在这夜中有些柔。
谢谭幽抬脚走去,在石桌旁坐下,盯着那盒桃花酥,心头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一同坐在树下石桌,一盒桃花酥一碗酒,各自相谈如今人生。
那时,她是云启的妻子。
而他是喜一身黑衣,时常说着自己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之人,也是后来很久,她才知道,他最是尊贵,是漓国第一大将,是令列国闻风丧胆却爱戴京中百姓的燕王。
辗转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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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人人言的残忍狠厉又冷心的燕王。
而她呢,是他的妻子。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静止,还是这个时间段,却是不同样的人生。
上一世,她是被送去了庄子三年,受了很多苦,而这一世却是在路上遇险,从而到了青龙寺,安安静静的渡过了三年,除了生病,没有人欺负她。
今时今日,她再猜不出前世今生为何会发生变动,那就是真的蠢了。
也正因为过去那些种种细节,谢谭幽心头才总会有闷闷之感,愧疚充斥全身,更是怕。
想靠近燕恒却又不敢。
一时之间,她真的摸不清楚自己心中情感,所以,每每与燕恒相处起来,总是透着几分怪异疏离,她相信,燕恒也是有感觉的,可他没有说什么,还是与平常一样,甚至不会要求她,或是逼迫她。
燕恒轻声道:“回府路上,碰巧看见店铺还开着,想着你白日一直在外,怕是没怎么吃东西,应当是饿了。”
“我今日去了青龙寺。”谢谭幽道:“在那吃过斋饭。”
燕恒颔首,也不问她去干什么,只是上下打量她,从眉眼面颊在到手臂身体,良久,他皱了皱眉:“你瘦了,可是府中饭菜不合胃口?”
谢谭幽摇头:“我很喜欢。”
似是想起什么,谢谭幽又重新站起身来,扯唇笑道:“对了,我今日还回了府邸,带来了梅花酿,之前说好,要第一个给你尝尝的,你在这等我,我去取。”
梅花酿。
她已经说了两次这样的话。
第一次是在他们从黑林回京,他下了马车,谢谭幽从后面唤他,那时,他心头有悲,并不信这些,换句话来说,不信谢谭幽会在那样的时刻第一个想起他。
后来,她在说。
燕恒心头隐隐跳动又是期待不安,他除了说好不知道要怎么回。
今夜,她眉眼之间明亮又澄澈,前去取桃花酿,让他等着,这般景,让他梦回很久之前,可他还是起身前去,接过谢谭幽手中物。
梅花酿打开,清香淡雅的梅花香气荡漾开来。
谢谭幽取了两个碗来,分别倒满,四目相对,各自饮下。
一碗酒入腹,像是把两人同时拉回很久之前,也拉近彼此距离,竟是谈起了心头不安种种。
谢谭幽神情微晃:“此次之事,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燕恒道:“会如你所愿的。”
“我说我想靠自己,但你还是帮了我很多,我在想,若没有你,我是不是做不了心中想做之事。”
燕恒放下酒碗,瞧着月色下女子好看容颜,有些动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墨发,轻声安抚:“怎么会呢。”
“我其实也不是真正想为官。”
“我知道。”
“我就是想亲手为母亲报仇。”谢谭幽眼眶有些红,上一世,直到死她都没有为温栖报仇,那是她一生的遗憾。
这一世,她可以,她有机会,所以她想不用借助他人之手。
如空静大师所说,她的执念真的太深了,她不想母亲白死。
“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们,那么一大家子,全都死于一场大火,所有所有都是因一人,可陛下却不让人查,我偏要去查,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白死。”
夜风一阵接一阵吹打在谢谭幽发热面颊。
她深吸一口气:“这条路会有些艰难,但我想坚持走完。”
不止艰难,还大胆又疯狂。
“那便走下去,去做你心中所想。”燕恒笑:“反正不是孤身一人。”
谢谭幽看向燕恒,他墨眸认真而好看坚定,定定望着她,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温柔而又带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也不知道怎么,她这样问了句:“我们坚持,陛下还是选择护谢靖,而要杀我们呢?”
上次见云崇那般护着谢靖,谢谭幽便知道,谢靖不好杀,又或许是,谢靖身上有什么秘密,云崇不能让他死,所以才那般护着他。
而越走,她越发现,很多的不寻常和诡异之处,心头似乎有某种感觉,如果她坚持将事情一件一件的揭开,是个很危险的事,不止她,还会有很多人死。
脑中打杀声及鲜血淋漓的场面一幕一幕飘过,她看不清,抓不住,心头又在隐隐作痛,迷茫无助之感随之而来。
燕恒道:“我会护着你。”
“那你呢。”
燕恒不答,只是拿起梅花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饮尽,任由夜风将他墨发吹起,扫过眼前,有些迷糊,他喉头轻轻滚动,轻叹一声:“你看今晚的月亮。”
谢谭幽抬眼看去。
月亮又大又圆的,都说星星耀眼,可今夜,她却觉得,好像月亮更明亮耀眼。
耳畔,传来燕恒低沉嗓音:“我从不食言。”
“答应过你,会让你做成你想做之人,就一定会助你完成心中所想。”
“不必迷茫,你只是隐于暗处很久,忽然浮现众人眼前,心有情绪很正常。”燕恒声音很温和,慢慢的开导她:“如你所说,很多人现下过的都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生活,可她们身后无人,也不能反抗。”
“可如今,你站出来了,你很厉害,是这京城中最厉害的女子了。”
燕恒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会酿酒味淳朴又香甜的梅花酿,会武功,敢只身站在帝王和群臣面前为天下女子鸣不平,甚至能说出南燕真正目的,朝臣那些废物,无一个看出来的,你比他们还要厉害。”
顿了顿,眼底笑意越发浓,不忘贬低自己与温凛一番:“就连温凛和我都看不出,这般厉害,你怎么还不开心?要是我这么厉害,我估计会夜夜失眠。”
听着燕恒温柔的话语,谢谭幽感动又忍不住动情,可听到最后那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水跟着滑落。
她声音里含着浅笑:“表哥和你都是生于战场之人,怎会看不出呢,你别拿我寻开心。”
“我从不说谎。”
“……”
“你是大名鼎鼎的燕王,人人怕你,权势还那般大,小小年纪便能成为八十万燕家军的副帅,外祖父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你有多厉害的话语。”谢谭幽笑意微潋:“所以,我哪有你厉害啊。”
“可我是男子。”燕恒道:“这世道,男子如此太过正常,这并不值得炫耀,也不能称之为顶厉害的人。”
“你不一样,这世道女子艰难,你勇敢站出来,会很多人不会的东西,这才算顶厉害,顶勇敢的女子。”
谢谭幽看着身旁这个为了安抚,宽慰她,不惜贬低自己,都要将她说成很厉害的人,一颗心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
或许是这一生遇见的人太少了。
她觉得燕恒太好了,好到让她无法用言语形容。
可她又觉得,即便踏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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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走遍各处,恐怕都不会寻到一个这样的人。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头脑微热,谢谭幽缓缓站起身来,夜风凉又大,被吹的酒劲上头,她面前有些晃动,燕恒不知她要干什么,怕她摔倒,下意识的扶住,本想开口询问,却在下一秒,整个人愣在原地。
谢谭幽抱了他。
她的酒量很好,这些酒不至于醉,所以,她是清醒的。
所以,谢谭幽是在清醒之时抱了他,不止抱了,还对他说:“你这般好,日后若我离了你,怕是寻不到比你还好之人了。”
“……”
微风拂过,院中静了很久很久,才有一道声音随着风飘进谢谭幽耳中。
“那便一直在我身边,我一直护着你好不好。”
第83章
翌日一早,秦国公带四子出征,未带一兵一卒,而是前去与南燕边境十万的燕家军汇合,之后又带领燕家军前往与南燕战场。
他本想一战成名,也像曾经定国将军府那般,可昨夜,云崇却召了他进宫,与他密谈一夜,既是知君王意,他便照做就是了,反正结果对他有益无害。
回眸看了眼来送他的二子和几个孙子,未说话,只是轻轻颔首,便一夹马肚离去,此去,有他们在京中,他在战场也是放心的,只愿他们一家人,都能顺利完成心中要事。
晌午。
除了长街,当属各大酒楼,烟花柳巷之地热闹,来往人群讨论的都是昨日宫中一事,无论是帝师还是谢谭幽又或是燕恒的言语都被人传的到处都是。
有人念及先帝不敢乱言语,也有人觉得荒唐至极,由其是学堂少年们,竟是纷纷跑到武德门前长跪不起,反对女子为官。
跪了一日也见不到云崇,有学子便互相商量了一番,才由一人带头带着一部分人到帝师府前,明明是京中最好的少年郎,温和又有才学,却在此时,将往日学的都抛在脑后,纷纷质问起帝师,或是辱骂。
帝师府大门仍旧紧闭,无一人出来查看。
带头的学子咬牙道:“身为帝师不为国君和国家考虑,反倒是为一己私欲,如此!实在不配为帝师!”
身后学子,面上皆是怒容。
他们从来就不理解帝师怎么会理解这种荒唐的事,还说什么先帝也是认同,女子若真为官,便要处处都与男子同在,就连上学堂也是,日后做什么,也要听女人指指点点。
那这漓国岂不是乱套了?
最前方那学子见门没落锁,上前用力推开帝师府门,抬脚进去,还不忘大声嚷着:“听闻帝师才学颇深无人能及,如今我等特来请教,帝师究竟如何看待此番事。”
数十学子紧随其后,气势冲冲,那阵仗,是今日势必要听帝师一言,解下他们心头之惑,否则决不罢休。
在他们心中,帝师永远都是跟随帝王站在一处的人,昨日朝中人人反谢谭幽,为何偏偏最不该的帝师却站了谢谭幽,还说了他们从未听说之事。
世上,哪有女子之国。
女子懂什么?又如何顶天立地,还救国救民,简直笑话。
会才学,这不是富贵家的子女都会之事?若只是因这,他们便不能苟同了,才学他们亦会,何需女子啊,他们更不能忍受,往后为官,与自己争论的是一个妇道人家。
可却才走了几步,面前便出现一人。
水绿色的长衫衣裙,拦住众人去路,眉眼温婉,瞧着面前学子,眸中却不见任何情绪,喉咙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众学子怒气忽的凝住,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人,上下打量她,观她面容和年纪,心头纷纷猜测她身份。
默了很久,才有人不确定惊呼:“箫婉?”
箫婉眉眼疏而冷下,唇角勾起讽笑:“这便是如今漓国扶摇堂的学子?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说什么!”有学子感受到侮辱。
箫婉却不愿意与这些人废话,淡淡道:“我父亲年少便被封帝师,诸位可知帝师二字何其意?”
“请教?”箫婉冷笑:“方才那一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光临我帝师府了。”
闻言,说这话的学子脸色当即惨白,只顾着带头起怒,竟是说了不该说之话,若是传进云崇耳中,怕是……
对上箫婉嘲讽又冷漠的神情,身侧拳头下意识的收紧,还是不愿在这般女子面前输了气势,他怒道:“帝师既是为帝王之师,为何不与陛下站在一处?赞同什么女子为官?”
“就是。”有人附和:“这世道好不容易才太平,怎可启用女子为官来扰乱了国之秩序?”
箫婉似是懒得搭理这些愤愤不平的学子,转身朝不远处的管家道:“林叔,去报官,就说有人擅闯帝师府。”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学子,反应过来,见管家已经出府,气不过便啐了几句,才忙出了帝师府。
擅闯大臣府邸,还是帝师府,不论因为什么,都是个不小罪名,若是真被抓了,可不是丢个人那么简单。
听着脚步声轻轻浅浅离去,箫婉才缓缓停下步子,回眸望着那群学子刚才站定的地方,眸色毫无波澜。
学子何时那么闲了,还那般大胆,又闹的轰动,目的明显,这其中怕是有人故意引诱,否则,只是那些学子,怎会想到去长跪武德门和闯入帝师府。
箫婉不禁心头低叹。
当真是蠢,任人随意挑拨,哪像鲜衣活泼又具有才学的少年郎,当真是安宁日子过久了。
也怪不得他国敢起灭漓国之心。
军队强大管什么用,国内都是蛀虫,败了也是该。
眸中厌恶之色明显。
当真是厌恶极了如今这世道。
*
帝师府外。
“现在怎么办。”有学子上前问那个带着他们一路来帝师府的学子。
“在去武德门外。”那学子面色阴沉:“敲登闻鼓,谢谭幽杀过人,这样的人怎可参加春闱?”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谢谭幽参加春闱。”
闻言,有学子皱眉,与身旁之人面面相觑,他怎么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偏了,当时相约而来,是反对女子不可为官,怎么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只为了阻止谢谭幽?
也没多话,数十人还是又浩浩荡荡前往武德门外。
*
周围静下。
暗处缓缓走出三人。
谢谭幽盯着最前方的那身影,眸子微眯。
秦怀容,秦国公府大房的庶子,秦怀安的庶兄。
听闻扶摇堂的学子门跪于宫门外,反对女子为官,她本想去看看,却在路上看到秦怀容带着数十学子往这方而来,看到秦怀容时她便察觉事情不简单了,才跟了过来。
眼下听到这般言语,她便更加断定。
谢谭幽眸色微沉:“黑云,将消息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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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一个一个来,可如今,既然是有人等不急,那便都一起来吧。
黑云应声离去。
看天色还早,谢谭幽也没有回府,而是带着银杏去了清幽居,里里外外小小整顿一番,淡淡扫了眼对面的炊烟记,心头已经算好了要开张的日子。
这期间,外头消息时不时传来,秦怀容敲响登闻鼓,状告谢谭幽杀人,被仗了九十。
谢谭幽面色依旧无常。
没一会,黑云便回来了,紧接着一则惊人的世家隐秘消息便被传的沸沸扬扬。
秦国公府的大公子与秦氏苟且。
此消息,可谓是震的人久久回不过神来,任谁都不敢信,那两人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啊!
消息传进秦国公府时,正在养伤的秦怀安一惊,想起身却是扯动伤口,就此昏迷过去。
国公夫人近日喜爱烧香拜佛,从慈安堂出来,听闻秦怀安又昏迷过去,心疼的不行,忙问前来禀报的婢女:“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
婢女面露难色,好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国公夫人沉了脸:“是不是谁惹安儿不高兴了?”
“不…不是。”知道国公夫人宠爱秦怀安,婢女也怕受牵连,一咬牙,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大少爷和大小姐……苟且。”
这府中,大小姐只有一个,便是秦氏。
乍一听婢女言语,国公夫人身体狠狠一震,下意识甩了那婢女一巴掌:“胡说什么!”
一巴掌似乎用尽了她的全身力气,手指不停发颤,在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婢女慌忙跪地:“奴婢没有胡说,都是外面所传。”
国公夫人只觉脑袋嗡嗡嗡的,听不到也看不见,只隐隐约约见婢女们慌作一团,又是惊呼。
“快传大夫,老夫人晕倒了!”
“老夫人晕倒了!”
国公府前院后院乱作一团,秦澜亦是惨白着一张脸回府,直奔大房院落。
第84章
明明是艳阳天,城中却如被阴霾笼罩。
上百学子还跪在武德门外。
而此时,干清宫中。
云崇正听着高公公回禀宫外之事,待高公公说完才放下手中笔,抬起一旁杯盏轻抿一口,语音淡淡:“秦怀容呢?”
“受了九十仗,已经昏迷过去。”
云崇道:“那还等什么,杀了人便偿命,让刑部去抓人吧。”
“是。”
高公公离去一会,殿中忽而想起一道温润嗓音:“父皇若想借此事对付谢谭幽,怕是行不通。”
“哦?”云崇挑眉,昨日的怒火荡然无存,整个人显得平静些许,不顺着云启话头,反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朕倒是想听听你对秦怀容带领扶摇堂众学子长跪武德门一事的看法。”
云启面色不变:“前些日子秦国公府称秦怀安被人刺杀,受了重伤,可拒儿臣所知那并非刺杀,而是被谢谭幽带人所伤,秦怀容是秦怀安庶兄,二人关系十分要好,想必,是听闻谢谭幽有为官想法,又听闻帝师前来劝谏陛下,恐是怕谢谭幽如愿,这才糊涂了,想要以此来阻止。”
“阻止。”云崇冷笑:“朕怎么觉得是逼迫呢?”
从高祖到先帝,虽非真强国,却也无人敢敲登闻鼓,或是万千学子以劝谏的名义长跪武德门前,到他这好了,已经是强国,反到什么事都来了,敢敲登闻鼓就算了,还敢长跪武德门前逼迫他。
他是国之主,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一句话的事,哪有还要得别人同意的道理?不同意便长跪不起,还闹的人尽皆知,听说,还去了帝师府中。
如若最后他应了,难不成这些学子还要来个当场死谏?
云崇压着心头怒气,绕过书桌坐到云启对面,漫不经心扫他一眼,语音轻轻:“朕听说,昨日你在炊烟记见了秦怀容。”
闻言,云启眸子微凝。
昨日,他确实见过秦怀容,秦怀容爱饮酒作乐,下了学去吹烟记十分常见,那本就是他们大房的地盘,直到半夜才回府,而云启却是在暮色时分入的炊烟记,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这也是正常,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将二者联合在一起。
可云崇今日这般说,想来已经是确定二人见过面。
已经做的这般隐秘,云崇如何知晓?莫非……自己身边有他的人?
可他已经清理过一次身边之人,决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余光瞥见云崇含笑双眸,云启抚着茶杯边缘的手缓缓收紧,他扯唇道:“昨日,儿臣一直在府中,直到日暮时分才去了长街的炊烟记,的确是在那里见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秦怀容。”
“是吗。”云崇眸中笑意更深。
“是。”
云崇盯着面容恭敬又尽显温和的云启许久,神情才缓缓正了几分:“这些年,朕处理的很多事都是你在其中帮扶,你刚才说行不通,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能彻底平息此事,还能让那些念着先帝的人又能理解,不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云崇知晓,此次之事,如若处理不好,只怕后头这朝中还是难容成一团,让他不好掌控,身为帝王,他知道朝中会分几派,可只要在他可掌控范围之位便好,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多次对燕恒起杀心,实在是燕恒令他无法安心,又无法掌控。
云启道:“那日相府发生一切事,儿臣已经探清,谢谭幽的确杀了人,原因也是如那般,是秦氏欲让人毁她清白,她才不得已反抗,那日,谢靖也是报了官的,都被燕恒挡回去了,所以,谢谭幽才一直安然无恙。”
“谢靖报官?”
有一个杀人的女儿,会影响他仕途名声,他不在意?还敢报官。
“想必不用儿臣细说,父皇也能猜透,宁月公主应当是死在秦氏和谢靖手上的。”云启道:“此次秦国公府丑事曝光,也与谢谭幽脱不了干系,而她真正目的怕不是秦国公府。”
云崇眯了眯眸子,渐渐猜透:“所以谢谭幽也是早就知道生母死因,谢靖报官,也是想要了她的命?”
“嗯。”
“难怪,谢谭幽要与他断亲,还要杀他。”
谢靖这人,是云崇一步一步提拔起来的,什么人他当然一清二楚,就连他杀了温栖也是在他的默许之内,不然,他与太后何故这般?他又何需要囚着太后,还不是怕太后疯言疯语,牵扯出什么不该说的。
云崇只是没想到,谢谭幽竟然也会知晓。
他还是高估谢靖了,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拿捏不了。
云崇问:“那此次谢谭幽还是冲谢靖而来?又想借秦氏与秦澜丑事,然后牵扯出温栖一事?”
“是的。”云启看了眼云崇才道:“所以,此次父皇怕是护不了谢靖了。”
“谢谭幽以女子之身报考春闱,父皇就当知晓她要为母报仇的决心,而且,燕恒手中也有了当年相府证人,所以,此次,谢靖怕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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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
云崇抬起茶杯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去看云启,四目相对,二人各怀心思,任谁也看不透对方,募的,云崇忽而扯唇轻笑,意味深长道:“你倒是了解谢谭幽。”
“想几月前,你跪于武德门外只为求娶她,可惜,你二人还是无缘,她最终还是成了燕恒的妻子。”云崇道:“燕恒可谓是诚心,用八十万兵权来换一纸婚约。”
说到此处,云崇就止不住嗤笑。
云启面色淡淡,提醒道:“父皇不要看她软弱便不将她放眼中,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即便就她一人,她还是能将局势扭转,若转不了,她便会带着仇人一同死。”
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把谢谭幽放在软弱这一块。
她会无助会孤单会悲惨狼狈,但一定不会软弱。
谢谭幽是狠的。
若有人觉得她软弱,那一定是没有见过上一世的谢谭幽。
那似乎是他头一次见到如此疯狂又难过的谢谭幽。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双瞳赤红,被三个黑衣人制住,泪水疯狂涌出,她的声音沙哑又充满仇恨。
“云启,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跟个疯子没区别。
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心情呢,特别爽。
因为,燕恒死了。
是当着谢谭幽的面杀的。
那个时候,谢谭幽早已恢复记忆,身上数不清的刀痕是她自己割的,只为了清醒。
为什么要清醒呢。
因为,她不想被控制,不想伤害燕恒,所以,每每感受到要被控制或是又要忘记燕恒时,她便一刀一刀的割自己,不致命,但很疼,浑身的血啊,可谢谭幽却是一点神情都没有,看见他时,居然还笑了。
笑声响彻整个黑暗之处。
“云启,我不怕死,若你想用这种地方来让我妥协或是让我陷入疯狂绝望,你便错了,我能扛,更能等到燕恒回来,到时,我便要亲手将你大卸八块,然后喂狗!”
云启冷笑:“逞强和抵抗是无用的,还不如乖乖听话。”
“若不听话呢?”
“那朕便杀了你。”
“杀我?”闻言,谢谭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低低笑出来声来:“云启,我人便在这,你敢杀吗?”
她看着他。
神情凌厉傲然,唇角笑容讽刺又轻蔑。
她是确定云启不敢杀他,因为燕恒,若她死了,他拿什么制燕恒,那个时候,谢谭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燕恒退步和向前之人。
谢谭幽道:“但我敢杀你。”
“可你失败了不是吗?”云启挑眉:“若你忍一忍,也不至于落于这般境地。”
“忍?忍你什么?忍你这些年逼我利用我?还是忍你一次又一次的剥夺我的记忆,还是又忍你毁了我的一生!”谢谭幽眸色冰冷:“我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你,我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如何能再忍!”
“此次杀你失败我认,但我不会次次失败。”
“已经成了困兽,还想着杀我?”
“那不然,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那你可要快点,不然我会提前要了燕恒的命。”
“就你吗?”谢谭幽嗤笑:“你与燕恒相比,不过是一滩恶心的泥,也妄想杀了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
后来的云启已经近乎变态疯狂,时隔三月,他第一次让谢谭幽见光,然后让她亲眼看着他杀死了曾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照亮着她的光。
所以,谢谭幽疯了。
后来,宫中人人传,元妃起死回生,却成了疯子,人人惊怕,躲避不及,她被云启安排入住冷宫,每每半夜,就有人听见冷宫内传出歌声。
听闻,元妃夜夜穿红,站于屋顶,舞剑唱歌,如鬼魅般,更是无人敢靠近冷宫,直到一日,巡逻守卫见那屋顶之上的女子,将手中舞动的长剑插入腹中,因得了云启令,赶忙去告知,正睡梦中的云启听闻,鞋袜都来不及穿便往冷宫赶去。
云启爬上屋顶,月色之下,谢谭幽面容苍白,衣服鲜红,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她的血液,他不可置信的上前将人抱起,动作轻又柔,喉咙里说出的话却还是那般冰冷无情:“装疯够了没有?”
自从那日过后,这句话他问过不下百遍,从没有一次得到回应,可是这次,谢谭幽却回了他:“够了。”
云启瞳孔一颤,又想说话,可下一秒,刺痛之感袭来,他垂眸看去,只见,心口被深深插入一把匕首,谢谭幽扬了扬唇:“上面淬了毒。”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次次失败。”
谢谭幽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云启从屋顶推往外面,而她自己却是滚落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燃起大火,烧毁所有。
火势大的要命,谢谭幽疯狂的话语逐渐被淹没在内。
“云启,我死都不会跟你死在一处,但愿黄泉之路,你走的艰难,被恶鬼分食才好,我永远都不愿意见到你!”
最后,又是一声低叹。
她轻轻唤道:“阿恒,对不起,又是晚了几日。”
“这次,我真的来寻你了。”
*
“陛下。”高公公快步走来:“老奴到刑部之时,刚好碰到谢谭幽,她前去自首,说是自己杀了人,可并非故意,而是撞见了秦氏与秦澜苟且,然后秦氏怕她说出去,才找人前去毁她清白,想以此胁迫她,她反抗之余才失手杀了人。”
“之后,便又有人而来,状告秦氏谢靖草芥人命。”
闻言,云崇与云启对视一眼。
云崇轻轻摸索着手指,心头思绪万千,只怕真如云启所说,此次护不了谢靖了,可谢靖不能去刑部,怕只能……
下定决心,云崇道:“既如此,便让刑部彻查吧。”
下了令,只怕这京中又要乱上一乱了。
第85章
刑部府衙。
谢谭幽淡淡叙述着秦怀容说她杀人一事,事情既起总得有个结果,不若顺着旁人搭好的路而上,以此来达成最终的目的。
她虽不确定云崇心思,但也是怕他真的给她论罪,是以,才赶在云崇下令之前来了刑部,倒也不是自投罗网。
抬眸瞧着跪在身旁的妇人,她头发凌乱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味,似是惧怕,身子不停微微颤抖,面对刑部大人的逼问,声音含恨而又颤颤:“我没有胡说,谢靖的确杀了我一儿一女。”
“大胆。”刑部尚书用力一拍桌子:“且不说如今,就是说从前,谢靖贵为当朝宰相,时常为灾民施粥,如此良善之人何以为会杀他人?”
刑部尚书脸色算不得好看,毕竟这些年以来,他与谢靖都是一党,关于谢靖的所有案子,他一早就想抢过来,想着从中做点手脚,以此将他解救,可云崇却是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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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查,他虽急,可转念一想,云崇如此,怕是有意袒护,便也没在做什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有人前来状告秦氏谢靖滥杀无辜,秦氏就算了,死人一个,就算查清楚也没什么用,谢靖就不一样了,温栖一事还没有真正彻查,人在牢中,便又有了其他案子。
“良善之人?”跪在地上的妇人听闻此,低低笑出声来,“他若良善,那我孩儿是怎么死的?”
“我的儿女,才只是五岁啊……”妇人说着又痛哭出声。
“荒谬!”刑部尚书冷道:“一朝宰相怎会杀你孩儿?你不过一介妇人,又如何能接触到当朝宰相?”
“本官破案无数,谎言一眼就能看出,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定不轻饶。”
“刑部尚书便是如此办案?”谢谭幽抬眼看向刑部尚书,眼眸清冷,声音不大不小的,“不问起因经过,只论彼此身份。”
“妇人如何?一朝丞相又如何?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罢了,有的不过些自认的尊贵。”
“这是刑部。”刑部尚书脸色一青:“燕王妃还是谨言慎行,毕竟自个身上就有杀人二字压着,今日若说不清,可是免不了的吃苦,即便燕王前来,本官也要依法办事!”
“大人不必担忧。”谢谭幽淡淡道:“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这事。”
“如今秦氏已死,秦大公子又说与秦氏从未有过逾矩的关系,算是无证人证据,是以……”
谢谭幽打断刑部尚书的话,“杀人一事,世上只我真正知晓,亦是无证人证据,可我行事坦荡,不想牵扯太多,才前来。”
“而秦氏与秦澜……”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若是无证据,我不会污蔑他人。”
“证据何在。”
“秦怀安。”
刑部尚书一怔,似是没听懂:“秦怀安?”
谢谭幽颔首,眉眼低低,声音里含着浅浅嫌恶:“秦怀安并非秦大夫人所生,而是秦氏与秦澜所出,如若我猜的不错,谢音柔才是秦大夫人所生。”
闻言,刑部尚书眼角一颤。
真苟且?还生了一子,还是由秦大夫人抚养长大的。
“我可作证。”妇人再度开口:“就是因此,我才被秦氏记恨,才导致后期,谢靖残忍杀了我儿。”
“你如何作证?”刑部尚书皱眉瞧着那妇人,明明就一妇人样,怎么会知晓旁人都不知道的事,谢靖又做什么要杀她孩子。
“如果谢靖真的善良一些,相府不倒,那我。”妇人抬头,面容有些脏乱,话语却是清明:“就还是相府里的沈姨娘。”
沈姨娘。
谢谭幽眉心一跳,沈姨娘的出现让她很意外,她即便不出现,今日,她也能徐徐图之,让谢靖彻底被定下罪来,只是,还未开口,沈姨娘的声音便到来了。
她从门外跪爬至这厅堂,哭喊冤屈。
一眼看去,记忆有些模糊,直到看着她越来越近的笑容,她才缓缓想起面前之人的身份。
沈姨娘是在她十岁那年才入的相府,戏子出身,众人很瞧不上她,可偏偏谢靖十分宠爱她,一宠就是两年,很快又有了身孕,府中人人说,她是被神眷顾之人,因,一次产下一对儿女,龙凤呈祥,竟是这般的好福气。
若不是当时丞相夫人是温栖,谢靖怕都要破格提她为平妻。
十三岁,她被送出府,直到再次回到相府,也只见过沈姨娘几次,也曾在她病重无人医治时偷偷给她送过吃食和药物,是以,她厌恶相府诸人,却独独不厌恶她。
只是感叹,这样温和恬静的人在秦氏手上怕是难以存活。
后来才知,何止难以存活啊,简直就是悲惨二字形容。
她那五岁大的儿女竟是双双死了。
听闻时,只以为是被秦氏暗害,如今听她这番言语才知竟是还与谢靖有关,实在令人绝望窒息,所以,听刑部尚书处处抬高谢靖贬低沈姨娘之时,谢谭幽才忍不住开了口。
沈姨娘抬起颤抖的手擦去泪水,将心头埋藏已久的心痛事絮絮说出:“两年前,秦氏许我与她一同出府前往青龙寺,因遇上大雪,我们在寺里住了一夜,我睡眠浅,夜里听见一点响动便被惊醒,以为是有人在外,我与婢女起身前去查看,却看到……”
像是已经难以启齿,可想想如今局面,还是咬牙出说:“我看到秦公子与秦氏衣衫不整,抱在一处,后来,秦氏好像看到了我,我快速回了房中,再三叮嘱婢女不可乱说话,第二日我们回府,秦氏待我与平常与异。”
“就当我庆幸秦氏没看到我时,我的婢女死了,被淹死湖中,溺水而亡,可我的婢女自小就跟着我,最是熟识水性,绝不可能是溺水而亡,也就是那时,我察觉事情不简单,除了秦氏我亦想不到其他人。”
“再后来,秦氏与我摊牌,我心头惊怕,前去告诉谢靖却被一顿训斥,因此,谢靖便没像以前那般总是记挂着我,紧接着,便是我的吃穿用度被减,从南方院落被换至偏僻西方,原本,我想着偏僻地方也好,清静,至少还活着,可一对儿女突然生了大病,高烧不退。”
“我没有办法,只得去求谢靖,可昔日温柔之人早已冷漠,我只得一遍一遍给儿女擦拭身子。”沈姨娘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好在上天垂怜,第三日,高烧终退去。”
“可又在有一天。”沈姨娘深吸一口气:“我一觉醒来,身旁便躺了一个男人,面前是谢靖与秦氏还有一众丫鬟,他们说我与人私通,谢靖没有杀我,而是抱走了我的一双儿女。”
“儿女送回来时,已然断气。”
沈姨娘哽咽道:“明明以前,他们的面颊小手最软了,可是,在那一日,却硬的与人骨无异,我为他们擦拭了好久的身子,他们也没再睁眼看过我一眼。”
“本官记得,相府除了谢靖外,其余之人都是死了的。”刑部尚书脸色依旧冷漠:“你竟还活着,又在今日忽然出现报官,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有人指使。”
说话间,若有似无扫过谢谭幽,谢谭幽又如何猜不透刑部尚书的意思,毕竟当日,是燕恒杀了相府一众人,若不是云启,谢靖都会死在那,而这沈姨娘却是存活着,又在今日出现,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谢谭幽对上刑部尚书视线,眸色坦荡又大方,任由他看。
“大人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
“……”
“相府出事当日,我不在相府。”沈姨娘道:“那日,我求了秦氏出府,准我出府祭拜已故亲人,才入城就听闻府中发生一事,便不敢回府,而是速速出了城。”
“那今日为何敢前来?”
“前段时间听闻谢靖杀了原配妻子,那时,我便想前来寻求一个公道,可到了城中才听说,关于谢靖案子暂时未能查明,我便也不敢贸然前往,而今,关于燕王妃杀人的谣言满天,我曾与她一个府邸,知她为人,不想她含冤,也是想借此寻一个公道。”
“含冤?”刑部尚书哼笑。
如此,还敢说二人没有联系?说了一堆,现在才是开始步入正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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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谭幽手心微紧,若说刚才见到沈姨娘是意外,那现在就是讶异了。
沈姨娘竟然为她叫冤?
她双眸微眯,仔细打量着沈姨娘,话语之间没有一丝破绽,真诚而又悲惨,心头定定,已经肯定,今日一切有人在操控,不是阻挡,而是在帮她。
这个沈姨娘……
“是。”沈姨娘道:“燕王妃十三岁便被谢靖送出府三年,回来后,过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时常生病,秦氏不开口,府中大夫便不敢为她看病,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作为亲生父亲的谢靖也不管。”
“不止如此,秦氏还多次逼迫燕王妃,甚至让她嫁给秦怀安,在与七皇子的赐婚圣旨下来时更是多次欺辱她,后来也是逼不得已,燕王妃才反抗用匕首插入人肩胛骨,死的人是府中另一个姨娘的兄长,而那个人,就是曾经出现在我床榻上之人。”
“我偷偷去看过尸身,那人嘴唇发青,身体发紫,分明是中毒而亡,并非刀伤。”
“……”
谢谭幽冷冷扫了一眼沈姨娘,转而又看向外头的万里晴空,刚刚心头疑惑彻底确定下来,回眸看了一眼银杏,银杏眼睫颤颤,伸手攥住她冰凉手心。
一声低叹,她也没开口辩解什么,只看今日事情如何发展,目的只是谢靖被定罪。
刑部尚书垂眸,盯着桌上黑墨,大脑迅速转动,将今日前后事想透,准备开口,便听身旁衙役道:“大人,七皇子来了。”
闻言,刑部尚书忙站起身来,前去迎接。
云启一身蓝色长袍,含笑慢慢走来,身后簇拥着不少人,宫中大太监跟在他身侧。
这一幕,让谢谭幽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上一世她也见到过这样的云启,那时候,他们好像很快乐,人人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彼此眼中都只有彼此,可是后来,变化太快,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只知道,她好像喜欢的不是云启。
“阿谭。”云启声音还是那般温润,这好像是自他眼睛受伤那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没有那么久。
“你瘦了。”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受到感染,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得清谢谭幽清瘦的面容。
谢谭幽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这是很明显的,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云启,反而厌恶。
云启笑容不变,话是对刑部尚书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谢谭幽:“我带来了父皇的命令,今日一切,彻查,不论是宁月公主一事又或是这位妇人所说的草芥人命一事统统彻查。”
刑部尚书心头大震。
彻查?如果查清,谢靖定是逃不过一死的,云启不是说会想办法救谢靖?怎么会……
这是要放弃谢靖了?
碍于人多,他也不敢问,只得应声。
“至于秦氏和秦大公子一事先推后。”云启道:“眼下,秦国公带领府中四子为我国征战沙场,待秦国公大胜归来,便交与他自行处理。”
“是。”
云启轻轻颔首,又朝谢谭幽走了两步,声音低低,只有二人能听见:“阿谭可记得沈国公府?”
“?”谢谭幽皱眉。
云启轻笑一声,下颚朝沈姨娘方向扬了扬:“我看她有些面熟,倒像是叛臣贼子的后人。”
第86章
谢谭幽微怔,下意识再抬眼去看沈姨娘,面容陌生又熟悉,即便如此悲惨整个人依旧显得恬静。
听闻,她为戏子多年,若不是谢靖为她赎身,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那种地方,若是沈国公府之人如何会沦落至此?再者,沈国公全府都被先帝斩杀于街头,如何会有存活之人呢。
搜寻记起的上世记忆,她似乎也从没见过沈国公府的人或是有关沈国公府一事被人提起,今生,许多事情被改变,沈国公府几字,已经听了不知几次。
当年,定国将军全府也是死于一场大火,三年后,温凛归京,那沈国公府,是否有存活之人呢。
回想那夜温凛的一声阿妤。
谢谭幽心头有股不明的情绪,令她有些难受,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身死,再也不能相见那般,那种感觉很苦,所以,她也会想,如若沈国公府有人存活,那么多年,是否也是与她一样万般煎熬呢。
漓国谁不知沈国公府是叛臣贼子,全城恶之厌之,可谢谭幽却从不信过这些,不为其他,只为定国老将军与沈国公是至交好友,其实是三人,还有一人是亲自射杀沈国公的安国公。
三人一同长大,入京科举,从偏远之地一步一步往京城而来,互相扶持很多年,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不可缺少的部分。
而三人也是时常在一处,总有人说三人是一壶酒便为永生知己亲人,更是有人艳羡三人到了中年感情依旧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