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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 溪月眠 40433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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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太子,云霄。

若说云崇的禁忌是什么,便是云霄二字。

那是他寄予众望的儿子,先前,旁人十分讶异云崇竟会宠爱一个自幼丧母的皇子,还是一个昭仪的子嗣。

三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李昭仪是个孤儿,听闻是在云崇还未登基时便在他身边了,后来,云崇登基,大许是不得宠爱,才被封了一个小小昭仪,与幼年的云霄一同被扔进偏僻冷宫。

直到云霄三岁那年,李昭仪忽然身死,云霄才被从偏僻之处接回,至此便被云崇养在身边。

头一次见帝王那般宠爱一个皇子,还是一个身份低微又在云崇还未登基时生下孩子的一个小小昭仪,众臣心中打鼓却又不敢劝。

可宫中人多嘴杂,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原来,这李昭仪是云崇的第一个女人,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路陪伴扶持,那几年,云崇身边只有她,也只要她。

甚至还有传闻,云崇原本是想要立她为皇后的。

可惜太过薄命啊,不过二七便撒手人寰。

再后来,也是因云霄从未让人失望过的学业和待人之道,众朝臣才开始纷纷正视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

只是不过几年,云霄便死于火海之中,有人悲,有人唏嘘。

当真是与他母亲那般薄命。

自云霄离去,无论皇宫还是整个京城,关于他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去,众人也心照不宣的不敢再提这个名字。

可是今日,云霄二字却被人提起,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重新响彻在人耳畔,众人只觉如大梦初醒般,有些不真实之感,似乎昨日,云霄太子还在金銮殿上恭敬又温和的说着昨日暗访长街的见解与改善建议。

谢靖乍一听闻鸿胪寺卿提到云霄,脸色当即大变,看似问他,实则在向众人言云霄太子之死与他有关,谢靖在云崇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什么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当即忙怒道:“鸿胪寺卿疯魔了不成?云霄太子乃是意外走水,又与本相何干?”

“我可没说云霄太子之死不是意外,丞相这般着急解释,是心虚什么?”鸿胪寺卿不平不淡道。

谢靖咬牙,若不是出身文臣,众人又在,他真想上去一脚踹死鸿胪寺卿。

为官多年,他从未发现这鸿胪寺卿竟这般的惹人厌恶!

云崇眸色暗沉,似是陷入了某种境地。

三年前。

大火。

定国将军府。

又是三年前,温栖之死。

再是忽然被提起的云霄,亦是一场大火,只是那是十三年前,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似乎三年前不是特别好的一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若不是今日云霄再被人提起,云崇都忘了,三年前竟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而正是因为有人提起云霄,还是云霄师兄鸿胪寺卿,这才不得不让云崇审视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

似乎,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双这样的大手,将他朝这里推来。

先是抑郁而终的温栖,忽然就不是抑郁而终,而是被谢靖与秦氏联手杀害,紧接着再是温凛归京,牵扯出定国将军府一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两个案子一个进展都还没有,云霄二字又忽然重现。

那可是十三年来都从未被人提起过的,如今突然提起,其中定有不同寻常。

而鸿胪寺卿的话,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明白。

云崇……更是明白,这三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否则,怎的会一件接一件,还让人如此的措不及防。

会是谁在操控?指引他。

莫非……燕恒?

云崇看向燕恒,却见他只看向谢谭幽的方向,而谢谭幽双眉微拧,似是不知云霄一事。

云崇又低头看手中竹简。

谢谭幽竟是不知吗?那背后之人想必是燕恒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可就真的太奇怪了。

云崇皱紧眉头。

他留着谢靖还有用,可这些事的矛头又都指向了他,他可不信,一人之势可以做如此多的事,还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其后必定有人。

云崇心头闷闷之感怎么都散不去。

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唤他,他用力攥紧拳头,其余的事他可以不管,但云霄……若真是被人杀害,他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鸿胪寺卿留下。”过了很久,云崇才出声,“其余人先退下。”

说着,又看向谢谭幽:“你母亲唤朕一声皇兄,自当是朕的妹妹,若当真是被人杀害,朕绝不会轻饶凶手,案件就暂时交与大理寺卿彻查,朕会亲自过目,定严惩凶手。”

谢谭幽一直沉浸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忽而听闻云崇的声音,回过神来,恭敬道:“民女叩谢陛下。”

“你不是民。”云崇道:“你母亲是公主之尊,外祖又是定国将军,如今还有云风将军这样的表哥,再过一段日子,又会是漓国的燕王妃,如此,又怎会是民?”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云霄,原本,十分厌恶谢谭幽如此行劲的云崇,说话都变得温柔些许,竟是不拿,她执意要与生父断绝关系一事说事了。

“谢陛下。”谢谭幽再一次叩首。

云崇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宫,鸿胪寺卿跟在他身后进去。

朝臣纷纷下跪:“臣等恭送陛下。”

直到看不见云崇的身影才又起身,有先前与定国将军府交好的,上前与温凛打招呼又问候了这些年过得如何才离开。

待人散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宫门外,冷风嗖嗖,四人对望。

燕恒与萧然,谢谭幽与温凛。

谢谭幽一直盯着燕恒身上看,红色的长袍已经成暗红,想必留了很多血,伤口也很重,她刚刚与温凛被围在正中,还以为燕恒走了,不想,人散去,一抬眼便见到他正看着自己。

眸色深深,冷又幽,只是看着她时,有种道不明的情绪。

“你还是快些回府。”谢谭幽上前一步,眉眼之间隐隐担忧:“流了那样多的血,得找大夫看一看。”

燕恒颔首,看她一眼却又看向身后的温凛,四目相对,温凛淡淡扯唇:“许久未见燕王,倒是差点认不出来。”

萧然:“?”

听闻这句话,他那句快要从喉咙里吐出的阿凛二字突然就是一梗,不上不下的,憋得他脸色涨红的难受。

燕恒收回视线,并未言语。

垂眸,与谢谭幽道了句:“我回府了,你路上慢些。”

大许是谢谭幽眉间的担忧浓重,燕恒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过这般的在意担忧,抿了抿唇,在这种事情上,其实不太相信谢谭幽真的会担忧在意自己,可是瞧着眼下的她,燕恒还是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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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一个人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上一世又或是这一世,他有过很多次,很难受,想谢谭幽为他如此,可心里还是不愿谢谭幽为他如此。

他只想她爱笑一点,开心一些。

谢谭幽点头,看着燕恒走远了,她才看向身后的温凛,笑了笑道:“表哥,我们也回家吧。”

“好。”

梦中唤了多声表哥无人应,如今终是有人应,有人陪她一起回家了。

谢谭幽鼻尖酸了酸,将快要涌上眼圈的泪水憋了回去,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不该哭的,要开心。

手中有证人证据,母亲之事很快便能大白于天,棘手是的定国将军府一事,可温凛在,谢谭幽便也不怕前路凶险。

在这途中,她将她的小酒馆开起,闲来时酿酿梅花酿,赚点银子,到所有真相大白之时,她若是想离开京城,便也不惧未来之路。

*

谢谭幽与温凛是步行回府的。

路上,谢谭幽还是没忍住,最先问出声:“表哥,这三年你都在淋州?”

温凛摇头:“我去过很多地方。”

“那三年前,定国将军府……”

“是遭人暗害,也是祖父,父亲叔伯们大意了,竟是信了身边人。”温凛语音平静,可传进谢谭幽耳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死了。

先前是疑心,没有证据,如今亲耳听到,她整个人都有些愣怔,脚步就这么顿住了,直直望着温凛:“表哥可知凶手?”

温凛脚步也顿住,抬眼看向谢谭幽,眸中隐隐心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谁?”

只是看温凛这神情,还有联合之前的猜测谢谭幽便已经猜到了,可她还是想亲耳听温凛说。

“三年前,我刚被救醒时只是怀疑,后来多番彻查才查清了一部分,此事牵扯的人很多,这两人也只是被推出来的,真正的凶手还在后头。”

“一人是秦国公,另外一人。”温凛顿了顿,还是接着道:“谢靖。”

谢谭幽浑身一震。

“幽幽,你可否记得大火燃起那夜?姑姑带着你来了定国将军府,众人围坐火堆旁,你还缠着祖父给你讲战场之事,母亲和姑姑舅母们商量着待府中男人走后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温凛眼底有笑意,似是又看见了那一年,那一夜。

“当真好不快乐啊。”

“后来,谢靖也来了,还提来了两壶酒,说是姑姑亲手酿的,祖父最是疼姑姑了,又常在战场,从未尝过姑姑做的东西,谢靖才说,便迫不及待的喝了一碗,酒香迷人,父亲叔伯还有哥哥们也没忍住,只想着明日出征,今日就轻轻喝一点。”

“谁曾想,就只是那一点便要了全府众人之命,舅母母亲哭声惨烈,祖父,父亲叔伯哥哥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动不了分毫,我亦是。”

温凛闭眼,脑中全是那一夜。

一家人坐在树下畅饮,谈理想未来,几个少年脸颊微红,情窦初开,说着各自喜欢的女子,而父亲叔伯们时而认真时而调侃又哈哈大笑,一家人,当真其乐融融。

后半夜,突起大火,全府尖叫,几个将军欲要动身却发现身子软的不行,动弹不了分毫,额头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烧死自己的亲人爱人和自己,那种绝望恐惧,不是人能承受的地步。

而当时的温凛,每每醉了酒便喜欢爬树,说是站的高,便能看见心仪的女子,众人笑他,他却不语,唯有他知,心中之人在离他不远处,他却无法正大光明的告知家人。

只等着此次立一个军功,用军功换一个婚姻自由,得以向心仪女子提亲,他已经和祖父父亲商量好,只剩下云崇那关。

可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关。

他连百姓都没护成,府中便起了大火,最后关头,若不是有人赶来救他,他亦是会死在那一夜,他恨死所有人了,更恨自己,为什么不一起死了。

是有人骂醒了他。

告诉他,若是死了满门忠骨该如何是好?他们不是死于战场,而是他人陷害,若他再死,正中旁人心意。

而他,亦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流着温家的血,等着他回去。

他当做的是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这样,死了后才能在与家人团聚时,毫无愧疚的跪于他们面前,唤一声祖父,父亲,叔伯。

谢谭幽眼睫一颤,晶莹泪珠掉落。

竟是这般。

难怪。

一场大火能要了所有人之命,原来,他们竟是浑身无力,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到自己面前。

那夜,究竟是如何的悲惨又绝望啊。

她只是想到就心痛的不能自已,温凛却是亲眼见到,这三年里,想必他比任何人都难受,煎熬。

“幽幽不哭。”温凛擦去谢谭幽泪水,故作轻松道:“都过去了,现在表哥回来了,不会让祖父,父亲白死的。”

“表哥。”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我一直以为这三年我过得很不好,其实表哥才是最辛苦的人。”

“哪有啊,我们幽幽才更辛苦。”

第52章

树梢之上,雪花零零散散掉落,成片或是成水滴状,被寒风夹裹着迎面而来,寒气席卷全身,令人止不住的发颤。

谢谭幽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这三年,在青龙寺时,她有时病痛缠绕,过得浑浑噩噩,每每昏迷之时又是噩梦连连,是外祖家的一场大火,亦是一片绝望凄厉的惨叫声,她听的很清楚,是有人在喊救命。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也是动不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还有前世悲惨的种种。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迷茫又很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回京当日,她遇到险境,险些被土匪毁了清白,最后关头,是一箭射来,土匪皆身死,鲜血流了一地,那样的雪地里,竟是成了小小血河。

她惊恐抬眼。

威武摄人的军队,旗帜飞扬,上面赫然是一个燕字,笔锋缭乱却有力,稍有不慎便能夺人之命。

隔着风雪,泪眼迷离,她看到了燕恒面具之下的那双冷眸死死凝着她,杀意尽显,弓箭还在手中,是她的方向,她身子微颤,惧怕之心太过明显。

燕恒放手,弓箭朝她而来,她一颗心提起,眸子死死睁大,不可置信又恐惧,可疼痛没有到来,身后有人倒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她回眸。

原来,是还有存活的土匪。

燕恒以一箭便将人喉咙射穿。

也是那时,她方知晓,面前之人不是普通人。

他是燕恒。

是燕家最出色勇猛的少年将军。

是在战场之上一箭便可射穿敌军将领头颅,使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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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心大乱,以最快速度拿下对方城池的赫桀将军。

赫桀二字,乃云崇所赐。

意他战功赫赫,桀骜不驯,骑于烈马之上,斩尽他国胆敢犯我国之贼人。

那年,他十六,与云崇还是至交好友,一个在朝堂,保朝堂安定,一个在战场,保百姓安康,无一人死于敌国刀下。

后来,老燕王身死,他继承燕王爵位,带领八十万燕家军踏平当时扬言要灭我国之国,一举让燕家军重现列国,成为漓国继定国军后的第一军队。

至此,虽生逢乱世,列国却无人再敢来犯。

只因,此处有燕恒。

想起燕恒,谢谭幽忽然惊觉,似乎从回京那日第一次见到燕恒之后,她虽还是会做很多噩梦,却不再担惊受怕,像是心底深处,有一个人一直为她撑着她脆弱的脊背,让她不用弯腰低头,永远高傲做自己。

谢谭幽擦去泪水,抬头看温凛:“表哥,那燕恒呢?”

“你与他可是旧识?”

他们二人相望时,有种故人相见之感,而且,温凛似乎还知道他很多的事。

“还有,你说他母妃会死,为什么?”

温凛抬脚往前走,谢谭幽跟在他身旁,看着她那模样就是是会听漏了什么一样。

温凛笑出声:“我们幽幽的心意还能在明显些吗?”

谢谭幽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温凛是在打趣他,脸颊止不住的发热,深怕温凛一直盯着她看,忙伸手搂住他手臂,拖着他一直往前走,头轻轻微垂着,声音轻轻:“我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温凛尾音故意拉的很长,就是特别的喜欢逗谢谭幽,是以,她头垂下,他便低头去看。

“表哥你就别逗我了。”谢谭幽一张脸红的不行,用力伸手去推温凛:“我与他是未婚夫妻,他待我不错,多次护我,我自然也要知晓他的事,在他需要之时护着他。”

“他不容忍旁人欺我,我又怎能容忍旁人欺他。”

“这样啊?”温凛道:“我还以为……”

“表哥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原来……”

“表哥!”谢谭幽打断温凛,“你再说我今日就不理你了。”

“今日,你就睡长街好了。”

说完,放开温凛,快速朝前走去。

温凛失笑,“行,表哥错了,为了弥补,表哥告诉你燕恒之事。”

“我现在不想听了。”

温凛:“……”

在京中之人给他的信上说,谢谭幽病重,柔弱,性子软,被人欺负好多次。

怎么?在他面前脾气就就开始大了。

无奈叹了一声,又得拿上些宝贝哄人了,这事他最有经验,毕竟幼时,谢谭幽可是从他手里得到过不少好东西。

谢谭幽越走越快。

大雪天里,竟是热得很。

树梢之上的水珠低落在她面颊之上,寒气入体,整个人清明些许。

她缓缓在树下站定。

太阳高照,树梢上雪花化作水珠滴落。

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来临,而她就要嫁给燕恒了。

此后,他们或许会相伴一生,又或许会早早分开不得而知。

可眼下。

她似乎真的只想知晓燕恒一切。

对燕恒,不知是否是爱,只知道,现在,燕恒于她的确重要。

她不在乎云启所说的什么,燕恒早就知道温栖之死,有人证有证据,却不交给她,是有别的企图。

她信燕恒。

上一世在她身后一直陪着她,看着她的人不会是坏人,也信燕恒不会伤害她,会一直在她身边。

就算,云启说的是真的。

可那是燕恒凭本事查到的,是属于他的,不给她也是理所应当,她不会怪他,更不会生气,或是去问他为什么。

如今,东西她拿了,这叫盗,虽燕恒未说什么,她心头还是有些虚,只能等明日去一趟燕王府,与他明说道歉。

这是人之本分。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谁而活,为谁而来,又或是为谁做所有,燕恒做了,所以她心疼,她要加倍待他好,护着他,陪着他。

“不生气了?”温凛追上谢谭幽。

“表哥。”谢谭幽点头,道:“你说,我想听。”

“幽幽以为燕恒此人如何?”

“很好。”

“……”

温凛轻咳一声:“我是说,外人眼中他如何?”

谢谭幽皱了皱眉:“大胆张扬,又滥杀无辜,不尊陛下。”

“那你可知陛下与燕恒先前是何种关系?”

“听人说,是至交好友。”

“那你可知为何燕恒突然像变了个人?而陛下未变。”

“我只知,二人似乎是在老燕王战死沙场后就不像曾经那般了。”

温凛颔首,转而问:“如果,你的至交好友暗杀你至亲,你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吗?”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双眸。

云崇杀了燕荣?

温凛又道:“那燕恒手握八十万兵权,他为什么不反呢?”

谢谭幽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

又闷又疼。

为什么不反。

母妃被人拿在手心,如何反?

反了,仇人死,他母妃,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死。

这样的反,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温凛摇头,声音里参杂着几分悲:“幽幽,其实就算没有他母妃,燕恒也是不会反的,燕家军的初衷与定国军是一样的,护万民安。”

“战火一起,百姓难安。”

“如若他反,燕家军的刀屠的便是母国,多少将士的家在这里,多少百姓期望着军人还他们一个盛世太平?又有多少人期望着自己在战场之上的儿子能平安回家?”

“所以,燕恒不会反的,他的箭从来就不会对准我国百姓,他只会……”

温凛话音顿住,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幽深。

很多事他也没有全然道尽,倒不是不信谢谭幽,只是觉得那些事,有他们在,必然不需要谢谭幽入险境。

“所以。”谢谭幽喉头翻滚:“只要燕恒听话,他母妃就会好好的吗?”

他不会反,可无人信,还是有人要拿住他的命门,逼他乖乖听话。

“或许吧。”

“是燕王府有人还是因为什么?”

“被灌了药。”温凛道:“不过,燕恒已经在找解决之法了。”

“陛下做的?”

“还有七皇子。”温凛想了想,又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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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道:“七皇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若他跟你说什么不要轻信,他虽没有武功,智谋却是一绝,身边又有很多高人,来日见他,要避开些。”

谢谭幽点头,问道:“关于这些,表哥从何得知?表哥与燕恒相识?”

“不识,只在京中时见过他。”温凛眼眸闪了闪,没看谢谭幽,只道:“你忘了,祖父曾经老是提燕恒,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老茧,偏又不敢说。”

闻言,谢谭幽笑了。

外祖父在时,比任何人都要欣赏燕恒,人人说定国公府温家男丁武功才貌当属京中第一,又战功赫赫勇猛,是多少姑娘心头的倾慕对象,当表哥们引自己为傲时,外祖父却说,温家众人不敌一个燕恒。

又时而感慨,他不是温家人,而是出自燕家军,甚至止不住的纳闷疑惑,老燕王有燕恒在身侧,为何还多次打败仗。

直到有一年,燕家军与定国军联合,前后夹击灭陈国,得胜归来后,人人道定国军比燕家军勇猛,最先到达陈国京都,并斩下陈国大将。

百姓雀跃欢呼,云崇更是摆宴三日,庆祝定国军与燕家军归来。

外祖父却一人坐在树下良久,不似以往打了胜仗那般,就连舅舅表哥们多多少少也是这般。

最终,外祖父长叹一声。

“以为燕荣窝囊。”

“不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谢谭幽愣神,温凛也知道她是想到了祖父,心头思绪万千,但最终还是开心的,世上还有亲人在。

“幽幽。”温凛道:“以后表哥在你身后,定然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去。”

二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谢府,府外站着二人,温凛神情落在一人身上,忽然就顿住了。

第53章

谢谭幽也抬眼看去。

只见,银杏和黑云正在府门外等着她,当时决定去宫门时本想带上二人的,又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怕云崇为难二人,想了想还是只让二人在府中等着她回来。

“大小姐。”黑云唤了一声,她性子冷只是看着谢谭幽,并未像银杏那般红了眼,甚至克制不住的奔向谢谭幽。

谢谭幽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银杏便朝她扑来,速度之快,若不是现在有武功在身,她整个人怕都要朝后摔去。

垂眸瞧着抱着自己直哭的银杏,她笑出声来:“银杏,你们家小姐身子这般弱,你也舍得这般用力的飞扑过来,就不怕我被你撞飞了去?”

银杏哭声连忙顿住,抬头去看谢谭幽,语声哽咽却又坚定:“呸呸呸,大小姐身子才好,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谢谭幽无奈叹了一声:“行,我不说,那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被你抱的快喘不过气了。”

“大小姐以后出门能不能都带上奴婢?”银杏还是抱着谢谭幽不撒手,“奴婢不怕死,只怕大小姐遇到危险。”

天知道,谢谭幽还未回府时,关于宫外的一切就被人传了回来,她担心的不行,本想直奔宫门口,却被黑云拦下,听她分析谢谭幽为何如此,又为何不带她二人前去。

虽心急,却也知轻重,不能给谢谭幽添乱,就只能站在府外等着,远远的,才见到她和温凛二人时便止不住的落泪。

闻言,谢谭幽心头软了软,她与银杏不似普通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是对方的亲人,她伸手揉揉银杏脑袋,应声:“好,以后去哪都带上你。”

“当真?”银杏双眸亮了亮。

“自然。”谢谭幽道:“我记得你以前最是不爱哭的,如今怎么那般爱哭了?”

“这不是太过担忧大小姐嘛。”

“我真没事。”谢谭幽将银杏扶起来。

“而且表哥回来了。”

说到温凛,谢谭幽笑容深了些:“我记得你武功还是他亲自传授,如今他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该开心才是。”

银杏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才看向温凛,眼圈很红,俯身,垂眸道:“表少爷。”

听见银杏的声音,温凛才回过神来,“三年不见,我们银杏与幽幽都长大了。”

温凛比谢谭幽大了三岁,而银杏是在六岁时被温栖带回丞相府的,二人算是被温凛看着长大的,温凛待银杏也从不会拿她当丫鬟看待,在谢谭幽看来,温凛也是把银杏当成妹妹的。

银杏道:“表少爷,这三年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

“先回府吧。”谢谭幽出声打断二人还要再叙旧的话语:“外面冷,进里面再说。

说着,就抬脚先进去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伸手拽了拽温凛,“表哥,你是不是有点偏心?”

“此话怎讲?”温凛挑眉。

“你都不教我武功,偏教了银杏。”谢谭幽不满道:“幼时我那般求你,你都不应,银杏呢,她未开口,你便教了。”

“有吗?”

“怎么没有?”

温凛脚步微顿,轻笑了声:“我那不是怕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嘛,再者,教了银杏,有她在你身侧,你亦不会有事。”

“可有武艺傍身总归是好的。”

“好。”看她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温凛无奈了:“等这些事解决些,我亲自教你。”

谢谭幽笑笑,没有应声。

只是脑中忽然想起一个少年的身影,笑容又淡了些。

只愿,记忆能够再全些。

*

燕王府。

燕恒才下马车,便一个不稳,吐血倒地不起。

黑风大惊:“主子!”

也顾不得其他,忙扶起燕恒便往府内而去,府中人见到燕恒如此模样,先是惊了一瞬,后又被赶来的管家有条不理的安排着该做之事,才速速散开。

“快,扶王爷入院。”老管家急急吩咐,转身又让人去唤府中大夫过来。

安排好一切,又让几个暗卫守在府门之外,防止有人靠近。

在府外吐血晕厥,消息已然封闭不住,只能守好燕王府,燕恒陷入昏迷,就怕有不轨之人趁此时对王府之人做什么。

绝不能再疏忽。

孟南溪原本一身的怒气,正等着燕恒回来询问,却只等来了这个消息,当下便什么都忘了,一路快步朝燕恒院中而去。

府中大夫已经在为燕恒诊脉,时间越久他脸色越发沉,见孟南溪来了,开口便是遮掩不住的怒气:“王爷也真是的,上次中了毒箭,伤口还未好全,如今又硬生生挨了九十仗,这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这三年来,以王爷的身子来看,中箭之伤,不会如此之久还未痊愈,只能是身子伤太多,伤了根本,外面看着无异,内地实则是虚空的。”

“伤太多?”孟南溪紧紧攥紧手中帕子,“阿恒不是就受过两次箭伤?”

大夫摇头:“怕是不止,上次王爷中箭,我替王爷拔箭处理伤口之时,看到王爷心口边上有数道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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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疤痕程度,定是刀刀见骨的,亦是没有好好处理,才留了那么多的痕迹。”

“我问了几句,王爷还嫌我多嘴,现下好了,再不爱惜身子,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闻言,孟南溪朝后踉跄几步,手掌触碰到燕恒身体,看着他面色苍白的面容,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厄运全被她遇到了。

“白嵩,看你把母妃吓成什样了。”

燕恒忽然出声,声音里还是透着淡淡虚弱,却已然睁了眼,缓缓坐起身来,一双幽眸凝着不远处的白嵩。

“信不信本王将你扔出去?”

白嵩:“……”

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听到燕恒的声音,孟南溪哭声猛地一顿:“阿恒,你……”

“母妃。”燕恒扯了扯唇角:“我无事,白嵩吓唬你的。”

白嵩:“……”

吓唬?

他医术这般高超,怎会看不出一点破刀伤,张口想解释什么却对上燕恒那双暗含警告的眸子。

白嵩:“……”

得。

是他嘴贱。

他就是个奴隶,他就是个仆人。

迎着两道目光,白嵩咬了咬牙,还是道:“王妃,我就是看不惯王爷如此行径,想让您劝劝他。”

“当真?”孟南溪半信半疑。

“自然。”燕恒道:“若我身子真的不好,我定会如实告诉母妃的。”

孟南溪看了看白嵩又看了看燕恒,心头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便要去扯开燕恒胸前衣物,却才刚触碰到时就被燕恒止住。

“让母妃看看。”孟南溪道:“否则,母妃无法安心。”

“母妃。”燕恒有些难为情:“让我当着这样多的人脱衣是否有不太好?”

“那简单。”

孟南挥手:“都……”

“母妃”燕恒打断她的话。

“母妃难道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闻言,孟南溪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本是一身怒气的,如今看燕恒也是醒了过来,面色也比刚才好了些,一颗心放下,面色淡了下来,挥手让屋中之人全部退出去。

待屋中只剩二人,孟南溪才又看向燕恒,盯着他很久都不说话,可眸子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怒气失望又参杂某种复杂情绪。

“母妃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都会如实告知。”

“你上交了兵权?”孟南溪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朝堂之上和宫外的事早已传的到处都是,早在燕恒回府半个时辰前她就知晓了,其余的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唯有一条,燕恒上交了兵权。

知道时,她怒也是担忧。

兵权上交,是一个权臣最后该做之事。

可此时,明显不是时候。

她是希望燕恒平安一生,可她也知出身燕家便不能只顾自己,而这几年,燕家军是怎么来的她也是知晓,她时常在上交和不上交之上犯了难。

若是上交,只剩他们孤儿寡母的,上位者一声号令便能如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他们,若是不上交,又惹人忌惮,难躲过明枪暗箭。

说到底,她许是不甘心也是不信任如今帝王吧。

燕荣为燕家军主帅多年,不争不抢,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燕恒呢?

先前如此狂妄,若他手中没了权,旁人又会怎么待他?

“是。”燕恒颔首。

“何时?”

燕恒抿了抿唇,也不隐瞒:“圣旨赐婚前夜。”

一句话,孟南溪便明白了。

紧紧盯着燕恒,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八十万兵权,就换一纸婚约?”

“嗯。”

“为什么。”

“做人总要信守承诺吧。”

孟南溪深吸一口气:“可那是你父王守了一辈子的,就连最后死也是……”

孟南溪喉头发胀,还是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完。

“母妃。”燕恒摇头:“父王守了一辈子的是百姓。”

“兵权而已,我不在乎的,父王亦是。”

“母妃知道。”孟南溪疲惫的闭了闭眼:“母妃只是怕,此事你太过明目张胆了。”

“你用兵权换取一道赐婚圣旨可有想过,云崇会动了谢谭幽的心思?最近发生那样多的事,她的安危你又能保证多少成?”

“一百成。”

第54章

一百成。

燕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说的那样认真又坚定。

而,只是这样的三个字便让孟南溪哑口无言,一时间说不清心头是何等滋味。

“我知道母妃担忧什么。”燕恒声音放缓,伸手覆上孟南溪不停颤抖的手,“母妃信我,我会好好护着燕王府众人,护好母妃。”

“还有。”顿了顿,又道:“护好,我想护之人。”

孟南溪眉头一皱,强忍着心头酸涩,脸色沉了沉,带着气道:“那你呢?”

“母妃从未让你站在任何人面前,母妃只想你平安,你答应过母妃的,可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做为一个母亲,心头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的孩子安好,而不是看着他为旁人付出性命,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今日之事,往后不会再发生了。”燕恒垂眸保证。

“那你能否做到不去管谢谭幽?”

燕恒抿唇不语。

见状,孟南溪气得甩开燕恒的手,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沉沉一叹:“罢了罢了,母妃老了,管不住你了,待她入了燕王府,母妃替你护着她,总是行的吧。”

说完,也没看燕恒,站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就算是母妃死了也不让她受伤,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想做之事,可行?”

“母妃。”燕恒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见后头响动,知道是燕恒起身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终是没办法狠下心来不心疼

孟南溪无奈的又转身回去,瞧着燕恒眼底的急色,她脸色缓和了些:“你还不知道母妃吗?不过是生气罢了,身上还有伤你起来做什么。”

“先好好养身子,再乱来,母妃便搬出府去住了,定不碍你的眼。”

燕恒看着孟南溪气红了的眼睛,心头不是滋味,却也无法,他没有办法不去管谢谭幽,亦没有办法不管孟南溪。

自然也是知道孟南溪说的是气话,可或许是重活一世,他太忌讳身边之人说死字,怕成真,怕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燕恒抿唇,细细与孟南溪道:“今日之事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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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已经听说,那是九十仗,不是玩笑。”

“我就在那,岂能真的让她受了?”

“若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底,也是母妃拖累了你。”孟南溪打断燕恒,低低道:“若不是母妃在,你处境想必也不会如此被动。”

“母妃说的哪里话。”燕恒道:“若是没有母妃,我哪能好好活着?”

“今日,让母妃担忧,是我的不对。”燕恒再次保证道:“我答应母妃,定会好好活着,平安一生。”

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护他想护之人。

孟南溪也没再说什么,只替燕恒拉了拉被角,又静静陪了他一会才起身离开。

*

太阳西沉,天边渐暗却又突然涌上绚丽火光,照亮整座京城。

长街嘈杂。

有人惊呼:“走水了!”

谢谭幽听见声音便忙出府查看,抬眼只见冲天火光,而那方向正是大理寺卿府邸,她瞳孔一颤。

“幽幽,你好好呆在府中。”温凛随之而来,沉声道:“我过去看看。”

谢谭幽凝着那火光,目光渐渐深沉。

不过半日,便有人对大理寺卿府邸动手,想来,真的是急了,竟敢这般的明目张胆,在天子眼下动手。

温凛已经赶去,他在,定不会出什么事,谢谭幽心头安了些,抬脚入府,独自在书房呆了很久,执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直到嘈杂声渐渐静下,整座京城又黑下来,她才放下笔。

温凛还未回来。

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谢谭幽换了身衣服便隐于夜色之中,先去大理寺卿府邸外转了一圈,里里外外都是衙役。

院内,萧然面色十分不好看,温凛就在一侧,两个衙役将一人死死按住,似是在审问,谢谭幽没有听很久便离开,结果明天自会知晓,眼下,重要的是,她要去看看燕恒。

从回府一个时辰便听闻燕恒吐血昏迷她便坐不住了,是温凛一直按着她,她才没有出府,如今,踏着夜色,无人能发现她,总是能见一见燕恒的。

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

醒了没有。

*

谢谭幽记忆力还算不错,按着上次来的路线走,很快便寻到燕恒书房,只是到了此处便犯了难,是来过燕王府,也是记得很多地方,可她却不知燕恒的院落,

她步伐放慢,四下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抬眼,书房内似乎有点点光亮,怔了一瞬,还是推开书房门,入眼的仍旧是那幅画。

无论见多少次,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然后走过去轻轻抚摸她面颊,似是在给画中之人某种安慰鼓励。

画轴之上不知何时被人安了一盏小灯笼,黄橙橙灯光照在画中女子身上,就如给她渡了浅浅的一层光。

不知想起什么,谢谭幽有些失神。

“来寻我吗。”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又暗哑的嗓音。

随之而来的便是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谢谭幽心头一跳,下意识回眸看去,正好与缓缓走来之人撞上,看清来人面容,呼吸一窒。

墨发散下,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眸子有神又幽深,正望着她。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透过燕恒双眸,似是能看尽前生。

她心下忐忑难安,又心虚。

先前见燕恒她怕,如今见燕恒亦是怕。

她晓前生,所以知道温凛表哥会回来,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燕恒呢,前生便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陪着她,今生亦是,甚至冲在她前方护她周全。

一次又一次。

谢谭幽既是信了前世今生,又怎么不会把这方面往燕恒身上想。

如若没有前生,燕恒何以会待她这般,又何以会在书房中挂着上一世她身着宫妃服饰的模样。

如今,她只是疑惑,最开始燕恒的厌恶和恨意,还有与云启的一些对话,太过杂乱,她也不敢确认,是以,更不敢说漏嘴或是直言。

谢谭幽轻轻点了点头,慢吞吞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就在你身后。”燕恒薄唇轻启。

“……”

谢谭幽心口一缩,看着燕恒泛白的面容,心头隐隐担忧,问道:“伤口还疼吗?”

燕恒摇头,上下打量谢谭幽,一身夜行衣,这着装,不去杀人放火都可惜了。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日后来燕王府,可以走正门,无人会拦你。”

闻言,谢谭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想着也就是来看一眼,便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嫌麻烦?”

“嗯。”

“我院子便在那。”燕恒扬了扬下颚:“明日我让人点盏灯,若你下次来,便不会迷路,路也不会黑。”

书房中唯有一盏灯光,忽明忽暗的。

燕恒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他眉眼淡淡,话语却格外的轻,与传言不符。

“今夜,我不知你会前来。”

若知,定然不会让整个燕王府陷入如此黑的境地。

听着他平静好听的声音,谢谭幽只觉心头有灼热之感,抬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隐约约可见,书房前方的确有一个院落,只是她翻身进来时,并未回头,只直直往这边来了。

“其实。”谢谭幽抿了抿唇,坦诚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燕王府了。”

“我知道。”

“你知道?”谢谭幽惊的脸色变了又变。

燕恒看她一眼,才道:“母妃生辰那日。”

“不是。”谢谭幽摇头:“今日是第三次,上次是在两天前吧。”

见燕恒不说话了,她接着道:“白日里,我手上拿的东西是你的,你没发现吗?”

“发现了。”燕恒颔首。

“抱歉。”谢谭幽道:“没与你说便拿了你辛辛苦苦才弄到的东西。”

谢谭幽愧疚道:“还因此,让你受了伤。”

“何必抱歉,那东西于我无用,我正准备扔了。”燕恒轻笑了声:“如今,你拿去,既是对你有用,便是好的。”

“扔了?”谢谭幽不解。

这可是联名诉状,怎会要扔了?不是一个无用的竹简。

燕恒道:“旁人送的,我没打开看过,今日见你递给陛下才知晓其中重要。”

“……”

谢谭幽眉头紧皱,忍不住打量起燕恒来。

她怎么觉得燕恒在说谎呢。

放在书房,还是那张画轴后面,显然是特意藏的,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若真想扔了,才不会摆在看不见的地方。

想到那幅画,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悄悄用余光看了燕恒一眼,才状似不经意问道:“这画中女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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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燕恒才抬眼看向墙上的画。

一瞬间,思绪就被拉回很久很久之前。

每每宫宴,旁人总是热闹的,唯有她是孤独的,一个人回宫殿,去御花园,赏花,被欺负,又独自哭很久很久。

燕恒喉头发紧,他很少想起那些年,每每想起便是难以承受的疼痛,是以,很多时候,他都在想,那段日子,她到底是怎么熬下去的。

为什么不像之前那般寻他。

又为什么不离开。

明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愿意

“一个故人。”很久后,燕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认识很久,只是她将我忘了。

第55章

谢谭幽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快三更天。

皎皎明月仍旧高挂上空,她却毫无睡意。

一双眸子干涩,脑海里全是燕恒说的那句话。

“认识很久,只是她将我忘了。”

院中柏树下的石桌边似乎坐着一男一女,眉眼弯弯,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二人,他们安宁而又快乐。

饮尽杯中美酒。

他们畅想未来又相约以后。

月光洒下,笑颜如风般散去,谢谭幽心头空空。

上一世,她唯一缺失的便是在庄子那三年的记忆。

难道,在庄子的那三年,真的是燕恒吗。

夜风席卷,谢谭幽鼻尖酸涩,抑制不住的红了眼。

如果是,她该怎么办呢。

他们相约以后,可是她失信了,嫁给了云启,而后来的很多年,燕恒还在遵守承诺,一直陪着她,护着她。

她闭眼。

脑海中又都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时而是在庄子里,云启含笑唤她阿谭,时而是燕恒,眸色暗淡,却发了狠的质问她。

“在你眼中,你我究竟算什么?”

“谢谭幽,你够狠。”

那三年,和后来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嫁给云启,到底因何失忆,又为什么记得所有,却独独忘了燕恒。

此时此刻,谢谭幽迷茫又无助,上一世真的困了她好久好久,她并非想忘记,而是努力了,却仍旧记不起来。

燕恒记得,她却不敢问,她怕那三年真的是燕恒,更怕燕恒像记忆中的燕恒那般恨她,可她记忆不全,又无从解释。

真的不确定,上一世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导致后来的燕恒恨她。

谢谭幽心头又乱又疼,再也受不住,她快步走出院中,折断一旁树枝,紧攥在手心,迎着冷风,手腕用力而又快的出剑。

月色之下,黑衣女子眉目清冷却又满是迷茫急色,身姿挺拔又迅速婉转,手中树枝做剑,快又狠,发丝随风散落腰间,她手中动作忽而一顿。

抬眸,看向深处,眸色微闪,而后才缓缓收了手。

*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

第一抹阳光照在谢谭幽沁出丝丝细汗的面颊之上,带着潮湿之气,有些冷。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待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院中也有了响动,银杏和黑云出了各自院中便自行忙碌,一人入厨房,一人挑帘进了正屋。

“大小姐醒了?”银杏一脸惊讶,她还想着替谢谭幽穿衣,为她净面呢,看她已经穿好衣物,惊讶一瞬又愧疚。

“奴婢今日起晚了,还请大小姐责罚。”

“说什么胡话呢。”谢谭幽起身,道:“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非得等你来。”

说着,朝她身后看了看,挑了挑眉:“黑云又做饭去了?”

好好一个暗卫到她这来,成厨娘了。

“嗯。”银杏回。

“也是辛苦你们二人了。”

“为大小姐,那是应该的。”

“表哥呢。”谢谭幽走出屋中:“可回来了?”

不等银杏回答,温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回来了。”

谢谭幽循声看去,只见温凛缓缓走来,还是昨日那身衣物,眼底有淡淡乌青,想来,他是一夜未睡,一直在大理寺卿府邸。

“大理寺卿府邸如何了?”

温凛在石桌旁坐下,接过银杏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才道:“纵火之人是抓到了,也审问了,说词漏洞百出,无论用多少刑罚,还是只说那些。”

“后半夜,人便死了。”

“死了?”

温凛颔首:“仵作检查过,是中毒而亡。”

谢谭幽皱眉:“中毒?”

“人抓到时,已经搜身,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却还是中毒而亡,太医诊脉,死者中毒时间是在昨日暮色时分。”

暮色时分。

火势起之前。

放火之前便已经服毒,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怕也是故意露出马脚才会被人抓住,审问时敷衍回答,却在半夜毒发身亡,至此,这件事便只能到这里,无法查起。

而这样大的火,一个人亦是不能做到如此。

“府邸可丢了什么?”

“倒是不曾。”

谢谭幽眉头皱的更紧了,整件事捋起来,倒像是一个故意设的局,似乎是在提醒又或是警告什么。

“表哥。”她道:“我总觉这事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既是敢放火,却又没死人也没丢什么,实在是说不通。”

“可人死了。”温凛道:“陛下还特地差人过来传了话,就算是有心想查也查不了了。”

谢谭幽一愣:“陛下?”

天子眼下这般明目张胆烧大臣府邸,云崇竟然不许查?这样的屈辱他竟然受了?

“陛下让大理寺卿查云霄太子一案,其余拖后。”

“云霄。”谢谭幽低低念了声,这个名字她似乎也很久没有提起或听过了。

“云霄出事前我们还约好明日出城逛一圈呢。”谢谭幽垂眸掩住眸中情绪:“只是没想到,意外来的那样突然,我都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她幼时常与温栖进宫,第一次见云霄便是在御花园里,他满身的脏污被温栖抱在怀中,温栖给他擦干净面颊又给他吃的,还将他带去了太后宫里,向太后求情好歹是一个皇子,理应不该被这样对待。

一向对温栖温柔的太后却是冷了脸没有应,看着云霄满眼的厌恶,温栖只得作罢,一路安抚云霄,将他送至他所在的宫殿。

看着空荡荡又满是悲涩的院落,温栖揉了揉云霄发顶,温声道:“三皇子,你身份尊贵,若是旁人再欺你,你是可以还回去的,不要怕。”

云霄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直到温栖说要离开之时才伸出小手扯住她的长裙,仰头,一双眸子满是泪水:“姑姑,我母妃生病了,你能不能让太医来看看母妃。”

温栖最是见不得孩童这般,当下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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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行,忙让庄嬷嬷去换了太医过来。

之后每次进宫,温栖都会来看云霄,那时的谢谭幽还疑惑,觉得她这般会惹太后生气,应当小心些,温栖却只是笑了笑,和她说了个故事。

当下,她才知。

原来,宫殿里住着的李昭仪未出阁前是已故萧国公的嫡女,因国公府衰落,继母便将她送到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府邸中做妾。

而李昭仪原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萧雅安。

年少时,萧雅安才貌都是一绝,与温栖是闺中密友,她入了九皇子府邸后,二人再没有过面,可幼时情分在,听她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温栖还与谢谭幽说笑,若不是萧雅安入了宫,云霄成了皇子,她二人自小还会被订下娃娃亲呢,那是少女之间的承诺。

只可惜,萧雅安还是选了这条路。

每每提起萧雅安,温栖眸子都是淡淡忧伤,想必,她也是心疼这儿时好友的,如今只能偷偷救她一点是一点了。

后来,萧雅安逝去,温栖将自己关在屋中一天一夜,再见云霄,她待他更是好,总是告诉他:“三皇子莫怕,姑姑在。”

云霄很是黏她,连带着谢谭幽一起黏了,明明课业那般重,还总是抽空来找她玩,他比她大,他唤温栖姑姑,便唤谢谭幽妹妹。

谢谭幽不喜欢被这样喊,总觉得自己很矮小的模样,可云霄每次来都给她带吃的她便也勉强勉强接受,后来也是换了他一声哥哥。

“云霄哥哥,我表哥可厉害了,他答应我这次上战场要给我带一只彩色鹦鹉回来,到时候我拿过来给你瞧瞧。”

“好啊,那我便把父皇赏我的金银珠宝都给谭幽妹妹。”

“一言为定。”

“是很久了。”温凛声音沉了些。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

仔细想了想。

居然十三年了啊。

如今她十六岁,已经及笄,而云霄还是七岁。

“昨日鸿胪寺卿那般问谢靖,可是云霄一事亦是与他有关?”谢谭幽神色正了几分,抬眼看温凛,“我昨夜想问燕恒的,他却说他压根不知道这竹简上的内容,是以……”

“你昨夜去了燕王府?”温凛打断谢谭幽的话,不悦皱眉。

闻声,谢谭幽心头一惊,一时着急口快竟是说漏嘴了。

抿了抿唇,她点头道:“那竹简我不是与表哥说过吗,总得和燕恒解释一下。”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不要随便出府,还是一个男子家中,若是被人知晓了,名声要坏了。”

“表哥忘了。”谢谭幽轻笑:“在这,我似乎没什么好名声,什么勾引妹妹未婚夫,不要脸,又狼心狗肺与生父断绝关系,忤逆不孝等我都听过了。”

说起这些,谢谭幽一脸的平静,早已没了最开始的不解迷茫,她已经不在意了。

温凛听在耳中,却是心疼了,张口想安慰,银杏便从院外而来,俯身道:“大小姐,表少爷,宫里来了传旨公公。”

谢谭幽与温凛对视一眼,然后起身往正厅去。

云崇身边的高公公远远见了温凛和谢谭幽,忙上前几步,笑道:“云风将军,谢小姐。”

温凛颔首:“高公公前来,可是陛下有事交待?”

“老奴带了陛下的圣旨来。”高公公笑的眼睛眯起:“是好事。”

温凛淡淡扯唇,与谢谭幽跪地。

高公公站在二人前方,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风将军只身入南燕取下敌国皇帝项上人头,又解救一城百姓,乃大功一件,特封护国大将军,另执掌五万大军,钦此。”

温凛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臣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并未着急起身,才进来,他便看到高公公手中是捏着两道圣旨的。

果不其然。

高公公又展开另一份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月公主之女谢谭幽温婉贤良,已过及笄之年,原与燕王婚约定在三月,因有变,婚期挪至二月初九,钦此。”

二月初九。

现在已经一月二十。

原以为会在中旬或是月底,竟是不想竟会在那个时候。

那日还是……

罢了。

谢谭幽头低了些,双手举过头顶:“臣女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6章

高公公收了圣旨,虚扶起二人,笑道:“大将军与谢小姐都是有福之人,近日事太多,陛下来不及细细询问,却是挂心着大将军家事的,这不,陛下刚刚又传了话给大理寺卿,让大理寺卿务必查清宁月公主和定国将军府一事。”

“无论凶手是谁,陛下定当严惩。”

他目光状似无意打量谢谭幽和温凛二人,见二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又道:“将军只管安心,谢小姐大婚在即,要忙的怕更是多了,有陛下在,定然不会让无辜之人冤死。”

“那臣便多谢陛下了。”温凛最先出声,还是那般温和语气。

闻言,高公公明显的松下一口气,笑容也越发真。

“那老奴便回宫覆命了。”

看着高公公几人过了垂花门,谢谭幽才看向温凛,正巧对上温凛的目光,只是一眼,便明白对方所想。

谢谭幽脸色微沉:“陛下这是让我们插手?万事等他来,要等到几时?”

昨日看云崇,他神情戏谑又高高在上。

完全不把温栖之死放心头,若不是温凛突然出现,他恐怕都不会正眼看谢谭幽一眼。

温凛眸子微眯,不答,只问道:“幽幽昨日敲登闻鼓,状告谢靖,是为了陛下能替你查明真相,然后杀了谢靖吗?”

谢谭幽摇头:“那竹简之上,前前后后已经交待清楚母亲之死跟谢靖有关,我敲登闻鼓时也从未报着陛下会杀了谢靖的心思,我只是想将真相公布,不让谢靖尽早的恢复自由。”

看到竹简时,她都是一阵心惊,回到府中独自看了一夜,又恨又怒,却又是不解,这上面的这些是那么多人一句句写下来的,其中一个便是鸿胪寺卿,另一个便是刘太医。

刘太医是温栖病重时一直给她看诊的,他的一句低得旁人十句。

而,不止他们,还有她所熟知的庄嬷嬷和月欢,所以她震惊,当下便想到二人还存活,可问了燕恒,他却说东西不是他的。

她就算想问,也没了话。

也是心中不停打鼓,她觉得燕恒在说谎,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他,这竹简从何处而来?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又要查温栖之死。

到底,还是勾起了谢谭幽的心思。

而她也知道云崇不会杀了谢靖,毕竟,谢靖可是朝堂之上唯一一个可以和燕恒对抗的文臣。

孰轻孰重,云崇定然懂。

她自然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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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没想到云崇竟会让高公公亲自来与他们说,要护谢靖之心太过明显。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温凛轻笑出声,说的意味不明。

还是头一次听见温凛这般说话,待云崇不似恭敬又似嘲讽。

谢谭幽愣了一瞬:“表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从昨日再见温凛时,她便发现了,总觉温凛身上有她不知道的事,由其是看他看云崇的神情,再也不似当年。

这其中……

“怎会。”温凛摇头:“若是有事,我定当与幽幽说。”

“我有事要出府一趟,幽幽便好好待在府中吧。”

“表哥。”谢谭幽还想再问,温凛却已经错开她,出了正厅。

谢谭幽皱眉,脑子里像是一团雾。

罢了。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温凛总不会害她。

*

用过膳食,谢谭幽便也带着银杏和黑云出府了,总得去大理寺卿府看看,她有些担忧,若什么都不做,她怕温栖之事会被不了了之。

今日,长街格外热闹。

路过百姓堆里,时不时听见几句讨论,左不过是那日宫门口之事,有人认出她,看她神情或厌恶或同情心疼,她全然当看不见,人之口,不是她能阻拦的。

只能不在意。

只有不在意了,才不会受任何影响。

“大小姐……”银杏担忧的轻唤她一声。

谢谭幽脚步顿住,“无事。”

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余光却瞥见一人,身体猛地一震,她忙抬眸看向刚才之人站的方向,却空空如也。

她竟然、看见了谢音柔。

可谢音柔不是死了吗?

她无法忽视她刚刚所见到的谢音柔的眼神和口语。

她说,月欢。

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终是抑制不住,抬脚往谢音柔消失的地方走去。

越走人越稀少,她头脑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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