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收徒弟了,不过好像还是不怎么交朋友。”
还好,谢玉珠保住了梦墟主人首徒之位。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真是微妙,七十年前的她与温辞,三十年前的温辞与风漪堂,以及此刻的她与风漪堂,冥冥之中被一根线穿起。
而她与她所带到这世上的苍晶、灵器,与岩浆覆盖下的百姓,地宫里融化为碎屑的人们,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野心与灾祸也被一线相连。
叶悯微说道:“你们去请你们堂主来一下吧,我有事想跟她说。”
第046章神相
秋笙迈步走进房间时,只见满地铺满了白纸,上面皆画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叶悯微不以为意地拨开一片纸堆,请秋笙在椅子上坐下。
“我这里有一封信,您能帮我送去沧浪山庄吗?”
叶悯微将一个封好的信递给秋笙,秋笙接过来时,觉得里面好像有块硬硬的石头。
秋笙笑道:“当然可以,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
“你们最近要去涞阳王府演出吗?”
“后天有一场宴席,我们已经受邀。”
“带我去吧。”
秋笙深深地看着叶悯微,她问道:“我可以让您扮做乐师进入府中,不过您去涞阳王府,想要做什么呢?”
叶悯微思索片刻,似乎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她试图描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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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养出了怪物,说不定我自己也是怪物。总之,有我需要确认和负责的事情。”
这样怪异的说法,恐怕没人能听懂。
面前这个姑娘面容年轻,发根深处却有一点银白,秋笙第一次在明安台下看见这个姑娘时,她正捧着一块柿饼,目光迷离。
秋笙想,她确实如温师父以前说过的那样,是个奇怪的人。
那个久居深山之中、从不下山的姑娘,她一头银发、爱吃柿饼、眼睛不好,但满心赤诚又纯粹,是全天下最聪明的,最接近于神明的人。
他们每次问起温师父的经历,温师父总是淡淡地说一声你们懂什么,仿佛他并不想被任何人所了解,也不想被任何人所亲近。
可是唯独山上那个人,温师父好像很希望那个人能够了解他。
秋笙粲然一笑:“既然如此,那风漪堂自然要鼎力相助。”
既然是温师父最在乎之人在乎的事,便值得冒险。
豫钧城北面的山上,气势恢宏的建筑沿山而上,连绵不绝,正是传承数百年的仙门沧浪山庄。沧浪山庄大弟子惠南衣一袭蓝色道袍,立站在山门边,与风漪堂来的姑娘互相一拜,那姑娘便上车走远。
惠南衣转身往门内走,边走边展开风漪堂送来的信,信展开的刹那,一颗苍晶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惠南衣目光一凝。
他正欲俯身将苍晶捡起,只听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大师兄,哪家小姑娘给你写……苍晶!”
他的师弟蓝星竹蹿出来,蓝衣嗖得一闪,在惠南衣之前眼疾手快地捡起苍晶。
蓝星竹瞪大眼睛看着这苍晶,又伸长脖子去看惠南衣手里的信,越看眼睛越大。
“大师兄,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涞阳王府有问题!那个作乱的灵匪和魏景总是前后脚出现,他们之间果然有猫腻!”
惠南衣从蓝星竹手里把苍晶拿回来,连同信一起封存好,严肃道:“事关重大,不可妄下断言。”
“我知道我知道,师父说了八百遍,我们沧浪山庄与涞阳王府一向交好,仙门与朝廷也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轻举妄动坏了规矩。可这封信怎么说呢?”
“信中并未署名,仅凭一颗苍晶,并不能算得上实证。”
“那我们按兵不动,实证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啊!淇州每个月都会继续有人失踪!”
“你只是同我吵嘴,实证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失踪的百姓也不会回来。灵匪之事师父早交由你负责调查,你如果想要查涞阳王府,就要先尽力找到有力的实证,不能空靠一张嘴。”
蓝星竹颇为愤怒,他皱着眉地抱着胳膊,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合礼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好好好,我知道了!”
说罢蓝星竹便转身而去,惠南衣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并不说话。
方才送信的姑娘说,写信之人是一位年轻女子。
名叫云川。
蓝星竹一转弯便沿着山路一路往上,穿过袅袅白云到达山顶的妙音堂,他远远地就扯着嗓子大喊道:“莫师妹!莫师妹!莫笑鸢!”
还未走进堂里便听见一声凌厉的琵琶响,气刃迎面而来。蓝星竹闪身躲过,头发差点给削下去一半。
只见一个红衣的英气姑娘抱着琵琶,婷婷袅袅地站在堂门口,不耐烦道:“喊什么喊,整日里跟个蚊子似的嗡嗡嗡说不停,你不去查你的灵匪,来烦我做什么?”
“这不是正要查嘛!”
蓝星竹将莫笑鸢推到堂里,将她按在板凳上,将方才惠南衣收到信的事情如此这般与她说了一遍。
他说道:“师父总说没有证据,那我们潜入涞阳王府去找到他们掳走百姓的实证,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搜查涞阳王府了吗?”
“涞阳王府建府数十年,外有师祖帮他们布置的保护符界,我们一旦硬闯师父们马上就能知道,肯定要被抓回来,罚跪都是轻的!”
莫笑鸢直摇头。
“所以这就要靠你了啊!师妹,你的弦杀术练得怎么样啊?我听说明日风漪堂要去涞阳王府演出,你不是一直说绮玉姑娘的琵琶是一绝吗?明日咱们去拜访王府,就说想沾王府的光向风漪堂讨教音律以精进术法。等进了王府,咱们伺机而动,去调查信上说的地宫在何处!”蓝知竹谋划一通,双目发亮。
他一口一个好师妹求了半天,莫笑鸢伸出三根手指:“欠我三顿悦椿楼的肘子。”
“师妹!你这么贪嘴,什么时候才能辟谷啊!”
“那我不去了。”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涞阳王府幽深的地宫之中,因为不见天光所以无法计算时间流逝。苍术与阿严靠着石墙坐着,阿喜躺在阿严怀里呼呼大睡,睡得香甜无比,甚至还打起了呼噜,怎么喊也叫不醒。
阿严愣愣地看着那满墙的宝贝,他刚沉浸在被背叛的悲愤中,就被魏景索要阿喜的恐惧打断,再为阿喜的本领而震惊。此刻他头脑空白,满心茫然。
“墙上那些都是灵器吗?”
苍术从怀里掏出一张烧饼,递给阿严,岔开话题道:“幸好进来之前才放了饭,云川又不吃饭,几张饼都在我这里,吃一口填填肚子吧。”
阿严转头倔强地看向苍术,仿佛要搞贫者不食嗟来之食那一套。
苍术直接将烧饼塞进阿严嘴里,把所有答案一股脑地抖落出来:“没错,这些都是灵器。我们现在是在涞阳王府的地宫里,这些东西不是涞阳王的就是你那大恩人魏景的。他很可能就是到处作乱掳走百姓杀你父母的那个灵匪,阿喜也是被他弄哑的。”
“不可能!魏先生他救了我!”阿严咬着饼,含糊道。
“哦,他救你的时候只有你们两人在场吗?沧浪山庄的弟子们是不是也在?他会不会是怕暴露自己凶手的身份,所以装作救人给沧浪山庄的人看?”
苍术一番话连上前因后果,说得极流畅。
阿严又被他说愣住了,张张嘴不知如何辩驳。他沉默良久后,怔怔地低下眼睛,抱紧了怀里的阿喜,只管否认:“不可能……你骗我……你说谎!不可能!”
光线昏暗的灵器宝库里阴冷而潮湿,那些世人趋之若鹜的宝贝被封存在一个个格子里,仿佛毒物一般泛出幽幽的冷光。
阿严捂住自己的头,他终于忍不住哭起来,肩膀颤动,哭声止不住,渐渐变成嚎啕声。
“骗人,你们都在骗人!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说谎骗人,为什么你们要造出这种害人的东西!以前……以前道长们只用仙术救人,现在大家都在杀人……为什么!”
他边哭边质问道:“你呢,苍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许再骗我!”
苍术凝视着阿严,唇角的笑容淡下去。
“我啊……”
苍术的话也没有个结尾,阿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落在阿喜脸上。
这睡意昏沉的小姑娘仿佛被惊扰,皱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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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眼睛微微睁开一线。她睁眼的瞬间,他们就眼前一黑,又掉在了宝库外的石道里。
苍术轻车熟路地摸索两把,捂住阿严的嘴,将阿严的惊叫声闷在喉咙里。
而始作俑者阿喜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你看,就是因为阿喜。”苍术对阿严小声道。
石道两头都是深不可见的黑暗,这情形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苍术习惯性地伸出手来,缠着白布的手指轮转一圈,手指却突然顿住。
他的目光慢慢变冷,转头看向左手边那幽深的黑暗。
阿严不明所以地跟着苍术看向那无声无息的暗处。下一刻苍术便松开他,把两个烧饼都塞给他,低声对他说道:“你往右手边走,那里有个凸出来的柱子,去躲在柱子后面。看好阿喜,等她醒过来带你出去。”
阿严一头雾水地被苍术推着藏在了柱子后面。他刚拥着阿喜蹲下,就听见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十几个人正往这边走。
这条石道笔直没有分叉,柱子后也不是死角,即便他躲在这里,那些人走过来也会看见他。
阿严脸色苍白,屏住呼吸。
苍术却摸摸他的头,轻叹一声,竟然从柱子后站起来,转身迎着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去。
“什么人在那里!”
有人高喝道,刀剑与脚步声纷乱,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许多高大魁梧的身影将那道清瘦的身影围在其中,剑影直指清瘦人影的面门。
阿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那连成片的黑影们里却走出一个影子,身着皮毛大氅,头戴发冠。
那个影子慢慢说道:“神相大人,您竟然还活在世上。”
神相大人?沾一个神字,听起来是好大的官,谁是神相大人?
阿严正疑惑着,只见被刀剑包围的清瘦人影俯身行礼,脊背直挺,身形优雅。
“涞阳王殿下,别来无恙。”
苍术的声音轻缓和气,不卑不亢。
阿严睁大眼眸,神相大人是指……苍术?
第047章潜入
苍术抬眼看向面前的涞阳王秦嘉泽。
这位三十岁上下的王爷生得眉目俊朗端正,气度不凡。在幽深的地宫石道之中,他一袭狐皮大氅,被侍卫们簇拥着,一看便是无数金银财宝与权势才能堆出的雍容华贵。
苍术向来知道,所谓富贵与权势,若撕开表皮仔细端详,便会看见白骨森森。
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年轻的涞阳王目光深深,道:“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本王的地宫里呢?”
苍术淡然道:“机缘巧合。”
秦嘉泽沉默一瞬便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别人说这话本王不信,可神相大人说这话,本王便不得不信了。”
“久别重逢,此处冰冷刺骨,大人最怕受寒,还请去本王的暖阁一叙。”
秦嘉泽的声音在石道内回荡。阿严藏在石柱之后的阴影里,听着众人脚步声逐渐走远,终于面色苍白地松了一口气。
涞阳王一行本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因为突然遇见苍术而临时调转方向,才没有看见他与阿喜。苍术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阿严抱着阿喜,喃喃道:“神相……大人?”
涞阳王,神相大人,魇师与灵匪,还有云川……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到底能相信谁呢?
涞阳王府坐拥淇州大半税收,暖阁之内金砖玉砌,奢华至极。秦嘉泽似乎是知道苍术畏寒,房内的炭火烧得充足,一室温暖如春。
这位淇州的权贵,面上乐善好施,却拥有一座庞大的地宫、灵器与苍晶的宝库,并尝试用人炼制苍晶的涞阳王,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苍术。
侍者给苍术倒上一杯清茶便退去。
秦嘉泽感叹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本王还能和神相大人对坐相谈。当年在宫中,太子都与您说不上话,更何况本王一个小小侍读。”
苍术却笑着摆摆手:“神相已死,在下如今落魄啦,只是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殿下叫我苍术便好。”
“苍术?先生又换名字了。”
秦嘉泽端过一边的香炉,轻轻往其中倒入香灰,倒得七八分满。扑鼻香气间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先生说神相已死,却不知道神相那起卦算天道、改天运的本领,是否还活着?”
这言语之间暗藏刀锋。
苍术却只是叹息一声,仿佛并未察觉什么似的,他抬起手示意自己浑身上下的白布:“在下实在是再没什么能祭献的了,再触碰天机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已经失去价值,先皇又怎么肯放在下离开呢?”
“是啊,当年先皇连太子都要防着,不让他从您这里询问天机。”
秦嘉泽抬眼看向苍术,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不巧却让本王知道了。是王道将衰,新神将出,得神通者统御天下。”
涞阳王所说,正是当年在宫中先皇命苍术起卦,算出的百年天道国运。
王道将衰,新神将出,得神通者统御天下。这句预言出现不久,便是灵器现世。
苍术与秦嘉泽对视片刻,手指在袖子里一掐,他淡笑道:“您偷听先皇的问卦,贪他人之运,得非所当位,这是不祥之兆。”
“不祥?本王活一遭,可不是为了当个吉祥物的。”
这涞阳王府的世子自幼不爱四书五经礼法之道,唯独钟爱仙门术法。可惜他出身于王公贵族,仙门严规绝不涉政事,便不肯收他为徒。他年幼时也曾去往昆吾山向万象之宗求教,自然也是被拒绝,由此便断了修道之途。
然而道路虽断心却未死。
秦嘉泽说道:“您看到我的收藏了?”
“收集这么多灵器,并非易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鬼。”
秦嘉泽拿出灰押,一点点将香炉里的香灰押平,又将祥云香印放入香炉中,填上香粉。他做得从容不迫,声音也从容不迫。
“世道要变了,先生,您最早窥见,也是看得最清的。自古以来,朝廷与仙门各行其是,仙门不沾世俗之权,皇家不碰仙门之道。然而世上有了灵器,既然术法已经与修行无关,就不再是仙门所能掌控之物,总要落到红尘俗世里,被我等凡人所争夺。术法入世,时局将大变。”
“从前是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这桥与路恐怕就要成合二为一了。”
他勾起嘴角,慢慢说道:“王道既然要衰落,新神或许是叶悯微,或许是卫渊,怎么就不能是本王呢?”
苍术不动声色道:“涞阳王想要统御天下?”
“这就需要万象之宗了,得神通者统御天下,这天下最大的神通,不就在万象之宗身上吗?”秦嘉泽抬起眼皮,说得意味深长。
被点燃的香篆燃起袅袅白烟,飘过他与苍术的眼前。
苍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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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轮转之间,笑意深深,不置可否。
转日便到了涞阳王府办宴席的这一天,王府门口人流如织。涞阳王府的宴席向来是最阔气的,豫钧城中的权贵们都前来赴宴,风漪堂的伶人们鱼贯而入,极少赴宴的沧浪山庄竟也有两位弟子来访。
宾客们在大堂内落座,互相寒暄热闹非凡。
蓝星竹与莫笑鸢坐在席间,附近的宾客们他们谁也不认识,在外面又需端着仙门弟子的架子。这两个本性活泼的弟子憋得实在难受,莫笑鸢低声对蓝星竹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溜走啊?”
“等举杯之后吧,我先拿镜水探探路。”蓝星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竹筒。
此乃沧浪山庄的镜水术,以山顶清泉取来的极净之水为基,混入自己的一滴血,便可驾驭此水。此水便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为眼、耳、喉、鼻或四肢,常用来做探查之用。
蓝星竹将水倒在脚边,水泽便快速渗入木质地板的缝隙之中,一路深入泥土,向外扩展。它如同活物一般,时不时涌上地面形成一个小水潭,水潭里倒映的事物尽入蓝星竹之眼。
蓝星竹突然脸色一白,莫笑鸢推推他,问道:“怎么了?”
他还没开口,莫笑鸢就感觉到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抬头看去,便立刻明白蓝星竹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大师兄惠南衣一袭蓝色道袍,腰间玉坠摇晃,正按着剑站在他们席前。他默默地盯着他们二人看,如同一朵飘到他们席前的阴云。
他不像是来赴宴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旁边引路的王府家仆说道:“哎呦,沧浪山庄竟来了三位,您二位怎么没提前招呼呢?这坐席便稍显拥挤了吧,我去回禀王爷……”
惠南衣转身对家仆和气道:“不必麻烦,我和他们挤挤便好。”
转回头来惠南衣的笑意便消失,他一撩衣摆便挨着蓝星竹坐下。
蓝星竹震惊中回神,忙不迭解释道:“大师兄,师妹想听风漪堂的琵琶练弦杀术,我们才来王府参加宴席的。我们就是吃个席,也没做错什么……你总不能抓我们回去吧?”
惠南衣也不看他,淡淡说道:“下山参加宴席的事,你们禀告师父了吗?”
蓝星竹心虚地说:“还没有。”
“未曾说明便下山赴宴,私查朝廷官员府邸,按门规屏除灵力后杖责三十,跪孤心峰十五日。若在此惹出别的事来,后果你们绝无法承担,你可知道?”
屏除灵力后修士便与凡人无异,前半段惩罚就够扒人一层皮的了,蓝星竹蔫蔫道:“我也没说要查府邸……我……知道……可是……”
“知道就好,以后师父问起来,就说是我要带你们来的。”
蓝星竹睁大眼睛,与莫笑鸢对视一眼。只见他们的大师兄从怀里掏出竹筒,低低倒在地上,那些水又极快地渗入地板缝隙之中。
刚刚把门规背了一遍的惠南衣,竟然亲自动手施镜水术,查官员府邸了。
蓝星竹看着惠南衣的行动,恍然大悟:“大师兄……你不是来抓我们回去的,你是来帮我们的?”
“信里所说地宫位置极深,以你们的功力无法探查到如此深度。若我不来,你们打算怎么查?恐怕查不到东西,还会招惹是非。”
顿了顿,惠南衣转过头看向自己两个师弟师妹:“一天天的尽知道闯祸!这后果既然你们无法承担,总得有人来担吧?”
蓝星竹沉默片刻,颇为感动地拉住惠南衣的胳膊,道:“大师兄!”
莫笑鸢马后炮道:“我就说这件事没必要瞒着大师兄,从小到大我们闯祸哪一次不是大师兄给我们兜底背黑锅的,这次大师兄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
蓝星竹回头对她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吓得说不出话来。”
惠南衣将袖子从蓝星竹手里抽出来,按了按太阳穴。
镜水探查需要时间,所以开席涞阳王说完祝词之后,沧浪山庄这三人也暂时没有离席。只听鼓乐声起,风漪堂的伶人们入堂表演舞戏,当真是美轮美奂。
莫笑鸢精通音律,便盯着乐师们看,蓝星竹说道:“师妹,你真在学绮玉姑娘的琵琶吗?”
莫笑鸢摇摇头,她说:“我在看那个摇铃鼓的。”
“她怎么了?”
莫笑鸢诚实道:“她有点多余。”
“……”
风漪堂的乐师班子是淇州最好的乐师班子,怎么会安排一个多余的乐师?莫笑鸢正奇怪着,涞阳王此次宴席的上宾便指名要那位摇铃鼓的乐师为自己侍酒。只见这位上宾左眼缠着白布,伸出袖子的手臂之上也缠着白布,仿佛身受重伤的病人,十分奇怪。
那乐师似乎有些踌躇地走过去,看见这位上宾的时候脚步还顿了顿,才在上宾旁边坐下。
蓝星竹小声跟莫笑鸢说:“这多余姑娘眼神儿好像不太好……你看看,她酒都倒到酒杯外面来了。哎呀,大概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那“多余”的乐师,正是跟着风漪堂伶人混进王府的叶悯微。
她面戴轻纱一身胭脂红裙,和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难为苍术竟然能认出她来。叶悯微端坐在苍术身边,低声奇道:“你怎么会是涞阳王的上宾?”
“一些往事,不值一提。”
苍术一句话带过,便说道:“地宫入口在后院静心斋下,你酉时三刻去为宜。”
叶悯微侧头看去,苍术侧后方站着几个侍卫,与其说是保护苍术,更像是监视。她便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应下。
待她准备离去时,苍术才又说了一句:“小心。”
苍术眼里的忧虑之重,前所未有。
静心斋是王府的藏书楼,叶悯微依苍术的指引,一路躲避王府巡逻的府兵侍卫,偷偷地来到了静心斋侧边的竹林里。静心斋门口有约五名侍卫看守,想要绕过他们进去,并不容易。
叶悯微看向自己手里的苍晶,在地宫捡的那枚苍晶她已经附信寄给了沧浪山庄,她手上这颗是阿喜给她的。
正在她将它举起来时,她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呼声。
“姑娘。”
叶悯微转过头去。
竹林里离她不远处也藏着三个人,看衣服像是沧浪山庄的弟子。
看样子他们目标一致。
沉沉夜色中三人走向她,面目由模糊逐渐清晰,是一个圆脸圆眼睛满脸喜气的年轻男子,一位秀丽的抱着琵琶的姑娘,和一位瞧着端正儒雅的年长些的男子。
叶悯微定睛一看,最后这位道长她认识的。
他正是阜江摘月楼里,说她偷了生棘术,要抓她回沧浪山庄的那位道长。
显然道长也认出了她。
明月皎皎,四下寂静。
却是那位圆脸的年轻男子先开口,他惊奇道:“怎么是你?”
这话倒让儒雅的道长十分意外:“你认识她?”
“是啊,刚刚给上宾侍酒的时候把酒倒出来的那个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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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过她把乐师那身红衣服换了。”蓝星竹流畅道。
惠南衣沉默一瞬,不再理会蓝星竹。他转过头看向叶悯微,问道:“信是姑娘写的吗?”
叶悯微点点头。
“姑娘来此处想要做什么?”
“……救人?”
“救什么人?”
叶悯微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静心斋楼前一阵骚动。他们转头望去,楼前宽阔的石板路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是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和一个红棉袄的小女孩。二人如鬼怪突现,吓得静心斋前的侍卫惊叫几声,唤人手过来,却不敢上前。
叶悯微一瞧月影,酉时三刻,一刻不差。
她指着那两个孩子道:“救他们。”
第048章地穴
静心斋前的侍卫们十分惊慌,抱着阿喜的阿严也十分惊慌。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阿喜的匪夷所思之处。刚刚他们又在地宫里躲过一群巡逻的府兵之后,阿喜突然醒了过来,看了他片刻,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抱住他咯咯一笑。
刹那间他四周的昏暗石道尽数瓦解,夜光大亮,他眼前一轮明月高悬,高耸的藏书楼与惊慌的侍卫们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阿严满心震撼,他想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阿喜是……什么?
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他怀里抱着的他视为生命的妹妹,是不是妖怪?
阿严正惊惶着,他的领子却蓦然被人提了起来,双脚腾空。这手法实在是熟悉,他回头看去,果然看见了云川姐姐的面庞。
阿严大喜过望,刚想要喊她却又想起了“神相大人”苍术,声音就不上不下地卡在他的喉咙里。他想,她真的叫做云川吗?她又是谁呢?
叶悯微把阿严与阿喜拎起来之际,侍卫们终于合围,从府内各处跑来的侍卫把他们团团围住,喝问他们是什么人。
叶悯微回头一瞥,暗处沧浪山庄的弟子们震惊地看着她,显然被她突然冲出去的行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圆脸弟子就要出来却被那位年长的道长拉住。
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喜挥动着胳膊腿,仰头看到了她熟悉的姐姐,双眼发亮开心地伸出手抱紧叶悯微的脖子。
阿喜一兴奋,就又有大变活人要上演了。
只见明亮月光之下,侍卫们的包围圈蓦然变成了一个空圈,原本叶悯微与阿严阿喜所站的地面上除了洁白的月光之外,空无一物,连个影子也没有。
侍卫们惶恐地议论,暗处的沧浪山庄弟子们也大为震惊。
叶悯微只感到一阵晕眩,抱紧了手里的孩子踉跄两步,她眼睛闭上再睁开时,便看见一堵石砖砌成的高墙横在身前。
她以面壁思过的姿态,再次来到了那个地宫。
熟悉的潮湿泥土气味充斥此地,夹着一点血腥气。叶悯微沉默片刻,低头看去,阿喜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看着她,哈哈一笑。
阿喜身体力行地向叶悯微诠释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此处似乎并无府兵或侍卫在,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三人的喘气声,光线又此前叶悯微经过的任何一个地道或石室都要明亮。
叶悯微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之上。台中央有一个石桌,出入口处立着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着许多青色石头。
高台下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地穴,墙上挂了无数火把,将地穴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以高台上的石桌为核心,蓝色纹路蔓延而去,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地穴的墙壁及地面,仿佛蓝色藤蔓编织而成的一个笼子。
她脚下的地穴是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炼人熔炉。
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虽然她只见过一次,但是对于叶悯微来说,一眼向来就是铭记不忘。
记忆过于清晰,精确到所有微末的细节,红与白,血腥与哀鸣。叶悯微身体一颤,本能地想要呕吐。
她弯下腰时,阿严突然挣扎着挣脱她的怀抱,抢过阿喜跑到石桌另一边,戒备地瞪着叶悯微。
“你……你又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阿严色厉内荏地质问道,眼里已经没有半分信任神色。
空空荡荡的“熔炉”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两人隔着高台上那一丈长的石桌,遥遥对视,一个愤怒而另一个则痛苦而迷惑。
虽然叶悯微觉得阿严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也毫无用处,但她还是忍着呕意,诚实地回答:“我来救你和阿喜出去,我还要用这个地穴确认一些事,然后毁掉这里。”
她原本就打算要到这个熔炉里来。
叶悯微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向正在阿严怀里扑腾的阿喜,醍醐灌顶。
她上前两步:“阿喜她……”
“你别过来!你们都在骗人!你们没一句话是真的……你是不是也在骗我!我,我不相信你!”阿严后退,他双目通红,咬牙看着叶悯微。
阿严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叶悯微停下脚步。
她安然地望着他,偏过头疑惑道:“我是骗过你,可你不也骗我了吗?阿喜不是你的亲妹妹,对吧?”
阿严怔了怔。
叶悯微说起她又歪又正的道理:“这几个月来我听过的故事绝大多数都关于欺骗,可见欺骗是世间常事。我想信任就是把被欺骗的权利交给别人,你信任某人,难道是认为他永不会用这种权利吗?”
“不然呢……你被我骗了,难道会觉得……”
“我觉得你有你的理由,因为我相信你,所以你可以欺骗我,没有关系。”
叶悯微眼神清澈目光坦然,话说得因果颠倒,语气却极尽真诚。阿严怔愣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里找到半分虚假,却怎么也找不到。
阿严喉头一动,眼里涌上泪水:“这不一样……我……我做不到。”
叶悯微短暂移开目光,看向高台唯一的出入口,那里的石门紧闭。既然他们已经在静心斋前出现,地宫里应该很快就会展开大范围的搜索,这里一览无余没有藏身之处,得让阿严与阿喜快点离开才行。
“阿严,阿喜的能力……”
她话音刚起,竟有一声沉闷的响动打破寂静,高台尽头那扇紧闭的石门竟缓缓升起。
阿严惊惶转头,只见尘土飞扬,高台震颤,门下显现一双熟悉的黑靴。
那是魏景的黑靴。
叶悯微瞬间迈步奔向门边的木架,白色的衣袂翩飞,从木架上拿下一块青色石头。她回身掏出一颗蓝色晶石,按进石桌内的凹槽里。
那凹槽与蓝色晶石严丝合缝,仿佛专为它所造。
晶石嵌进石桌的刹那仿佛点燃引信,蓝色的光芒骤然腾起,顺着墙壁地面上的纹路一路奔涌,整个地穴连同高台上描摹的纹路全数被点亮,明亮得恍如陷入蓝色的火海之中,光芒刺目,昼夜颠倒。
恰在此刻石门升到顶,魇师魏景目光阴郁地锁住高台上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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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边跟着两只诡异的凶兽,以人的面容、蝇的复眼、蛇的信子、马与熊的身体组成,像是被撕碎之后拙劣地缝合而成的阴森怪物。
门一打开那怪物竟发出孩童的笑声,万分瘆人,迅疾地朝着阿严与阿喜扑来。
阿严惊叫声还未落下便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叶悯微在阿严与阿喜身前划下一道长线,截断数道蓝纹。
那一道长线瞬间喷涌出蓝色光芒,怪物被光芒所伤,猝不及防地爆发出痛呼声,奔回魏景身边。眨眼间叶悯微已经在阿严与阿喜周围划出闭合的蓝线,线中喷涌而出的灵力仿佛牢不可破的盾,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魏景眯起眼睛看向站在灵脉之中的白衣女子,她手里正攥着他们用来篆刻灵脉的青石,神情平静难以捉摸,手指在身侧快速地划动。
高台下的整座炼人熔炉亮如白昼,若此刻有人在地穴之中早已融化。
她竟然以苍晶发动这座地穴,又须臾之间改写灵脉,建起足以阻挡他魇术的屏障。而她此刻却站在屏障之外,暴露于他的魇术之下。
“你是谁?”
魏景惊讶之余心生警惕,他从噩梦里召出的怪物转而扑向叶悯微。叶悯微转身就跑,指尖仍不停划动,怪物即将咬上她后颈时,她竟然扶着栏杆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云川姐!”阿严瞪圆眼睛大喊。
魏景大吃一惊,立刻奔到高台边往下看,一旦发动灵阵进入地穴便是自寻死路,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只见满堂蓝光里,叶悯微挥手将青石钉在石壁上,随着下落在复杂的蓝色纹路中拉下一道长长的划痕。被毁坏的灵脉回路不受控地爆发出力量,疯狂的蓝光在地穴里来回冲撞,竟未索叶悯微的命,反而卷着她安然落地。
她在地面上翻滚一圈,魏景的怪物紧随其后跃下,她稳住身形的刹那便又在地上划出数道纹路,被改写的灵脉射出尖刀般的蓝光,瞬间将怪物穿刺。
在怪物的悲鸣声与魏景的震惊之中,叶悯微高声喊道:“阿严!”
阿严在屏障内颤抖回应:“云……云川。”
“阿喜移动的关键在于意志,她想要满足所喜欢之人的愿望,会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最初在流民营里,她想知道失踪灾民的所在,阿喜便带她来到这座地宫炼人之处。当她不想再看他们炼人且阿严呼喊阿喜时,阿喜就把他们又带回了流民营。
魏景出现时,阿喜想要逃跑,于是跑进了地宫。
刚刚或许是阿严想要找到出口,阿喜便带阿严出现在地宫外。而她想找到曾经看见过的炼人熔炉,阿喜抱住她的时候,她就瞬间来到了这座地穴。
叶悯微在地穴里奔跑,以青石不停改写灵脉。灵脉破损爆发的灵力极为暴虐,却完全听凭她任意调遣,仿佛她手里忠心耿耿的鬣狗与怪物的尖爪利齿撕咬。
熔炉已经被破坏不能再炼人,魏景也从高台上跃下,乘着怪物落在叶悯微面前,探究地看着她。
“阿严,你要想明白要去的地方,让阿喜带你离开这里。你要信念强烈意志坚定,才能让阿喜感觉到。你听到了吗!”叶悯微边跑边朗声说道。
魏景冷笑一声,他也高声说道:“阿严,你竟要听她的?她可是你的仇人!能随心所欲地改写灵脉回路,除了林雪庚之外这个世上只剩下一个人。”
“她是万象之宗,叶悯微!”
魏景的声音在地穴里回荡,高台上一片死寂。
在叶悯微面前铩羽而归的两只怪物又聚拢回魏景身边,魏景挥手之间,他腰间的金色铃铛轻响几声,又有两只怪物凭空出现,在叶悯微身侧虎视眈眈。
叶悯微的手被青石尖锐的棱角所划破,血顺着磨损大半的青石落在爆裂的蓝光之中。
“我不是在改写灵脉,我只是在破坏。”
叶悯微看向魏景腰间的金铃铛,再抬起眼睛看端详魏景,若有所思道:“我是叶悯微。但你不是魇师……不,你不是纯粹的魇师,你的力量不完全是魇术。”
叶悯微抬手指向魏景腰间的那串铃铛:“那是纵梦铃吧,是以灵力将魇术之力提升十余倍的灵器。你之所以能以闯过二十一重梦境的实力与闯过二十九重梦境的魇师抗衡,是因为你用了这个灵器,你是身为灵匪的魇师。”
魏景身后的怪物并不稳定,面孔头颅身体四肢几乎是时刻都在变幻为不同的兽类,却一直张着嘴呵呵发笑,那是孩子的笑声。若是平常人只是看一眼这怪物都要被吓晕过去。
而阿喜的笑声、她对残损之物的喜好、魏景身边时常出现的其他孩子、魏景对阿喜梦九的称呼,所有一切飞快在叶悯微脑海中闪过,猜想渐渐成型。
叶悯微放下手指,慢慢说道:“你所操控的,是不是一个疯孩子的噩梦?”
第049章对峙
阿严紧紧抱着阿喜,在这完全陌生的蓝色纹路和光芒包裹之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从高台下传来的声音。
“她是万象之宗,叶悯微!”
魏景的话回荡在地穴之中,回响百遍仿佛众口一词。阿严原本被魏景的怪物吓得颤抖,闻言却僵硬地一动不动。
他又听见,云川说魏景是灵匪。
高台上的大门已经再次落下,他与阿喜被困于此。偌大的地穴中不断传来尖锐的划破石壁的声音,怪物怪异刺耳的笑声与痛叫,蓝光炽烈,交替不止。高台震颤着,不断有石头自顶上落下,砸在阿严与阿喜四周。
仿佛世界颠倒,坠入可怖的噩梦之中。
云川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喜是梦九,应当还有梦六梦七梦八,你驯养这些孩子,就是为了从他们身上取噩梦?是你把他们变成疯子的吗?是你把阿喜药哑的吗?”
魏景冷冷道:“万象之宗为何要如此激动?比起您炼千万人为苍晶的本事,魏景甘拜下风。”
地穴之中,叶悯微所过之处灵脉已然被划得眼花缭乱,怪物咬住她抵向墙壁时,她挥手在身后的壁上一划,怪物身后一道蓝光袭来。怪物惊叫一声躲避灵力爆冲,叶悯微又补了两笔,那蓝光堪堪在她身前停住又再次转向怪物。
她说道:“我没有用人炼苍晶,我刚刚算下来,一个人若修行有成获得的全部灵力折算成苍晶,需要至少三十二人才能炼制而成。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牺牲三十二人来完成?这太不合理。”
叶悯微翻滚落地,在怪物们再次冲向她时,她的脚下所踩的地面爆发出一圈蓝色灵刃,直冲屋顶,将她包围在其中。一时间怪物们不能再靠近。
她弯着腰喘气,手上沾满齑粉,手里的石头已经几乎磨光。
魏景目光阴鸷立在那光罩之外,他说道:“您刚刚一边跟在下过招,一边还在算这些?”
“这并不困难。”叶悯微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方才将这里全部跑了一遍,入眼的灵脉回路全数被她记在脑中,以当日目睹炼人的情形获得的信息加以演算,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便明确了结果。
她虽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人如何,但她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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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个没事找事的傻子。一比三十二的代价太过离谱,这种舍近求远、徒劳无益的设计,不可能从她手上诞生。
所以她的苍晶不是由人而炼成。
她想,太好了,她不是怪物。
既然不是怪物的话,那她就可以回去找温辞与谢玉珠了。
当然她也同时在演算如何破坏灵脉,既可以毁了此处地穴,又能让灵脉断裂时发出的力量为她所用。
魏景意味不明地说道:“果然是这世上第一等的聪明,怪不得王爷……”
他话未说完,便抱起胳膊站在光罩之外,幽幽地看着叶悯微。
“您手里的画石已经磨光,依您这般大肆消耗灵力的做法,那颗苍晶很快就会被耗尽。没了苍晶再精妙绝伦的灵脉回路也全无用处,魏某就在此处恭候您。”
叶悯微只是丢了已经磨到抓不住的画石,拍拍手对高台上喊道:“阿严,你看看桌上的苍晶,你要在苍晶消耗完之前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腾起,穿过一切喧嚣与混乱,直达阿严的耳际。阿严慌乱地起身,踉跄扶住身边被一并划进屏障内的石桌。桌中央那颗苍晶蓝光汹涌,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竟已经消融了一半多。
阿严目光颤动,本能地心生恐惧,仿佛看见父母死去、全村人消失那夜的蓝光,诡异而不祥。
头上传来轰隆一声响,他抬头看去,便见头顶上落下一块大石头,直向他与阿喜砸来。他立刻弯腰保护住阿喜,那石头砸在他头顶的蓝光屏障上,在剧烈的碰撞声中瓦解四散,滚落在周遭。
这狠毒的吞噬一切的蓝光又救了他和阿喜的命。
阿严抱着阿喜,混乱思绪冲破喉咙化为一声大喊,然后他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满心绝望。
他们要去哪里?
流民营?魏景去过那里了,那里不安全。他家的村子?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刚刚的出口之外?那里全是侍卫。
阿严不知道要去哪里,世界之大,他与阿喜却好像已经无处可去。
满脑子兵荒马乱中,阿严没来由地想起从前第一次见到云川的时候,她一身干净的浅蓝色衣裙,背对着他站在夕阳中的尘土飞扬里。然后她回过头来看向他,拿着一袋子柿饼问他要不要尝尝看。
他说不要,阿喜却直接跳起来拿了一个。最后他也拿了一个,他们三个人就坐在墙角下,一边吃柿饼一边看夕阳。
他跟云川说他以后要报仇,他要去杀了害死他父母的灵匪,还有叶悯微。
云川问他为什么要杀叶悯微。
他只是听所有人都在议论万象之宗叶悯微,是叶悯微做出的灵器,没有叶悯微就没有灵匪。这些术法在世界上存在千百年,从前都好好的,都是因为她才会流传出来导致灾祸横行。
可能是天灾人祸总要找一个人归怨,而恰好叶悯微又并不无辜。
云川说:“可是有人执刀杀人,你却要找锻刀匠报仇吗?”
“这不是一回事!她才不只是锻刀匠呢,她是教唆杀人的共犯!她才是最可恨的!这个灵匪只害了淇州的人,她害了世上所有的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造出的东西,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当时他从地上跳起来,义愤填膺。而云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或许,她真的不知道呢?”
他还没接下去说,云川就转过头去继续吃她的柿饼了,边吃她边说:“不过这世上想要杀她人的太多,每个人都有很正当的道理。”
“所以她就该死啊!”
那时夕阳橙红,照得云川的面容与眼眸一片暖色。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柿饼,问他要不要再吃一个。
那其实是他生平第一次吃到柿饼。
从他父母去世后,他就没有吃过这种甜食。这么甜,甜得他舍不得吃完。
阿严跪在震颤的高台上,四周落石轰隆,他想为什么!?云川姐为什么会是叶悯微?魏景先生为什么会是灵匪?阿喜是被魏景先生害疯害哑的吗?到底谁是他的仇人谁是恩人?谁是好人谁又是恶人?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川又为什么要救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
他忍不住想,或许……或许云川是真的无意害人呢?她会不会真的不知道?
如果现在他和阿喜走了,云川怎么办?刚刚魏景说这种蓝色石头耗尽后,云川就没有办法再反抗了。
那云川……会死吗?
——信任就是把被欺骗的权利交给别人。
——我觉得你有你的理由,因为我相信你,所以你可以欺骗我,没有关系。
——你要信念强烈,意志坚定。
阿严迷茫一瞬,看向石桌上即将融化殆尽的苍晶。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抱着阿喜,浑身颤抖,仿佛孤注一掷般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和阿喜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这处地穴晃动而蓝光强盛,叶悯微听见外面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却没有人敢进入此地。
她与魏景僵持着,果然如魏景所说,高台上的蓝光渐渐变得动荡起来,时强时弱,正是苍晶耗尽的征兆。
而叶悯微也仰头看着高台,仿佛也在等着台上的苍晶耗尽。她的衣裙在汹涌蓝光之中飞扬,仿佛绽开一朵蓝色的花,她的神情却一直平静,手指在身侧不停划动。
这些诡异的怪物,错综复杂的灵脉,危在旦夕的险境,似乎都无法从叶悯微身上讨得一丝恐惧。
魏景想,这位万象之宗真是从容不迫,神鬼莫测。
他凝视着叶悯微,目光深幽,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高台上的蓝光逐渐熄灭,地穴里所有灵脉中的涌动的灵力随之消退,叶悯微面前那蓝色屏障骤然落下,露出她那双灰黑色的眼眸。
魏景的怪物们逐渐靠近她,他说道:“万象之宗,您还有什么花招?”
叶悯微没来得及说什么,高台上竟然又骤然爆发出蓝光,须臾之间蔓延而来。
她面前的屏障腾起,魏景目光一凝后退数步,差点被这喷涌的灵力灼伤。而叶悯微看起来似乎和魏景一样惊讶,仿佛始料未及。
“云川姐!”
从高台上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叶悯微抬头看去,便见一块青色画石从高台上被扔下。画石划出一道高高的弧度,穿过灵力屏障被叶悯微接住。
高台上阿严喊道:“我去拿了很多那种蓝色石头和画石来!”
“你在做什么?”叶悯微问道。
“我……我……我还欠你阿喜的药钱呢!你不是需要它们吗!没有它们你……你会死吧!”阿严高声道。
“你不是说要救我和阿喜的吗!我要先来救你,你才能救我们啊!”他将云川又歪又正的道理学了个十成十。
魏景看了一眼高台,突然放缓态度,对蓝光笼罩下的叶悯微说道:“万象之宗,咱们若是这样僵持恐怕没有尽头,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叶悯微看向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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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抚摸着腰间的金铃铛,说道:“您说的不错,这是一件令人魇术实力大涨的灵器,乃是涞阳王从鬼市中所得,交于在下使用。而他将纵梦铃交给在下,同时与在下签订了结生契,在下不得违抗他的命令,必须听从他的安排行事。”
结生契乃是一种仙门术法,自愿签成,契约双方必须谨守条约,若有违反必当场殒命,乃是不背之誓。
“在下所作所为实在也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万象之宗本领深不可测,能否替在下将那契约偷来毁掉?”
魏景的神情在蓝光之后模糊而扭曲,叶悯微偏过头问道:“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件事?”
“若万象之宗可以毁掉在下的结生契,在下也愿意换一样东西给您。”
魏景指向脚下:“涞阳王热衷于搜寻所有仙门之物,一个月之前机缘巧合寻到某物,关进了这座地宫最深处。那座地牢坚固无比,以鬼市的秘法屏蔽所有灵力,即使阿喜也无法去往。而我可以将那间地牢的钥匙给您,让您轻松到达。”
“而那间地牢里关着的……”
魏景幽幽道:“正是一只魇兽,您的魇兽。”
第050章卷入
叶悯微与魏景隔着灵脉爆发的蓝光遥遥对视,整个地穴轰隆作响,魏景的声音并不响,恐怕高台上的阿严与阿喜也听不见。这个契约的提议,便只在叶悯微与魏景之间。
魏景因为这一纸结生契受制于秦嘉泽多年,不得不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早已心生厌烦之意却不能表露,只能压抑于心底。而叶悯微如此厉害,王爷又在寻找叶悯微,她实在是帮他重获自由的最佳人选。
他遇见叶悯微乃是听见静心斋的动静巡查地宫所致,并非奉王爷之令,即便他在这里放走叶悯微也不算违抗结生契。而此地普通侍卫府兵都不敢进,亦无人能知道他与叶悯微的约定。
魏景打定主意,自觉提出的筹码十分诱人,叶悯微不可能不动心。
那蓝光背后衣袂飘飘的姑娘却没什么惊喜神色,她安静片刻之后说道:“你说你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那你为什么不把纵梦铃还给涞阳王呢?按照结生契,你不再掌握纵梦铃,就不必再为他效力。”
魏景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
叶悯微戳破他的粉饰之词:“你不是受人所迫,你是不肯放弃力量。”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谁能放弃力量?”魏景目光沉沉。
他举起双臂示意这座地穴,说道:“万象之宗难道真想继续与在下在此相斗?虽然不知道万象之宗还留有什么后手,但您也能看出来,在下亦未使出全力。这个交易对你我来说,都再好不过。”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笔,笔中似乎有蓝光莹莹,正是用以签结生契的灵器。
“在下可以与万象之宗签下结生契,保证此交易必定践约。”
魏景挥以笔在空中写下契约的内容,那些字悬浮在空中,不停跃动。写罢他便把笔扔给叶悯微,叶悯微抬手接过越过屏障而来的结生契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高台。
“好吧。”她终于答应。
叶悯微也挥笔在空中写下自己的名字,签成落定,所有浮空的字便向上翻卷合在一起,变成两个小纸卷,分别飞向叶悯微与魏景。这便是结生契的凭据,若两个纸卷皆毁,结生契便会作废。
叶悯微看着魏景信守承诺带着自己的怪物们离开这间地穴,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结生契纸卷,说道:“我造纵梦铃和结生契笔,肯定不是为了让他干这种事的。”
言罢她轻叹一声,便蹲下划出几道长线,灵力奔涌而出攒集于在她四周,将她托到高台边缘。
阿严看着云川,不,是叶悯微乘着蓝光落在他面前。他满眼欣喜又畏惧,上前一步又忍不住后退一步,抱着阿喜尴尬地立在原地。
叶悯微却只是望着他问道:“方才苍晶融尽后剩下的东西,你有看到吗?”
阿严点点头,他伸出手来,手心里躺了六个颜色形状各异的小石子。刚刚他回来时就看到那放苍晶凹槽里只剩下这些小石头,便拿下来换上新的苍晶。
叶悯微看见他手心里的石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将手端起举在眉前,然后俯下身去向阿严行礼。
“多谢。”
阿严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叶悯微便将保护阿严与阿喜的屏障撤除,她拿起阿严手里的苍晶余石揣进怀里,然后俯身在石桌上的蓝色纹路间画出新的纹路。
当她的手停下之时,地穴里所有的灵脉纹路都开始剧烈颤动,仿佛大厦将倾,落石如雨下。
叶悯微低头看了一眼那即将毁灭的地穴。
然后她后退一步,双膝跪于地面朝着地穴的方向伏下身去,手悬于眼前,额头落在地上,“咚”的一声轻响。
阿严想,从前云川让他不要跪她,她似乎把跪拜看得很重要。
可她此刻却朝一座空地穴跪下,也不知道是在跪什么。
叶悯微起身去抱起阿严与阿喜,说道:“我们走。”
阿喜环上叶悯微脖子的刹那,他们消失在这座曾经的炼人熔炉之中。在他们身后,仿佛蓝色火海的地穴之中,墙上所有的灵脉纹路仿佛金蝉脱壳一般开始剥落,砸在地上化为碎屑,石桌上的苍晶极速融化殆尽,高台轰然坠落。
曾在这里响起的万千悲鸣与恸哭,被坠落的灵脉纹路与高台掩埋。
高台坠落的轰响声遥遥传遍了整个地宫,已经通过术法潜入地宫的沧浪山庄弟子们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十分惊诧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蓝星竹贴在墙边,小声对惠南衣说道:“那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响,府兵也往那边跑,现在这一声就跟塌了似的。师兄你的镜水看见了吗?那里发生了什么?”
惠南衣却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莫笑鸢只觉得奇怪,她大师兄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那边传来第一声响动后惠南衣的镜水便朝那处而去,没有理由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她刚想追问,便见惠南衣抬起眼睛,开口说道:“她来了。”
莫笑鸢摸不着头脑,她和蓝星竹一道前后左右看,问道:“谁?”
“啊,在那里!她怎么是凭空出现的,真吓人……”
伴着蓝星竹的声音,从石道的尽头,昏暗的火光中走来一个纤长的身影。来人似乎是个年轻姑娘,她满身尘土,衣衫多处破损,脸上与衣上均有血迹,仿佛是刚刚跟别人狠狠打了一架回来的。
她的步履不紧不慢,似乎是因为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于是依着孩子的步速平稳而缓慢地前行。
这身影走到他们面前,狭窄的石道墙壁上的火把光芒将她的面容照亮。蓝星竹惊道:“你……是方才那位乐师姑娘?你刚刚怎么突然消失了,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位乐师姑娘以下巴示意怀里那个红棉袄的小姑娘,简短解释道:“是因为她。不过阿喜今晚带人穿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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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似乎非常疲倦,刚刚又睡着了。”
那个趴在她肩膀上的小姑娘面色有些发白,睡得很沉。
乐师姑娘这话仿佛完全没打算让人听明白,她不觉有异,继续说道:“我是来找你们的。”
惠南衣径直走到这姑娘面前,也不多问,只是说道:“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莫笑鸢咂摸出一些不对来,蓝星竹先她一步问道:“大师兄你认识这位姑娘?你居然称她‘您’,她是哪位前辈吗?可是她分明没有灵力……”
惠南衣以眼神示意蓝星竹闭嘴。
这乐师姑娘把手里牵的小男孩拉过来,对惠南衣说道:“我想把他们托付给你们,你们若想查涞阳王府在做什么,他们就是人证。你们应该可以把他们带出去,并且好好照顾他们的吧?”
“我们沧浪山庄也不是什么……”蓝星竹刚想说什么,只见惠南衣就从这姑娘手里接过这两个孩子,干脆利落地答应道:“好。”
蓝星竹惊诧地把后面的话吞下去,转而对莫笑鸢小声道:“大师兄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我们现在连这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莫笑鸢低声回答他:“你能不能闭嘴?”
惠南衣问乐师姑娘道:“您把他们交给沧浪山庄,是否另有要事去办?”
“我要去找那位王爷,我还有位朋友在他手上,还有一桩交易要解决。”
“您独自一人可以吗?”
“不知道,不过总要试一试。”
那个小男孩却说道:“云川姐!王爷有很多灵器,他有一座宝库里放了十几件灵器!你去找他……你……”
他仰头看着乐师姑娘,满眼担忧,他似乎是想她说会有危险,却没能说出口。
莫笑鸢惊讶道:“什么?十几件?涞阳王竟然有这么多灵器!这样即便是我们也不好对付,姑娘你孤身前往更是羊入虎口,千万三思。不如即刻同我们回山庄,禀明师父之后加派人手来解救你的朋友。”
这位云川姑娘略一思索,喃喃道:“沧浪山庄……”
她仿佛想到什么,手指在衣袖上左右划动两下,便向惠南衣伸出手来:“你有带无主的镜水吗?给我一些。”
镜水术中镜水会随着施术而损耗,故而弟子身上总会带着备用的镜水。惠南衣并不犹豫,立刻从怀里拿出两个细长竹筒递给云川,说道:“这些够吗?”
蓝星竹琢磨着这情景,恍然大悟地对莫笑鸢附耳道:“大师兄是不是早知道会在此地遇见这位姑娘?合着大师兄其实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为了这姑娘来的?”
蓝星竹还没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整座地宫突然开始晃动,墙壁竟仿佛融化般软下来。几声琵琶声响将塌下来的墙壁扫到别处,这六人迅速集中在一起,莫笑鸢说道:“怕是刚刚那边的崩塌影响到整座地宫了。”
“不会,我毁掉那里时……”云川摇头。
蓝星竹拔剑出鞘道:“先别说了,我们快出去!”
他们在静心斋外的竹林里设了阵,以镜水为媒转移到地宫之中,此时以镜水向上连接地面的阵法便可出去。
然而转瞬间所有墙壁地面仿佛受到某种感召,突然都开始融化,颓烂一地化为沼泽,他们顷刻间便被软陷的地面所吞噬。
满世界黑暗土腥气之中叶悯微仿佛被土流卷着前行,连撞数个硬物之后,有树藤拽住叶悯微的胳膊,大力将她拉出泥淖。叶悯微脱出黑暗翻滚两圈,便发觉眼前灯火通明。
她与阿严阿喜,沧浪山庄的三人皆在此处,拽她出来的是蓝星竹的生棘术。以地面的石砖来看,这里依然在地宫之中。
叶悯微抬起头去,朦胧的视野里,只见这圆形的高阔石室中央有一座高台,台阶上燃着无数明灯。台上共有三人,两人相对而坐,旁边又站着一个人。
其中紫色锦袍头戴金冠的男人拿着一件灼灼发光的方形灵器,悠悠起身道:“今夜的宴席真是热闹啊,来都来了,各位不见见本王再走吗?”
魏景站在紫衣男人身侧,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望向台下的六人,那正是苍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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