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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个黑点时刻之间的距离仿佛全部延伸成了永恒。
几乎是世界上最短的距离,却终究成了颜湘难以跨过的一道坎。
放在兜里的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
颜湘的身影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轻飘飘地,像透明的纸人。
口袋里的电话如同一簇跳跃的火舌,一点一点地燃烧着颜湘纸片般的躯体,害怕又迷茫,脆弱得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化成灰烬,被风吹掉了。
登机口的屏幕跳动了一下,显示登机时间延迟二十分钟。
口袋里的手机依旧不紧不慢地震动着,好像对方很有耐心似的,而且很强势,似乎在说会一直打,打到接听为止。
喻安然转过头看颜湘:“不接吗?你电话响了很久。”
颜湘勉强地笑了一下,掌心盖在牛仔裤口袋那,电话的震动透过牛仔裤那层布料,依旧使掌心的皮肤微微发麻。
察觉到喻安然的目光,颜湘没办法解释,只能把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划了接听,边站起来,指指落地窗边,意思是说我去打个电话。
喻安然点点头。
颜湘把电话放到耳边,站在落地窗前,隔壁就是登机口,如果没有延迟的话,现在登机口应该已经架了廊桥,可以顺利登机了。
可惜没有如果。
窗外是暴风雨天气,厚重的乌云像一大团发霉的棉絮一样铺天盖地袭过来,雨斜斜地落下来,像箭一样打在机场的玻璃窗上,又被玻璃无情挡掉,玻璃与雨幕相触的那一瞬间,便四分五裂地崩溃,碎成小颗小颗的雨点,在空气里四处飞溅着,看起来十分惨烈,一声接着一声,一下接着一下,似乎一定要把玻璃砸碎为止。颜湘的指尖仿佛已经沾到了冰凉的雨幕。
电话放在耳边,雨声里,蒋荣生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仍然是低沉的。
“多多,你在哪里?”
颜湘盯着雨,面无表情地:“机场。”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蒋荣生又平静地问:“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好等我回家的吗?”
“我骗你的。”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了呢?”
“因为无法忍受了。我要走了。你没上飞机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你想做什么呢?又把我抓回去?要关到什么时候?”
蒋荣生似乎轻轻地笑了笑:“关到你不想走为止。或者我可以直接把你腿打断。你看起来不怕疼。”
颜湘的呼吸一滞,紧接着忍受不住一般骂了一句:“你神经病!”
蒋荣生依旧很平静。
颜湘甚至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穿着西装,站在窗前,墨蓝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雨,漫不经心地。
颜湘听见蒋荣生问:“你走了,不画画了吗?不做雕塑了吗?多多,你明明知道的,在我们家,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做你想做的…当初为了能画画跟我犟成那样,现在真的要放弃吗?你舍得吗?”
颜湘沉默着,呼吸静静地。
蒋荣生慢慢地诱导着,语气很轻:“我去接你,或者雨停之后你自己打个车回家,身上有钱吗?我待会转点钱给你,出门没带雨伞吧,也要买把伞,防止回家路上再下雨了……”
“我不会回去的。”
颜湘打断。
蒋荣生一下子安静了,呼吸了几秒钟,似乎在等颜湘继续说。
他表现得很有耐心。
颜湘握着电话,看到又一缕雨丝打在玻璃上被炸开,四分五裂地。颜湘指节收紧,边缘几乎发白,一字一顿地:“我不会回去的。至于你说的,我也不在乎……”
“……”
不再在乎能不能继续自由地画画吗。
蒋荣生扯着唇笑了笑。
蒋荣生内心明白的,单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颜湘放弃离开这件事的。甚至远远不够。
所以对于自己,他闭口不谈。
只说了心目中颜湘最看重东西。
可是他说,他不在乎。
颜湘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另外一只手贴着冰凉的玻璃,仰起脸,看着天上掉下来的雨,目光带着一种决绝又坚忍的温度:“我不在乎能不能继续做雕塑。因为从一开始我想做雕塑都是因为某一个人,我以为他不在我身边了,所以我很想留下他的样子,只有雕塑能做到,立体的,在我手里,一点一点地诞生,这就是我做雕塑的最大意义…”
“好了,宝宝。”
蒋荣生打断他。
语速很快,但是听上去仍然是平静地。
颜湘说:“…我要说完!但是现在他出现了,只要能跟他在一块,不是情侣之间那种在一起也可以,只要能见到他,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困住我,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别管我了,让我走吧,求你了。我真心实意地求求你,真的,你不是最喜欢我求你了吗,求你了,让我走…”
“……”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
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天地间遥远的雨幕。淅淅沥沥,冰凉又陌生地,连续的雨声里存在着某种东西,似乎宛如眼前一般,与玻璃一触,就会碎开,裂成难堪的样子。
“多多说的,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邻居吗?一起长大那位。第一个想起来的那位。”
不止如此。
蒋荣生脑子转得太快,他甚至有种直觉,全部都与那位有关。
看成命根子爱惜得要死的琉璃佛珠,画册,雕塑,一切都与那位有关。
然而蒋荣生没问更多的。
他对真相没有兴趣。
颜湘回答了蒋荣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是。”
“……”
蒋荣生笑出声了,呼吸静了一会,才不轻不重地夸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颜湘正想说点什么,又听见蒋荣生紧接着问,“那我算什么?”
颜湘沉默。
不过蒋荣生也不需要颜湘的回答,他的脑子本来就很好用,每一件事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蒋荣生一个一个地数,全都是颜湘曾经对着他骂过的,“强|暴犯,杀|人犯,神经病,资本家。”
末了,蒋荣生笑了笑,加上颜湘刚刚说的,“还有所谓‘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就是我对于你的存在。”
颜湘嘴唇翕张,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盯着眼前的雨发呆。
雨好像慢慢地小了,换了一种下法,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狂风暴雨地,此刻只是绵绵地下着,天气依旧阴沉,似乎有种晦涩寂寞地情绪在空气当中蔓延,乱乱地缠绕成一团,化不开。于是人也开始觉得挺悲哀的。
蒋荣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再轻笑了一下,声音始终低沉隐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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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方地说:“那祝你们幸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不打扰了,咱们到此为止吧。”
“真的吗?…”颜湘有些意外,沿着玻璃落地窗踱了几步,感觉可以挂电话了,他边说,边朝着哥哥的方向走过去,“谢谢…。也祝你生活愉快,嗯…赚很多很多钱,天天开心。赚很多很多钱,成为宇宙首富,我会祝福你的!”
这样迫不及待,这样大大方方的祝福,没有一丁点儿错愕,犹豫,不舍得。
颜湘很笨的,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哼一哼就能清楚他所有的情绪和想法。
因此很容易就看透他,也因为掌控着他的心理,也很容易地支配他的行为。这样温和软弱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半点攻击性,任由搓圆摁扁。
可是在这一刻,才恍然察觉到,这种直白的情绪有多么伤人。
听到可以离开,立刻就高高兴兴地摇起了尾巴,像个傻乎乎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这样迫不及待,这样大大方方的祝福,没有一丁点儿错愕,犹豫,不舍得。
蒋荣生抿了下嘴唇,墨蓝色的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下,勾起唇角边缘,尾音含着笑,彬彬有礼地:“…谢谢你。”
这声音很近,颜湘回过头来,发现蒋荣生正站在他的身后。
个子很高,英俊又挺拔,穿着墨色长外套,带着皮革手套,墨蓝色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他。
长外套里穿着西装三件套,脖子上戴着一条外套同色系的领带,有些歪了,是颜湘今天早上帮他系的,一直没有解开。
颜湘有些呆了,圆眼睛眨了眨,放下了电话,还没问出口,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哥哥。
蒋荣生顺着颜湘的目光望过去。
喻安然这时候没有戴口罩,一张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视线之下。
霎那间,蒋荣生以为机场落地窗的玻璃移到了他跟那个男的中间,仿佛在照镜子,倒映着自己的一张脸。
眉眼与自己八|九分相似,就连指骨突出,手背上的青筋也如出一辙。
唯一有那么一丁点不同的,是瞳孔的颜色。
对方是纯粹的黑色。
黑色的瞳孔。
蒋荣生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几乎不怎么需要用里,就想起了那座雕像。
当时颜湘把雕塑送给他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什么来着?他说眼睛的颜色弄错了,自己的眼神是深蓝色的。
蒋荣生突然感觉很好笑,所有人都说他是隐藏的痴情种,爱齐思慕,求而不得才找了颜湘这个赝品。
但是事实真正如何,只有他自己跟齐思慕清楚。
但是现在也不太清楚了。
有一部很经典的电影,《霸王别姬》,段小楼恶狠狠地骂着程蝶衣,说,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这话一出便把两个人的情谊斩成两截。小石头跟小豆子俩人竹马相伴,一生一旦,从自小时起就配合起来,眼为情种,心无旁骛。
原来始终没看清过对方。
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蒋荣生发现自己也没能看清颜湘。
原来真正的痴情种在这呢。
以为真的不在了,找个赝品替着,真品一回来了,一秒钟都不带犹豫地踹掉,还大大方方的祝福,由衷的,真心的。
机场落地窗外的雨依旧连绵不绝,密不透风,将世界染成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色,每个人的脸上都愁容惨淡。
朦胧的阴郁世界里,航班信息依旧在没有尽头地延迟。每个人都在等,却又隐隐有预期,今天可能注定不会如愿了。垂下头,哀伤又无奈地叹气。
雨落下来,众生都面目模糊。
蒋荣生的视线从那个男人脸上收回来,脊背挺直,下颌线依旧成熟又高傲,戴着皮革手套的双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墨蓝色的眼睛望住颜湘。
依旧保持着体面和礼貌。
蒋荣生朝着颜湘走过去。
步履从容又稳健,脑海里却很不适时宜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很小,住在俄罗斯斗兽场阴暗的小屋子里,跟母亲一块儿住。
外面下着冬天的大雪,簌簌地,大雪仿佛能将整个世界掩盖住。屋里没开灯,烤着一盆火,母亲脸上留着残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哭,哭得泣不成声,哭声里还隐约压抑着愤怒和绝望。
蒋荣生并不在乎母亲的哭泣。
他躺在床上有些冷,想往烤盆添多一根柴,余光就看到了母亲手里那张报纸。
上面有着一幅巨大的照片,挂着一张结婚照,蒋荣生认出来照片上的男人,是他的生理学上的父亲。姓蒋。
再一看日期,比他来到世界上的日期还要早。
蒋荣生隐约想起了,母亲一直在托人打听那个男人的消息,辗转许多年,最终得到了这样一张旧报纸。
宣告了她是第三者的事实。
坐在烤盆前,大约是想烧了那张报纸的,可是又因为结婚照的一半是他的面容,又有些舍不得。
母亲生气一般,把报纸揉成一团。大约是喝了酒,一直在骂人,骂那位先生辜负了她,没有良心,上天会惩罚他。
小小的蒋荣生蹲在火盆前欣赏着母亲生动的愤怒。
同时心里不解的,想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那种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家庭,早就应该心里有数自己是小三了。
小三当就当了,生气什么?
虽然做小三没什么的,但是做小三也讲基本法吧,对自己的存在和定位有清醒一点的认知,平静地接受对方身上有其他人的印记,比自己更早。这就是做小三的觉悟,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蒋荣生戴着皮革手套的指节卡着颜湘的下颌,渐渐发力收紧。
极致的墨色皮革与颜湘清秀白皙的皮肤对比,显得禁欲又危险。空气中,微妙的氛围波浪起伏。
蒋荣生墨蓝色的瞳孔逐渐变深,死死地盯住颜湘的鼻尖唇角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啊,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第92章
飞机延误的时间越拖越长,候机室里很多人的耐不住了,身后渐渐地有些喧闹的声音,三个人的沉寂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突兀。
蒋荣生再次扫了一眼坐在银色座位上的那位。是用眼尾扫过去的,带着一种倨傲的意味。
无论何时,他始终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
片刻后,蒋荣生拖着颜湘去了更僻静处。
颜湘没有挣扎,怕引来机场其他人奇异的注视。
两个人隐匿在一盆茂盛的绿植之后,阴影长长地投下来,两个人的影子交融在一块,成为模糊的一团。落地窗外阴雨依旧连绵不绝,滴滴答答的声响沉闷又阴郁。
颜湘被拢在角落里,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他在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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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说得很清楚了,蒋先生的态度也很好,他认为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只残余一些心虚。因此十分温顺地站在角落里。
蒋荣生却没有问任何一句话,只是抬手拧着颜湘的脸,迫使颜湘的脸庞抬起来。
蒋荣生的表情很认真,好像从来没有认清过颜湘一样,正在认真地观察着颜湘的脸庞,从眼睛,嘴唇,下巴,耳朵,微卷的栗色头发。
蒋荣生就那样安静地看了颜湘很久,直到颜湘的下巴被拧出一道薄红,他才放开手,慢慢地脱下左手的皮革手套,露出手掌雪白的皮肤。
随即,单手解掉脖子上的领带,圈在手里,揉了揉,力度克制且得体。
平静的表情跟每次下班回家摘领带的一样,眉眼始终淡淡地,墨蓝色的深邃眼眸凝望住颜湘。
颜湘被蒋荣生看着,感觉下颌处被掐过的地方慢慢地疼起来,蔓延至全身去,疼得有点想发抖。
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不安。
蒋荣生慢慢地扯起唇角,对着颜湘笑了一下。
那卷领带已经被他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跟香烟的纸壳外包乱乱地揉在一起。他没有整理的想法。
蒋荣生只是抬起手,再次把颜湘拉到怀里,这样的情景出现过太多次,颜湘一时间已经习惯了,忘记了挣扎,傻傻地抬起头任由男人身上那股静雪香味压过来。
直到蒋荣生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颜湘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蒋荣生,小声地抱怨:“你干嘛。”
蒋荣生低低地说:“还有一股很浅的哈密瓜味。你烧都退了吗。”
颜湘点头。捂着额头,用手背抹了抹刚刚被亲到的地方,同时小心翼翼地朝外面打量着,怕被人看见。
蒋荣生把颜湘的脸掰回来,不让他注意力放在别的事物上,强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下次不要再用冷水冲自己了。你身体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颜湘的动作顿住。
“和他好好在一块儿,”蒋荣生笑着说,“最好飞机失事,你们俩死了,也要死在一块。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颜湘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明明上一秒钟还是很温和的祝福着他们的离开。
蒋荣生继续慢慢地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宝……,颜湘。真是太好了,不用上班上着上着就开始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再也不用一晚上不睡守着每隔一个小时后给你测体温防止你烧成傻子,本来脑袋就不太好用,再成傻子这辈子就完了。谁理你。”
颜湘瞪着蒋荣生,感觉有点不高兴:“我本来就不用你管,又不是小孩儿了。”
“是啊,离了我,我开始期待你日子过得到底会有多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立刻去死,像你这种傻子,眼睛不好使的,没心眼儿的,七窍一窍不通的,脑子里全是水的,活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谁被这么说都会生气,颜湘也不例外,他推了一把蒋荣生的胸口:“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我不欠你什么了,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早上跪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蒋荣生冷静地提醒他,“你以为你离了我就是清清白白的了?你做梦,你做梦,就算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知道,这几年是如何被男人包养,在我的掌心下乞求可怜,你吃的,穿的,住的,玩的,画画用的,哪一样花的不是我钱,这些你敢让他知道吗?让他知道了他还会要你吗?脏婊|子。除了我,谁还会要你。没用的兔子一只,又弱又傻。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
最亲近的人最知如何说话扎人心,蒋荣生说的这些话,正是颜湘一直担心的事实。
这时候他像一只被扔到阳光下审判的小游魂,在冷入骨髓的目光下无处可逃。
然而还用蒋荣生说,他也知道自己贱。
“那又怎么了?我从来没有奢求过我跟他能在一块,只要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知道又怎么样,他有抛弃我的权利,我也有一直守着他的权利,我乐意!”
蒋荣生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晦暗的神色。似有汹涌横流。
半晌之后,他才轻微地眯着眼,一字一顿地:“你就这么贱。”
颜湘也不在乎,轻飘飘地说一句:“不是你说的吗?”
蒋荣生真有些后悔了,没在之前一把掐死颜湘,才让他今天敢对着他说出这种话。
如果可以,他想在颜湘濒|临膏巢或者晚上累了靠在他怀里睡得最安心的时候就伸手掐断他的脖子,让他死之前最后一秒钟都是幸福的,然后就可以去死了。
等掐断脖子,他不会再挣扎之后,撬开他的头颅,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再沿着纤细折断的脖颈顺着往下割开皮肤,剖开左胸口处的皮肤,看看他的心脏到底是长什么样的,为什么蠢成那个样子,一点东西都装不下,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一样一样地看完之后,再缝起来,塞入所有的蜂蜜果酱太妃糖,再刷一层甜甜的蜂蜜酱,吊高,晾干,用完美的结捆绑起来,展示在主卧室里。那个时候他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撒娇,不会生气,就只是静静地呆着。
但是蒋荣生觉得那也很好,比现在好得多。
但是蒋荣生没有说更多的。
他不是那种把极致的情绪展现出来的人。
而且说再多的,颜湘也不会懂。
颜湘只会觉得恐惧。
他不会去往深了想。
脑袋很呆,平等地不在乎所有人。像只小狗一样,只看得到面前的零食。
而且再说,就太贪心了。
表现得很像他希望颜湘一直留在他身边,眼睛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一样。
那样太贪心了。也过于不理智,歇斯底里。
想走就走。
由他。
蒋荣生的左手依旧没有戴起皮革手套,用冰冷且柔软的指腹一直沿着香烟纸包的尖锐边缘来回磨砺,渐渐地传来轻微的湿润感,是尖角划穿了皮肤,血慢慢地渗出来。蜿蜒至掌心。
血的触感微微湿润的,黏成一团,恍然之间,好像在某一个瞬间机场的顶盖消失了。
所有人站在了雨里面,被淋得混身湿透,失望又悲哀的样子,被那阵晦涩阴翳的雨包裹着。雨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了。
尽管这样,蒋荣生还是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左手藏在风衣口袋里,鲜血不断翻涌滚烫,在嘶吼在尖叫在窒息在纠葛,逐渐变得烂红,成为一滩绝望的死水。
蒋荣生微微翘着嘴角:“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说让你跟那男的一块死了,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你能做到吗。”
颜湘也想说些什么,以用来伤害蒋荣生:“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
蒋荣生微笑:“谢谢,我的荣幸。”
他俯下|身轻轻地抱了抱颜湘,嘴唇在颜湘的耳垂边缘徘徊,气息交缠着,却不是暧昧的氛围。
空气寂静的。
所有的情绪都含在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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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蒋荣生却闭上双眼,贴在颜湘颈窝边,声音低低地,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最好一辈子讨厌我。”
“最好一辈子恨我。”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以后看到我就自动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蒋荣生转身就走了。
左手一直插在风衣的兜里。熟红的痕迹在墨色的长外套下不那么明显。
只是像一道经年不会愈合的烂伤。
想哭又习惯隐忍。
想无视,那道伤却在真实地疼痛着。
颜湘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什么要说的话。等到蒋荣生走了很久,他才把旧的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把蒋荣生的电话点了拉黑。
过了几秒钟,又划开,点了删除。颜湘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最终把手机收了起来,坐回去,对喻安然笑笑。
喻安然摸摸他的肩膀,也笑-
大家在阴雨天气里等了又等,最终等来航空公司宣布今天再没办法登机的消息。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信息上显示给误机的旅客安排了酒店,需要坐摆渡车前往。
喻安然说:“看来今天走不了了。”
颜湘只能说:“一直在下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喻安然突然说:“多多,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颜湘还在担心今天不能走的事,不断刷新航旅页面,头也不抬地说:“去哪?”
“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颜湘有点犹豫:“可是现在在下雨。”
喻安然:“没事,我们打车就好了。”
一般下雨天出租车都会来得慢一些,但是今天不同,刚走到机场门口,一辆车就停了下来,喻安然扫了一眼车牌号,拉开后排的位置,让颜湘先上车。
喻安然帮颜湘扣进了安全带,车开出机场地带,沿着马路往前飞速驾驶着,速度很快,车窗边缘甚至能看见轮胎飞溅起的雨水。
前排的司机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一副黑色的墨镜,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直沉默地开着车。
蒋荣生虽然总是说颜湘笨笨地,可是那只是因为被某个人纵容习惯了,习惯被照顾,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来担心,每天像天真的小狗一样敞开着肚皮,当然显得傻乎乎地。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已经从那个人身边逃掉了,颜湘又开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坐上车,颜湘很快地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安。
颜湘轻轻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海边。”
“去海边做什么?现在雨小了一些,但是还是很危险。”
喻安然只是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颜湘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他装作平静地玩手机,打开手机联系人,又把刚刚删掉的那一串号码重新添加到通讯录里面去,却始终没有拨打出去。
他又想起了短信报警的办法,把短信编辑好,发出去。
其实心里有点害怕的。
颜湘垂着眼,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一直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指环。
习惯性的动作。同时在找一个模仿对象,学习对方冷静的思考,判断。
而不是在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们把话说得这么绝,已说好了死生不复相见,再见面一定会被卷进以往生活的漩涡。
那他宁愿今天就出事-
不恨他。只是不想再见面。
第93章
出租车开到海边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然而天气并没有变得晴朗,依旧阴沉沉地,海风混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出租车开上悬崖的最顶端,到石头边停下来,车轮之下,是那片永远沉默又汹涌的大海。
颜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里。
这是他曾经坠海的地方。
喻安然说:“下车。”
颜湘没有反抗,把手机收好,解开安全带,下车。
下车之后,那股阴郁的海腥味像一个笼子一样扑过来,颜湘皱着眉头忍了忍,没有往前走。
喻安然站在悬崖边缘,低头往下看。他的声音夹在海风里,显得有些模糊,问颜湘:
“你不问为什么?”
颜湘望着喻安然的肩膀,声音很小:“为什么。”
喻安然回过头来,风从后面扑过来,吹得他的衬衫鼓起来,头发凌乱,墨色的眼睛看不到一点光:“你是真的不记得一点了?当年那场事故。”
颜湘听着呜呜的海风,枪声在他的脑海里划过,除此以外一片模糊。
颜湘摇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家是怎么破产的,我到底为什么要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还有你的父母在那场事故当中做了什么,你全部都不记得了?你倒好,永远被保护着,永远像个傻子一样幸福…该死的是你呀,多多。”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哥,真的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喻安然从腰后掏出一把枪,直接抵在颜湘的额头上。
冰凉的,黑洞洞的枪口。
来自于哥哥。
颜湘的脸色蓦地白了,仰起脸,没有挣扎,就那样抬起头,看着喻安然。
喻安然的瞳孔中闪烁着痛苦和愤怒:“没有用了,颜湘,你知道也没有用,把你手机给我。”
颜湘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递给喻安然。
他从头到尾勉强保持着理智和冷静,没有挣扎以激怒喻安然,报警的短信也在车上顺手删掉了。
因此把手机给哥哥也没事。
喻安然翻开颜湘的手机,找联系人,对着枪口与颜湘,拍了一张照。
颜湘的指尖藏在身后抖得很厉害,但是只是生理性的,他的脑袋依旧很清楚,试图跟哥哥谈谈:“你想发短信给蒋先生吗?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会理你的,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呀,如果是我爸爸妈妈做错了,那我不会挣扎,我不害怕去死的,真的…”
“闭嘴!”喻安然用枪怼着颜湘的脑袋,颜湘被捅得脑袋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地上。喻安然没有扶住他的意思,打算把照片发出去。
只是还没发出去,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车声。喻安然为为怔愣,手指停在发送键边缘,不知道是发还是不发好。
一辆熟悉的车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是蒋荣生习惯开的那辆黑色的宾利添越,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杀过来,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直接对着悬崖边的两个人撞过去。
喻安然把颜湘拎起来,从身后用手臂锁住他的喉咙,用枪抵住颜湘的太阳穴,隔着宾利的前挡玻璃跟蒋荣生对视。
蒋荣生不吃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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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没有停车的意思,喻安然迫不得松开颜湘,逃离悬崖边的危险地带,结果蒋荣生还是不停车,直接朝他碾过去,悬崖边的石头在发动的剧烈轰鸣下四处飞溅!
喻安然迫不得已举枪改变了方向,对着宾利的轮胎连续开了好几枪,疯狂的射击声之下,把宾利轮胎打爆了,车才不得不停下来。
蒋荣生坐在驾驶座,双手扶着方向盘,墨蓝色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喻安然。
墨色的皮革手套边缘渡着一层喑哑的冷光。
喻安然有些气喘吁吁,低声喃喃:“杀神……疯子……真是疯子…。”
喻安然立刻又拎起颜湘用枪对准的脑袋,还在惊魂未定地喘气,目光凶狠,低声道:“…他|妈的真的疯子一个。”
空气寂静了片刻,蒋荣生打开车门,长腿迈出来,下车,边走边慢条斯理地摘掉皮革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
他一身优雅禁欲的黑,偶有衣服与皮鞋光泽面料反射的高光,最显眼的是左右无名指节上有一截戒指银白。
站在喻安然的面前,个子挺拔,看人的时候就总有一种俯视的傲慢优越感。
喻安然心里最恨蒋荣生每天一副人上人的高贵样子。他暗自咬牙。
蒋荣生扫了一眼被困住的颜湘,目光又移回到喻安然脸上,半晌之后,才轻声哼笑:“个小孩儿你也绑,还拿枪指着,不知道他胆子小不经吓?”
“不这样干,你怎么愿意出来?”
蒋荣生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哦,原来是弄不了我,挑了个所谓好欺负的下手。”
喻安然目光一凛:“你们都该死!”
蒋荣生很好奇:“我们到底怎么你了?我压根儿不认识你,他呢…”
蒋荣生指指颜湘,对喻安然说,话语不知道怎么地有些阴阳怪气:“你不知道?他爱你爱得要死,你这么做,很伤他的心的。”
“你知道这蠢货多喜欢你吗?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自己躲一个地方去了,他找不到你,找了我替你,天天看着我的脸想你,是吧。”
蒋荣生对喻安然说这话,却对颜湘扯起唇角笑笑。
颜湘圆乎乎的眼睛瞪着蒋荣生,挣扎了几下:“不关你的事……!”
蒋荣生笑笑,说:“看,他脾气很差的,而且死要面子。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在你面前逞强呢。他这么喜欢你,他真的很喜欢你。因为我跟你很像,你也看出来了,他拿我蒋荣生当消遣呢,当替身呢,本来还半死不活地,你一回来他就立刻待不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跑。我…也拿他当个玩物,想走就走呀,我还能抓着人不放啊?”
“倒是你们,你们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那该多好啊,好到我都不敢想,这是做什么呢?你拿他来威胁我?反转天罡了吧。”
蒋荣生说完,微笑着看着喻安然。
看着姓蒋的这么冷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刚完全不刹车撞人的疯子。
喻安然觉得姓蒋的越来越可怕,更加不敢放松警惕,锁紧了一点颜湘,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跟着你的节奏走!你不记得我,正元矿场,你记得么?”
蒋荣生想了一想,面无表情:“没有印象。”
喻安然冷笑:“哼,你做生意向来不会留情,在你手里吃过亏的人无数,当然不会记得,但是我记得!你们蒋家斗法,兄弟阋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父母是商人,商人趋利避害,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凭什么对我们家进行清算,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喻安然情绪太激动了,其中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的,但是关键字随便扫描一下,蒋荣生倒是隐约想起来了。
那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房地产行业兴旺蓬勃,蒋荣生跟蒋家的长子在一个房地产项目上有竞争,涉及到上游企业的一些利润。蒋荣生当时在全国各地地找矿场,而独具慧眼地,发现了正元矿场。
正元矿场是关键点。
这是一个极其具有潜力的矿场,开采难度低,就近设备精良,矿石精度高,是难得一见的好矿。
当时就被控制在颜氏手里。
蒋荣生的动作又轻又迅速,已经跟颜氏签了意向书,即将正式进行大宗订单合作,结果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
可能是喻颜两家平时走得太近,又是邻居,矿场的合同被动了手脚,一番周转,矿场转到了喻氏手里,喻氏又跟蒋家的大哥勾搭上了。
两家公司是王八见绿豆看对了眼儿,动作很快,好像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更有可能是蒋家的大哥早就打算用这招了。
蒋荣生绝非良善之辈,立刻就进行打击报复,矿场也被重新拿回了手里。
蒋家的大哥穷途末路,绑架了喻家和颜家的小孩,逼迫喻颜两家跟蒋荣生撕破脸。最后闹大了,蒋荣生趁势一击,对喻氏和他大哥逐步清算,直接把喻氏整破产。
整破产之后,蒋荣生就停手了。
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与吞并而已。
而喻家的两位话事人走了极端,举|枪自|杀了。
而蒋家长子的下场只会更惨。蒋荣生眼里是没有伦|理纲常这种事的。此话闲提。
蒋荣生问颜湘:“从前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开矿场公司?”
颜湘想了想,点点头,童年的确总是会闻到硝烟的味道。也常常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去石头很多的地方玩儿。不过这是很少的情况。
蒋荣生立刻就把前后的事情都想通了,回头,望着那辆停在边缘的出租车,微笑:“大哥,你从美国回来,怎么不来看看我。”
在场的人沉默了一会。
随即,那辆出租车的门打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走路微微有一些残疾,下肢确实了一部分。走到所有人的面前,摘下了墨镜。
一只眼睛没有眼球了,正是在美国疗养院见过的,关在玻璃里的男人。
他的气场跟蒋荣生有一些像,只是更阴骘一些,带着一种阴毒,看着蒋荣生。
蒋荣生说:“想你了,大哥。太想你了,所以在加州公路那一场事故我让自己活了下来,留着这条命见你。你呢?你好吗?怎么还活着呀?横渡太平洋还能活着,身体素质太好。”
他是惯会气人的。
蒋家长子:“滚!”
蒋荣生笑起来:“大哥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今天人这么齐,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家长子递了一把枪给蒋荣生,直接说:“你自|杀吧。”
喻安然:“像我父母那样!我要你跟我父母一样的下场!立刻!”说着,手里也握着一把枪,往颜湘脑袋上怼,“不然死的是颜湘!”
“……”
喻安然一直潜伏在蒋荣生身边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偶然碰到了颜湘。其实也从来没打算过再次在颜湘面前出现。
当年的事情,蒋荣生是一定该死的,但是颜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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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话事人也无辜不到哪里去,他们跟蒋荣生合伙逼死了自己的父母,颜湘个小野种活了下来,还把这么多事忘了!没心没肺地活着!真把他恶心坏了。
只是,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仇。
就连在美国加州那一次,那么精密的策划,也失败了。
三个人的命运在此刻成为一个奇妙的宿命闭环。
颜湘因为蒋荣生和喻安然那张相似的脸庞,才会靠近蒋荣生,才能迎来再次看见喻安然的机会。
从颜湘出现在蒋荣生身边起,就是不知不觉地钻进命运的全套当中,走向这种末路。
而喻安然想找到机会除掉蒋荣生,只能利用颜湘。
他再没有资金了,也没有耐心了。
只能从小野种这儿下手。
在美国那场事故,喻安然就觉得蒋荣生一定是很爱很爱颜湘这个小杂种的,爱到渗进骨子里那种!
毕竟有风险,成不成难说,因为蒋荣生是疯子,难以预测他的行为。
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到这一步——喻安然真的很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而且是要用同样的方式惩罚蒋荣生!
该死的姓蒋的真的把自己所有的生活都毁掉了。
本来那么平静幸福的人生。
突如其来的打击,以及长期的生活折磨能彻底扭曲一个人的性格。喻安然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优渥的生活,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
这些年来,他是一直靠恨意活着的。
在这一刻,喻安然再没有小时候温润和善的样子,面无扭曲,一想起来父母的死就恨意不止,就连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与此相反,喻安然能感受到被紧扣在怀里的颜湘很平静,始终没有挣扎。
颜湘被戳得很痛也没有反抗。
“哥,你扣扳机吧。别白费力气了,也不要说更多的话了,我想怀着对你美好的印象死掉。”
颜湘几乎有些心如死灰。支撑那么多年的信念在刚刚一瞬间崩塌。他想不懂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明明已经所剩无几。然而命运却要把他口袋里最后一块面包夺走。
活着干什么,没意思。永远都在痛苦。
蒋荣生如果能抓到颜湘,他一定会给一巴掌给他。
但是现在碰不到,他只能冷冷瞪着颜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贱。”
颜湘始终隐忍,却在那一瞬间崩溃了,声音提高了很多,对着蒋荣生哭:“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我在你面前已经出过够多的丑了,能不能放过我一次,你走吧,你走吧,别管我。”
蒋荣生不动。
站在原地。阴沉沉的海风吹着他的墨色风衣,身姿挺拔又气场强大内敛。
相比于颜湘的泪如雨下,蒋荣生始终很沉静,墨蓝色的眼神落在颜湘的泪珠上。他一语不发。
颜湘:“你不走在这里干什么,不是真的要听他的吧?你走吧,不要管我。”
话没说完,喻安然一枪打在了颜湘的肩膀上!
枪法挺准的,擦破了皮,没有一直流血。射击完之后,他挑衅一般看着蒋荣生。
蒋荣生理也不理喻安然。
只是望住颜湘,轻声着微笑问:“你让我走,是不想让我看到你被抛弃的样子,还是担心我真的会为了你自|尽?”
颜湘本能地察觉到事情在滑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都不是,我不想看见你!说好了死生不复相见,这才多久,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蒋荣生安静了一会。
他又突然问:“如果我真的自尽了,你会不会一辈子记着我?不是爱,不是伤心,不是怀念。…只是内疚,毕竟是一条命,你心最软了。”
颜湘感觉到危险,呼吸停住,泪珠挂在眼眶旁边,几乎不敢置信:“…你想做什么。”
蒋荣生笑了笑,“恶心你啊。明明讨厌我,明明最讨厌我,却又不得不感到内疚,一辈子都在辗转反侧,走不出来。不是很折磨吗?我喜欢折磨你。”
颜湘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的,“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自己的命!那是你自己的命!你要对你自己负责!”
蒋荣生轻轻一笑:“我不在乎。我说过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掠夺掉你最喜欢最喜欢的东西。从此以后你梦想的幸福人生都要被我毁掉了。但是你不能死,因为你这条命是我换来的。你要是死了,那我就白死了,你对不起我。我要你一辈子清醒地想着我,讨厌我,又被愧疚折磨。”
喻安然没有耐心了,暴躁:“闭嘴!立刻扣扳机!不然就是我扣扳机了。”
蒋荣生无视,只一心一意望住颜湘的脸庞:“以后要好好活着,回蒋宅住吧,那里不再会有我,你不用逃了。蒋家的阿姨知道你平时的生活习惯,你不是很喜欢蒋家的厨师吗?以后他们都是你的了,想吃什么就叫他们做,离古宫也近,广场也在附近,沿着常安街散步很方便。药也要按时吃。我不在了,依旧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游戏,玩多了我半夜敲你的门,吊在你床头吓死你,你胆子这么小,肯定会吓得哇哇哭…”
颜湘摇摇头,他不相信蒋荣生会做出那种选择,大声说:“我不会内疚的,你本来就是该死的,你一直对我不好,打我,骂我,还要拿自己的命来折磨我,我凭什么要愧疚,我不会的……”眼泪留下来,咸涩的,难受得好像再次溺水,海水浸透着他的肺。
喻安然打断蒋荣生:“…闭嘴,我让你闭嘴,听见没有!”
蒋荣生继续看着颜湘,认真叮嘱着:“前段时间给你陆陆续续开了很多信托,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用担心了,公司也不用你管,你安心画画就行了。西蒙还在蒋宅,它其实是只很善良的狗狗,也很喜欢你,只是太忠心了而已,……”
喻安然把颜湘的喉咙锁得更紧:“你闭嘴吗?!”
结果蒋荣生比他更狠,抬手就一枪打在了颜湘的肩膀上,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蒋荣生冷冷地:“我跟多多正在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别忘了我不在乎颜湘,再打断我,下一枪打在你的喉咙上。”
喻安然一时间被震住了。
蒋荣生眼弧微收,墨蓝色的眼神重新落在颜湘的脸上,看着他又迷茫又痛苦的泪眼,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一枪打在他肩膀上,一声痛都没叫,只小声地对蒋荣生说话,喉咙被锁死,讲话的声音有点模糊:“你不要那样做,…”
蒋荣生轻笑:“你怎么哭啦?现在就内疚上了啊。”
说着,他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你,帮他捂住眼睛。”蒋荣生命令喻安然。“颜湘会害怕。”
喻安然不动。
蒋荣生再次用枪对准颜湘。意思是他随时改变主意。
喻安然没办法,只能用手盖住颜湘的眼睛。
“多多,不要怕,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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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荣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如既往的低沉与缓慢。
在喻安然的手抬起来的时候,蒋荣生的眼神依旧十分沉静,没有末路的那种绝望和恐惧。
好像仅仅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坐在餐桌上,手边放着蜂蜜柠檬水,在等赖床的懒惰小狗颜湘下来吃早餐。
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游刃有余。
宛如一个强大的封闭体。
到这种时候了,依旧隐忍克制,完全不打算不表露出自己对颜湘的感情。
甚至愿意为他去死,也只是说因为想折磨他,拿人命当儿戏。
蒋荣生也确实不在乎生命。
他本来是一个很冷血的人。而拥有一种强大的责任感,说他想得到什么东西,想承担什么责任,就一定会做好,而且始终负责到底。
蒋荣生虽然平时的饮食习惯,兴趣爱好,性格特质都挺像俄罗斯人的,但是不可避免地,身上又带有蒋家的影子。
蒋家是个很古老的封建家庭,几百年的宅子,祖上的荣光与规训,长期处在阶级上位当中的傲慢,优越,与假装体面,构成了一个强权,压抑,传统的家庭。
蒋荣生在十几岁进入了这个家庭。他学习的天赋惊人,很快就融入到这种环境当中,得体的礼仪,传统又古板的中文名字,习惯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还有承担起所有责任的觉悟。全部扛在肩膀上,并且要一语不发,因为这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没什么好说的。
蒋家的产业是这样。
颜湘也是这样。
颜湘成为了蒋荣生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颜湘好好地活着,这是他的必须承担起来的责任。
所以在责任面前,一条命完全不算什么。他愿意为他去死。
强大又别扭,始终沉默的他。
颜湘本来就笨,此刻透着模糊的泪眼,更加看不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哭到嗓子有点疼了。
只是,只是在喻安然的手掌即将盖住颜湘的眼睛的时候,颜湘清清楚楚地从手掌的缝隙里,看到了蒋荣生的嘴唇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