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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陆劲神清气爽地吃着虾饺,喝热热的茶汤。
林如昭观察了?他?许久,但并未找到昨晚留下的丝毫关于脆弱的痕迹,这一度让她以为那些只是她睡迷糊了?做的梦而已。
可无缘无故的,她何必要去梦一个脆弱不堪的陆劲?
陆劲将那一笼捏得小巧的虾饺都吃完了?,又吃了?一大碗馎饦,方?才停了?筷子,要了?茶水漱了?口。
他?起身,林如昭忽然叫住他?:“陆劲,你为何要叫我娇娇?”
很突然的问题,但林如昭趁着的就是他?急于出门的这一突然时?刻,果然陆劲并未多想,便?道:“你那么娇滴滴,叫你娇娇正合适。”
就这样也没说漏嘴,林如昭还不知陆劲能嘴严成?这样。
她有些不甘心,陆劲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晚间饿了?可以早些用膳,不必等我,但是晚上再不许分房了?,你就算搬到屋顶上去睡,老子都能翻上去找你。”
说完他?就出门上值去了?。
瞧那样子心情倒是舒畅,林如昭反而连饭都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羹便?作罢。
用过饭,林如昭便?去万寿堂请安,正巧老太太也刚和施韵筝用完了?膳,正在一起说话。
施韵筝与林如昭一向是没有话说的,也知道她近来很得老太太喜欢,于是起身与她见过后,便?退了?出去。
林如昭顺势坐了?下来。
林如昭一坐下来便?琢磨着和老太太打听起军营的事?来:“祖母,我在家中时?偶然听父亲提起过,道军中是有军妓的,通常由犯了?事?被抄家流放的罪女充入,可有此事??”
这是林如昭想出来的,她觉得陆劲最后没娶成?心上人很可能是受世俗影响,两人难以在一起。
而能被世俗影响的不外乎就是地位或者身份。
前?侯夫人出身低微,可见武安侯府也不看重地位,但林如昭以为这种?不看重也是有限度的,譬如,如果对方?是戴罪之身,那就是最宽厚的人家也容不下了?。
陆劲又戎马奔波,他?最容易接触到的罪女只有军营里的军妓。
当然,林如昭也不认为陆劲会把这种?事?写进家书里,她来问不过是想从老太太这咬死军妓这类人的存在,别到时?候去质问了?,再被陆劲那混球以虎师没有军妓给?搪塞过去。
“虎师没有军妓。”
“果……欸?”林如昭吃惊不已。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吃惊的,虎师是骁勇奋战之师,你知道要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要义是什么吗?就是严明?的军纪,诸如酒色之类能拖垮意志,靡乱纪律,进而影响大局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林如昭道:“可是我听说军营里是必须要有军妓的,如此才能让士兵更加骁勇……”
老太太摇摇头?道:“不仅仅是抱朴他?娘,就是我还年轻时?,也代掌过虎师,军妓到底可怜,我在时?就不让设了?,以后就更加没有了?。”
老太太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想来虎师的军营是很干净的,但军营之外呢?
对方?有没有可能是青楼妓子?
林如昭正在发愁该如何去试探,就见伏真?从外头?进了?来。
原来是这样,外院兄弟二人的开支一向是伏真?在统筹,昨日他?陪着陆劲也去半山跑了?马,只是不幸的是他?的骑装在与人比试时?被弄坏了?,今日来和老太太支了?银子去做。
——伏真?是虎师副将,是家将,朝廷不负责供养。
老太太支了?银子给?他?,林如昭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副将要出门做衣裳,正好我认识上京许多的裁衣铺子,知道哪家铺子用料最讲究,掌柜的最有良心,不如我陪副将去。”
伏真?忙道:“这哪里能劳动小夫人。”
“我正好也想去看看铺子里上了?什么秋天的衣料,顺脚的事?。”林如昭不理会伏真?,只向着老太太,“况且我从没去过北境,十分好奇那里的风光,也顺便?听听副将给?我讲解。”
老太太道:“去吧。”
没办法,伏真?挂着一张苦脸,亦步亦趋跟着林如昭出去了?。
他?总觉得林如昭忽然冒出来的好心是别有所图,果然,林如昭一上了?马车,也不肯叫他?骑马,掀了?帘栊非要他?上车。
伏真?这哪敢啊,郑玉章珠玉在前?,他?看林如昭总觉得像是在看一个能摄人魂魄的妖女,不自觉地就把人勾的七荤八素,直到被侯爷的铁拳锤过,才能勉勉强强记起自己?到底是哪根葱哪颗蒜。
因此伏真?连连拒绝。
林如昭嗤笑了?声?:“你不上来?好,我去跟陆劲说,还说我是侯府主人呢,他?的副将都不肯听我话。”
伏真?浑身一僵。
这世上比塞北的寒风还要可怕的是女人的枕头?风,他?可不想出师未捷就被这阵猛风给?杀死,伏真?忙不迭地爬上马车,但也十分乖觉地就挨着帘栊坐,方?便?事?态不妙时?,夺门而出。
林如昭见他?这样戒备的模样,只觉好笑,她问道:“会喝酒吗?”
伏真?点?点?头?。
林如昭沉吟了?下,让车夫改了?道,去了?家专卖米酒的酒铺,要了?两坛酒,把马车停在当街口,让伏真?都给?灌了?。
伏真?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知道上京酒水淡,因此拔了?酒塞就抬坛灌了?起来,他?喝酒如喝水,听林如昭忽然问他?:“上京的酒好喝还是北境的酒好喝?”
伏真?想都没想:“自然是北境。”
“北境最好喝的酒在出自哪里?”
“望春楼。”
“北境最好听的琵琶在哪里?”
“宜雪居的三娘。”
“你常去听?”
“常去?”
“陆劲也常去听?”
“不曾。”
伏真?答完后才意识到他?回答了?个什么东西,他?仍旧提着酒坛,酒香飘在他?周侧,他?却什么都闻不到了?。
原来今天摊上事?的不是他?,而是侯爷啊。
伏真?这么一想,看向了?林如昭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林如昭胆子确实大,行事?没有一般闺阁女郎的顾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胆敢在侯爷的脸上划出那么长的指甲痕。
这件事?,再加上郑玉章的事?,许多种?种?拢在一起,说实话,伏真?因此对林如昭不满很久了?,他?觉得侯爷或许是因为碍着林首辅的脸面,因此不好苛责林如昭,那么他?这个做下属的确有必要替陆劲扮扮红脸,振振夫纲了?。
嫉妒是七出之一,他?正好拿这个唬唬林如昭,让她知道既然做了?他?人妇,自当贤淑良德。
伏真?道:“小夫人刚才问什么?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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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答错了?,侯爷是常去听的。”
林如昭面无表情的:“是吗?”
伏真?道:“侯爷不仅常去听,还总夸三娘琵琶弹得好,赏了?她好多金银。”
林如昭长睫微颤,似乎有些伤心:“除了?给?她金银,可否也想过给?她赎身脱了?贱籍?”
伏真?忙道:“那自然是不曾,侯爷每回去,都只是听琵琶而已。”
笑话,陆劲去听琵琶,那是风雅,可是要给?乐妓赎身,性质就不一样了?,他?疯了?才会去败坏陆劲的名声?。
出乎意料的,林如昭怔了?一下,好像很意外:“只是听琵琶?没有入床帏?”
“那必然是没有的!”伏真?正色道,“夫人把我们侯爷当作了?什么?此等流连烟花柳巷玩物?丧志之事?,我们侯爷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话已至此,林如昭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鄙夷之事?:“都说你与你兄长是陆劲身边之人,最得信赖,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她懒懒抬手,“退下吧,铺子在沿街第三十家,自己?走过去就是,不送。”
伏真?下了?马车还觉得满头?雾水,夫人同下属来打听夫君的行踪不奇怪,可是打听完后林如昭一脸失落遗憾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还盼着侯爷在外面有人吗?
伏真?思及方?才林如昭的表现,再想起他?的回答,莫名有些不安,这下连衣服都不要做了?,雇了?匹马,往卫所赶去。
等陆劲知道此事?后已经是午膳时?间了?,可恨还有差事?在身,他?不能立刻回去,只好提脚踹了?伏真?几屁股,等到终于可以下值的时?候,忙拎着伏真?回去负荆请罪去了?。
“听你娘个琵琶,老子听得懂那玩意吗?哪回不是你小子拉人去听琵琶,留老子在侯府里跟人摇骰子喝大酒?还入床帏?老子身边除了?你们这帮臭烘烘的汉子还有谁?”
陆劲气得拿马鞭抽伏真?。
伏真?不敢躲,硬生生地受了?下来,又道:“我给?侯爷解释了?,真?的解释了?。”
陆劲吼他?:“那造谣的你怎么不解释?”
陆劲一边抽着伏真?,一边进了?偏门,结果垂花门处,东菱正等着他?们。
陆劲见了?她就有点?不大好意思,收了?马鞭,道:“夫人在做什么?”
他?边说边要跨过垂花门,却不想被东菱伸手拦住,陆劲心里咯噔一下,偏脸看向东菱。
东菱道:“夫人今日特意去醉仙楼叫了?一桌席面,放在外院,还自掏嫁妆,请了?红袖阁的琵琶女来,夫人还说醉仙楼的酒比不得望春楼的烈,或许琵琶女也不如那三娘,不过没关系,她嫁妆多,侯爷与副将尽管听,哪怕听到双耳冒血,她也请得起。”
东菱说罢,款款离去,只剩了?个傻眼的陆劲和伏真?。
伏真?现在的感觉当真?好极了?,他?道:“侯爷,你看,夫纲就得振起来,别把女郎捧太高了?,否则她就会蹬鼻子上脸,而应该让她意识到,她也不过如此,她才会小心翼翼伺候着你。”
陆劲冷声?道:“说完了??”
伏真?一瞧他?那样就知道他?在生大气,忙噤声?。
陆劲道:“来,老子教你怎么振夫纲。”
他?把伏真?拎到了?外院,那里头?如东菱所言,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席面,还候着个穿红绡的琵琶女,陆劲看了?她一眼,过去把她的琵琶拿来,而后抽出佩剑,将琵琶砍断,抽出琵琶弦。
那琵琶女不明?所以,被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往僻静角落躲去,陆劲也无暇管她,就让伏真?背着手用琵琶弦捆住。
那弦又韧又细,陆劲捆得又紧,伏真?根本不敢动,陆劲还拍了?拍他?的脸,道:“待会儿跪到青梧院去,一刻都不要停歇把事?情说清楚,直到娇娇听到为止,肯相信你为止,你才算把老子的清白给?澄清清楚了?,听到了?没有?”
伏真?也傻眼:“侯爷不是要重振夫纲?”
陆劲哼了?声?:“你给?老子记着,老子的夫纲就是——以娇娇为纲。”
32
伏真麻木了。
他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阻止陆劲与伏全有过多的接触,也好过把一个赫赫威武的将军带累成这般畏妻惧内的模样。
当?陆劲踹着他的屁股,把他往青梧院门口赶时,伏真仍旧不死心:“寻常男子就是三妻四妾也是有的,侯爷不过是听个曲儿又算得了什么?没必要?这样对?夫人?低声下气罢,只怕夫人?越发觉得您好拿捏,天天要在您脸上作画。”
他诚恳进言,陆劲瞥了他一眼?,抬脚又是狠狠一踹,冷笑道:“那你说,老子去听?了吗?”
伏真连连改口:“就算侯爷去听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劲道:“可?是娇娇生气了。”
伏真忙道:“女?子善妒本就是七出?之调,若……”
伏真不敢说下去了,陆劲横过来那眼?又锐又凶,伏真完全不怀疑若非他是陆劲信任的家将,陆劲非手撕了他不可?。
陆劲双手抱胸,道:“你拼死拼活要?把燕云十八州从鞑靼那抢回来,是为了什么??”
伏真不假思索:“因为那是大周的故土,也是重要?关?隘,燕云十八州一直是北蛮之地与富饶中原的缓冲之地,失掉了燕云十八州,鞑靼的铁蹄随时可?以南下抢掠一番,让无数百信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陆劲道:“除却作为大周人?的尊严骄傲,其实说到?底,我们要?守住燕云十八州,就是为了守住一个安定的环境,好让我们去组建家园。伏真,你再好好想想,家里有什么??能让我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伏真道:“家里自然有爹娘,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说到?这儿,似有意会,抬头看了眼?陆劲。
陆劲见状,抬手削了他后脑勺一下,道:“你也知道啊。没有媳妇,你哪来的热炕头,没有媳妇,你哪来的孩子,没有媳妇,等你上了战场,谁替你照顾爹娘。你媳妇任劳任怨为你撑起个家,让你对?人?家好点怎么?就让你那么?难受?还是说你也羡慕那些一天到?晚和乱七八糟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却顾不上心疼自家媳妇的傻逼?”
伏真还不及答话,后脑勺又被陆劲敲了一下,他道:“你以后要?是成了这种没担当?的狼心狗肺,老子管保帮着你媳妇削你。”
陆劲的铁砂掌素来有力,就算只是这样一敲,也足够崩的伏真脑子嗡嗡响,他赶紧认错。
陆劲斜了他眼?:“再有下次,你试试看看。”
*
林如昭将昨日的死局又摆了出?来,坐在窗边自我对?弈,忽听?得外头动静杂乱,有些奇怪,叫来春玉问道:“外头怎么?了?”
春玉一直在旁伺候,也不知道,就把在外头的秋琴叫了进来,秋琴的神色堪称复杂,想笑似又不敢,只瞥了眼?林如昭的神色,忙将眼?皮垂了下去,一板一眼?地回答。
“是侯爷将小伏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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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来,给夫人?道歉认错。”
林如昭的手在棋钵里拨着,拨过圆润的玉石棋子,道:“小伏副将合错有之?陆劲别打着我的名头磋磨副将。”
秋琴忙道:“小伏副将说先前与夫人?讲得那些话,都?是他犯浑,胡说八道的,侯爷就好喝点酒,一回都?没去过宜雪居,更没有见过那三?娘弹琵琶。”
林如昭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眼?秋琴。
秋琴声音轻了些,但仍旧坚持说完:“小伏副将被侯爷用琵琶弦捆了跪在院门口,说要?一直跪到?夫人?相信了他的话为止。”
林如昭道:“这是在跟我装可?怜了,侯府一向宽宥下人?,他好歹是个副将,若一直在我院门前长跪不起,倒要?让人?以为我不容人?了。”
她又没心情琢磨棋局了,只道:“陆劲可?恶。”
秋琴与春玉对?视了眼?,秋琴迟疑道:“夫人?的意思是?”
林如昭道:“赶紧让他起来。”
秋琴不敢再说什么?,忙退出?去。
春玉看林如昭放了棋子,肩背靠着引枕,板着小脸,生闷气的模样,不由?出?言劝道:“夫人?是否有些把侯爷往坏处想了?老夫人?也说侯爷治军向来严格,今日小伏将军欺蒙了夫人?,自然是该吃点苦头的。”
林如昭耷着眼?皮,颇为没精打采的:“你不知道,自从知道陆劲有个心上人?后,我越瞧他越觉得他这人?虚伪。先前或许还曾感慨过这人?竟然还有真心,但现在想来,又觉得他应当?是没有心的,否则哪有人?可?以心头住一人?,还能若无其事再娶一人?,与她生儿育女?的?”
林如昭正说着,门陇处有了响动,她便闭了嘴,侧脸往窗外看去,刚好错过了陆劲进来的身影。
陆劲兴冲冲的,大手一挥将春玉挥退了下去,道:“娇娇,你都?听?到?了罢,都?是伏真那小子浑说来污老子清白?呢。”
林如昭心不在焉的:“听?到?了。”
陆劲一眼?看到?棋局,坐到?了林如昭的对?面,一边摸出?白?子,眼?睛望着棋局,一边道:“你放心,老子已经叫他下去认罚了,这回他嘴没遮拦,非要?让他兄长打他二十军棍。”
林如昭意外地转回头:“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陆劲道:“什么?小题大做?诳骗主母,挑拨主将与家人?的感情,往小了说,是伏真目无尊卑,往大了说,是在动摇主将后方,样样都?是罪过,老子打他二十军棍都?算轻的,等伤好了叫他来给你一个月马车,他才认得清他的地位。”
林如昭先前将陆劲想得那等坏,却不想他根本是把事情想到?了前头。其实林如昭就算跟着他回了北境,也不会去军营,他手底下的将领服不服她,也都?无关?紧要?。
可?是陆劲还是认认真真地在替她树立起身为侯夫人?的威严。
这让林如昭觉得意外,又格外得五味杂陈,她道:“与祖母、母亲相比,我是不是分外差劲?”
陆劲原本研究棋局的认真被这话惊破,他一顿,挑起长眉,道:“你在瞎说什么??”
林如昭道:“母亲掌过虎师,也上过战场,这我是知道的,今日痛祖母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她也掌过虎师,如此一来,岂不是只有我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的副将看不上我,也是正常。”
陆劲将白?子落下,林如昭一眼?看去,就知一直僵持的棋局被陆劲破了。
眼?下是白?子占先。
陆劲道:“胡说八道,你这棋就下得不错,老子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还要?思考一会儿才能走的棋局了。”
林如昭道:“你若想安慰我,刚才那话不必说。”
陆劲忙道:“老子是仗打惯了,沙盘推演时什么?战局没有解过,因此解这黑白?子倒也不觉吃力,刚才的棋局若是搬到?军营里,八成都?解不出?。”
他说着,手掌却在林如昭未察觉时覆上了她的手背,彼时再要?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林如昭只能默默地感受着从陆劲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些茧子的厚度与粗粝。
“况且,”陆劲又道,“伏真眼?里无尊卑,是我御下不严,论理该我受罚,怎么?要?你反省了?这岂不是显得我更要?挨打?”
他说着便顺势握起了林如昭的手腕。
他们之间还隔着个棋盘,有些不便,陆劲没有勉强林如昭伸长了手,而是由?他自己?胳膊肘撑着棋盘,半爬着趴到?了林如昭眼?前。
他握着林如昭的手,拍到?他的脸颊上。
糟糕。
林如昭心想。
陆劲这样子简直比昨晚更像是狗。
就见他原本压迫性极强的体型,都?因为当?下的姿势而显得格外拙朴,那些另林如昭胆怯的宽肩后背上的肌肉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双乌溜溜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黑亮的,澄澈的,只倒影出?了她的身影,让他看起来那么?得无害。
她的手被迫打在陆劲的脸颊上时,陆劲的手并未松开,仍旧摁住她的手,但他的侧脸却下意识地蹭着林如昭的掌心。
林如昭感受到?了他鬓边发丝的柔软,双目合上时长睫会酥酥麻麻地抚过肌肤,也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正丝丝缕缕汇入到?她的掌心之中。
此时此刻的陆劲,像是小心翼翼收起爪牙请求主人?安抚的狼犬,正在企图用他讨好的顺从掩盖掉身上的凶狠暴戾。
就连林如昭都?会因此被迷惑。
等到?滚上床榻,床帐四垂,将明?亮的烛火遮掩得如轻云烟雾,林如昭才知她又上了当?。
她以为她驯服了狼犬,可?其实到?头来还是上了狼犬的当?,只能被他吃干抹净。
陆劲沿着她的下颌骨,从颈部连吻带咬得口允到?了她濡汗的蝴蝶骨,继而又顺着肩部去吻她的耳后,此时林如昭已又累又困,神思都?在沉沦,只能感受到?陆劲含进了她的耳垂。
他轻声问道:“娇娇,最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林如昭困得不行,身体又被他的小意温柔弄得舒服极了,脑袋几乎要?停止思考,只是下意识问道:“关?于什么?的不好的事?”
陆劲道:“当?然是有关?我的,是不是有谁跟你来编排我,说我养了外室?”
林如昭的神思顿时清醒了不少。
原来晚上种种不过是陆劲的一个计策,先叫她心生愧疚,放下戒备,又让击溃她的身体,在她思维最混乱脆弱的时候,来套她的话。
陆劲果?然珍视他的心上人?,就连伏真那都?能瞒个密不透风,自然也会拿百倍的小心来对?付她了。
林如昭警觉,却渐渐把眼?合上,装作困得快要?睡过去的模样:“没有啊,我不曾听?到?什么?。”
陆劲道:“那你今日为何要?对?伏真说‘原来你也不知道’?”
林如昭没回答。
陆劲翻过她一看,双眸合紧,呼吸绵长,原来已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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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
他一时泄气,气鼓鼓地把林如昭往怀里抱,心道,小没心肝的没心没肺睡得呼呼响,倒是可?怜他了,又得两眼?锃亮地望着床帐到?天明?,去想这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上京那帮闲得蛋疼的蠢货好端端得又在传他什么?谣,怎么?天天的跟他过不去,老见不得他好呢。
33
陆劲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陆劲决定要去向伏全虚心求教。
伏全沉思时,挨完了军棍的伏真还躺在床上养伤,听到陆劲还未与林如昭和好,颇为心虚地?往床里侧爬了爬。
陆劲是谁,靠着双耳朵就能辨认箭镞方向,回回都因此躲过致命伤的主,一听床板的嘎吱声,就知道伏真那小子在干什么,他抱臂冷笑:“等伤好了,看老子怎么罚你。”
伏真心虚地?咽了咽唾沫。
伏全思考了片刻,有了些思路,他让陆劲坐下,道:“侯爷,我以为小夫人的心结并不在那些谣言,而在于她和您还不熟悉。”
陆劲听了下意识就否认:“怎么不熟了?老子天天抱着娇娇睡觉,保不准现在她肚子里就已经有我俩的种了,这天底下还有哪种关系能?比我们这还要亲密。”
伏全听了都摇头?:“侯爷,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只是身体上的熟悉并不等同于心灵上的熟悉。试问,伏真那屁话别说是我了,就是虎师的任何一个兄弟听了,都晓得是假的,但偏偏小夫人会当?真,为何?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十?年,知道您是怎样的人,而小夫人不知道。您仔细回想一下,成?婚至今,您和小夫人最?多的交流是什么?”
陆劲不会想则已,一回想全是快咬唇血的唇瓣,细软的腰肢,不住下滑的双腿,于是那本来准备反驳的话都顷刻烟消云散,反而成?了心虚。
他好像确实对那事有些过于热衷了。
伏全一瞧他的神色就清楚了,叹息道:“侯爷旷了这么多年,也是情有可原,可您也得照顾小夫人的感受。我媳妇总是骂我大老粗,不知道心疼人,就是因为我不会设身处地?替她着想,现在,侯爷是跟我犯了同样的错误。在小夫人头?回和您冷战的时候,您就该来问我了,怎么拖到现在呢?误会更大了。”
陆劲更是坐立难安,道:“那时候老子还觉得她有点?矫情。”
伏全瞪大了眼?,简直不可置信。
陆劲回想了一下,也有点?想抽自己,当?时他怎么就觉得林如昭单纯是太娇气,受不了他,多弄几次,习惯了就没事了。
现在倒好了,他是舒服了,林如昭对他误会却更深了,可能?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急色鬼,天天就想着那档子事,才会别人一说就真信了他养着外室。
陆劲气弱:“我现在回去戒色,还来得及证明清白吗?”
伏全瞧他那样,忽然有点?想笑。
陆劲多威风一人,带着八百骑就敢夜闯王庭,挑了鞑靼王爷的大帐,把国师的头?颅割下来送给大汗王当?酒盏用?,让‘鬼夜啼’的名声彻底响彻北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因为心爱的女人,被副将恨铁不成?钢的训着,不仅不觉得被冒犯,反而面露愧色。
真好呢,他的侯爷戎马半生?,终于有了喜欢的人。
伏全正起神色:“我以为侯爷不必如此,若是侯爷从前乐于此,忽然有一日停止了,也容易让小夫人多想。我方才便说了,小夫人的心结在于她仍与侯爷不熟,因此侯爷更应该用?更多的时间精力?去陪伴小夫人,向小夫人展现你自己。”
陆劲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老子今天回去就照做。”
*
午膳用?过后,林如昭正陪着老太太在花园里散步。
与其?他宅邸的花园相比,武安侯府的花园显得朴素多了,亭台楼阁是早早就修好的,但大多都闭着,一瞧就知道是平时缺乏养护修缮,花草树木倒是不缺,只是大多是些好养活的品种,那些略微娇气点?的是一概都没有。
这倒也不奇怪,当?年北征,侯府出了大半的银两,也是靠着老太太善于经营,近几年账本上的数字才好看起来。再者,留守侯府的两个主子都不爱侍弄花草,这花园也就无?人上心,不过维持个形罢了。
老太太拍拍林如昭的手背,道:“等抱朴休沐了,你们小夫妻正好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说说话。我瞧这园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叫人略微修整就能?用?,唯独还缺个让你看花的秋千架子,改明了也叫人打个。”
林如昭应了声。
老太太道:“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坦诚相待,若是心里头?藏了事都不肯说,只会渐行渐远,终成?怨偶。”
林如昭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清梧院的事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她只好先?顺了老太太的意,应了下来。
林如昭扶着老太太沿着鹅卵石铺出来的羊肠小径走着,忽然见枝叶分开,露出宽阔的地?面来,施韵筝正执着一把长剑在舞着,林如昭不懂剑,只觉若蛇游龙舞,剑意酣畅。
一旁的老太太看了,也连夸三声‘好,好,好’。
本舞得入神的施韵筝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忙停了剑舞,也顾不得那满脑门的汗珠,提着剑来见老太太。
林如昭觑着她那抱拳的姿势极为干净潇洒,默默地?在心里想,好个江湖儿女。
老太太已让人给施韵筝擦汗,道:“往日都是在早晨练的,现在太阳还毒着,怎么午后还跑来练剑了?”
施韵筝笑着把剑递给侍女,自己接过帕子擦汗,道:“左右无?事,便来练剑打发时间了。”
老太太摇头?:“我看你是恼了老婆子给你说亲,为排解郁闷,才跑来练剑。”
施韵筝不肯承认,只道:“当?真是饭后无?事,又想起有招数实在领悟不了,才来练的。只可惜现在表哥整日无?闲,否则能?向他讨教必然是事半功倍。”
她这话仍旧是对着老太太说的,没看林如昭一眼?,但既然她提到了陆劲,林如昭就不得不识相凑趣了:“夫君回来也无?事,我叫他饭后去指点?你。”
施韵筝平素再不理睬林如昭,此时也没办法?,只得对林如昭道谢:“多谢嫂嫂。”
林如昭也客气:“表妹不必客气。”
结果等晚上陆劲回来,林如昭把这事与他提了,陆劲想都没想就回绝:“老子干什么去?陪你都来不及。”
林如昭也不知道怎么这事又牵扯到她了,她道:“我不需要你陪我啊。”
她若干巴巴只说这话,陆劲还能?理解成?气话,可她不仅说话声软和,末尾还带了个‘啊’。
这个‘啊’字十?分有灵性,明明只是个气声,却让陆劲听出了几分莫名其?妙。
——你来陪我干什么?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陪我只会打扰我。
他想,伏全果然说得没错,这世上岂有娘子不依赖夫君的道理。
于是他很理直气壮道:“可老子想陪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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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你陪着老子。”
陆劲以为话已至此,林如昭应当?能?明白他希望与她共度良夜的愿景,可惜林如昭并非他的解语花,而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她听了他的话,迟疑了会儿,道:“那我陪着你去?”
陆劲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夜晚为何要横插进一个施韵筝,可林如昭也有她的想法?。
她和施韵筝自来看不对眼?,但如今既做了姑嫂,她又是嫂子,林如昭还是希望可以迁就点?施韵筝,至少不要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了,否则家宅不宁的,说出去也难听。
但这些话她没准备与陆劲说,她以为不过是姑娘家间的小打小闹,细究起来,两人也没起过什么冲突,不过是施韵筝自诩出自将门,因此总觉得上京这些贵女是庸脂俗粉,不屑与她们来往。
而林如昭身为二姝之?一,乃是贵女翘楚,因此免不了总被施韵筝当?作典型,轻蔑几句。矛盾不过如此,若非要说出口,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既然林如昭不说明,于是这让陆劲听来,自然而然又成?了——得,老子又被排在最?后一位了。
不过陆劲向来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在林如昭处一时失意没有关系,要紧的是如何挣回面子。
伏全说了,他眼?下务必要与林如昭增进了解,这既是为了让双方心意相通,减少误会,也是要陆劲多多散发魅力?,吸引林如昭,让林如昭心甘情愿爱上他。
因此陆劲在万分不情愿中,也稍许琢磨出了点?指导施韵筝练剑的好处——剑,他熟啊,而且练得可好了,让他使?剑,这不是送上门让他开屏,咳咳,不是,是展示自我的大好机会吗?
陆劲便兴冲冲地?挑了把不曾开锋的剑带着林如昭,去了施韵筝住的院子。
施韵筝还不曾歇息,正在研究剑谱,听到他们来了,也很诧异,忙起身来迎接。
这还是林如昭头?回进她的屋子,里面雪洞一般,一应陈设都没有,只是在角落里放着剑架,摆着几把剑而已,一点?都不像是闺阁女子的房间。
施韵筝见她在看剑,便走过来,捧起了一把剑,笑道:“这还是表哥让人从锦端带回来的剑,确与上京剑阁里的剑不同,更为寒意逼人,只可惜也不曾开锋。”
陆劲道:“你练剑也只是取其?意,开了锋,只会伤你身。”
他已把剑谱翻完,闭目回想了一遍姿势,确认记忆无?误后,大声地?向着林如昭的方向道:“这剑谱倒是简单,老子虽然是头?回看,但也不耽误老子看一遍后就全都会了。”
施韵筝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只僵硬地?维持着弧度,让她的神色看上去格外局促。
而林如昭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想跑去堵了陆劲的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字字都往姑娘家的尊严上戳,姑娘脸皮薄,都快哭了,你还在这挤眉弄眼?得傻乐呵个什么劲。
34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林如昭不懂剑,可观陆劲舞剑,她蓦然想?起了?这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曾以?为是诗人以?他美妙绝伦的想?象力和超高的艺术修养写出的夸张诗句,现在却以?实景图明明白白在眼前铺张看来,让林如昭激动万分。
她写不出杜甫那样名垂千古的诗文,却有幸与?他目睹同?样的绰约风姿,这?又怎么不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林如昭不自觉地看入了迷,直到陆劲收剑,她还沉浸其中,只觉意犹未尽,追着陆劲道:“能不能再舞一遍?”
施韵筝收的这?剑谱,去其锋芒,只留意趣,是宴上助兴的佳舞,却不是上阵杀敌的利器,陆劲舞来这?些花架子只觉绵软不得劲,这?一套耍下来竟然连汗都不曾出。
他舞完后就有些后悔,觉得既然要在林如昭面前露脸,也该精心准备一二,这?样草率地舞这?种软绵绵的剑舞根本体现不了?他的本事?。
却不想?他还未曾站定,就见小娘子眼巴巴地凑了?上来,双眸亮得惊人,就连那两粒酒窝中也盛着甜死人的笑意,她道?:“陆劲,能不能再?舞一遍?”
陆劲一时之间被林如昭的笑迷晕了?神智,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行。”
陆劲又舞起来,那柄长剑犹如他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他的身体任性而动,剑走龙蛇,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①
林如昭虽未亲至战场,却仿佛身临其境,在万千众人的厮杀中,看到黑甲枣马的将军手执长/枪杀出血路,枪头挑开的血花喷溅在黄沙泥壤中,银龙飞过处,尸体一具具倒下。
施韵筝在旁看得也是如醉如痴,她是会剑的,因此也知道?她拿到的剑谱比起厮杀,更像是太平盛世的赞歌,劲道?并不足,却不想?陆劲以?他的剑气为这?本剑谱凝聚了?剑意,明明只他一人在庭院舞剑,却像是挥动千军万马来。
她正看得痴迷,忽看陆劲收剑,搂住林如昭的腰,不由分说,将剑塞进她的手里,自己则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动起来。
林如昭从旁观者的行列骤然被拖入剑舞中,也惊诧无比:“陆劲,你做什?么?”
陆劲哈哈大笑:“别怕娇娇,老子带着你呢,你放轻松,跟着老子的举动来就是。”
哪怕是怀里抱着人舞剑,他的气息还是十分稳健:“在一旁都看馋了?吧?傻娇娇,说一声就是了?,老子难道?还不情愿教你?”
林如昭不善舞,平日里也总是坐卧更多?,就是行动也不过是慢慢走路,哪能跟得上这?般高?强度的动作?
她整个人几乎是被陆劲单手抱着,吊在他的怀里,双脚没办法?沾到任何一寸的土地。
但?只要度过最?开始的惊慌,放松下心神,跟着陆劲去腾转翻跃,林如昭便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轻盈无比,残夏的夜风拂过她的肌肤,她听到手中的剑刺破空气发出的尖啸声,也听到自己发出的细细喘息声,她的视线忽高?忽低,一会儿感觉整个世界都被纳入她怀中,一会儿又觉得她要低落尘埃,与?众生在一处。
总算一舞毕,林如昭累得气喘吁吁,连她都没有察觉,纵然陆劲松开了?手,她的身子却仍旧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双手还牢牢地抓着他的右手臂。
这?种信任眷恋的姿势挠得陆劲心里发痒,他瞥了?她一眼:“喜欢吗?”
林如昭猛地点头。
陆劲便笑着捏捏她的下巴:“那下回还带你玩。”
林如昭立刻道?:“还有骑马,上回你也应承了?说要教我骑马,却又没了?下文,陆劲,你不能光应诺不兑现。”
陆劲享受着林如昭不自觉得亲近,由衷觉得伏全那小子,没白成亲多?年,确实有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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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正要想?着办法?找机会与?林如昭亲近,听她这?样说,立刻道?:“好好,先带你骑马。”
陆劲喜滋滋的,只觉心情舒畅,抱起林如昭就要回清梧院,但?走了?两步,未泯的良心又让他想?起今晚所?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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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便又退了?回来,站到了?施韵筝面前。
陆劲道?:“已给你舞了?三遍,想?必你已经看懂了?,既然如此,你嫂子和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施韵筝回答,就带着林如昭离开。
施韵筝只能看他高?呼一声,两手擒着林如昭肋骨,将她高?高?举起,要林如昭坐上他的肩膀。
林如昭不敢,死命揪着他的衣服,两条腿在空中徒劳地扑腾。
“陆劲,你当以?为你抱女儿呢?放我下来,我害怕。”
“怕什?么?有老子护着你。”陆劲的声音清朗无比,强势地穿过夜色,传到了?施韵筝耳畔,“老子倒想?抱闺女呢,倒是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老子生个跟你一样的乖乖。”
林如昭回答了?什?么,施韵筝是听不见的,她只听得陆劲的笑声震的夜色都颤了?颤。
“还能为什?么?老子今天高?兴!”
施韵筝垂下眼,看了?眼手里那本被她翻得都起了?毛边的剑谱,忽然觉得没趣极了?。
*
为防陆劲再?次说过就不算数,林如昭决定先去买匹马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对她爱搭不理的施韵筝听说她要买马,竟然主动提议要陪她去东市。
林如昭以?为是她说动陆劲为施韵筝使剑的缘故,施韵筝才会想?要投桃报李,因此便与?施韵筝约了?个时辰,一道?去了?东市。
她坐在马车上,看施韵筝娴熟地控制马匹前进,倒很有些羡慕。
很少有人知道?,林如昭性子里也有根逆骨在,因此她喜食辣,也爱骑马,只是大夫人自失掉一个孩子后,将林如昭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允许她骑马。
今番她好容易脱离了?大夫人的管束,又得了?陆劲教习的许可,林如昭终于?体会到了?点成亲的好处。
再?也没有人管着她,不让她骑马了?!
到了?东市,林如昭踩着踏几下了?马车,施韵筝没有把缰绳扔给小厮,而是牵在手里,让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林如昭兴致勃勃看着周边关?在马厩里等着出售的马匹,冷不丁地听身旁的施韵筝道?:“你要学马,难道?表哥连匹马都不肯赠你,还要你出来买?”
林如昭道?:“他的都是军马,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能冲锋陷阵的战士,给我,那不是糟蹋了??况且我愿意自己买马,自己挑选买回来的马总更亲近我,感觉那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才不要陆劲给我挑马。”
还有一件事?,林如昭总觉得陆劲那般善骑,他肯定有百般的花招让马亲近他,林如昭可不愿意因此被马儿冷落。
施韵筝很诧异:“你不知道?表哥把鞑靼的王庭都打了??他可是虏获了?好多?汗血宝马,军中不缺宝马,他若有心,舍你匹军马也无碍,难不成表哥对你还这?般小气?”
林如昭一顿,似有所?觉望向?她,施韵筝道?:“要知道?表哥对祖母和我总是大方,有什?么好东西总托人捎回来,从不吝啬。”
林如昭想?,是啊,确实是大方,送了?你把剑,现在还供在你的屋里。
她悟出了?施韵筝的言下之意,却懒得接这?个茬,施韵筝也不是头天看不上她了?,瞧不上她来做表嫂也是常理,可是她再?瞧不上,也阻止不了?林如昭成了?她的表嫂。
既如此,林如昭又何必跟她置气。
林如昭只是道?:“表妹可瞧上了?哪匹马?”
施韵筝闻言,随手扯过一匹马的缰绳:“我观这?匹马就不错,虽说马蹄筋腱有些弱,管骨骨头也不粗,牙齿还不齐,可嫂嫂历来只爱胭脂水粉,鲜亮衣裳,就是上山也要粗使婆子抬着竹轿,正好与?这?马相配。”
她侧头轻笑,轻蔑之情跃然脸上:“总不能为了?嫂嫂的一时心血来潮,让本可日行千里的宝马委屈居于?马厩之下,颓唐度日。”
林如昭诧异看她。
施韵筝见林如昭无言以?对,于?是更为心直口快道?:“毕竟刚才就连嫂嫂自己也承认,好马配你是浪费。”
林如昭默了?下,道?:“你的马看上去不错。”
施韵筝闻言,转头摸了?摸那匹枣马的鬃马,有几分炫耀的神色:“这?匹马可是当初表哥特意从军中替我挑出来,让它踏过小半个周朝才来到我身边,自然不错。”
林如昭也笑,道?:“这?样好的马,可惜了?,也只能日日委屈居于?马厩之下,颓唐度日。”
施韵筝脸色一变,道?:“我与?你们不一样,休将我与?你们相提并论。”
林如昭见她已然不顾两人的身份,于?是也不客气道?:“如何不同??我上不得战场,难道?表妹去了??还是表妹以?为,偶尔放它出去跑跑猎场,对它已经是恩赐?如果当真这?般想?,表妹还真是小看了?宝马。”
林如昭既知施韵筝并非真心要带她挑马,说罢,也就转身准备离去,结果一转过身,她就见到了?牵着马的陆劲。
他穿着澜袍,束着护腕,目光沉沉地望来。林如昭比着距离,猜到陆劲当是全部听到了?,只是街上人来人往,他一时过不来罢了?。
那身后的施韵筝也看到了?陆劲,叫了?声表哥,陆劲微微点头,抬脚过来。
林如昭已然无所?谓,她觉得她对于?陆劲来说,当真是个包装鲜亮的惊吓。
拆开一层,发现慕她者甚多?,以?致于?要与?他作对。
又拆开一层,发现她竟然与?自家表妹往日有怨,一时没看住她,就跟人起口角之争。
再?往下拆……林如昭倒想?看他还敢不敢拆。
她脚步未动,抬头挺胸看陆劲走近,目光微有挑衅之意。
陆劲走到她身边,却不动了?,执起她的手牵住,白马在他身后乖乖驻步,轻轻响鼻,甩着马尾。
他问道?:“怎么想?到来买马了??”微微一顿,他开了?口,似有幽怨,“既要买马怎么不来找我?”
35
不等林如昭回答,他便扫了眼施韵筝,那一眼又轻又快,却如出鞘几寸的长剑,又寒又利。
但这也只是刹那的事,等目光落到了林如昭身上,又重新变得近人可亲起来。
陆劲道:“既是表妹帮着来挑,想来也是挑到了匹好马。”
林如昭不信凭着陆劲的耳力,他没有将刚才那来来去去的口角听在耳朵里,此刻却偏要这样提起来,可见是打算发挥男子的强项——和稀泥了。
林如昭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施韵筝挑给她的马:“这匹。”
一面?心里做了打算,若陆劲敢昧着良心夸这匹马好,她就非抢了他的马不可,让他天天骑这匹马去卫所当?值,被羽林郎笑掉大牙也是他活该。
陆劲闻言,也不必走近马去细瞧,拧眉道:“祖母就是这样教?你?相马的?”
他这话是向着施韵筝说?的,语气严厉了很多,像是举着戒尺要打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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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的老师,让施韵筝不自觉就后背发麻。
她道:“我当?然记得如何相马。”
“怎么?相?”
施韵筝不敢耽搁,忙道:“相马要看马的皮,眼,鼻,齿,胸膛,腰,臀部还有?蹄。譬如说?这皮,需得毛色顺亮,皮油光滑,不能有?杂色,全身要匀称。”
陆劲道:“这马哪点符合你?的要求了?”
施韵筝哽了下?,却不像一般小姑娘般,被问得心虚了就闭口不言,反而梗着脖子?道:“嫂嫂本就只是心血来潮才想起骑马,我以为不必买太?好的马,否则就是糟蹋。”
她说?着还特?意看了眼林如昭:“难道不是吗?若表哥不是这样想的,早就给嫂嫂挑好了马,又何必还要来东市买马。”
卫所侯府那么?多匹马,陆劲好端端来马行看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林如昭买马,既然要给她买马,就说?明陆劲也觉得林如昭配不上用?那些好马,施韵筝觉得她是一眼看穿陆劲的想法?了。
陆劲察觉到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小手有?所抽动,他不动声色地加大力道握紧,而后凝眸对施韵筝道:“你?嫂嫂亲口告诉你?,她只是心血来潮要骑马?”
施韵筝道:“我了解这些贵女的做派,一个比一个娇气。”
陆劲道:“她们是她们,你?嫂嫂是你?嫂嫂,怎可相提并论?当?初祖母写信来,替你?往锦端讨一匹马时,你?也才十二三岁,也是被养在京中?的娇小姐,京中?既无战场,就连狩猎的庄子?都荒芜了几年,老子?可曾因此怠慢了你?,给你?挑了匹残次品滥竽充数?若当?时老子?便打击了你?的信心,以小孩闹着玩的心态应付了你?,你?可有?这劲头把骑马学下?来?”
施韵筝道:“可我和她们不一样……”
陆劲有?些不耐烦:“你?是多长了一条腿还是多生了一只手群八叭伞令七弃呜伞流,哪里不一样了?若要说?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你?有?个开明的祖母,不仅不拘着你?骑马练剑,还肯为了你?千里迢迢讨马讨剑,若大家一样从幼时学起,谁比谁差还不一定。”
施韵筝被陆劲说?得脸色一白,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林如昭只知施韵筝不屑于贵女来往,而不知究其原因还是施韵筝的自卑。
施家微寒,不过侥幸出了个能嫁入侯府的施程霜,才让施家略有?薄光。
但施韵筝到底不是施程霜的亲生女儿,如今能得老太?太?青睐,不过也是借着施程霜随夫君战死的光,以及陆劲总在北境,老太?太?膝下?空虚的机会,才勉勉强强能出入上京高?门大户。
但她进得了那些门槛,却不意味着真能得到眼高?于顶的夫人小姐们的尊重,施程霜是施程霜,施韵筝是施韵筝,她们分得清清楚楚,久而久之,饱受冷落的施韵筝也就不肯再与她们来往。
但贸然断了联系,说?出去还是她丢人,于是她故作了这清高?姿态,一副难以与女流来往的模样。
还别说?,这副姿态竟很有?用?,从前大家都冷落她,现在提起她,竟都有?点敬畏。
可眼下?,她的好表哥竟然把这件遮羞布给揭了下?来,要把她的原型打出来给林如昭看,施韵筝怎肯善罢甘休?
她冷笑,道:“表哥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满,替嫂嫂打了这么?满的包票,也得看她是不是个阿斗,能不能扶得上墙。”
施韵筝话毕,转身就走。
如此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的转身,让林如昭看得都目瞪口呆,她忍了忍,顾忌陆劲的面?子?,委婉地问道:“她一向如此有?性格吗?”
陆劲倒不是很在意施韵筝,道:“老子?怎么?知道?她是跟着祖母长大,又不是跟着老子?长大。”
他牵着林如昭的手:“掳回来的马匹大多在北境养着,此番虎师回京,也只带了各自的马和上贡给宫里的马,没有?多余的马。侯府的马老子?也去看了,好是好,只是年龄不合适,老子?这才想要来给你?东市买马。马这事其实也不着急,你?是初学,先?给你?挑匹温顺地骑着,等回了锦端,老子?的马驹前几年刚下?了几个马崽子?,现在都养得健硕无比,正好可以让你?骑。”
他这是在春雨润无声似的解释方才施韵筝的质疑了,林如昭默了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怕我是心血来潮?”
陆劲笑道:“就是心血来潮又如何呢?你?既想尝试,就该给你?最好的让你?尝试,若是因为给不了你?最好的,从而叫你?对骑射没了兴趣,才是最大的遗憾,是拿多少黄金都补不回来的。再说?了,你?是初学,骑马到底有?危险,不挑匹好马驮着你?,老子?不放心。”
听得林如昭心尖一颤,她也说?不好陆劲这话到底哪里触动了她,等她察觉时,那股暖流已经从心头滑了过去。
她故意道:“那等我输给了施韵筝,你?可别嫌我丢脸。”
陆劲诧异。
林如昭道:“你?不会以为你?表妹撂完话后,这事就已经翻篇了罢?你?瞧着就是,她保管在等我出糗,好立刻来嘲笑我。”
“万一输了,确实有?点丢脸。”陆劲摸着下?巴,做沉思?状,“这可难办了。”
气得林如昭捶他:“你?难道不应该相信我,认为我永远都不会输吗?”
林如昭那小力气,捶在陆劲身上跟蚂蚁撞树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陆劲偏偏还很给面?子?地躲疼,倒是把身后的红枣马惊得连连后退,一脸无语。
等林如昭捶够了,陆劲方才重新牵起林如昭的手,道:“你?当?然不会输,就算输了也不怕,分明是表妹胜之不武,她学骑马多久?你?又学了多久?竟然来跟你?比,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如昭便睨他:“歪理一套套的,要是被你?表妹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她不得呕死。”
陆劲正色道:“什么?叫‘往外拐’,你?跟她,究竟谁是‘里’,谁是‘外’,你?可得好好分清。”
林如昭想笑,又抿住唇,将?笑意抿了下?去,板着脸道了句:“油嘴滑舌。”
等她找到了那个心上人,她倒要看看陆劲会怎么?分这个‘里’‘外’。
陆劲似乎对东市熟门熟路,很快就带她找到了一家马行,挑中?了一匹好马。
林如昭是不会相马的,可是就算是她这样不懂的人,也看得出这匹马品相不凡,几乎能与陆劲的坐骑匹敌,她有?些诧异,直到陆劲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是马贩子?从鞑靼走私回来的。”
大周与鞑靼打了这么?多年,早已不通互市了,但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是刀子?山,他们都敢闯,因此这走私的生意其实年年未断。
林如昭惊讶于陆劲对走私这件事的平静态度。
他作为镇守边关的将?领,碰到这种事,难道不该暴起,立刻命令人将?他们统统抓了下?大狱吗?怎么?反而去照顾走私贩的生意?
林如昭不理解,就见陆劲付了金银,让人把马送回侯府,那贩子?听到武安侯府的名头,秤银子?的手都抖了下?,又忙故作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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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敢偷着眼去打量陆劲,看他究竟有?没有?发现端倪。
理所应当?的,他收到了陆劲似笑非笑的眼,贩子?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直到此时陆劲才慢悠悠道了句:“要逮你?们,在北境早就逮了,还能等到此时?”
语毕,他携着身旁的小娘子?扬长而去,等走出了一丈远,林如昭才回过神来,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抓他们?他们从大周运送丝绸茶叶铁盐贩卖到鞑靼去,不正是在壮大鞑靼,好让他们反过来打我们大周?”
陆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娇娇,蟑螂是抓不尽的。”
林如昭没有?听明白这话。
陆劲道:“简单来说?,你?知道鞑靼为何屡屡到了秋季就要南下?掳掠?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是逐水草而生,没有?能力生产布匹和盐铁,因此都要来大周抢夺。这种矛盾,不是大周变强大就可以解决的,你?瞧大象之于蚂蚁已经足够强大,却仍不能阻止它们钻进象鼻,伤害大象。”
林如昭意会过来:“因此你?想开通边市,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地解决鞑靼侵袭边关之苦。”
陆劲打了个响指:“娇娇聪慧,一点就透。”
林如昭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得这样清晰明了,我再不懂,岂不是蠢笨如猪了?”
陆劲叹道:“娇娇正是蕙质兰心,才能领悟其中?道义,你?可不知道,自打为夫提出了要重启边市的建议,可是天天被朝廷那帮迂腐书生骂得差点祖坟没被他们刨出来。”
林如昭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为夫可是天天被他们骂,被骂得好可怜。”陆劲委屈巴巴地道,“娇娇,你?可要心疼一下?你?夫君,好好抚慰他被骂得快凋零的心。”
林如昭的目光迟疑地从他健硕的身材,眉头一皱就能吓跪一群人的的脸庞,再转到那砂锅大的拳头上,将?信将?疑道:“你?确定他们骂了你?后,你?没有?揍回去?”
揍当?然是没有?揍的,毕竟朝堂之上,陆劲还是要考虑皇帝的情绪,可是不揍,不代表不能骂他们。
陆劲的骂功可是靠每天训军营里那帮糙汉练出来的,想骂得那些自诩斯文的文官丢盔卸甲,阵线节节败退,可谓轻而易举。
可是陆劲他会说?吗?
他不会。
要是说?了,他拿什么?让娇娇心疼他?
于是陆劲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气,还夹杂着点小心机的委屈:“当?然没有?,都是他们骂我,我一点手都没还。”
嗯,确实,只还了嘴,没还手,所以他不算骗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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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陆劲是非常地信任伏全,哪怕在他看?来男儿就该顶天立地,护着自个儿的媳妇,但因为伏全?建议他要?适当向林如昭卖可怜示弱,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这?个让他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建议。
他要林如昭也会心疼他。
陆劲睁着期待的双眼,望穿秋水般盯着林如昭。
殊不知林如昭此时已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猫儿撒娇自然是件可爱的事?,可若向她若撒娇是老虎,她又该如何应对?
同样有着毛绒绒的身?体,呼呼柔软的双耳,可是老虎的身?躯比小猫庞大了不知多少倍,甚至用不上多少力气,它只要?用它自以为的亲昵姿态往林如昭肩膀上一拱,就足够把林如昭掀翻在地。
偏偏就算如此,它的尖爪利牙还被乖乖收着,远不到需要?出动利用的地步。
这?样一看?,林如昭恐怕更需要?担心的还是老虎何时会?发威,让她葬送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