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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杨勇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强得可怕,蒋云抽了抽嘴角,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

荒谬。

他这辈子就算再死一次,也绝不会对梁津动半点心思。

女人拿到的照片是蒋云从那人的母校——北川大学的校园墙上保存下来的,梁津大学四年成绩优异,且帅得出众,得到一张他的照片不是难事。

拍摄者的角度选得非常刁钻,拍的虽不是正面,却清楚地记录下主人公的面部特征,连眼下那粒黑痣都清晰可见。

“模样长得很不错嘛,”杨勇翘着二郎腿,拾起照片细细端详着,须臾八卦地弯了弯眼,“不是暗恋对象……那就是抢了你女朋友的男小三?”

蒋云:“……”

他很怀念那个在电话里沉默寡言,二话不说把工作成果打包发送到他邮箱的靠谱雇员。

“别再自由发散你的想象力了,”来之前,蒋云找到魏疏当初发他的电子版原件,把梁津的资料打了一份新的,“他是我的私生子弟弟,被我们的父亲和家族共同认可的那种,算半个竞争对手。”

“喔,我明白了!”

杨勇恍然大悟,总结道:“兄弟相残,财产争夺,豪门恩怨,家族纷争。”

“你狗血连续剧看得有点多。”蒋云点评道。

但她说得也差不离,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为什么是半个竞争对手呢?”杨勇坦诚地表达出她的疑问。

蒋云正想解答,躲在一整排打印机后的小房间“嘎吱嘎吱”地活动着筋骨,房门被人推开四十五度,一个穿着小黄鸭睡衣的女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梦游似的边走边向杨勇展开手臂。

“妈妈,抱!”

她爬到女人怀里,宛如一只环抱着大树懒的小树懒宝宝。

小孩子的敏锐度异于常人,很快,她察觉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但她不怎么认生,眼睛因新奇睁大了些:“咦?”

蒋云忍不住冲她笑了笑。

杨勇轻柔地解开女孩睡得乱糟糟的发辫,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女儿睡醒了就喜欢找我要抱抱。”

“小椰蓉,”她亲了下女孩的脸蛋,“妈妈教过你,见到大人要喊什么?”

被称作“小椰蓉“的女孩搓揉着自己的下巴,腼腆道:“叔叔好!”

“欸。”

蒋云的心仿佛被晒化的巧克力,他把手伸进空荡荡的外套口袋,想起今天除了现金和资料什么都没带。

毕竟他从未想过杨勇其实是一名女性。

更没料到她还有一个孩子。

“你好有礼貌哦,”蒋云决定在语言上夸一夸小椰蓉,“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朋友了。”

要是能把“叔叔”改成“哥哥”,小椰蓉的“最可爱”就是世界级别的,他心想。

等杨勇把小椰蓉哄回房间写作业,蒋云延续了方才的话题:“我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是半个竞争对手。”

“嗯……懂了。”

杨勇:“但是老板,你说我什么时候来海京就什么时候开始查,那万一我七八十岁了才去呢?你岂不是亏大了。”

“不会的。”

顶多过个两三年。

“老板……”杨勇深吸一口气,“先谢谢你认可我的能力,但你有必要知道,像我们这种靠勤苦劳动赚钱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攒不够买海京一个厕所的钱。”

杨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但蒋云不可能现在就跟她说,别担心,你以后不仅成功在海京安家,和他确立了雇佣关系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将收到比业内最高价的两倍还多的酬金。

前世他跟杨勇没见过面,这位专业雇员把私生活捂得很严,他唯一知晓的是,杨勇很缺钱,非常缺钱,没命地接单开工,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

蒋云揣度着用词,语气谨慎:“我——”

“老板你听我说完。”

杨勇探头朝那扇门望去,随即两指夹了根烟,压低音量道:“介意吗?”

蒋云摇头。

“我的想法是,”她叼着烟嘴,打火机擦亮烟胃,“既然你断定我未来有能力在海京居住,那我还在冀西的这段时间里,你或许可以给我安排点其他的工作,不然平白无故收了一大笔钱,我攥在手里也不舒坦。”

“这样吧,”蒋云赞成她的观点,低声说,“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邹渝。三点水,至死不渝的渝。”他补充道。

杨勇“嘶”了一声:“这名儿……好耳熟,像在哪里听到过。”

烟头被摁瘪在烟灰缸里,她在手机上敲敲点点,指着一条前几日发布的新闻公众号头条:“你说的邹渝,是她吗?”

“对。”

“老板,你让我刮目相看。”杨勇感叹道。

为什么把邹渝列入调查名单,蒋云的回答还是“直觉”二字。

他说:“你这些天留意一下新闻吧,邹渝很快就要离开冀西了,人走了你再查。”

免得出什么意外。

“行,我记住了。”

蒋云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商量完第一阶段的计划,杨勇把他送到了店门口。

“冒昧地问一句。”

走时他两手空空,外套口袋多了一盒杨勇送他的薄荷爆珠:“杨勇是你的真实姓名吗?不方便回答也没事,我单纯好奇。”

“不是。”

杨勇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搭配着小麦色的皮肤,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是我自己取的代号,有寓意的。”

蒋云原以为她取这个听起来很中性的名字,目的在于保护自己。是他思考得太浅显了,他心想。

“寓意是,成为一个勇敢的人!”

蒋云跟她告别,说道:“你到海京那天,我为你接风洗尘。”

蒋丰原恢复了他被冻结的四张银行卡,蒋云没告诉她,公文包底部压着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就当未来的雇主对优秀雇员的提前投资了。

返程那天,蒋云托运了一些名贵补品,还有魏疏当时没加任何形容词修饰的“土特产”。

机票拿到手,他点开和魏淳亭女士的聊天框。这几天断断续续发了十几条消息,她一句也没回,是真生他气了。

【我马上登机,预计晚上八点到冀西。】

蒋云活学活用,在满屏的小猫表情包里精挑细选,点击发送:

【回来向您赔罪。小猫龇牙咧嘴.jpg】

消息刷新,左边聊天框多了两个字。

魏淳亭:【已阅。】

因为时刻盯着微信消息,他落后梁津和郑思勤几步,准备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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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的时候,一通电话将他留在原地。

看到来电者的备注,蒋云感到很意外——

霍蔓桢。

前方就是候机室了,手机持续震动,催促他尽快按下接听键。

此时,走在前面的梁津脚步顿在贵宾休息室门口,扭头看着他。

“有电话,”蒋云指了指手机背面,大拇指比向脑后,“我接完就进来。”

梁津朝他微微颔首,间隔得比较远,蒋云听不清他的声音,但通过口型,分辨出梁津说的是“快去快回”。

他找到一块无人的角落,把电话拨了回去。隔了十来秒,铃声停了,另一端的霍蔓桢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听说你过几天回去?”

霍蔓桢知道他离开海京的事情。

尽管时间没说对,蒋云内心依旧产生了一点点隐秘的喜悦。

在他眼中,霍蔓桢是不同于其他蒋家人的存在。蒋云记性很好,他记得霍蔓桢离开蒋家时,说的那句“我不是你妈妈”,但他找补地把这归咎为遭受蒋丰原长期的冷漠和暴力后的不堪重负和自我逃避。

“是今天的航班。”他纠正道。

电话里,海潮翻滚起伏的声音仿佛在为人声做铺垫,霍蔓桢语气没什么起伏,很平静:“你父亲最近如何?”

蒋丰原的近况?

问他可真是问错人了。

总共也就给蒋丰原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是刚到冀西不久,一次是回程的前几天。

蒋云:“父亲的工作很忙,每次都是李叔接听,他说父亲一切都好。”

“嗯。”

霍蔓桢:“你父亲领回家的那个人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去了冀西?”

“我们同一个航班,”蒋云很想多聊几句,说,“您那边有海浪的声音,是在海边散步吗?”

“是的。”霍蔓桢说道。

蒋云等待着她的下文,不料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出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霍蔓桢的嗓音再度响起,“金钱、人脉,所有你缺少的,都可以跟我提。”

她加快了语速,很急切的样子,跟前世相比一字未改。

那个时候蒋云选择了金钱,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

非要说一个的话,他想他缺少的是一个完满的家。

可是这个愿望霍蔓桢无法满足他。

“我没什么想要的,”手机屏幕贴着耳朵,蒋云想了许久,小声说,“谢谢妈妈。”

“那就这样吧。”

霍蔓桢“嗯”了一声:“我挂了。”

一眨眼,电话那边没了声音,那句“再见”被蒋云抿在舌尖,他抿了抿唇,手机从耳边挪开。

蒋云不想那么早回贵宾休息室跟梁津大眼对大眼,他在星巴克买了杯咖啡,坐在高脚凳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随后绕着那层楼闲逛几圈,捱到登机前二十分钟才与他们会合。

登机前,蒋云径直走向VIP安检通道,没走几步却被梁津拉住手臂。

“走错了。”

蒋云:“不是头等舱吗?”

梁津举起手里的机票,蒋云定睛一看,他深深信赖着的郑助理竟然反手捅了他一刀,定的是实惠超值的经济舱。

而且,他和梁津的座位还是挨着的。

“……”

旁边的人把他的反应理解为担忧飞机的空调温度过低,说道:“那条羊绒披肩在我包里。”

“好的,谢谢。”蒋云有气无力道。

照着机票的座位号,他们找到了各自的位置,蒋云把外套脱下来反盖在身上,这次他学聪明了,随身带着一副遮光性很好的眼罩以及一对防噪耳塞。

强烈的耳鸣过后,飞机在空中平稳滑行,蒋云岔开的膝盖往中间并拢——

外套的保护范围是肩膀到大腿根部,他的小腿好冷。

柔软的羊绒布料裹住腿部的肌肤,那股冷意一下子减轻大半,蒋云的食指将眼罩勾出一道缝隙,看到了裹在腿上的宽大披肩。

“睡吧,不会冷了。”梁津说道。

“谢谢。”

蒋云低头瞟了眼蚕蛹一般的双腿,情绪潮涌。

一码归一码,心情再怎么复杂也影响不了他的正常睡眠,归功于郑思勤的每日“监视”,他累得就像躺在法老墓里的木乃伊,睡得格外安详。

这么美妙的时刻,蒋云却没有享受太久。

婴儿连绵尖细的哭喊声极具穿透力,把他从睡梦中轰炸出来,前后左右和他一样在补觉的旅客也被吵醒,整个机舱,不满的“啧啧”声接连不断。

哭闹婴儿的父母起身鞠躬道歉,还给在座的每一个旅客都发了一个密封的小袋子,装着耳塞和糖果,看来是早有准备。

面对这对礼貌的家长,其他人不好再有意见,婴儿的哭声也随着母亲的温声轻哄而缓缓平息。

蒋云合上眼,试图把睡意重新找回来。

他努力试了几次,最后放弃地摘下了眼罩。

“睡不着?”

“嗯,”蒋云把眼罩和耳塞收好,“反正也没几个小时,回去睡算了。”

周遭的噪音约等于无,他们前排的大叔睡得正香,发出微微的鼾声,梁津上半身向他凑近,嗓音低沉:“之前你问我的两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你。”

被羊绒披肩捂得发热,蒋云把它拆了下来,窝在怀里当抱枕:“你想好了吗?我怕你没说完又晕了。”

“这次不会了。”

梁津的吐息一下下扑在他耳梢,好似一群蚂蚁在蒋云的耳道里开演唱会,痒得叫人抓耳挠心。

他揉擦着耳廓,道:“你说吧,我听着。”

“那份贸易计划书,在我们和邹渝见面的时候就有了雏形。”

梁津:“直到拍卖会当天,计划书终版临近完成,我在病房做的是最终收尾。”

“清醒以后,由护士把它转交到郑助那里。”

他的解释堪称滴水不漏,配合说这些话时的微表情,蒋云很想把今年的奥斯卡小金人颁发给他身边的这位影帝。

“是吗,”蒋云说道,“是我误会你了。”

“还害你晕倒,对不起。”

梁津:“不用道歉。”

遇上气流,飞机不稳地跌宕了几下,蒋云的右肩被一只手扶住,等气流过去,那只手又很快地撤离。

“站在你的角度,有这种误解很正常。”

“而且我晕倒与你无关,是我身体情况不稳,吓到你了。”

话音入耳,蒋云想连夜夺走金鸡、金像、金马、华表、百花五座影帝奖杯,给予梁津国内影史上前所未有的荣耀。

飞机落地海京,浓黑的夜色铺遍整个天空,郑思勤今晚在酒店过渡,拖着行李箱先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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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两个同路的人,一个在叫车,一个蹲在路边回消息。

把行李放回松江的住宅,蒋云马不停蹄地开出一辆落灰的宾利,直奔魏女士那里。

抵达魏淳亭居住的别墅区,开门的人上半身套了件洗缩水的短袖,裤衩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发鼓。

“谁啊……”

魏疏用毛巾招呼着一头湿发,看清来人是谁,“嗷”地一声抱了上去:“我靠,云!”

蒋云后退一大步,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侧身走进客厅。他换上客用拖鞋,把补品搁在沙发上,寻找魏淳亭的身影。

“干妈在家吗?”

“在!”

魏疏激动地抬头向楼上高喊:“魏女士!你的云来了!”

“……”

蒋云:“你跟谁学的,好土。”

“呵呵,你们没谈恋爱的人是这样的,”魏疏大大咧咧地歪倒在沙发中央,“冰箱有水,渴了自己拿……一点情商都没有,说话真伤人。”

蒋云不怎么渴:“小许警官答应你的追求了?”

“这个嘛。”

魏疏自信地摇了摇头:“差一点。”

“那我嫉妒你什么?”蒋云嘲讽道,“嫉妒你‘差一点’吗?”

“你……噢,我们的魏女士下楼了!”

魏淳亭的长发盘在脑后,被一支黑色中性笔横插其间,把发型固定住。走到楼梯的二分之一处,她停下来,四指上下扇动:“小云,和我到书房坐坐。”

蒋云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上一秒还瘫软如泥的魏疏已然端正坐好,表情苦涩:“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解释吧,我妈这几天,天天看我不顺眼,我被她瞪得浑身都是筛子。”

“我这不来顶你的班了吗?”蒋云笑道。

魏淳亭的书房在三楼的走廊尽头,他来过很多次,屋内空间很大,有一面墙专门用来放置魏淳亭的参考书籍,还附带一个小阳台,魏淳亭时常坐在那喝咖啡看书。

“干妈。”

魏淳亭背对阳台防护栏,手肘后撑着栏杆,下楼到现在,她脸上再没出现过半分笑意。

正当蒋云以为魏淳亭即将打破十几年从未凶过他一次的记录时,她卸下一脸的严肃神情,抬臂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伤到哪里吧?”

她眼底的黑眼圈像是加重了,疲态倍增。

“没有,”蒋云张开双臂,说,“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当时压住消息,是因为我担心您为这件事思虑过度。干妈也知道,魏疏心里藏不住事,我索性连他一块瞒了。”

“小云,从你成年起,我就不再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魏淳亭说:“你有你的考量,也有你的选择。但我想说,哪怕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看待你跟看待魏疏没有区别,不用把界限分得那么清晰。”

她叹了口气:“任性一点吧,小云。我们是家人,不要觉得麻烦。”

在蒋云的认知里,魏淳亭并没有那么善于言辞,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方式,去爱护她的家人,比如魏疏,比如他。

前世魏淳亭走得突然,诺大的产业顺承到魏疏那里,把他砸了个眼冒金星。

魏疏第一次接触这些,初期一直是蒋云陪着,后来他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出国舒缓身心的前一夜,魏淳亭生前的合伙人把一箱遗物交给魏疏。

那是魏淳亭的planB,她知道魏疏不喜欢学医,所以没有逼他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她知道魏疏喜欢自由潇洒的人生,所以提早做好了打算。

蒋云也是同理。

魏淳亭也给他留了一份丰厚的资产,在他遇到的另一个重大难关时,及时地救他于水火。

她走后第二年,蒋云在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个惊喜礼物——一只性格很好的奶油色缅因。猫舍的店长将小猫送到他家,顺带掏出一个信封,说这是魏女士写给他的寄语。

猫咪的繁殖周期很长,性格好、漂亮、健康三者兼具的小猫,等待的时间更长,魏淳亭至少在两年前就预定好了这份生日礼物。

蒋云拆开信封,魏女士在纸面潇洒落笔:

陪伴。

这是魏淳亭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告诉他,任性一点,把她、把魏疏当作真正的家人。

蒋云轻轻抱住她,偷偷揩去眼角的泪水。

和魏淳亭聊到一半,一个电话将他紧急召回蒋家主宅,说蒋丰原请了一些宾客,想为他和梁津接风洗尘。

上车前,蒋云反复嘱咐魏淳亭注意睡眠,定期体检,切勿疲劳工作。

魏淳亭嫌他啰嗦,把人推进车厢,示意司机快点开走。

汽车尚未开进庄园,蒋云就看到主宅隐隐闪烁的灯光,距离越近,光芒越大,人声也越嘈杂。

推开车门,一双铮亮的皮鞋停在蒋云眼前。

“爸让我在这等你。”

梁津的头发貌似短了点,仿佛刚被人精心打理过,利落沉稳,和他身上那套西服很搭。蒋云穿的还是原先那套,往他身旁一站,透着一种不伦不类的休闲。

蒋云问道:“都请了那些人?”

“戚霍楚三家的人都到了,还有一部分在路上。”

这叫“只请了一些宾客”吗?

蒋丰原分明是把整个海京的人全搬到主宅了。

以后世界末日干脆别躲进地下安全屋了,他看蒋家主宅就是个很不错的避难点,因为没有人比蒋丰原更好客。

“我换身衣服。”蒋云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他的房间,穿得正式点再下来。

“好。”

有梁津帮他打掩护,蒋云原本溜得很顺畅,不幸的是,离房间仅仅几米远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李时。

他挡住他们的去路,说道:“宾客都到了。蒋总说,您可以不换衣服。”

“穿这一身见客,是不是不太好?”蒋云说道。

李时对答如流:“宾客们不会介意的,二位去晚了反倒不妥。”

作为蒋丰原的传声筒,李时的语气很坚决,不容抗拒。

蒋云偏头对梁津说:“走吧。”

丢的是蒋丰原的人,他又不在乎。

这次宴会的规模比单独为梁津举办的接风宴大一些,蒋云走在梁津前面,艰难地穿行于人群当中,许是他穿着打扮很普通的缘故,多数人在听了他那句“借过”时,不仅不让路,反而有意无意地阻碍他前行。

“等等。”

穿行的间隙,他被梁津一拉,那人趁他停住脚步,闪身走到前面替他开路。

前路顿时畅通不少。

蒋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直到靠近举着高脚杯与人交谈的蒋丰原时,他挣脱开来,喊了一声“爸”。

蒋丰原在人前装得一手慈父形象,两只手一个也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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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揽一个,和颜悦色地介绍他培养出来的两个最得意的“作品”。

蒋云听得直犯恶心,视线瞥向梁津那边,那人的面部表情跟平常没多大区别,喜怒不形于色,恍若一张冰冷的扑克牌。

时不时的走神使他听到的话断断续续的。

蒋丰原与人的交谈中,穿插着“合作”“聘礼”“般配”之类的词语。

蒋云老老实实扮演着没存在感的花瓶,脑海中回荡着离开魏家的半小时前,魏淳亭说的那句话:

“小云,你愿意出国吗?”

愿意,他当然愿意。

但蒋云说的却是:“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蒋丰原是一个喜欢利益最大化的人,上辈子蒋云得以离开蒋家,主要是蒋丰原从他身上再也榨取不出多余的价值。

现如今他安然无恙地走过了被蒋丰原赶出蒋家的时间点,短期内,他必须生活在蒋丰原意志的笼罩之下,无法自由地决定他的意愿。

“你父亲的想法不重要。”

“你有没有想过,于你而言,脱离蒋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魏淳亭说。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

他甚至亲自实现了这个计划。

结局却显而易见。

重生以来,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只能依据前车之鉴,作出相反的决定。

最大程度与梁津和平相处、顺从蒋丰原、依附蒋家……

这么做就能躲过那一劫吗?

也许吧。

杯中的酒液被蒋丰原喝尽,下一个人迎了上来,与他展开新一轮寒暄。

说话间,蒋云莫名被塞了一个酒杯,他看向梁津,他也不例外。

敬酒的人说着奉承的话语,把梁津从头到脚地夸了一遍,间接称赞蒋丰原教子有方。

被一笔带过的蒋云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心想梁津的优秀履历跟蒋丰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硬蹭。

“我敬蒋总一杯!”

那人碰完了蒋丰原的酒杯,又挨个碰了梁津和他的。

这给后面的人开了个好头。

接下来,上前攀谈的人越来越多,蒋丰原应接不暇,便让梁津代他应酬,一小时不到,梁津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的那只永远只剩那么点。

蒋云混迹在宾客当中,带着嘲弄的心情围观这一幕情景。他依稀记得,梁津的酒量一般,再这么下去,喝醉是迟早的事。

那人脸色正常,耳朵红得滴血。

“爸,”蒋云回到了蒋丰原身边,说道,“梁津好像醉了,您让他回房休息吧,我陪着您。”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周围一圈人都听得到,于是“兄友弟恭”这样的形容纷纷砸向蒋丰原,他叫来李时,吩咐他把梁津送回卧室休息。

宴会持续到了深夜,最后一批宾客陆续被送走,蒋云简单洗漱完,下楼进厨房做了碗醒酒汤。

他倒是没醉,就是脑袋里装着的浆糊滚了滚去,撞得人头晕。

蒋云本就缺觉,折腾一晚上后困得不行。

醒酒汤留了一层底,被他倒进杯子,装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量。

打算回房来着,却不知不觉停在梁津的卧室门口,房门没关严实,一推就开了,昏暗的光线里,蒋云端着杯底走到床边,把醒酒汤放在床头。

行了,他已经仁至义尽。

蒋云脚步转了一半,熟睡着的人猛然抬手,握紧了他的手腕。

蒋云:?

装睡……?

那人抓他的力道很大,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蒋云转了回去,弯下腰,试图在梁津脸上找到一丝假装的痕迹。

观察了五分钟,那人的呼吸声仿佛有催眠的功效,蒋云困得眼皮子打架。

在“伏着床边睡”和“上床睡”之间,他选择让自己睡得舒服踏实一点。

第26章

当初创办公司之前,他将霍蔓桢打到账上的资金分成几个部分,一半拿去投资他看中的小项目,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投进股票市场,百分之二十留作备用。

他的一天也很简单。

工作日盯着股票开盘,休息日和一些没名气的小导演、俱乐部老板坐一块吃顿便饭,凭他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些人是真的时运不济怀才不遇,还是单纯想把他的钱拿来打水漂。

公司成立初期,资金周转、员工面试、寻找投资、市场调研,每一样他都亲自盯着,周末拎起行李箱全国各地巡回出差,就是他的家常便饭。

长此以往,蒋云对过夜环境的要求降到极低的标准。

不认床,坐着也能睡着。

梁津睡得很沉,但他还是轻手轻脚地翻过抓着他不放的那座山,侧躺在那人身边,被攥住手腕的那只臂膀向右抻直。

非常难受的姿势。

诡异的是,他的入睡速度好似加快了一倍,一沾枕头就被强制关机下线。

先前做的那些梦,底色是清一色的漆黑,虽然感应到“第二个人”在他左右若即若离地徘徊,但蒋云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一次却不太一样。

光芒亮得刺眼,让事物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变成雪白的一片。

两边太阳穴宛如贴了电极片,开关一拧,尖锐的刺痛感实化为一根长针,贯穿着他的额头。

蒋云双手遮在眼前,溺水一般地大口呼吸着,生理性泪水流经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到跪坐的双膝间。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痛得说不出话,只好绝望地在心底呐喊。

白光宛如褪去的潮水,将疼痛一并卷走,世界又暗了下来。

噔。噔。

脚底蹬上木质楼梯的声音。

蒋云在梦中疼晕了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仍在这个该死的梦境里。

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衬衫布料覆盖的宽厚肩背,透着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

他十指抓挠那块柔软的布料,第一个恢复的感官是他的视觉,然后是听觉、嗅觉。

蒋云上半身悬空,双腿紧紧攀附着那人的腰部,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支点。

“很难受吗?”

那人的声线冷感而低沉,唤醒了他最后的触觉感官。

抬腿迈上下一个台阶的动作,像被推到的多米诺骨牌,蒋云整个人被抱着颠了颠,他克制不住地轻哼一声,指甲在男人背部陷得更深。

短短三层阶梯,那人硬生生走了快一个世纪。

好几次,蒋云试图把男人的肩膀推远些,看清他是谁之后,照着鼻梁狠狠给他一拳。

那人仿佛知道他的意图,每当蒋云有所举措时,他都会故意晃动几下,营造出他们即将以锁死的姿势从楼梯上滚落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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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没办法,气得在他肩头留下一圈渗血的牙龈。

男人就像痛觉神经缺失,没有反应不说,还喜欢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每句话不长,四五个字左右。

比如刚刚那次,他说的是,“你牙齿好尖”。

悬空许久的后背终于有了着落,蒋云被放到乱糟糟的被褥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那人单膝跪在他腿间,原封不动地将他压了回去。

那人胸前的衬衫纽扣开了几粒,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蒋云面朝两块饱满紧实的胸肌,短暂地眩晕了一会儿,须臾,他眼睛撑开一条缝,刚好对上一粒颜色鲜红的红痣。

它就在男人心口的位置,随动作轻晃。

伏在蒋云身上的人用手指拭去他鼻尖的汗水,男人低头靠过来的时候,蒋云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

梁津。

这个玩笑开过头了,他心想,一点也不好笑。

被发现开小差了,耳鬓厮磨间,“梁津”欺身吻着他的颈侧,眼神晦暗地问他到底行还是不行。

什么行不行?

蒋云觉得他莫名其妙,手心捂住“梁津”的嘴巴,让他别到处乱亲。

掌心一阵濡湿,那人的舌尖仿佛在描绘他的掌纹,蒋云飞快地把手藏到枕下,反复擦了五六遍。

被狗舔了,好想死。

蒋云濒临崩溃的边缘,心想为什么这场梦这么真实,这么漫长。

“梁津”再一次回到那个“行还是不行”的问题上,大有蒋云不回答,这场梦境就无法终结之势。

绝境往往激发人最大的潜能,他在无尽的折磨中一遍又一遍地检索他的记忆,幸运的是,蒋云找到了问题的出处。

很不幸,他本人就是这个“出处”。

上辈子他和梁津在生意场上针锋相对的时候,海京不入流的媒体人喜欢拿他们当噱头,编造一些不实的言论博取眼球。

其中最火爆、流传度最广的一条,说蒋云并非因继承权被夺而记恨梁津,二人矛盾的真正原因,是梁津那方面秒了蒋云。

天知道他从公司茶水间听人口述这条小道消息的时候,表情有多崩裂。

关键是,这种一眼假的传言竟然真的有人相信。

蒋云没想到他凌晨联系杨勇,不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只是因为他被那条广为流传的豪门八卦气得辗转反侧,一晚没睡。

电话那头,杨勇的声线很沉闷:“老板,您确定吗?”

“确定,”蒋云俯瞰海京繁华的夜景,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团烟云,“照我说的做,一个字都不许漏。”

“明白了。”

杨勇确认道:“后天一早,您要求的内容将成为二十家娱记小报的头版标题。”

如今,蒋云尴尬地回忆了一下。

登顶二十家海京媒体的标题貌似是:

#梁津疑似患有功能障碍,俗称不行#

蒋云默默用手臂挡住上半张脸,在梁津的追问下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算不算一种“谣言止于智者”?

翌日清早,日光洒进卧室,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镀了层淡淡的金光。

窝在另一人胸前的青年把头埋得更深,没过多久,由于缝隙的空气稀薄,他不得已把脸转回正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彻底清醒的时候,蒋云正以一个蜷缩的姿势背对着偎在梁津怀里,两双手指缝紧扣,交叠在他腹部。

时至今日,蒋云明白了什么叫“寸步难行”。

昨晚的梦境历历在目,他小幅度地挪了挪,挪到一半,被抵住的后腰僵成了一块钢板。

此处道路不通,蒋云低头看着他和梁津交握的双手,思考怎样才能在不吵醒梁津的前提下抽出双手全身而退。

须臾,一股温热的吐息喷在他后颈。

蒋云仿佛双手着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拔出自己的手指,转过上半身,先发制人地说了声“早”。

梁津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异常困惑,他缓缓从床上坐起,低垂的目光在蒋云和他之间来回流转。

“昨晚是你抓着我,不让我走。”蒋云冷静地陈述事实,伸出那只被攥红的手腕。

“抱歉,”梁津想碰一碰那圈红痕,但最终把手收回,没这么做,“很疼吗?”

蒋云刚想说“不疼”,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颊一热,嗓子眼顿时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昨晚的记忆反扑上来,听到后三个字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战栗。

“很疼吗”这三个字在那场梦境里,他反复听了不下二十遍。

两人相顾无言,少顷,梁津第二遍向他道歉。

“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地方吗?”

蒋云挪到床边,踩进他的拖鞋里,假装云淡风轻道:“都是相同的性别,睡一晚没多大问题,反正我也不喜欢男人……呵呵无所谓。”

不就是做了一场梦吗?

不就是梦见和上辈子的死敌那个什么了吗?

人是感情动物,一时间热气上涌,这很正常。

快走到门边,梁津有些低哑的嗓音传到蒋云耳中:

“但我喜欢。”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被梁津沙哑的声线一笔带了过去,落到蒋云耳中,他只听到梁津字正腔圆的“但我”二字。

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替梁津带上门,不经意间瞥见那人敞开的领口下,胸口处躺着一粒色彩鲜艳的红痣。

从蒋家主宅落荒而逃后,蒋云连夜收拾行李,搬进了他名下另一处房产里。

那块建在郊区,恰好蒋云这段时间不想见人,尤其是梁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梦里梦外的细节可以相互对上。更重要的是,如果把责任推给“潜意识”,那么他必须得见过梁津胸口的那颗痣。

但他没有。

这些天,蒋云的思绪处在一个混乱崩溃的状态里,他订购了一批纸笔,边查找相关资料边记下他梦见的细节。

痣、葬礼。

他写下两个关键词。

如果他猜得没错,前后几个梦境,他梦到的那些样貌模糊,或者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全都是“梁津”的化身。

倘若痣对应的是梁津,那葬礼对应的人是谁?

首先排除梁津,因为他们那时正在争吵。

在他心中地位非凡的……

魏疏?魏淳亭?楚尽风?

不,他记得他出席了魏淳亭的葬礼。

所以……只剩下他的两位好友了。

他需要知道的是,梦里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是预知还是对过去的投射?到现在为止,蒋云还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在郊区躲了三四天,蒋云过得昼夜颠倒,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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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丰原的另一位秘书打来电话,他的清净生活正式宣告结束。

“蒋总请您来公司一趟。”秘书小姐说。

蒋云:“有说是因为什么吗?”

“关于工作分配的事情,”女声说道,“二少已经过去了,就等您了。”

第27章

集团总部建坐落在东三环,自郊区赶过来,车程至少一个半小时。

蒋云被堵得寸步难行,于是车窗被摇到底部,他瞥向窗外,一条红色“长河”蔓延到了视线边际。

路况惨烈。

在同一个地方又堵了二十分钟,李时亲自打电话来催,问:“您还有多久到?”

“明天吧。”蒋云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三环这边堵得吓人,”他右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爸很着急吗?实在不行,麻烦李叔转告一声,可以先进行梁津的入职安排。”

刚好,与梁津错开时间,免得他们到时候见面尴尬。

“稍等。”

李时音量减小,与旁边的人低语时,蒋云无聊地拨弄着蓝牙耳机,稍后,他听李时的声音回到听筒附近:“蒋总说,他最多等您半小时。并且他还希望您能够培养一下时间观念,选择明智的出行方式。”

通话结束,蓝牙耳机被粗暴扯落,降落在副驾的真皮坐垫上。

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是蒋丰原终生奉行的行为准则,蒋云早有领教。

没有具体安排,没有提前通知,一旦下达指令,被命令的人必须无条件遵从。

但凡有一点让蒋丰原不满,他就会把责任全盘推给其他人,独善其身。

“车河”开始缓缓流动,蒋云刚踩住油门,一辆车从后方蹿出来,试图插队加塞。

本就不爽的蒋云“啧”了一声,喇叭狂按一通,分毫不让地跟上了前面那辆车的尾巴。开到集团总部楼下,恰好在蒋丰原规定的三十分钟内。

一个秘书打扮的年轻女人带他走过人脸识别,说蒋总在顶层办公室等您。

不远处,唯一一座停在当前楼层的电梯即将关闭,蒋云小跑几步,以为赶不上了,不料电梯门再次开启。

修长白皙的指节按着开门键,那人空着的那只手端了杯咖啡,对愣在门前的蒋云说道:“不进来?”

蒋云回过神来,闷不吭声地站在梁津身侧,眼神放空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这些天没有出过门吗?”

听到声音后过了一会儿,蒋云的目光慢吞吞地挪到梁津脸上,意识到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是在跟自己讲话。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过门?”他反问道。

梁津:“每次下楼倒垃圾都碰不到你。”

空气安静几秒,蒋云说:“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倒垃圾?”

梁津又不说话了。

蒋云没由来地感到烦躁,他和梁津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哪里怪,但一看到他就哪哪不自在。

不然那晚过后,他也不会扛着行李箱连夜搬家。

这次蒋丰原把他们叫过去分配工作,他大概率将被分到一个清闲且没什么用处的岗位混吃等死。

以后两个人一个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闲得长蘑菇,应该更难碰上面了。

这当真是——

太好了。

电梯上升到蒋丰原办公室的楼层前,蒋云已在心中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这两年先将他名下的资产变现,投几个前世他看中的、未来发展非常不错的小项目。蒋氏有意在欧洲建立分公司,到时候再申请外派,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届时累积下来的财富,足够他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了。

堪称完美。

“叮”地一声,电梯门向两侧移动,门后的李时等待已久,侧身做了一个“这边请”的手势。

离办公室还有一步的距离时,有人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一摞文件,见到蒋云,黑框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往下沉了沉,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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