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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 初禾二 54278 字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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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无依(05)

陈争这才拉住鸣寒,鸣寒将口袋一拉,给他看里面的卤猪尾巴。

“哎呀,不好了。”卢贺君懊恼地说:“我这只炖了一只鸽子,你俩不够吃啊。争争也不早说有朋友在。”

“有鸽子?”鸣寒赶在陈争说话前挤过去,“真香,卢阿姨这个怎么做的?”

卢贺君给陈争炖了不知多少回鸽子,陈争只管吃,一次都没问过做法。鸣寒上来就问,卢贺君笑逐颜开,立马给他说:“我们家这是甜口做法,要用……”

见两人兴致勃勃在厨房讨论炖鸽子,陈争笑了笑,靠在门边看。鸣寒关键时刻总是很靠谱,讨长辈喜欢有一套,倒是衬得他像个“后儿子”。

卢贺君没待太久,离开前再次懊恼只炖了一只鸽子,拍拍鸣寒的肩,对陈争说:“小鸣没吃过,争争,你一会儿分小鸣半只啊。”

陈争说:“好好好。”

鸣寒很乖地说:“卢阿姨您放心,我明天就买一只回来,把哥那半只补上!”

两人一起把卢贺君送到电梯口,这两年来,陈争头一次在送走卢贺君时,在她眼中看到单纯的开心。

鸽子自然还是陈争吃了大半,鸣寒象征性地啃了个鸽子腿,赞不绝口:“我还以为甜口鸽子肉是什么黑暗料理,原来是这个味儿。”

陈争说:“黑暗料理?那你刚才哄卢女士还哄得这么起劲。”

“长辈都得多哄哄,大家都开心。”鸣寒说:“我还真打算炖个鸽子来试试,不,得炖俩,一个甜口一个咸口。”

陈争不由得叹气,“怎么我小时候我外婆给我炖鸽子,我只会吃,你小时候你外婆给你做泡菜,你就能学会?”

鸣寒得意道:“因为我比较贤惠。”

陈争说:“哦,说我懒呢。”

鸣寒说:“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一个家里有一个人贤惠就够了。”

想到这儿,陈争已经换好了见客人的衣服,将客厅也收拾了一番。不久,门铃响起。他打开门,梁岳泽提着水果站在外面,浅皱着眉,有些担心,“争争。”

陈争笑道:“是有多见外?来就来了,还带水果?”

梁岳泽说:“你感冒肯定是因为过度劳累,抵抗力低下,多吃点橙子没坏处。你临时回来住两天,肯定懒得买水果……”

话音未落,梁岳泽就看到茶几果篮里的橙子苹果猕猴桃,愣了下,旋即笑了笑,“买这么多?”

陈争不想他尴尬,连忙把橙子接过来。其实梁岳泽分析得没错,他确实懒得买水果,但现在住在这里的不止他,他第一天输液回来,鸣寒就买了各种应季水果,也是说他抵抗力低,需要补充维C。

陈争家梁岳泽来过几次,算是很熟悉了,立即就看出家里有了不少变化,最显著的就是东西多了,水杯也有两个。

陈争主动说:“我朋友最近在我这儿寄住。”

梁岳泽挑眉,“朋友?我认识吗?”

陈争给他倒来水,“新交的朋友,我队友。”

梁岳泽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关心起陈争的病情。陈争说都快好了,又开玩笑:“你跟医生说的话一样,要不你也去开个诊所?”

“我哪有这么闲?集团里事一天比一天多,我抽出这几小时都不容易。”梁岳泽问:“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陈争点头,“我现在归竹泉管。”

梁岳泽问:“什么案子得你和你队友一起来洛城处理?最近没听说竹泉那边有什么动荡啊。”

陈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以前他和梁岳泽也会聊一聊工作,他有分寸,说的都是不涉密的,梁岳泽则跟他抱怨商场上人心叵测,自己早晚要秃头。

但此时,陈争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管是涉密的还是普通的,他都给它们上了一道无形的锁。

“抱歉,我不问了。”梁岳泽道:“你回来肯定有回来的原因,不说这个了。”

陈争摇摇头,“没事,我最近状态不行,领导让我歇几天。”

聊了会儿,陈争去厨房洗水果,梁岳泽也跟着,看到玻璃坛子里的泡菜,惊道:“你会做这个?”

“我朋友做的。”陈争想到鸣寒那得意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梁岳泽捕捉到这个笑,“你这朋友还真是多才多艺。”

陈争想起来,梁岳泽以前喜欢吃泡菜,尤其是泡白菜。

“送点给我怎么样?”

“要不你带点回去?”

两人同时开口。

梁岳泽笑道:“太好了,下次请你朋友吃饭。”

梁老板时间宝贵,陈争送他下楼,顺便去驿站拿快递。鸣寒也在这时拎着两只鸽子回来了,在车库遇到梁岳泽。他在车里,梁岳泽正要上车。梁岳泽看向他,两人隔着车窗对视。很快,梁岳泽别开视线,拉开车门。

豪车驶离车库,鸣寒眉心微皱,这才下车。

陈争抱着快递,听见鸣寒喊自己,一眼就看到鸣寒提着的鸽子,“为了炖鸽子早退?”

鸣寒说:“不早退就不知道你发小来了。”

“你看到梁岳泽了?”陈争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认识他?”

鸣寒哼了声,“我们机动小组有义务了解各位警官的背景。”

鸣寒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陈争明显嗅到一股酸味,“你在吃哪门子醋?”

鸣寒不看他,“没啊。”

回到家,陈争在门口拆快递,鸣寒去厨房为炖鸽子做准备。忽然,陈争听到一声大叫,以为鸣寒切到手了,赶紧跑到厨房,却看到鸣寒捧着玻璃坛子,“哥,你把我们的泡白菜送给你发小了?”

这一次,陈争竟然有一丝内疚。“啊,他说看着好吃,馋了,想带点回去。”

鸣寒叹了口气,抱臂看着陈争,“我好生气。”

陈争:“……”

几秒后,陈争走过去,把鸣寒抱着的手臂扒拉开,自己抱上去,“下次注意,不经你同意,不得随意送走你的泡菜。”

鸣寒低头笑起来,“哥,你阴阳我。”

陈争拍拍他,把他推到案台边,“快做你的鸽子。”

鸣寒将围裙一穿,开始洗鸽子。陈争也不是饭来张口的,在一旁打下手。两人聊天,话题还是围绕着梁岳泽。

“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鸣寒问,“除了市局那些人,他是不是跟你关系最近的朋友?”

陈争想了想,“是,梁岳泽是我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

鸣寒找来两个土罐子,将洗干净的鸽子分别放进去。陈争说起小时候和梁岳泽一起玩的事,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梁家那桩发生在M国金丝岛的意外。

鸣寒说:“那案子我知道,哥,你也觉得那是意外吗?”

鸣寒用了“案子”这个词,陈争谨慎地说:“当地警方认为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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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是梁家当时的话事人和下一代话事人,梁家那么大个企业,差一点就被击溃,要不是转型及时,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云泉集团了。”鸣寒说:“从事故导致的结果来说,我很难相信死去的那几位只是运气不好。”

陈争沉默,时至今日,他也认为梁语彬三人遭遇的车祸不是单纯的意外,但事故发生在境外,M国本就不太平,部分地区至今仍被私人武装、犯罪团伙控制,华国警方鞭长莫及。当时他还是学生,眼睁睁看着梁岳泽从一个开朗热情的纨绔子弟变得消沉,他除了宽慰梁岳泽,什么都做不到。当地警方已经结案,梁岳泽红着眼问他,弟弟妹妹和二叔的死是不是谋杀?

他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梁岳泽,好像和他一起长大的梁岳泽已经死了。梁岳泽比他更不相信那只是意外,梁岳泽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有种极其可怖的预感,只要他说,他们是被谋杀的,那么不需要任何证据,梁岳泽都会被仇恨点燃,彻底变成魔鬼。

他不能这样做,且不说他是个准警察,没有证据之前他不能误导死者家属,即便只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他也不想将已经站在悬崖上的梁岳泽推下去。

“那边的警察说了,是事故。”他按着梁岳泽的肩膀,用力地说。

“是事故,是事故。”梁岳泽沸腾的恨意好似一瞬间消减了许多,嘴角甚至浮起一丝笑意,不住地点头,然后轻轻将他挣脱开,“对,是事故,不是被人害死。小彬,小晴,哥哥无能,哥哥要怎么办……”

陈争最担心的就是梁岳泽一蹶不振,走上歪路。云泉集团虽然不行了,但积累的财富足够梁家所有人安稳地生活。他认识梁岳泽多年,知道梁岳泽不可能像梁家二叔那样扛起整个集团。然而梁岳泽不仅走出来了,还将云泉集团推上新的高度。

陈争并不后悔当年对梁岳泽说的话,他没有给梁岳泽的仇恨添一把火,否则梁岳泽必然走向寻找虚无仇人的路。

“那梁岳泽真的接受了吗?”鸽子炖下去之后就不用管了,鸣寒靠在墙上说,“如果我是他,我应该永远都放不下,死的是他的至亲。”

陈争叹息,“是,他心里早就有答案,既然我这样的外人都很难说服自己那是单纯的事故,他就更难。他只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让他能走下去的答案。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现在他肩上是云泉集团,他总不能不管不顾地把云泉集团扔了。”

“哥,你说你了解你这个朋友,但其实你也没多了解。”鸣寒说。

陈争怔了下,“嗯?”

“你说他是个纨绔,不可能接手云泉集团,但他不仅接手,还给云泉集团来了个转型。”鸣寒半眯起眼,“你不是真的了解他,所以你无法判断心里始终埋着仇恨的他,现在会做什么。”

陈争看向鸣寒,须臾,点头:“好像是这样。我们的关系也许没有我潜意识里的那么好。我确实……不了解他。”

更准确来说,是梁语彬三人去世之后的他。

人生说短不短,由许多看似隽永实则短暂的片段组成,每个片段里都有独一无二的朋友,但离开各自的片段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名字:过客。

童年和少年时代再好的朋友,也已经走向不同的路途,今后只会越走越远。而人又是念旧的,对失去感到怅然,所以总是在某些时刻,想要将走远的朋友拉回来。见个面,聊聊天。

陈争觉得自己和梁岳泽就是这样。

但鸣寒这句“你不是真的了解他”提醒了他,他不仅不了解现在的梁岳泽,就在刚才的相处中,他甚至下意识审视自己的每一句话。这是戒备。他在防备这个和他分享过漫长时光的老友。

从卢贺鲸那里得到的真相给与了他片刻的放松,放松之后却是成倍的压力。他需要继续装作深受打击,对韩渠满含恨意,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观察他,但他不知道是谁在观察他。那么除了鸣寒等少数人,其他所有人都被他放入了戒备的圈子中。梁岳泽也不能幸免。

当梁岳泽提到工作时,他面上虽然不显,等精神立即高度紧绷,他以审视陌生人的目光审视自己的朋友,判断梁岳泽是不是在试探他。

“梁岳泽这样的人,可怕得很。”鸣寒忽然开口,陈争的情绪因此被打断,问:“你在调查他?”

鸣寒说:“那倒不是。但你想想,他在还没正式走上社会之前,经历了那么大一场变故,人生都因此改变了。他以前的信条是游戏人生,现在成了务实的集团掌舵人。他可以为了云泉集团彻底改变自己,把云泉集团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这心性就不一般。我说他可怕,是指这一点。”

鸽子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将盖子顶得滋滋作响。陈争说:“确实。”

“那这样的人,他不相信至亲死于事故,他会什么都不做吗?”鸣寒摇头,“我觉得不会。”

陈争问:“那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暗中调查谁是幕后黑手?暗中报仇?”鸣寒耸耸肩,“我不知道。”

鸽子汤炖好了,分别倒进两个大汤碗,汤汁都是金黄色的,在灯光下格外漂亮。陈争正要动筷子,鸣寒却不让,随即拿出手机,“先给咱卢女士看看。”

陈争说:“你什么时候加了我妈?”

“就她教我的时候啊。”鸣寒笑道:“一会儿卢阿姨要夸我了。”

陈争夹出一小碟泡菜,打算被腻着的时候吃。鸣寒给他看卢贺君的回复,美滋滋的,“卢阿姨说谢谢我照顾你。”

陈争没怎么吃过咸口鸽子汤,尝了下,皱起眉。鸣寒仔细观察,“哥,不好吃啊?”

“不是,有点没吃惯。”陈争第一口觉得怪,再尝就适应了,“我也谢谢你。”

“客气。”鸣寒笑了,自己也开始吃。

最快被吃完的不是鸽子,而是泡菜,鸣寒想再去捞点,发现已经没有了。

陈争:“……”

鸣寒端着空碗回来,“我怎么忘了,泡菜已经被主人家送人了。”说完还不忘斜陈争一眼。

陈争放下筷子,端正态度,“对不起,下次征求鸣师傅的意见再送。”

鸣寒一摆手,做出不计较的样子。

陈争休息这几日,人看着闲,心里还是记挂着案子,再加上刚才说起了梁家在金丝岛的事故,身为刑警的弦又绷了起来。

“唐队那边怎么说?”陈争问:“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鸣寒顿了顿,“其实我今天联系到卜阳运了。”

陈争立即问:“他什么反应?”

鸣寒被“量天尺”针对这件事一直找不到明确的动机,排除来排除去,只剩下一点——问题出在他的父亲卜阳运身上。陈争还病着的时候,鸣寒就尝试过联系卜阳运,但电话打不通,那边也没有熟人。今天鸣寒再次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卜阳运的保姆,不久卜阳运的声音远渡重洋传到鸣寒耳边。

有些苍老的,陌生的声音。

那一瞬间,鸣寒准备好的话忽然卡住了。从小他就没有将卜阳运当做父亲,父亲该做的事,卜阳运是一件都没有做到。他看着母亲因为这个人渣郁郁寡欢,最终走向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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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中将卜阳运千刀万剐。

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卜阳运的恨早就淡了,这个人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没有多余的意义。他联系他,并非因为亲情,也并非因为记挂,只是因为他是警察,他要查清“量天尺”这个犯罪组织。

卜阳运显然很惊讶,反复确认他真的是鸣寒,语调逐渐变得得意,以为鸣寒时隔多年联系他,是有求于他。

鸣寒心中发出冷笑,他们都记不得彼此的声音,卜阳运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鸣寒顺着卜阳运的意和他拉了会儿家常,卜阳运开始像个普通老人一般絮絮叨叨,说当警察太累,人生只有这几十年,不如享受云云。

鸣寒切入正题,“我最近回了趟南山市,查了几起案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生意上的那些朋友?”

卜阳运沉默了会儿,笑道:“我就知道你打这通电话不是来跟我扮演父慈子孝。问吧,什么案子?”

见卜阳运还算配合,鸣寒说:“詹富海你有印象吗?”

“詹富海?”卜阳运说:“那个搞艺术的?我知道他,但他到南山市来的时候,我的重心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怎么了?”

鸣寒没往下说,又问:“那罗应强呢?这位你总熟吧?”

“罗总,我们吃过几次饭。”卜阳运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波动,“他怎么了?”

鸣寒说:“遇害了。”

卜阳运沉默。鸣寒无法捕捉到他此时的神情,继续说:“查这起案子时,偶然发现一条线索,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卜阳运笑声干涩,不大悦耳,“我早就不掺和国内那些事了,能和我有什么关?”

“十多年前互联网风口,不少南山市的企业到洛城来寻求发展,你和范家都在其中。在你入局之前,范家是发展得最好的企业,但你强势打压范家,不仅让他们在洛城一败涂地,还让他们无法退回南山市东山再起。”鸣寒说:“范家因此一蹶不振。”

卜阳运说:“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了,但怎么,警察还要管商业竞争上的成败?当时那个情况,我要想做大,就必须斩断对手的根,不是他们倒下,就是我倒下。老罗的案子和范家有关?然后你来查我?要我负责?”

“这倒不是。”鸣寒说:“但我很好奇,你既然已经打掉了南山市的所有竞争对手,也占领了洛城的市场,前景一片大好,为什么忽然撤退?这就是你的做大?”

卜阳运忽然没声音了,但渐渐急促的呼吸穿了过来。鸣寒紧接着问:“爸,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不通,现在更想不通,G国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我看你在那边发展得也没有当年强吧?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卜阳运以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为结,匆匆挂断了电话。

陈争像听了个有头没尾的故事,“他这就挂了?”

“是,而且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听了。”鸣寒说:“看来我的想法没错,他在公司发展得最好的时间出国,是有大问题。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第一看重他自己,第二才是钱。为了钱他可以无恶不作,但如果他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胁,他连钱也可以放弃。”

“他没有完全放弃钱,只是放弃了在国内赚更多的钱。”陈争想了想,“他必须走。但你提到范家时,他语气嚣张、看不上。那就不是因为范家。”

“被他阴的一定不止范家。”鸣寒说:“不管他惧怕的是什么,我被‘量天尺’袭击是事实,而他现在的反应足以说明他放弃国内的产业有问题。只可惜我们和G国警方没有建立合作关系,暂时无法去G国直接调查他。”

陈争问:“那老唐他们怎么说?”

鸣寒顿了下,“我想去G国一趟。”

陈争立即道:“不行!”

鸣寒和他对视片刻,别开眼笑了,“以前听说外甥肖舅,我还不信,现在信了,你刚的表情和咱舅一模一样。他也说不行,还说G国一定有陷阱等着我,查卜阳运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就算要派人过去,那个人也不是我。”

第122章无依(06)

陈争说:“他说得没错,上次你没出事,站在‘量天尺’的角度,必然另想办法。这时你待在国内,他们还有所忌惮,但你去了人生地不熟的G国,危险系数顿时增长。到时候真出事了,我没有把握像这次这样救你。”

陈争说得很认真,鸣寒本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量天尺’的势力还不到在G国呼风唤雨的地步。”陈争又道:“但你去了G国也是个摸不到门道的外国人,就算‘量天尺’在G国搞不定卜阳运,但对付你一个外国人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定你还会成为他们干掉卜阳运的鱼饵,直接一箭双雕。”

鸣寒撑着下巴,半眯眼看着陈争。

“第二种情况更加凶险。”陈争接着道:“‘量天尺’不动卜阳运,因为他本就是‘量天尺’的成员或者关系者,‘量天尺’预判到你会因为遇袭和南山市的其他案子怀疑到卜阳运头上,卜阳运在电话里吊你胃口,你会亲自去G国调查,一旦你去了G国,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无论哪种情况,你都很危险。”

鸣寒低头笑了笑,“怎么把我说得像个豌豆公举?”

陈争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担心他没听进去,“有你这么大的豌豆公主?你高低得是个葫芦娃大娃。”

“哥,你在担心我。”鸣寒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了陈争的鼻尖。

发烧期间,鸣寒经常这样凑过来,用额头试试温度,陈争都习惯了,这次也没有躲,“对,我在担心你。”

倒是鸣寒愣了下,退了回去,陈争看到他耳郭红了。

这么大的个子,自己先来挑逗,他只是客观回答了问题,这人就红了耳朵。陈争心觉好笑,真弯起唇角时,就感到心头一阵柔软。但鸣寒是个很难管束的,他得把话往重了说,“是谁轻易就被人骗到吊塔上,连吊塔被动了手脚也没发现?”

鸣寒跟犯错挨训似的耷着脑袋,低声道:“其实我发现吊塔有问题……”

“发现了,但还是上去了,觉得自己一定能把刘品超弄下来。”陈争严肃道:“但低估了当晚的天气和詹富海的险恶。来,你来回答,要是我来晚一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鸣寒作揖:“救苦救难争哥哥。”

陈争:“……”

鸣寒抬起头,“我知道了哥,如果老唐不给我命令,我就不去G国,一切听机动小组指挥。”

陈争在他扎手的头顶拍了拍,“这才像话。”

几日后,陈争来到省厅报到。他原本的计划是回竹泉市,继续在研究所装颓废。但仔细想来,形势已经改变,他已经和韩渠打过照面,韩渠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甘愿当个远离一线的研究员。回去的话,反而会让“量天尺”生疑。再者,机动小组已经将对“量天尺”的行动甩到明面上,他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这时,一条迟到的线索传到机动小组,线索和隋宁有关。

隋宁爱好古玩,年轻时不止跟槐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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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的费老板收古董,得知哪里有珍贵古董,也会亲自去一趟。

在罗应强的生意上正轨之后,他得到了高额分红,有段时间过得非常惬意,去外地的频率很高,在一个叫阿石镇的地方,他因为抢收,和一伙当地古玩商发生冲突,他请的保镖打伤了一位贩子。双方都进了派出所,被采集了DNA。

隋宁冷静之后用钱和对方私了,不久回到南山市,再未去过阿石镇,和对方也再无瓜葛。

这份DNA信息保留在阿石镇,当年的信息没有联网,直到如今南山市四处收集相关线索,才得到隋宁的DNA。不过这对案件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吴展将线索转交给省厅。

机动小组对詹富海、刘品超等人的审讯基本结束,陈争查阅这段时间的调查记录,看到凛冬的名字。他似乎是唯一一个看到韩渠和詹富海在一起,却没有卷入詹富海犯罪行为的人。警方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目前他已经回到正常生活中。

陈争打算再见他一面。

话剧演出之后,凛冬再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网上关于他的传言五花八门,甚至有不少大V都下场蹭热度。在这些吃瓜人群中,陈争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霍烨维。

霍烨维放了张自己和凛冬在一个慈善活动中的合照,说和朋友聚会,才得知凛冬可能出事了,但有问题的不是凛冬,是捧凛冬的人。粉丝在评论里吵翻了天,营销号也疯狂转载,但无论旁人怎么问,他都不说凛冬出了什么事。

陈争对霍烨维印象本就不好,此时对这人更加反感。

云享娱乐的大本营在南山市,但在洛城也有工作室。凛冬的团队就在洛城的工作室,他住在洛城的时间也比在南山市长。

陈争来到工作室,因为詹富海出事,工作室十分萧条,看不到几个人。凛冬的助理小军已经和警察打过几次交道,为难道:“陈警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配合吗?”

陈争看见地上摆着不少收拾好的箱子,“打算走了?”

小军尴尬地点点头,“公司都这样了,艺人们都在谋出路,我们这些干活的肯定更要趁早做打算。”

“谋出路?”陈争顺势问:“凛冬最近有什么工作?”

“凛哥他……”小军低下头,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本来在话剧之后,他会全面复出,安排满了。但是现在这么一闹,他把所有工作都推了,宁可付赔偿金也不露面。”小军忧心忡忡,“他可能想退圈。”

陈争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家吧?”小军说:“我也不清楚,他让我们都别去打搅他,说要好好考虑下一步。”

陈争让小军带自己去找凛冬,小军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凛冬在洛城南边郊区买了套独栋别墅,很低调,左邻右舍都不知道自家小区里住了个大明星。从市中心开过去路途不短,路上小军说起凛冬这些年的经历,不免感伤。

凛冬被詹富海签下之后,他就被安排给了凛冬。凛冬起初给他的印象是很不好相处,比他以前服务的明星还难缠。

陈争问:“为什么?”

小军说:“他很想红,但又没什么背景,偶尔拿到资源,也是去给‘皇族’垫脚,被人欺负久了,对我们这些当助理的能有什么好脸色?”

小军在娱乐圈混了多年,见过很多像凛冬这样的艺人,他们有姿色有本事,但没有资本捧,因为性格原因也豁不出去,久而久之,心理就变得特别阴暗。谁近距离看到那些光彩照人的大明星不眼红呢?自己难道比他们差吗?

凛冬被打压了几年,终于成了被捧的那一个,不趾高气扬才怪。小军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没将这位爷伺候好。但相处下来,他发现凛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凛冬私底下不太喜欢说话,但并不是高傲。凛冬嘴上从不关心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但给钱从不吝啬,知道大家进了这一行,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军和凛冬渐渐熟了,凛冬才和他聊天。他这才知道,凛冬和家庭条件和他差不多,普普通通,但也没经历什么不幸,没有原生家庭的痛。凛冬进入娱乐圈,不过是因为长得帅,唱歌也还行,觉得打工累,干个十年还没明星一小时的工资高,不如入行试一试。

小军很惊讶,这是一丁点儿励志故事、苦情故事都没有啊!

凛冬笑他在圈里混这么久,脑子还这么简单。大部分人的人生不都是这样乏善可陈吗?

话是这么说,但凛冬的人生注定不是乏善可陈。爆红之后,小军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改变。有段时间他精神非常亢奋,整宿不睡觉,看网络上关于他的评价。小军知道,这是每一个走起来的明星必然要经历的阶段。有人扛过去了,于是更上一层楼。有人“翻车”,从此查无此人。

凛冬因为恶评而不得不看心理医生时,小军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哥,看看你赚了多少钱!是不是早就超过你的预期了?你怕什么,你随时可以退圈,过想要的生活!”

凛冬抱着他又哭又笑,“我不退圈!我还要赚更多!”

但凛冬没有趁热打铁,他冷静下来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准备在积累够了的时候重新出发。小军不理解,他眼含希冀地说:“我不想做转瞬即逝的流星,我想当个还不错的明星,这样他就会一直看到我。”

陈争打断,“他?”

小军摇摇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凛哥说的是谁,可能是他的某个朋友吧。不过他的朋友其实挺少的。我们这个圈子吧,很少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以前的朋友也会消失。”

陈争猜想,凛冬说的这个“他”也许是韩渠。凛冬笃信韩渠消失是去执行任务,他看不到韩渠,但只要他一直是璀璨的明星,韩渠就会看到他。

车终于开到凛冬的别墅,白天,小区里很安静,车经过时,只有几只狗摇着尾巴大叫。

小军推开别墅院子外那道装饰用的栅栏门,一边敲门一边喊:“哥,我小军。”

敲了会儿,没人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陈争说:“他不在?”

小军皱起眉,“不会啊,他休息时不爱外出,一般都在家里。”说着,小军给凛冬打电话,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小军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他不会关机的!”

陈争心中也是一紧,“你有没钥匙?”

小军连忙在包里翻找,“有,有!他给过我备用的!”

就在小军找钥匙时,陈争绕到了房子的落地窗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异常,桌椅板凳摆设都在原处,客厅很空,似乎没有生活痕迹。

“找到了!”小军一边喊一边打开门,“哥!你在吗哥?”

陈争闻到轻微的久不通风的味道,如果凛冬只是临时离开,不该有这种味道。

小军鞋都没换,就往楼上跑去,打开所有房门,仍是没见到凛冬的身影。他惴惴不安地下楼,“不对啊,我经常过来,这怎么像是几天都没人住了啊?”

茶几上空无一物,电视、空调等的遥控器收在抽屉里,主要电源已经切断,只有冰箱还在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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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冰箱里食物也不多,保质期没多久的牛奶和水果统统没有,冷冻室里有几盒冰淇淋。小军说凛冬很辛苦地保持身材,但特别喜欢冰淇淋,馋了就吃一口。

陈争上楼,小军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这就是凛哥的卧室,他,他也没拿走什么衣服!”

陈争原以为明星的服饰得拿几个房间来装,但凛冬的私人服饰并不多,分门别类挂在衣帽间里,床上被子掀开,没整理过。

陈争注意到摆放饰品的位置放着很多精美的小瓶子,仔细一看,原来是香水。

“‘lake’?”陈争念出香水的名字,他也用香水,但买的几乎都是大牌,这个牌子他没有听说过。凛冬收集了很多这个牌子的香水,大部分甚至没有拆封。

“这都是品牌送给凛哥的。”小军本想解释,但开口后发现自己也不是很理解,“lake”这个牌子太小了,凛冬不可能代言,但“lake”送来的香水凛冬全部收下了,并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他问过凛冬,凛冬只说,有些东西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香水只是个插曲,小军越来越着急,“凛哥到底去哪里了啊?”

陈争问:“他父母家在哪里?”

小军又拿起手机,“对对,我问问!”

这次很快接通,小军克制着情绪,“叔,我小军,凛哥回家了没?”

陈争从小军的反应看出答案,凛冬并没有回家。

得知凛冬不见了,他父母很担心,现在网上本就传言纷纷,他们前阵子还联系过凛冬,凛冬让他们别上网,自己心里有数。

陈争接过手机,听到凛父关心则乱的话语:“他说他要安静几天,不接收外界的声音,我们就算看了,也不要给他说。我,我们知道他压力大,不敢说什么,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他怎么就,不见了啊?”

陈争安抚了凛父几句,眉心却皱紧了。凛冬这时候为什么会失踪?从屋里的状态来看,他不像是被人强行带走,而是自己收拾好,暂时离开。但也不排除有人来整理过房子。这需要痕检师勘查之后才能下结论。

小军方寸大乱,继续给凛冬打电话。陈争打给鸣寒,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一小时之后,文悟提着勘查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我其实主要负责勘查。”见陈争有些意外,文悟解释道,机动小组很少有第一时间出现场的机会,所以基本不需要专门的痕检师和法医,他当初以痕检师的身份被唐孝理选中,到了机动小组却成天没活干,只得跟着鸣寒周决他们在外跑,最后啥都学了个八成。

“我连直升机都会开的,我们小队只有我会,鸟都不会。”文悟给陈争的印象是有点憨,所以突然显摆起来,多少有点劲劲儿的滑稽。

“好,下次让我坐坐。”陈争逗他,“那有你不会的吗?”

文悟瘪了下嘴,有点忧愁,“我射击水平很菜,我就是……不怎么敢开枪。”

陈争说:“空了我陪你练练。”

文悟开心道:“谢谢陈哥!”

文悟勘查的时候,陈争找物管调取监控,凛冬进出都非常注意遮蔽,每次出现在镜头中脸都裹得严严实实。1月12号中午1点,他独自回到家中,此后直到13号下午4点,他才再次出门,穿着军绿色的大衣,围着一条灰色围巾,帽子口罩墨镜一应俱全。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离开小区,这之后,小区的监控再未捕捉到他,同时也没有拍到有其他人出现在他的别墅附近。

物管信誓旦旦地说进出别墅的就是凛冬,因为他们每次看到凛冬都是这样。但陈争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和凛冬身高体型相似的人都能扮成那样,摄像头再高清,也拍不到凛冬的脸。

文悟的勘查进行到一半,别墅中除了陈争和小军刚刚留下的足迹,只有两种足迹,一种和鞋柜边的棉鞋鞋纹一致,一种和棉鞋尺码一致,但鞋纹不同,是42码的男士板鞋。鞋柜里有不少板鞋,但鞋纹没有对上。

小军连忙说:“凛哥就是42码,不工作时他都穿板鞋。进来的应该只有他。”

陈争在看监控,凛冬脚上确实穿着一双板鞋。

勘查还在继续,陈争暂时回到机动小组,技侦队员已经开始查凛冬的通讯,尝试定位,但他的手机从13号开始就没有再使用过,这个时间和他离开别墅的时间一致。

鸣寒走到陈争旁边,“‘量天尺’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争回头,“难说和‘量天尺’有关。”

“那这个时间点,我很难想到其他人。”鸣寒说:“我们刚把凛冬放回去,人就不见了。谁会这么做?‘量天尺’在挑衅。我还没去G国,它就开始搞事。”

陈争和鸣寒的思路其实是一致的,但必须考虑到其他方面,凛冬是娱乐圈这个丛林里杀出一条生路来的明星,主动被动得罪的人恐怕不少,詹富海在警方的控制中,凛冬等于失去了靠山,他保持沉默也是一种自保手段。难说没有人企图在这时对凛冬做点什么。

“别管挑衅不挑衅。”陈争说:“把人找到再说。如果真是‘量天尺’的挑衅,那就顺着他们抛来的钩子摸上去。”

小军很自责,认为凛冬不见了都怪自己,“他让我最近别管他,我不该顺着他的。怪我自私,现在云享都要没了,我只想着赶紧找好下家,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

陈争问:“演出前后和回洛城之后,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出现在凛冬身边?”

小军哭丧着脸,“应该没有?詹总对艺人的安全很在意的,以前都把凛哥保护得很好。但保安队不是也出事了吗?我们回来之后,凛哥身边就没别人了。”

陈争又问:“那凛冬有没不对劲的地方?”

小军想了想,“我觉得凛哥有心事,彩排的时候就很亢奋,他很少这样,还有那天突然直播也很奇怪。”

陈争知道这是因为凛冬看到了韩渠,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要不要发个帖子什么的?”小军说:“让大家帮忙找找凛哥。”

“千万别发!”陈争立即阻止,“不仅不能发,还要尽可能将凛冬不见了的消息压下来。”

小军虽然不懂,但也点点头,保证道:“陈警官你放心,我听你的,什么都不说!”

稍晚,文悟在别墅中找到一封落款是凛冬的手写信。

凛冬写道,最近发生的事对他冲击很大,他虽未参与詹富海的勾当,却吃到了詹富海的红利,如果詹富海有罪,那么他也理应受到惩罚。但他思来想去,仍是不舍得放弃多年来拼来的一切。他想独自待一段时间,思考何去何从。

信中他对小军、他的团队道歉,并附上了一张卡,作为对他们的补偿。请大家不要找他,不要对外发布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如果想通了,会立即回来。

卡和信暂时都由警方保管,小军哭得双眼通红,接连说自己不要钱,凛哥平安回来就好。

经过鉴定,信中的字迹确认和凛冬的字迹一致,看上去这似乎只是一个成年人想要暂时逃离令人窒息的生活,并无危险。但陈争的神情更加严肃,如果凛冬如信中所说,是想独自思考未来,为什么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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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没有带行李,没有开车?

他简单收拾过家里,会很快烂掉的食物都处理了,还断了电。这更像是他得到了某个消息,知道在小区外的什么地方有人、车等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突然消失之后,小军和父母会找上门来,于是他写下一封信,让他们不必担心。

他或许的确受到詹富海的影响,想要离开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但这不是他这次消失的原因。他用这封信来掩饰真正的原因。

一年即将过去,城市的街头张灯结彩。有人选择在热闹的市区和亲朋好友一起跨年,有人选择郊区相对清静的地方感受田园生活。

霍烨维从推杯换盏的宴会上逃离,坐在豪车上,夜色在窗玻璃上后退,他一手指着下巴,一手刷着微博。自从他蹭了凛冬的热度,他的评论区已经被凛冬的粉丝冲烂了。

他鄙夷地笑了声,自言自语道:“你们的偶像已经死了,还在这儿跟我狗叫。啧——”

第123章无依(07)

居南市位于洛城以南,是函省有名的旅游城市,原来的居南市只是挨着居南湖的一个小镇,后来慢慢扩建成了城市。湖分成东西两块,东边挨着市区,早已开发完善,西边依山,前些年才被开发商拿下,修了满山的别墅。

这些别墅本来是卖给私人住户的湖景山景房,但随着来居南市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东边承载不下了,西边这座山也被改造成了旅游区,叫做“微末山庄”。山里最冷时会下雪,时值春节假期,不少客人来到山中跨年。

山很大,但别墅并不密集,没有订上房的客人不能上山,所以即便已经满客,“微末山庄”也并不显得拥挤。

两辆车停在一家名叫“山水楼”的民宿前,车上下来六个年轻人,四男两女,打扮得都比较喜庆。走在前面的金发女人一边看手机一边看民宿的招牌,“是这里没错吧?”说完又左右张望,很期待的样子,“但我怎么没看到霍爷的房子啊?”

她身边的长发女人笑着推她,“先进去,一会儿我陪你找。”

男人们在后面笑,“薇薇一来就找老公。”

金发女人转过来做鬼脸,“来都来了,肯定要去打个卡嘛!”

山上的民宿都是在别墅的基础上改造的,规模不一,“山水楼”算是其中比较大的,口碑也不错。年轻人们进入民宿时,大厅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群中老人,他们正围着一张长桌打扑克,出一张牌就大呼小叫,嗓门极大。

金发女人皱了皱眉,小声说:“这些老年人真烦人,公共场合也这么大声,没点素质。”

眼镜男说:“上了年纪都这样,你看你现在就咋咋呼呼的,五六十岁时肯定比他们还能吵。”

金发女人气呼呼的,“我才不会!”

办完入住手续,六人上楼放行李。他们订了三个套房,其中有两套是普通的两室一厅,一套是三室两厅,公共面积比较大,还有个大阳台。金发女人和长发女人分到中间的两室一厅,男人们分另外两套,最豪华的三室两厅当然不是独占的,得用来搞集体活动。

金发女人先去男士们的套房溜达了一圈,拉开窗帘一看,惊呼道:“好美!”

夜里落了雪,红枫上挂着白雪,山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如同童话世界。

“快快快!出去走走!”金发女人激动道。

“你们去吧,我休息会儿。”个子最高的男人疲惫地笑了笑,“我中午好像喝多了,头晕。”

“仁哥,你悠着点儿啊,今晚还要喝酒呢!”扎着马尾的男人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五人正要下楼,金发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回房间,“你们等等等等等!我补个妆!”

长发女人笑道:“我陪薇薇。”

房间里,金发女人正对着镜子补粉,她的中短发烫过,配合青春的妆容,显得很俏皮。长发女人看上去比她成熟,妆也是近来比较流行的裸妆。

“嘟嘟,要不你换个唇色吧?”金发女人转过来说。

“什么唇色?”长发女人问。

“就……烈焰红唇啊!和你这瀑布一样的头发太配了!”

“烈焰红唇早就过时了。”

“哪有!反正现在又不是上班,过节呢,夸张一点怎么了!”金发女人说着就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找出一支复古红,扁了扁嘴,“其实我特别喜欢这支,但我驾驭不了这种颜色,送你!”

长发女人笑了笑,接过来,说了声谢,却没有涂上。金发女人还想说点什么,长发女人忽然道:“化这么好看,打算去偶遇霍烨维啊?”

金发女儿脸顿时红了,捧脸作花痴状,“这哪是想偶遇就能偶遇的,他现在肯定都不住这儿了。”

“那还化这么漂亮。”

“嗐,我要去他家门口打卡嘛!四舍五入我也是女主人了!”

“你呀——”

两人整理完毕,下楼时看到那群中老年还在高声打牌,她俩的三位同伴居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金发女人大声道:“董京!张品!朱小笛!走了!”

她这一嗓子把中老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一牌桌的人都看了过来,马尾男和眼镜男赶紧跑来,寸发男却对打牌更感兴趣,“你们去吧,我再看会儿!”

眼镜男来到金发女人跟前笑道:“质疑没素质,理解没素质,成为……”

金发女人哼了一声,转身又挤出甜美的笑容,“姐,您知不知道霍烨维住在哪里呀?”

著名音乐人霍烨维的别墅就在这座山上,他是最早一批住户,大部分住户都将房子卖给民宿商人了,他仍然时不时回来住一段时间,不少粉丝前来合照、蹲守,前台经常被问到同样的问题,熟练地拿出一张手绘地图,“照着这条红线走就是啦,祝您合影愉快哦!”

金发女人开心道:“太贴心了吧!”

前台笑笑,“应该的。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没事没事,姐,谢谢啦!”

一行四人离开民宿,向最热闹的商业街走去。道路两旁挂着各种灯饰,金发女人带头走在前面,好奇地到处观察。这条街有许多网红店,都是做餐饮、摄影、小商品生意的,东西虽然卖得贵,但游客们出来玩,舍得花钱,每个店生意都不错。

“‘lake’居然在这里。”黑发女人停下脚步。

“什么类客?”眼镜男问。

“‘lake’,一个香水牌子。”黑发女儿说完便走进一个小木屋状的店,其余三人也跟着进去。

店里很香,展示柜里摆着一排排样品,店员热情地迎过来,介绍招牌产品。原来这里不单是“lake”的一个店铺,还是“lake”的公司所在地,研发生产都在这座山上。

黑发女人和店员聊了会儿,买下一枚柑橘调的香水。这香水设计得十分别致,并不是常见的瓶装,而是像护身符一样的微型香包,比正价香水便宜,又十分衬春节的氛围,因此销量十分可观。

金发女人闻了闻,好奇道:“嘟嘟,你喜欢这种?好像不是很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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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

黑发女人笑着问:“我适合哪种?”

“唔,要么是比较热辣的,要么是清幽淡雅的。”

金发女人刚说完,手中就一沉,黑发女人将装着香水护身符的礼品袋放在了她手上,“‘lake’我有很多,这是送你的。”

“送我?不……”

“你不是送了我一只口红?礼尚往来,新年快乐。”

金发女人立即笑起来,“好!新年快乐!”

马尾男凑上来,“送什么?怎么不送给我?”

金发女人笑着推他,“姐妹的事你少管!”

离开这条热闹的商业街,继续往高处走,人竟然还多了起来。金发女人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情敌”。

果然,在霍烨维的别墅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还准备了横幅、立牌和鲜花。他们在别墅门口打卡,明知霍烨维不在家,还高声喊着霍烨维的名字。

金发女人很快加入其中,只恨自己没有准备道具。长发女人耐心地帮她找角度拍照,每一张都将她拍得很美。眼镜男和马尾男觉得无趣,站在一旁闲聊。

“怎么还有人带花来?你看那像不像上坟?”

“卧槽这话可不能让薇薇听到,她准得和你绝交!”

“啧,都上了那么多年班了,还这么幼稚。”

金发女人终于拍尽兴了,牵着长发女人回来,“你们在说什么?”

眼镜男说:“说你嫁给霍烨维了。”

金发女人大笑起来。

回到“山水楼”时,太阳已经落山,大部分客人已回到民宿,大厅和院子里非常热闹。民宿准备了烤全羊大餐,入住的客人免费吃。高个男、寸发男和下午那群打牌的中老年坐在一起。

烤全羊吃到晚上11点多,民宿主人很会炒气氛,互不相识的人楞是成了在一个瓶子里倒酒喝的朋友,金发女人起初还嫌中老年太吵,此时却和两位大姐拉手跳舞,看样子不跳到天亮不会消停。

这时,民宿外传来声声欢呼,不少人跑到门口看热闹,金发女人看到往前冲的人里有许多都是在霍烨维家见过的,拦住一人一问,才知道霍烨维居然回来了。

这种好事居然让她遇上了!金发女人连忙加入,很多并不是粉丝的游客听说来了个明星,也凑过去看热闹。

霍烨维今年就没回过这套房子,年末琐事太多,他有意躲避,才以找创作灵感的名义来到居南市。明知山上的别墅大多被改建成了民宿,游客众多,他仍不将别墅出手,也不否认自己住在这里,图的就是享受粉丝的欢呼。

每次他回到这里,总是有粉丝谦卑地找他合影,用看神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这和上节目时不一样,节目上他不一定是主角,但在这里他一定是。那些普通的、丑陋的人不辞辛劳来到他的家门前,为的就是看他一眼,他不在的时候,就看看他的房子,带走别墅边的沙土小草,甚至亲吻别墅的院墙。

这带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他们就是他的奴隶,而他是他们仰望的主人。

霍烨维风度翩翩地从车上下来,向人们挥手致意。人群中爆发出惊叫,所有人都举着手机。金发女人也拼命举起手机,忘我地喊道:“霍爷,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霍烨维陶醉在这海浪一般的爱意中,忽然,一道声音冷冷地扎进来,“卑鄙小人,无才无德,靠嘴贱博眼球,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个打开的酒瓶从天而降,酒瓶里的液体洒在人群中,顿时引起惊恐的尖叫。霍烨维一愣,迅速抱头躲避,酒瓶砸在一旁的车上,碎了,剩下的液体在车身上激起大片白沫,陡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飘浮着啤酒的味道。

几秒后,人们才反应过来,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女人站在路灯下,愤怒地瞪着霍烨维。

“你他妈找死!”一个粉丝大叫一声,向她扑了过去。这一声仿佛号角,所有粉丝都朝她跑去,金发女人被液体浇了满身,确认是啤酒,仍旧后怕不已。

霍烨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惊愕挂在脸上,半天没消退。助理小响赶紧上前护住他,将他推进别墅。大门一关,闹剧被关在了外面,但霍烨维心跳仍是慢不下来。是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骂他的是谁?谁要搞他?

霍烨维仿佛乘着热气球飘在空中,粉丝的爱意就是源源不断的燃料,但突然一声枪响,热气球被击破了,他从高空坠落,摔得稀巴烂。

他一拳砸在墙上,这才发现手上也粘上了啤酒,他狼狈地跑入室内,让助理马上报警,将肇事者抓起来。

警察还没到,扔啤酒瓶的女人就被粉丝拿下,他们义愤填膺,要不是其中还有几个理智的,女人说不定已经被打死。

警车上山后,人们才逐渐散去,金发女人本想跟着去山下的派出所,但头发粘满啤酒太难受了。撤离之前,她听说被带走的女人是香水作坊的工人。

这儿的香水作坊除了“lake”还有谁?回到民宿后看到“lake”的香水护身符,她气得差点扔掉。

听说“lake”的工人袭击了霍烨维,长发女人也有点尴尬,金发女人连忙说:“嘟嘟没事,香水是香水,人是人,我先去洗头。”

来“微末山庄”的大多数只是普通的游客,并不是粉丝,霍烨维被袭击这事并未闹大,肇事者被民警带走后,各个民宿的宴会继续进行。

霍烨维非常恼怒,早知道会遇上这一茬,他就不来了。他没亲自去派出所,去的是助理。他上网一搜,还以为自己会上个热搜,但虽然有人发了这件事,但转发寥寥无几,除了他自己的粉丝,吃瓜群众都在冷嘲热讽,要么说他炒作,要么说扔得好。

还有人笑道:“这么大个事,怎么没人讨论啊?霍天王糊得透透的。”

这才是他最受不了的,他哪里糊了?他每年都出歌,上音乐节目当导师,凭什么说他糊了!

一定是太晚了,粉丝都睡觉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金发女人一行玩到凌晨4点,她和马尾男是最晚回房间的,他们走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不少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当年。

天亮,就到了正儿八经的除夕。不少来“微末山庄”的客人订的都是三天两夜套餐,第二天睡醒去居南湖划个船,晚上看看湖边的烟火表演。

金发女人睡醒都下午2点了,大家昨天说好今天一起游湖的,但同伴们一个都不在。她想起夜里的事,赶紧下楼。中老年还是坐在大厅里,不过这次没有打牌,只是在喝茶,嗓门最大的大姐不在。她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向霍烨维家跑去。

霍家大门紧锁,但霍烨维出现在阳台上,大冬天,居然开着窗户弹钢琴。粉丝们围在别墅外,动情地跟着乐声唱歌。金发女人连忙加入,将和同伴游湖的事抛在脑后。

霍烨维弹了会儿,隔着院子和大家打招呼,说自己没事了,感谢大家来看他,又说昨天那个女孩已经在警方那儿留了档,得到了教训,大家不要再为难她。

粉丝们感动得快要哭了,霍烨维回到钢琴边,继续演奏。

金发女人待到5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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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湖边的烟火表演快要开始了,霍烨维也对粉丝们喊话,“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听说山下要放烟花,现在去的话,还能占到好位置哦。”

粉丝们依依不舍,觉得霍烨维实在是太温柔体贴了。金发女人随大流下山,无人看到霍烨维拉上窗帘时翻到天上的白眼。

下山路上,粉丝们交流情报——

“我打听到了,那女的是凛冬的粉丝,叫刘晴,根本不是‘lake’的工人,是老板的妹妹!”

“什么?那就是‘lake’和霍爷作对咯?”

“我专门搜了,凛冬的粉丝扒过他用的香水,其中就有‘lake’!”

“啧啧啧,好寒酸啊,什么野鸡牌子!”

“他本就没钱啊,霍爷以前没说错,他根本没有混娱乐圈的本钱,没那个气质!也就现在被云享捧起来了而已,本质上还是个穷酸狗!不是说云享老板出事了吗?我倒要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粉丝们刻薄的话语渐渐被山下的音乐声淹没,金发女人和黑发女人会和,一起朝汤锅店走去。居南市这边跨年要吃羊肉汤锅,而居南湖东边的景区有个规模很大的鱼类养殖场,所以来居南湖过年,一定要既吃羊肉又吃烤鱼,这是居南湖旅游的一大特色。

每家店都等满了人。两人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眼镜男和高个男了,金发女人四处望望,“董京和朱小笛呢?你们没在一起?”

眼镜男说:“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你俩不是总在一起吗?”

金发女人皱了皱眉:“怎么可能,多久前的事了。”

“他说在院子里等你。”黑发女人问:“你没遇到他?”

金发女人摇头,说自己睡醒时谁都没在,整个下午都在霍烨维那儿,“那你们……下午没划船?”

黑发女人说,她最先下山,山下有不少活动,猜灯谜、画糖人之类的,她一个人逛到5点多。

眼镜男说,他也在山下,但人实在太多了,手机没信号,谁也没找到。

高个男说离开“山水楼”之前,他和大叔大妈们打了会儿牌,被他们叫去帮忙拍照,这才下山。

金发女人嚯了一声,“那我们这聚会是聚了个寂寞啊!”

天彻底黑下来,鲜美的羊肉汤锅和热辣的烤鱼上桌,他们坐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烟花秀,但马尾男和寸发男始终没有出现,手机也打不通。

午夜12点,跨年的钟声敲响,人们互相恭贺新年,湖上的烟花别样美丽。而就在人们渐渐从湖边散去,回到各自的民宿时,霍烨维大睁着双眼,血从他的口中流向地毯,他的双眼已经没有生气,眼中倒映着夜空中最后一簇烟花。

新年的头一天,“微末山庄”像往年一样准备了游园活动,但人们打着哈欠拉开窗户时,都感到了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有警车从民宿间驶过,且不止一辆。

“出什么事了?”

“有人昨晚打架了吧?在湖边抢位置。”

“会不会是哪个院子玩得太过,燃起来了?”

“咋回事?连着两天来警察……”

游客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只听一阵哭声传来,一群年轻人从警车驶去的方向走来,正是霍烨维的粉丝。好奇的游客连忙问:“出啥事了哭成这样?”

“霍爷,霍爷被人害死了!”

金发女人一听,脸色顿时惨白,长发女人想要拉住她,却没拉得住,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洛城,机动小组。

凛冬已经失踪一周,此事可能牵扯到“量天尺”,警方始终没有对外公开信息。在调查中,陈争发现凛冬早年的“对家”霍烨维近来多次提到他,并且与他的粉丝打起口水仗。一名粉丝晒出私信,霍烨维竟然亲口对她说,凛冬已经死了。

凛冬消失得蹊跷,联系到“量天尺”的狠毒,确实有很大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连警方都没有确切的消息,霍烨维怎么会知道?

私信显示的时间是1月17号下午6点,在那之后的18号,霍烨维还发出了多张自己在家中弹琴的营业照。

“这个霍烨维17号晚上还进了派出所。”鸣寒来到陈争面前。今天是大年初一,机动小组部分队员放假了,陈争这个名都没在机动小组挂上的闲人非要加班,鸣寒也只得陪着。

“那就是他回私信那天?”陈争问:“什么事?”

“准确来说,是他助理替他去的,他算是受害者。”鸣寒点开几张在网上找到的图,“他在居南湖度假,被人泼了啤酒,他助理报的警。我刚才看了派出所那边的记录,你猜泼他啤酒的是谁?”

陈争挑眉,“你总不会说,是凛冬吧?”

“是凛冬的粉丝。”鸣寒说:“但不是一般的粉丝,我们在凛冬家里不是找到成套的‘lake’香水吗?她就是‘lake’老板的妹妹。”

第124章无依(08)

陈争沉思片刻,迅速拿起外套,“走。”

鸣寒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条线索,笑着跟在后面,“哥,洛城去居南市不近,那边又是景区,今天肯定堵车,我先买点东西放车上。”

两人一起来到超市,陈争觉得随便拿点就行了,鸣寒居然推了个车,大有要装满的意思。陈争从推车里翻出一盒男士内裤,“你准备在那边过夜?”

“去都去了。我听说‘微末山庄’的烟花大会很有名,我还没看过,这大过年的,我们白天查案,晚上休个假都不行?”鸣寒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委屈。

陈争:“……”

当天来回是挺累,陈争想了想,“微末山庄”他倒是去过,湖边人山人海的盛况不想再经历,烟花也没有特别好看,而且他们没有订房,现在去大概率是没有地方住的。不过鸣寒这么兴致勃勃的,他也不想扫兴,把内裤放回车里,想着大不了把车停在湖边,露宿一晚。

见陈争拿了野炊用的炉子,鸣寒还说:“哥,挺浪漫的啊。”

陈争心想,等你晚上在湖边冷哭了,才知道什么是浪漫。

准备完毕,陈争开车,鸣寒说着霍烨维这个人。他今年三十五岁,出道有十多年了。早年唱片市场还很繁荣时,他出过几手脍炙人口的歌,至今都还有传唱度。不过这几年人气断崖式下降,资本再怎么捧他,再上多少综艺节目,都不见起色。

此人以音乐才子自居,歌全是自己写的——至少明面上是,有没有“枪手”那就不好说了。才华他倒是有,不然当年也不会红。但真正把他捧起来的并不是才华,而是家世。他是大企业渭海科技董事长的侄子,因为这样的背景,摆到他面前的资源就没停过。

大约是家境过于优越,从来没有经历过奋斗的艰辛,又自视甚高,他惯来看不起原生家庭普通,却靠资本捧的明星。所以他看不起凛冬,当初将凛冬踩得一无是处,还有媒体吹他耿直,现在凛冬的人气已经远远超过他,他又来蹭凛冬的热度。

娱乐圈那些喊打喊杀陈争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霍烨维是怎么得出凛冬死了的结论?霍烨维会因为和凛冬的矛盾,对凛冬动手吗?

车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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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开到居南市,还没到“微末山庄”,前面已经堵起来了。陈争看到不少警车,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这时,鸣寒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说:“是老唐。”

半分钟后,鸣寒挂掉电话,神色严肃。

陈争问:“老唐说什么?”

鸣寒抿了抿唇,“哥,我们真得在这边住下了。霍烨维今天凌晨被人杀了。”

“微末山庄”山下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居南市警方对整个别墅区采取暂时管控,所有旅客、商家不得离开。陈争和鸣寒只能将车停在居南湖东边,借了辆摩托上山。

负责侦查的是居南市局的一名中队长,叫李疏,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按照流程上报,会引来省厅的人。机动小组他从未接触过,但陈争的名字他听说过,陈争和鸣寒站在他面前,他看看两人,下一个动作就往陈争的方向靠了靠,“陈队,是这么回事……”

鸣寒:“……”

李疏一边带二人去现场,一边介绍目前了解到的情况。

霍烨维是1月17号晚上来到“微末山庄”,当天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粉丝们听说他来了,纷纷围在别墅外面,其他游客们也跟着凑热闹。第二天,霍烨维在家中开了场很随意的音乐会——他弹琴,粉丝在外面跟着唱歌。

一直到案发之前,他都没有离开过别墅。和他一起回来的是助理小响,但小响并没有住在别墅里,而是住在市里的酒店。19号上午,小响按霍烨维前一天的要求,去超市采购食物之后上山,发现霍烨维死在别墅二楼,遂报警。

陈争问:“死因是?”

李疏“嘶”了一声,“现场很惊悚,陈队,你们自己看吧。”

一进入室内,陈争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它就像高浓度的硫酸,即便只是飘浮在空中,也让一屋子华丽的装饰黯然褪色。一楼和楼梯上有凌乱的血足迹,陈争穿着鞋套,避开这些血足迹往上走,在二楼的琴房看到了悚然的一幕。

霍烨维整个身体呈A字型挂在琴凳上,背部朝下,面部对着敞开的窗户,以他为圆心,周围布满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他的胸腹被利器剖开,刀口从喉咙直达下腹,心脏处插着一把刀,脏器挤了出来,呈黑色,附近血的颜色也很奇怪,和正常干涸的血液不同。

窗外吹进来冷风,将窗帘掀起,一下一下抚摸在霍烨维的脸上,似乎想要合上他瞪大的双眼。

“这是……”陈争仔细观察黑色的脏器,正常人的脏器不可能是这样,得了怪病也不可能。除非,是凶手杀人之后,故意泼了什么液体进去。致命伤显然就是直刺心脏的那一刀,凶手只是为了杀人的话,根本不用剖开胸腹。此举的目的就是将脏器染成黑色?为什么?

“是墨水。”鸣寒来到庞大的书柜前,打开,拿出一个空掉的墨水瓶。

书柜里放着整整一层精致的瓶子,它们造型各有不同,但确实都是墨水瓶。此时,装黑色墨水的瓶子已经空了,其余蓝色、红色的倒是没有被动过。

陈争也走了过来,接过瓶子,“所以凶手是‘因地制宜’,杀死霍烨维之后,将他的黑色墨水一瓶瓶打开,灌入他的身体,然后又一瓶瓶盖好,放了回去?”

李疏想象一番那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凶手心理素质有多强,才能干出这种事?且不说半夜面对一具尸体,单是拧开所有墨水瓶也很耗时间,他就不担心这期间有人闯进来?

“凶手对霍烨维很熟悉,知道他的书房里有这么多墨水,也知道在天亮之前,一定不会有人造访。”陈争将墨水瓶装入物证袋,虽然凶手大概率没有在瓶子上留下指纹,但这也是需要带回去检验的物证。

“墨水,还非得是黑色墨水,染的只有脏器,没有其他部位。”鸣寒说:“凶手是不是想表达,霍烨维是个无可救药的恶人,心肝脾肺都烂透了?”

陈争点点头,这似乎是最靠谱的推测。但还有个疑点,如果凶手想强调霍烨维的恶,心脏沾上的墨水为什么不多?人们说一个人坏,最常见的说法是这个人心黑,而墨水却集中在腹部。

墨水关系到凶手的动机,自然很重要,但这时是初步勘察阶段,不能在一个疑点上耗费太多时间。陈争问:“足迹比对过了吗?监控有没有什么发现?”

“监控昨天晚上被人动了手脚。”李疏皱着眉说:“霍烨维的助理说,别墅的监控是从来不会关闭的,即便霍烨维不回来住,监控也长期开着。因为这儿比较特殊,粉丝都知道他住在这里,会来打卡,景区甚至把这套别墅当做营销噱头。我们一查监控,发现从昨天晚上9点开始,监控的电就被断了。”

“凶手在9点之前就埋伏进来了?”陈争说:“他助理在哪里?我去见见。”

小响报警后昏迷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醒了,但整个人还是高度紧张,说话很不利索。“我,我,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早上一来就看到,看到,啊!”

陈争安抚了他一会儿,给他看证件,“来,我们从头开始说。你和霍烨维17号晚上回到这里。霍烨维有没说过为什么要来这里?来几天?他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小响渐渐平静,“霍爷觉得年底的应酬很烦,而且他想在明年出一张碟,所以回来创,创作。”

“霍烨维不喜欢应酬?”陈争对霍烨维了解并不深,在他的认知里,霍烨维似乎很喜欢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渴望在需要应酬的场合成为焦点。

“也不是,霍爷他……”小响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烨维已经死了。”陈争说:“你是他的助理,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我需要从你给出的信息中看到一个完整的他。”

小响眼里用处泪水,慌忙擦掉,“我,我说!霍爷其实没有不喜欢应酬,但是这一年多的应酬,没有给他带来快乐,每次他都感到很难堪。”

陈争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已经不红了!”小响抽泣道:“陈警官,你可能不明白,在娱乐圈里,你要是不红了,别管你以前有过多火的作品,你都只能给别人当陪衬!”

陈争问:“怎么当?谁让霍烨维难堪过?”

小响摇头,“倒也不是具体的哪个人,霍爷只是从高处掉下来,很难适应,所以才逃避。”

小响用霍烨维最常参与的综艺和拼盘演出来举例,以前霍烨维在第一梯队时,他能够站在C位,镜头最多,节目组不敢乱剪辑他说的话,他总是压轴出场,时间最长,收获最多的欢呼。霍烨维从小养尊处优,对钱财、外界的评论并不在乎,对家的粉丝怎么骂他他都无所谓,只要他还有同等量的粉丝。

但如今不一样了,霍烨维虽然也会接到大牌综艺的邀约,但他不再是宣传的核心,镜头也不会始终对着他,他竟然成了镶边的,比他小一轮的人也能踩在他的头上。更可恨的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连这些大牌综艺都接不到,对方是看中他背后的渭海科技,才给他这个面子。

他愤而拒绝大牌综艺,觉得参加次一级的综艺也没什么,然而次一级的综艺,他仍然不是C位。对他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打击。所以从一年前开始,原本爱上综艺的他逐渐不大去综艺露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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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和演出锐减,他和团队想方设法想要翻红。但他的年纪已经上去了,二十出头时营销“渭海公子”,粉丝们买账,可如今他都快四十了,“渭海老爷”只会让人下头。团队出了个昏招,让他以老牌音乐人的身份去蹭顶流的热度,反正黑红也是红。

时间一长,他发现黑红也红不起来,想沉下心来好好做音乐。但年底刚好各种节目邀约和宴会应酬都很多,他糊是糊了,可镶边邀请雪片一般飞来,公司和渭海科技的宴会也需要他参加。他受不了去宴会上捧别人,也受不了到节目上镶边,以写歌为由拒绝,来“微末山庄”躲清静。

听到这里,陈争觉得不大对劲,霍烨维真要沉下心来创作,为什么会选择这一处公开的别墅?现在本就是旅游旺季,他一来,粉丝不将别墅围起来才怪。他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

小响面露难堪,“霍爷其实,其实是想享受粉丝的爱意。”

霍烨维的虚荣就呈现在这里,他明知住址暴露不是什么好事,但当在舞台上不再是焦点,在宴会上不再是宠儿,只有这里还能让他感到他是世界的中心。

陈争点头,继续问:“你跟着霍烨维一起回来,怎么没住在别墅里?”

小响说,霍烨维不想被打搅,给他在市里订了酒店,他只需要每天早上来送送东西就好。

说到这里,小响再次想起在钢琴边见到的一幕,恐惧地发起抖来,“我们,我们17号那天就该走的,那是不详的预兆,我早就想到会出事!”

陈争按着他的肩膀,“你说的这个不详的预兆,是不是他被人泼了啤酒?”

小响咬了咬牙,说出当时的经过。霍烨维下午逃离宴会,心情很不好,但到了“微末山庄”,看到那么多粉丝,霍烨维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下车和粉丝互动,接受他们的欢呼。

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粉丝等到了偶像,霍烨维得到了爱意。但就在这时,一瓶啤酒砸向霍烨维,当时谁也不知道洒落的液体是什么,人群惊慌四散,差点发生踩踏事故。

扔瓶子的刘晴很快被粉丝包围、殴打,霍烨维的好心情被彻底打散。民警倒是来得很快,小响和刘晴,还有部分目击者去下山做笔录,凌晨2点多才回别墅。那时霍烨维仍在气头上,没睡觉,灌了很多酒。

小响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是凛冬的脑残粉,霍爷以前上综艺时和凛冬闹过矛盾,她一直惦记着。”

小响以为陈争没有看过霍烨维讽刺凛冬的那个综艺,讲述的角度站在霍烨维一边,单听他的一面之词,会觉得霍烨维只是心直口快,仗义执言,反而是凛冬没有娱乐精神。

陈争并不打算和小响讲道理,让小响继续说。

民警问刘晴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晴很冷静,说袭击霍烨维只是个人行为,和她粉谁不粉谁没有关系。她就是瞧不起霍烨维这种人。得知霍烨维来了,她没有想太多,抄起啤酒瓶混入人群。她强调自己并不打算伤害霍烨维,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否则扔出去的就不是啤酒瓶了。

情况说清楚了,民警问小响是否和解,小响内心是不想和解的,但刘晴确实没有伤到霍烨维,顶多关两天。他打给霍烨维,霍烨维考虑到自己的名声,想用这件事来树立“宽宏大量”的形象,说自己不计较,让派出所把人放了。

陈争挑眉,“就这么放了?”

小响激动道:“霍爷还是太善良了,我当时也没考虑什么吉兆凶兆,我们要是当天就走,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陈争记下刘晴这个关键人物,打算等下找来聊一聊。“18号凌晨你回到别墅后,一直和霍烨维待在一起?”

小响说,霍烨维一直睡不着,他煮了醒酒汤,又听霍烨维抱怨了一会儿,6点多,霍烨维终于说想休息了,他给霍烨维做了早餐,准备去市里的酒店。霍烨维让他初一早上再来,买点牛奶和巧克力。

折腾了一夜,他比霍烨维更累,回到酒店倒头就睡,醒来一看,霍烨维居然发了条微博,说在和粉丝互动。他生怕霍烨维乱来,立即打去电话。

霍烨维一改夜里的失落,心情很好,说在家里开音乐会呢,让他不必担心。他再三叮嘱不能出别墅的院子,也不能放粉丝进来。霍烨维一一应下,叫他别来打搅自己。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18号晚上,小响本想再给霍烨维打个电话,但搜了下粉丝的反应,大家都很开心。他便放下心来。他在霍烨维身边已经很久了,知道霍烨维是个很情绪化的人,情绪坏了就跟个废人似的,情绪好起来,说不定灵感就来了。他美滋滋地想,霍爷肯定在通宵创作,那这个除夕,自己就好好过吧。

小响再次落泪,脸埋进手掌里,肩膀抖得厉害。

陈争等他平复,切入另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在来居南市的路上得知霍烨维遇害,这个问题他本来打算问霍烨维本人。

小响抬起头,看到递到眼前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截图,霍烨维在私信里和凛冬的粉丝对骂,说凛冬已经死了。小响顿时僵住了,“这……”

陈争说:“截图今天上午才晒出来,但霍烨维回复的时间是17号晚上,正好是你们来居南市的路上。”

小响今天没上过网,不知道这条私信已经被疯转,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做公关,但再一想,霍烨维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公关的必要呢?

他苦笑,叹气道:“霍爷说的是气话,他一向不让我们管他的社交账号,我,我不知道他和粉丝对骂。”

陈争摇头,对骂不对骂不是重点,“霍烨维为什么说凛冬死了?”

小响此时思维迟钝,“啊?就是气……”

陈争说:“我是问你,他怎么知道?”

须臾,小响露出五雷轰顶的表情,“不可能吧?陈警官,你的意思是,凛冬真的出事了?”

陈争当然不可能透露凛冬失踪的消息,“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

小响很紧张,愣了半天才说,“这个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多半是玩笑……”

霍烨维在娱乐圈中有个小圈子,里面的人全都家世显赫,有外形条件太差,实在捧不起来的,也有霍烨维这种曾经大红过的。有人追逐名气,有人只是想在娱乐圈里物色情人。霍烨维是前者,舒俊是后者。

舒俊和霍烨维是老相识,舒家比霍家还要有钱,但舒俊人气马马虎虎,主演了几部给他量身定制的电视剧,粉丝不及霍烨维的十分之一。舒俊在乎的本就不是这些,他入行之前,就靠霍烨维的关系,玩了几个小明星,觉得不过瘾,才自己亲自当明星。

小响一直很害怕舒俊,霍烨维是嘴巴毒,对名气太执着了,但对工作人员不坏,而舒俊是个可怕的人,不把人当人看,情人、助理,统统只是他的玩具。而且舒家不干净,杀个人什么的,对舒俊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半年前,舒俊看上了凛冬。这很可能是因为霍烨维经常盯着凛冬,舒俊一琢磨,觉得凛冬是自己的菜,展开追求。凛冬当时大火,背后的詹富海也不好惹。舒俊碰一鼻子灰回来,碍于云享娱乐,不敢造次。小响听到他一脸阴笑对霍烨维说:“等着吧,他早晚是老子的人。”

前阵子,圈中都在传,詹富海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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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霍烨维那个圈子,消息当然比一般人灵通,霍烨维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詹富海被抓,这才在网上说凛冬失去靠山云云,炒起热度。而凛冬始终没有露面解释,热度越来越高。

最开心的是舒俊,霍烨维说:“这下你没有顾忌了吧?”

但舒俊在吃过闭门羹之后已经不打算追凛冬了,邪笑道:“他完了,当初敢拒绝我,现在詹富海倒了,老子要让他死无全尸。”

别说小响,连霍烨维都吓了一跳。作为发小,霍烨维知道舒俊做得出这种事,而他不可能阻止。唯一的办法就是撇清关系。

陈争问:“所以霍烨维来居南市,不止是躲应酬,还想尽可能远离舒俊?”

第125章无依(09)

小响沉默了会儿,承认了,“是。霍爷觉得舒俊马上就会对凛冬动手,他要是不走,会沾上一身腥。但我没想到,他和凛冬的粉丝吵架连这话都说,太不理智了!”

陈争问:“他以前有过类似的行为没?”

小响不怎么确定,“我记得没有,霍爷是有点纨绔德行,但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跟粉丝说凛冬死了,这太过了。”

霍烨维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句话,目前已经死无对证。陈争返回“微末山庄”,路上看到一群人将一座小木屋围住,大喊:“交出杀人犯!”

小木屋上写着“lake”,陈争立即赶过去。围堵“lake”的都是霍烨维的粉丝,他们中的不少人目睹了刘晴朝霍烨维扔啤酒瓶的一幕,对刘晴没有因此被拘留非常不满。现在霍烨维死了,他们既悲伤又愤怒,警察还在搜集线索阶段,但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杀害霍烨维的,除了刘晴,还会是谁?这个女人前一天就想当众杀死霍烨维!

粉丝们和小响不同,他们有的是时间上网,都看到了凛冬粉丝晒出的那张私信截图。霍烨维说凛冬死了?不,一定是凛冬粉丝造谣,死的是霍烨维,凛冬和凛冬粉丝倒打一耙!

“交出刘晴!交出凛冬!”粉丝群情激奋,“lake”的工作人员被他们抓了出来,活像要押去斩首示众,玻璃门也已经被撞烂。一位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声向粉丝喊话,他本来穿着体面的西装,此时却连眼镜都已经被挤掉了。

民警赶来控制局面,但根本拉不住,已经有人穿过小木屋,往“lake”的办公区跑去。陈争挤入人群中,帮中年男人挡住挥来的拳头,对方急切地作揖,“帮帮我们吧,乱套了,全乱套了啊!”

中年男人名叫郑飞龙,是“lake”的渠道主管,也是老板刘熏的远房亲戚,不仅要管厂里的事,还要管刘家的家务事。他的口音有些重,给陈争展示他头上和手臂上的伤,急得满头大汗。

更多警察赶来,勉强将粉丝隔开。

陈争正要往厂里去,忽然手机响了。

“哥,你还在霍烨维助理那?”鸣寒语速很快。

陈争说:“没,我在‘lake’,粉丝在闹事。”

鸣寒说:“别墅里的一组足迹比对出来了,很可能是刘晴的。山庄自己的监控拍到18号晚上8点,刘晴出现在霍家附近。”

陈争蹙眉,刘晴真是凶手?

鸣寒又道:“刘晴失踪了。刚才李疏想找她来审问,刘家的人说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她!”

又是一群人从陈争身后跑过,冲向“lake”的办公区,陈争被撞得踉跄一步。

鸣寒警惕地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陈争说:“我这就找‘lake’的人了解下情况。”

郑飞龙带着陈争前往“lake”的研发区,路上陈争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这里虽然是香水厂,有香气不稀奇,但这香十分自然,并非香水。陈争朝香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大片怒放的腊梅。这研发区周边,俨然是个壮观的腊梅园。

郑飞龙忙解释,刘熏从小就喜欢香味浓郁的植物,山上又适合种腊梅,所以“lake”建立起来不久,就有这片腊梅园了。

一个穿着工装的女人被粉丝拽了出来,保安和部分粉丝扭打成一团。陈争和民警合力将他们分开,女人刚才脖子被勒住,满面通红,被警察抱住的粉丝还在大喊:“你妹妹杀了人!你们赔命!赔命!”

郑飞龙慌忙跑过去,将女人护住,“你们干什么啊!还有没有王法?”

陈争看向女人,保安叫她“刘总”,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勉强扎好头发,“我妹妹没有杀人!她要是杀了人,警察自然会来抓她。”

粉丝吼道:“谁不知道你们一家和凛冬有奸情?就是凛冬让她杀了霍爷!你别不承认!”

女人神色一变,竟是挣脱保安,冲过去给了粉丝一巴掌,郑飞龙都看得傻了眼。两边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冲突几乎不可避免。

陈争迅速拉住女人,“刘晴不见了,你不知道?”

女人愣住,“你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女人上了警车,郑飞龙顿时被愤怒的粉丝淹没。和面对粉丝时的强硬不同,女人慌张道:“我妹妹怎么了?”

陈争说:“我倒是要问你,你们家和凛冬是什么关系?刘晴为什么要袭击霍烨维?”

刘熏今年三十岁,独立创办了“lake”这个香水品牌,刘晴是小她十岁的妹妹。姐妹俩虽然岁数差得比较多,但相依为命,关系向来很亲密。

刘熏说起自己的家庭时,倔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刘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居南湖边,父母那一辈是果农,靠勤劳攒下还算丰厚的财富,将大儿子,也就是刘熏的大哥送去国外留学,刘熏也在高中时就出国了。

大哥学成归来,带着家里的果园更上一个台阶。大哥比父母更有野心,想要将其他果农联合起来,把居南湖的水果打造成品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大哥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去函省几个大城市考察市场,却操劳过度猝死。父母大受打击,精心打理了半辈子的果园荒废了下来。

刘熏受到国外时尚的熏陶,当时正在一家小众香水工作室实习,本想在时尚圈立足,惊闻噩耗,不得不返回家乡。父母虽然从不曾亏待她和小妹,但骨子里却是重男轻女的,将大儿子看做人生的希望,大儿子没了,他们的心劲儿也就散了。刘熏怎么陪伴、安慰都没用。眼见家里失去顶梁柱,刘熏只得留下来,这几乎意味着她的人生也将推倒重来。

不久,居南湖西侧也将被改造成景区的消息传来,大部分果农不愿意,扯横幅抗议。刘熏却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于是劝说父母签下协议。刘家分到一笔丰厚的资金,刘熏将其中的一部分作为父母的养老资金,另一部分打算冒着风险,买下居南湖西边山上的一块地——也就是现在“lake”所占据的区域。

但阻挠她的恰恰是她的父母。老两口在失去儿子后性格大变,处处看两个女儿不顺眼,不管她们做什么事,他们都觉得不如儿子,天天将儿子有多好、多孝顺挂在嘴边。刘晴那时才上初中,因为觉得家里窒息,住在同学家里,不肯回家。

签协议这事,分明是他们同意的,看到刘熏要动用赔偿款,他们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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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起来,说刘熏钻到钱眼里去了,父母的棺材本都要挪用。不管刘熏怎么解释只有一部分钱用作投资,他们都不相信,甚至找到开发商,联合开发商断绝刘熏的后路。

发展到后来,刘母甚至指着刘熏的鼻子痛骂:“死的怎么不是你?你还我儿子!”

当时刘熏很不顺,她在国外待得久了,学到的是国外时尚圈的商业模式,在国内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她只得将一切都缓下来,耐心缓和与父母的矛盾。但父母仍旧恨她卖了果园,要把钱全部收回来,一分都不留给她和刘晴,并要和她们断绝关系。开发商也出来阻挠,刘熏既得不到地,也得不到赔偿。

后来,刘熏寻求法律援助,在对簿公堂之前说服了开发商,得到山上的地,父母和她断绝往来。

生活到了最难的时候,刘熏既要拉扯妹妹,又要想办法维持生计,香水、时尚这些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日夜不停打工,靠着给明星化妆,攒出了本金,又请来远房亲戚郑飞龙帮忙,和“微末山庄”合作,贴合整个山庄的风格修建了工坊,研发香水。

这又是一段煎熬的日子,现如今香水如此多,人们连大牌都买不过来,谁会光顾她这小牌子?而且小众香水已经被很多无良商家玩坏了,充斥着抄袭、质量差、有毒等负面评价。刘熏可以保证自家的每一款香水都是精心制作、独一无二,可消费者不这么认为。

走投无路,她萌生出关掉“lake”的想法,刘晴却不让,哭着求她再坚持一会儿。“姐姐,我今天喷着咱家的香水去上学了,大家都说好闻。姐姐,不要放弃好不好?”

刘晴是没有吃过苦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大哥还在的时候,大哥疼她,大哥走了,刘熏回国将刘晴护在羽翼下。所以刘晴很天真,总以为只要是自己的愿望,就会有人来实现。

或许是自己也心有不甘,或许是不想让妹妹失望,刘熏咬牙坚持。同是这一年,妹妹喜欢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偶像,凛冬。

刘熏从不追星,见过不少表里不一的明星,每次叮嘱刘晴不要过度沉迷明星,刘晴都会有理有据地跟她说,凛冬不一样,凛冬一定会红的。

凛冬那时只能在一些流量剧里打酱油,去演出上热个场,微博上那点粉丝都是公司给买的。刘晴却会扛着长枪短炮去追他,成了他最早的粉丝之一。

追星需要钱,刘晴没心没肺,找刘熏要。刘熏为“lake”焦头烂额,硬是省出来钱满足了妹妹的心愿。她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她的动力和灵感,她没有关掉“lake”,反而专心研发,并且动用起当化妆师时积累的人脉。她的香水开始在化妆师、造型师之间小规模传播,不久被一位没有香水代言的明星看上,终于有了名气。

刘熏意外的是,此时刘晴也成了凛冬坚持下去的理由。凛冬出生在普通家庭,背后没有资本,不久前被知名音乐人霍烨维羞辱得抬不起头,很少有人批评霍烨维,网友全在嘲讽凛冬。刘晴是为数不多坚定支持凛冬的人。她风雨无阻地追随凛冬,总是站在第一排,举着牌子,疯狂、幼稚,甚至可笑。

凛冬早就注意到她了,演出之后只要有机会,就会主动感谢她和其他赶来支持他的粉丝。

刘熏本以为妹妹耗费那么多精力追星不是什么好事,但看着凛冬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成长,妹妹似乎也长大了,不再任性,想一出是一出。有一天,她对刘熏说:“姐姐,你和凛冬都是我的榜样,我帮了他,现在我想帮你。”

刘熏好奇地问:“你帮了他?”

刘晴开心地说,凛冬终于接到男二号了,导演说他演技很自然,今后他会专注于拍戏,减少舞台。这话是他前几天亲口对他们几个老粉丝说的,还特别感谢了她每一次的陪伴。

刘晴并非只是嘴上说说,她真的定下心来,认真上课,高考考得很好,去年为“lake”做的文案大受好评。

陈争说:“凛冬家里有很多‘lake’的香水,是刘晴送的?”

刘熏点点头,“晴晴很想我们能够请凛冬代言,但更早的时候,我们已经和另一位明星签了合同,不可能再请凛冬。所以晴晴有机会,就会送香水给凛冬。等到后来,上一份合同到期,我打算去争取一下签凛冬,但晴晴却反过来阻止我。”

陈争问:“为什么?”

刘熏说:“那时凛冬已经走起来了,不再是随便被人羞辱的小偶像。其实我说争取,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他的经纪约在云享娱乐,‘lake’说到底跟大牌还是有差距,他能签到更好的。只是我也没想到晴晴会阻止。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守护凛冬不是想从凛冬身上索求回报,现在凛冬越来越好,她就该远离了。让营销号知道凛冬和粉丝关系太近,对凛冬不好。”

刘熏眼里有了泪水,“晴晴很善良,除了父母,没人伤害过她,所以她愿意把她得到的爱意都给出去。其实这两年我们没有主动联系过凛冬,晴晴接机都是躲在人群里。凛冬……凛冬好好收着我们送的香水?”

陈争点头,“都在他家的展示柜里,很醒目的位置。”

刘熏鼻子一阵酸楚,“晴晴没有喜欢错人。”忽然,她愕然道:“你们去凛冬家里……那就是说,凛冬真的出事了?”

陈争问:“你听说了什么?还有,刘晴既然决定远离凛冬,怎么会突然袭击霍烨维?”

刘熏有些慌乱,摇了摇头,“晴晴前阵子状态很糟糕,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罕见地跟我说起凛冬。她已经很少提及他了,忽然说凛冬的公司出事了,凛冬也一直没有再出面,工作室半点消息都没有。”

在凛冬落魄失意的时候,刘晴是守护者,当凛冬成为千万人目光的中心,刘晴悄悄退开。如今凛冬遇到了麻烦,刘晴还是那个最关心他的人。

“晴晴一直很讨厌霍烨维。”刘熏说:“她这几天在网上看了很多消息,我平时待在工坊里,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17号那天我突然接到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让我去派出所接人,我才知道霍烨维回来了,晴晴差点砸伤他。”

刘熏心急火燎赶到派出所,没看到霍烨维,霍烨维的助理倒是很好说话。她不住道歉,还让刘晴道歉。有民警看着,刘晴道歉道得不情不愿。回家路上,她忍不住说了刘晴几句。

“我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成熟了,你不是说不管凛冬的事了吗?怎么还去招惹霍烨维?真把人打伤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霍家家大业大,根本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比的?”

刘晴没了平时的乖巧,“凛冬人不见了!他以前不会这样长时间任何消息都没有!肯定是霍烨维干了什么!”

“娱乐圈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云享出事,他要冷处理,这时候出来才怪!”刘熏训斥道:“就算霍烨维做了什么,你能拿他怎样?你给我回去好好反思!”

回到家,她直接将刘晴关了起来,还让郑飞龙帮忙盯着。

最近“lake”正在研发新产品,刘熏长时间待在厂里,18号下午回家看了一眼,保姆说刘晴还在家里,已经吃过饭了,情绪稳定。她放下心来,回到工坊,这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我,我不知道晴晴出去了!”她急切地说:“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杀人!她是我养大的,我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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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就是刘晴可能参与了这场谋杀。”鸣寒点开一段视频,18号下午6点,刘晴从家中离开,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戴着帽子,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东张西望,很警惕的样子。从她的行进方向看,她很可能是去霍烨维家。而那时霍烨维的音乐会刚结束,粉丝陆续从霍家离开,仍有小部分粉丝不远离去。

晚上8点,霍家附近的监控再次捕捉到了刘晴,她看向别墅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她从监控中消失后不久,霍家常年开启的监控被断电。

“这组足迹很可能就是刘晴的足迹。”鸣寒将比对图递给陈争,“痕检那边刚才已经收集了刘晴的所有鞋子,鞋纹不一样,但码数、走路习惯造成的磨损非常相似。”

陈争说:“刘晴9点潜入别墅,关闭监控,作案之后逃走,留下血足迹。那另一组足迹呢?”

鸣寒摇头,“42码的男士运动鞋,暂时还没有具体的比对目标。不过我记得凛冬也是42码,这个鞋纹和他失踪时穿的那双差不多。”

“刘晴和凛冬合力杀了霍烨维?”陈争沉思,“逻辑上是有这种可能。和凛冬的足迹比对过了吗?”

“哪儿来得及。”鸣寒说:“凛冬主动消失,就是为了杀霍烨维?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人。是霍烨维多次主动往他身上蹭。”

“所以刘晴是和另一个人合谋?这人穿的鞋和凛冬的鞋一样?”陈争一边思索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刘晴生活在居南湖,是最了解‘微末山庄’的人,她对霍烨维别墅的了解可能比霍烨维本人还深,她是最合适的助手。但杀人的不是她,凶手一刀刺穿霍烨维的心脏,杀人后剖开尸体,慢慢观赏墨水倒入脏器。她做不到。”

“对了哥。”鸣寒打岔,“倒墨水这个举动我想到了另一个解释,凶手想表达的可能不是霍烨维心黑。”

陈争抬头,“嗯?”

鸣寒说:“他也许是在讽刺霍烨维满腹诗书,不然为什么腹部的墨水最多?霍烨维的人设就是才子,不止在音乐上有才华,其他方面也很有见识。”

陈争果断将这一点加在本子上,又道:“我们刚才说的是一种可能,刘晴是凶手的协助者,作案后两人双双逃离现场。但还有一种可能,刘晴现在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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