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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肉(重生) 顾语枝 58980 字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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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报复

此言一出,殿中当下惊异之声四起,群臣不禁相互窃窃私语,心中各有所思。

拾九也不由得惊疑。

留下的活口都被人杀死了?

她情不自禁地扭头看向秦少安,却在他看过来时猛地收回了目光。

自然更没有看对面的楚逐。

拾九低头沉思,没想到秦少安还有这后招。

有这个能力派人去大理寺监牢杀人的人,朝中屈指可数,众人也都心中有数。而这些人中,最有杀人灭口之嫌,便只剩下楚逐了。

这是一条最简单的思路,也是众人最容易想到的思路。

当然,她知道这几个刺客绝不是楚逐派人杀的。

对于楚逐而言,留着这几个刺客当堂对峙,就算被指认,到底也摆出了堂堂正正的姿态,而且他很明白,没有完整的证据,谁也定不了他的罪。况且,以他那么高傲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别人眼中“杀人灭口”的蠢事来。

现在这情况,分明是被人陷害了。

相比起前世,同样是无法定罪,刺客被杀的局面显然更加不利。

若是刺客活着,便是当场指认楚逐,也有诬陷之疑。如今死无对证,就完全可以看成是楚逐心虚。

况且,那几个刺客都是由大理寺负责看管的,而众人皆知,大理寺卿江屿和楚逐是多年好友,这便又给众人加深了一层怀疑:是否因着这层缘故,江屿便协助楚逐杀人灭口?

而江屿此人在案件上刚正不阿,是否又会因为怀疑此事是楚逐所为,导致自己名声受损,因此愤而与楚逐疏远甚至决裂呢?

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能想出这个精妙计谋并且成功实施的人,除了秦少安她想不出别人了。

墨商之倒是也有那个杀人灭口的能力,但是前世他便没想出这招,那么重来一次,他必定也与前世一样。

只有提前知道消息又善于谋略的秦少安,才有这个可能。

原来,秦少安的那句“拾九,你不会怪我吧”还有更深的意思。

此时,宴会上虽然都是低声私语,但说的人多了,也显得吵吵嚷嚷,嗡嗡地叫人心烦。

唯独漩涡中心的楚逐一言不发。

拾九心里清楚,此时此刻,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若是那几个刺客往他身上泼脏水,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驳回去,现在刺客死了,隐形的脏水泼过来,他连拂脏的立场都没了,无端地开口辩驳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阵吵嚷之后,墨萝嫣终是反应了过来,让身边的太监示意大家安静,便下令让大理寺继续彻查此事,终于结束了这场宴会。

小太监过来要将幼帝抱走,幼帝拉住拾九的袖子,认真道:“你以后常常进宫陪朕玩好不好?”

拾九回神,安抚般地看着幼帝笑笑:“是,臣妇一定。”

不过她深知,皇宫这种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她,以后要少来为妙才是。

而幼帝得到答案便满意了,稚嫩的脸上浮现笑意,让小太监抱着走了,被抱走的时候还回头望着拾九笑。

拾九也温柔地回以微笑。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位小皇帝倒是和善极了,大抵是还未尝过权力的滋味,还不知道自己是权力最高处的“孤家寡人”。

宴会散尽,其余众臣也该各自回家了,拾九跟随秦少安出宫。

直至走出云华宫的大门,她都未曾向楚逐那边投去一眼。

出宫路上,秦少安没有骑马,与她一同坐马车回府。

“手还疼吗?回府之后我再让大夫给你瞧瞧。”秦少安问起拾九手指的烫伤。

“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没事了。”拾九不想兴师动众,连忙把手指伸到他眼前,烫红的指尖已经恢复平常颜色,只余一缕淡淡的药草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秦少安放下心来,聊起方才宴会上的事:“皇上似乎与你格外投缘。”

拾九唇角微弯:“是啊,我也没想到,可能是那个滚下来的球刚好落在我的脚边吧。”

“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你与幼帝长得有几分相似,合了他的眼缘。”秦少安道。

“是么?”拾九情不自禁地抚过自己的脸,她倒是没注意过自己跟幼帝哪里相像。

“你们的眼睛,是有几分相似的神韵在的。”秦少安看着拾九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只觉妩媚又纯然,勾人心魄。

拾九转过眼珠避开他的目光,抿笑道:“那可是拾九的荣幸了。”

“听说,人都是比较愿意亲近与自己相像的人,许是这个原因,幼帝便与你一见如故吧。”秦少安道,“幼帝自小被长公主带在身边,处处小心呵护,恨不得罩上一层琉璃罩。除了每年一次的祭天必须出宫外,其余时间皆在宫中,身边人都是宫女太监,从未有过朋友,一二岁时不觉得有什么,三四岁时略通人事了,自然就会感到孤独,想要人陪他‘玩’了。”

拾九点头,深以为然,幼帝一出生,就注定是维系江山的一枚棋子,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也是怪可怜的。

马车一路徐行,回到了将军府。

此时天色已晚,秦少安将拾九送到卧房,叮嘱她早些睡,便准备自行回书房歇息。

拾九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问:“秦大哥,是你吗?”

秦少安转过头来,目光中充满玩味:“说说看?”

拾九略一迟疑,便将自己在殿中所想的,去掉了有关重生一事的内容,向他一一说来。

“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秦少安的目光渐渐从玩味变成赞赏,“拾九,你很聪明。”

拾九心绪复杂,若不是她把祭天之行的事提前告知秦少安,便不会给他陷害楚逐的机会。

她其实并不是想责备秦少安,更不需要秦少安的赞赏,只是,她终于明确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确充当了递刀的角色。

“拾九,朝堂就是这样的。”秦少安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是想利用你,但是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我也不可能不用。”

拾九低声道:“我明白。”

“你心软了?还是,心疼了?”秦少安问。

“都没有。”拾九连连摇头。

“那就好。”秦少安淡声道,“你与楚逐已经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了,你无须对他抱有歉意。拾九,别让过去束缚了你。”

拾九点头:“那我就先安歇了,有些困倦了。”

“嗯,早些休息。”

拾九转身进了房间,听着秦少安的脚步声走远,她才卸了浑身的力气,扑倒在床上。

楚逐肯定会面临很多怀疑和压力吧。

虽然他权势滔天,但朝堂都是先帝留下的旧部,根子上还是支持墨氏江山的,依附他可以,但跟着他“谋反”,恐怕都要掂量掂量,毕竟没几个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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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楚逐在大多数臣子心中留下了“有谋逆之心”的印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往后在朝堂会比较艰难。

这一招,杀人于无形。

权力的斗争真是残酷。

他一定会认为,是她和秦少安联起手来对付他吧……

就这么认为也好,他最痛恨背叛了,现在被曾经的自己人背叛,他一定会感到痛苦吧。

能让他体会到她曾经的痛苦,哪怕只是万分之一,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拾九这样想着,心里就没那么乱了,不过,她也更加明确了,将军府也不是久待之地,秦少安对她的好不假,但在她之上,他有更重要的东西。

何时自己隐姓埋名地开了成衣铺子,才算是真正得到了清净和自由。

*

入夜,摄政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一贯随侍左右的长行此时守在门口,书房内楚逐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问身侧的项叔:“我以前待拾九如何?”

项叔看着他握笔的手仍旧血迹斑斑,碎瓷片深深扎入肉中还未取出,不由得劝道:“王爷,还是先上药吧!”

楚逐充耳不闻,反而对自己的话自问自答:“我从前对她极差。”

项叔叹了一口气:“王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一定恨极了我。”楚逐一边落笔,一边自嘲地笑,“否则,她不会那样狠心报复我。”

项叔眼中尽是苦涩,劝慰道:“王爷,您明知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就不要再执着了。于您,于她,都是好事。”

“项叔,你不明白。”楚逐看着笔尖滴落一滴墨,浓烈的墨在宣纸上晕开,淡淡道,“犹如下棋,陷入困境中时,你告诉自己放弃,以为不会后悔,待到满盘皆输的时候,你才知道放弃的那步棋有多痛苦。若有重来的机会,没有人不想翻盘。”

“唉。”项叔摇头,换了个话题,“王爷,您真的要舍弃长公主这步棋吗?”

今天在宴会之前,长公主曾将王爷请去一见,明言于他,若是两人关系恢复到最初,她非但不会提出公开审问刺客,还会帮他将此事淡化过去。

但是王爷拒绝了。

或者可以说,早在今年开春王爷亲自抱回受伤的拾九那会起,楚逐对长公主的态度便大不如前了。

如今,似乎想彻底斩断这条关系。

此时,果真闻得楚逐淡淡“嗯”了一声,项叔不由得劝道:“王爷,以正事为重啊!”

“我明白。”楚逐颔首,笔下不停。

项叔心急道:“如今王爷您被秦将军暗中构陷,势必有损朝中威望,这该如何是好?”

“蓄精养锐。”

“这……”项叔还欲再说什么,瞄了一眼桌上的宣纸,便闭嘴不言了,“那项叔先退下了。”

“嗯。”

楚逐继续蘸墨下笔。

桌上的一张白纸,竟满满都是“拾九”二字。

他静静看着,握笔的手不由自主地越发用力,伤处又开始流血,顺着毛笔杆慢慢流下去,最终也滴落到宣纸上。

他不知疲倦,换了一张纸,又开始写……

*

已是入冬时节,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自从上次被楚逐绑走一次后,拾九又变得束手束脚了,生怕楚逐又出其不意地对她做什么。

但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不至于为了躲楚逐,就将自己一辈子藏在将军府里,在秦少安的宽慰下,拾九过了段时间,又往着衣楼去了。

不过,自打“鸿门宴”后,楚逐倒是真的再没纠缠过她,看来因为刺客事件果真元气大伤,一定有很多麻烦事要处理。也有可能对她彻底失望,因此便当她死了。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

如今,拾九对于制衣的各套工序已经一清二楚,还参与过着衣楼的多次采购和买卖。

这日,她从着衣楼回到将军府,秦少安还未下朝,她便回了宜山院。

还未等她坐下,便有婢女过来传话,说秦老爷和秦老夫人唤她过去。

拾九连忙赶去慈安堂。

往常她都是跟着秦少安一块过去请安吃饭,平时没什么事也两不相扰,这还是她嫁入将军府以来,二老第一次私下唤她谈话。

拾九是个聪明人,也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二老对自己是颇为不满意的,但是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怎么讨好长辈,除了在请安和吃饭时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儿媳的角色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不过,二老往日也没多说什么,因此她以为就这么相处下去就好。

不知道现下突然找她,是干什么呢。

第32章初雪

拾九去到慈安堂,却只见秦老夫人一个人坐在上首。

拾九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秦老夫人慈祥一笑,示意拾九去她身边:“来,过来坐。”

拾九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是”,便走到秦老夫人身边的位子坐下。

婢女端上茶水,纷纷退了出去。

秦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爱怜地拍了拍:“拾九,你嫁入秦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算适应府上的生活?”

“回婆母,拾九很适应,府上处处都好。”拾九觉得奇怪,嫁进来这么久了,她连“婆母”这个称呼都能脱口而出了,秦老夫人还来问她习不习惯,想来必定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秦老夫人下一句便单刀直入:“都嫁给少安这么久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呢?”

拾九怔住,完全没想到秦老夫人会突然提起怀孕这件事,其实说是这么久,也就三个多月而已,她没想到秦老夫人会这么心急。

更重要的是,她与秦少安并无夫妻之实,别说三个月了,便是再给她三年的时间,她也造不出什么动静来。

就在她怔住之际,秦老夫人又徐徐开口:“少安也老大不小了,从前尚未娶妻,因此也不急于传宗接代,如今他既娶了妻,你们也该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你要知道,少安是先帝亲封的一品大将军,没有儿子传递香火是不行的。”

拾九只得先糊弄过去,轻声应道:“是。”

“你也不要成天往外面跑,”秦老夫人眉头微蹙,“一个将军夫人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个什么样子?我知道你是孤女,可怜见的,从小没人教养,心中没有这方面的礼数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从不说你。可是你若越发把心跑野了,那就有失体统了。”

拾九心中一酸,秦老夫人对她的明怜暗讽她还是听得出来的,可是她一向不善言辞,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老夫人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脸色便和缓了些,又道:“也不知道你整天在那着衣楼做些什么,依我说,要学什么刺绣不必往外面去,招个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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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每日入府教习你岂不更好?这样你便可以收心待在家中,安心服侍少安。”

“不行!”拾九惊声,拒绝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于她来说,找一个绣娘和去着衣楼是完全不一样的。跟绣娘学习刺绣,往后只能困在将军府,做秦老夫人眼中相夫教子的贤淑儿媳,而去着衣楼学习整个的经营之道,则是为自己日后的生活做打算。

不过,现下她还不想与秦老夫人发生什么冲突,眼见秦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不满,拾九心念一转,便道:“拾九的意思是说,拾九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着衣楼。眼下年关将至,拾九正在着衣楼跟着京城最好的绣娘学习刺绣,想为将军亲手添置一件冬衣。如今衣服已经做了一半,实在不能就此脱开手,请婆母体谅。”

秦老夫人听闻她正在给秦少安添置冬衣,面色稍霁,便又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拾九,有些事情你要心中有数。你虽是皇上御赐给少安的人,但少安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你想要稳固自己的位置,那就要争气点,早点诞下嫡子,也就母凭子贵了。”

拾九心里重重叹气,秦老夫人根本不知道她志不在此。

不过,她自然不能跟秦老夫人解释什么,只能假装乖顺地连连应声。

秦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那你就回宜山院吧,咱们婆媳之间的体己话就不要跟少安说了,明白吗?”

拾九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拾九明白。”

她正要退下,秦老夫人又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一些助兴之物,你们也许用得上。”

拾九立刻脸上发红,但是推脱不得,也只能收下。

回到宜山院,拾九拿着小瓷瓶扔也不是留也不是,犹如拿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自然不会用上这个,但扔了的话又怕秦老夫人发现,于是便将它塞进了柜子的衣物中。

*

晚上秦少安下朝回来,拾九没跟他说秦老夫人跟她私下谈话之事,假装一切如常。

一来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他们的母子关系,二来秦老夫人都特意交代了她不许说,她还是说了的话,就算这次秦少安替她在秦老夫人面前说了话,往后她反而更难与秦老夫人相处了。

至少年前的这段时间,她有了去着衣楼的正当理由。年后秦老夫人若再为难,待那时再说。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在年前给秦少安亲手做一件上乘的新衣。

虽然这是计划之外的事,但是对她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时间有些紧了。

于是,她问秦少安要了一件旧衣衫,方便到时候比量大小。

秦少安微讶:“为何?”

拾九道:“我在着衣楼学了这么久,也学出点成效来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想给秦大哥你做一件冬衣,答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

“答谢倒是不必。”秦少安眼中淡淡蕴笑,“但是,我很期待你的手艺。”

次日,待秦少安上朝之后,拾九依旧坐上了去着衣楼的马车。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外头寒风萧萧,似乎有下雪的征兆。

拾九到了着衣楼时,秋云夕已经在刺绣房开始今天的绣活了。她是从江南来的,在京城没有住处,陆掌柜便给她安排了在着衣楼的后院住。

拾九跟秋云夕打了一声招呼,便去找陆掌柜,她要做冬衣的话,首先要挑布料,她自然知道最好的布料放在哪间布料房,但她想跟陆掌柜提前知会一声再去采买。

只是遍寻不着,只好回来问秋云夕。

秋云夕一笑,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一边继续手中的绣活,一边跟她道:“陆掌柜去金粉阁找夏娘子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拾九哦了一声,问她:“陆掌柜和夏娘子最近又要合伙做什么吗?”

秋云夕停下手,含笑看着拾九:“陆掌柜跟夏娘子的关系,你不知道?”

拾九疑惑:“他们不就是多年老友,生意上也有些往来么?”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秋云夕噗嗤一笑,“陆掌柜和夏娘子曾是结发夫妻,后来好像因着什么事便和离了,哪晓得这些年两人谁也没有另找,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往来着。着衣楼和金粉阁的伙计都知道,你怎么竟什么也不知?”

拾九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事?”

她平日确实一心都系在制衣上了,实在分不出闲情关心其他,而且也不是个喜欢跟别人打交道的性子,平时总独来独往,得亏秋云夕是个爽朗的人,又兼顾她的刺绣师傅,两人才熟稔了许多。

“所以啊,陆掌柜今天肯定回来得晚,听说有人想向夏娘子提亲,陆掌柜搅局去了。”秋云夕又将目光放在了刺绣上,跟拾九闲聊,“我看啊,他们两个是谁也放不下谁,却又都舍不下面子,不知得耗到几时去了。”

拾九知道陆掌柜和夏娘子有那层关系后,回想起他们两人的相处,便有了不同的感觉,笑道:“我看他们这样也挺好。”

“你说的也是。”秋云夕点头,“对了,你刚刚找陆掌柜干什么?”

拾九便跟她说,自己要为夫君做一件冬衣,想找陆掌柜买布料。

秋云夕道:“那你先挑好,回头把钱给陆掌柜也是一样的。你在这里这么久了,陆掌柜没把你当外人,客气什么。”

说着便拉着她去布料房。

走过二楼的回廊时,拾九目光往下一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长行和平黎两个人正要上楼。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两人双双抬头,平黎高兴地招手:“拾九!”

拾九眉眼一弯:“平黎、长行。”

平黎和长行快步上楼,来到拾九面前。

拾九问道:“你们怎么有时间过来啊?”

见到他们,她是高兴的。可是,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着衣楼呢,是不是替楚逐来的?

“我们就不能来买衣服吗?”平黎取下腰间的钱袋拿在手里,嬉笑道,“这不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总要添置两件新衣嘛。正好你在这,快带我们去挑挑。”

只是买衣服?拾九犹有些不相信,他们往年可不会特意去添置过年新衣,不由得看向长行。

“你放心,真的与王爷无关。”长行知道她心中所想,“今日府中无事,王爷允了我们一天假,我们便来着衣楼买衣服,顺便看看你。”

听长行这么说,拾九才放下心中的狐疑,脸上浮起了清浅笑意:“好久没看到你们了。”

秋云夕知道拾九的过去,听对话便也猜出他们两个是拾九在王府时的玩伴,见几人还傻站在回廊上,便笑道:“既然二位是拾九的朋友,那就先进屋坐去。”

拾九差点忘了秋云夕还在身边,忙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秋云夕,她是着衣楼绣工最好的绣娘。”又对秋云夕一一介绍长行和平黎。

几人简单地介绍和寒暄过后,便一起走进最近的成衣房。

“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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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那你就先带你的朋友挑衣服,布料房那边我先替你去看看最近的一批料子到了没有,既然你是给将军做衣服,那必定要最好的料子。”秋云夕一边给他们倒茶水,一边与拾九闲聊,准备这会儿便退出去,让他们好好叙旧。

“秋娘你别忙,我来倒茶就好。”拾九忙去搭手。

平黎却惊讶不已,脱口道:“你要给秦少安做衣服?”

当初,拾九想学制衣,王爷二话不说就送她来着衣楼学习。而后也不知怎么折腾的,拾九竟嫁去了将军府。如今拾九这手艺学成了,却是给秦少安做衣服穿,他心里真的替王爷不是滋味。

平黎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不禁负气一般地低囔:“你还没给王爷做过衣服呢。”

拾九被他一句话噎住,正要开口,秋云夕放下了茶壶,朝平黎道:“真奇怪,拾九已经不是王府的奴婢了,她为何要给王爷做衣服?她如今是将军夫人,自然是为她的夫君做衣服呀。”

平黎瞥了秋云夕一眼:“有你什么事。”

“你这人好生无礼。”秋云夕直起了腰,“你是拾九的朋友,我难道不是拾九的朋友吗?你能说话,我不行?有本事就把我嘴巴缝了。”

“你你你……你牙尖嘴利。”平黎头一次遇到跟他对呛的女子。

“多谢夸奖。”秋云夕哼笑,“你家王爷若要别人给他制衣,自己带着钱来。不过,便是愿意出钱,也未必能使唤我们拾九。拾九可不是着衣楼的人,有钱也没用,她不缺钱。”

“哎哎哎!”平黎被她一连串的话逼到头大,开始语无伦次,“那、那你总是着衣楼的人吧?那……那我要你给我做衣服!”

“好呀。”秋云夕笑意满满,“不过,专人制衣的花费不菲,不知平黎公子你拿不拿得出钱来呢?”

听她话中带着鄙夷,平黎顿时不忿,沉甸甸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抛:“够了吧?”

秋云夕挑眉,故意道:“这么沉的一袋子,里面装的不会是铜板吧?铜板可是不够的呀。”

气得平黎将那钱袋一把扯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咬牙切齿道:“不够?”

“行,那就请平黎公子跟我来,我们先去挑选布料。”秋云夕含笑。

一旁的拾九和长行怔傻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成了一桩买卖。

拾九知道秋云夕只是故意逗弄平黎,忙拉住秋云夕,在她耳边道:“秋娘,别收他钱,我来做。”

“知道了。”秋云夕眨眼一笑,她本来就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免得他在这里胡乱说话。

两人吵吵嚷嚷地去了布料房,成衣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长行道:“看来你和秦将军恩爱甚笃。”

都亲自为秦少安裁制冬衣了,他们必定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拾九心知他想歪了,也不辩驳,只换了个话题:“秋娘精于刺绣,但不怎么做成衣,刚刚她是逗平黎玩的,不过我也不想平黎失望,要不然我给你和平黎都做一件冬衣吧?不过那得等到年后了,我必须先把将军的这件冬衣做好。”

长行听着,越发觉得难受,才短短几个月,秦少安在拾九心里的地位都已经超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了。

“你别忙活,我和平黎不用的。”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能否……给王爷做一件呢?”

拾九的脸一下子失了笑意:“我们不说这些了。”

长行急道:“其实,王爷真的很在意你。当初你在城隍庙奄奄一息,是王爷抱你回来的,一路上他心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我还是第一次在王爷脸上见到那么焦急无助的样子。你走之后,他一直住在你住过的房间,被褥也——”

“长行。”拾九打断了他,“你若是来找我说这些的,那我真不想留你喝茶了。”

她已经不惊讶于原来当初是楚逐救了她,她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波动了。

都过去了。

长行叹了一口气,只得沉默。

*

平黎最终也没让秋云夕制衣,因为他一回到成衣房,便听长行说,最后还是拾九去做衣服,他自然不忍拾九劳累,恨恨地从秋云夕手里一把抢回自己的钱袋,气愤自己被她耍了一通,惹得秋云夕哈哈大笑。

之后秋云夕便去绣房刺绣了,让他们三个人挑挑衣服叙叙旧,三人避开楚逐的话题,聊了聊当初在楚宅的时光,也聊了聊最近的生活琐碎。

拾九还留他们在着衣楼吃了午饭。

待他们离开着衣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天际,寒风呼呼地吹过宽敞的大街。

像是暴雪将至的前兆。

他们回到摄政王府时,楚逐正立在院中,盯着荷花池出神,背影显得十分孤寂。

二人看不过去,拿来一件披风给楚逐,长行劝道:“王爷,天气寒冷,你进屋去吧。”

楚逐摆手不要披风,声音有些沙哑:“好似要下雪了。”

“是,约莫傍晚就要下大雪的样子。”

“你们今天去着衣楼了?”

长行道:“是。”

他太懂王爷的心思。这段时间王爷虽未再去找过拾九,但心中不曾放下过,今日故意允假,其实就是猜到他们会去看看拾九,想从他们这里得知拾九的近况。

长行并不戳破他,只装成不经意道:“我们去着衣楼添置过年的新衣呢,正巧遇到了拾九,她最近过得挺好的,手艺也有了不少长进。”

楚逐听完,静默不语。

“王爷,你今年还没有添置冬衣呢。”平黎忽地开口。

长行事先叮嘱过平黎,不要将拾九亲手为秦少安裁制衣服的是说与王爷,这时急得连连瞥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平黎却自顾自道:“着衣楼不仅可以买现成的衣服,还能让他们量体裁衣,拾九现下正揽了这门生意。”

“是么。”楚逐心念微动。

“王爷,没事的话,我们先下去了。”长行扶额,怕平黎再在这煽风点火,只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巴。

“嗯。”楚逐淡淡应了一声,自己依旧沉默地伫立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越发暗沉,鹅毛般的大雪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越来越多……

楚逐还立在院中。

飘雪落在他头上、肩上、衣服上,初时很快便融化消失,渐渐地越积越多,慢慢便在他身上笼了一层白霜。

长行又来劝他进去。

楚逐充耳不闻。

他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节,他立在廊下观雪,拾九悄悄地立在不远处与他一起观雪。

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时,他知道她在,他以为她会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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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冬至

忙了一天,拾九从着衣楼回将军府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拾九,加件衣服再走。”秋云夕拿来一件披风,不由分说地给拾九披上,“北方的雪就是比江南的雪大,我家里那边好几年都不曾下过雪了呢。”

拾九怔怔地由着秋云夕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蓦地想起了那年的鬼狱。

那年的雪也许比今天的雪还要大,可惜她直到死都不曾再见过,只能从墨萝嫣披风上的残雪窥得几分。

不该再想这些的,拾九回了神,向秋云夕笑道:“没事,回去有马车,冷不着的。布料已经挑好了,我明天再过来接着做。”

“好。”秋云夕笑着将她送上了马车。

*

这场初雪断断续续下了很多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但拾九依旧每天往返将军府与着衣楼。

这日一早,拾九和秦少安陪着秦家二老吃早膳的时候,秦老夫人忽道:“你们两个今儿都早些回来啊。”

拾九一愣,一时不知道为何,只连忙应道:“是。”

“儿子明白。”秦少安温声笑道,“今天是冬至,我和拾九都会早点赶回来陪爹娘一块吃饺子的。”

他侧过脸去,看着傻怔的拾九,笑意蔓延眼底:“夫人,日子过糊涂了,连冬至都忘了?”

拾九回神,朝秦少安笑笑:“是,我竟然忘了。”

她偷偷地搓了搓发凉的双手,才缓过方才听到“冬至”二字时如同雷轰的惧意。

她无法忘记,她死在冬至。

死在众人都在欢声笑语吃着饺子的那个寒夜。

从这一世的时间来看,那是在两年后的今天。

纵然今世她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可是听到冬至两个字,还是不由自主地胆寒,像是伤口才刚覆上新痂,便被人一把掀开。

只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默默地抚过伤口,面色如常地听着秦老夫人谈及今晚该做什么口味的饺子馅。

早膳后,拾九出发前去着衣楼。

今日又是一场很大的风雪,她下了马车走进着衣楼,抖去身上的残雪,径自上楼去了刺绣房。

“拾九你来啦。”秋云夕正在忙,抬头向她笑笑,便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嗯,快过年了,这件新衣必须要赶紧做好呢。”拾九进了里屋,将赶制的新衣拿出去,顺着昨天未完成的部分继续刺绣。

“今天是冬至,记得吃饺子。”

“嗯……府上有准备。”

没过一会儿,陆掌柜面色迟疑地进了来,看了一眼秋云夕:“秋娘,你去别的房间做活吧,我有点事要与拾九姑娘说。”

秋云夕“哎”了一声,便退出了这间房。

拾九放下针线站起来:“陆掌柜,有什么事吗?”

陆掌柜支吾道:“有、有一个客人,他想请拾九姑娘帮忙做一件新衣,不计酬劳,只要姑娘开价即可。”

拾九见状,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这一生有所牵绊的人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那点名要她做衣服的“客人”除了楚逐她也想不到别人了。

厚颜无耻,阴魂不散。

拾九沉了脸:“陆掌柜,拾九虽然常在着衣楼向你请教学习,但你也知道,拾九终非着衣楼的人,更没有收钱制衣之说。这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客人’,恕拾九不能招待。”

陆掌柜在心里连连叹气,平时拾九从来不摆架子,更不会对他冷脸以对,这会儿一听到“客人”二字就沉下了脸,必定是猜到了客人的身份。

“唉。”他又何尝不知道拾九不是他着衣楼的人呢,他更知道拾九如今已是将军夫人,不是他能随意差使的。

只不过,如今让他来传话的王爷正站在门外等候,他怎敢不问。

“我也是这么跟王爷解释的。”陆掌柜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道王爷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以为你在着衣楼亲自制衣售卖呢,现下他亲自登门,我总要来问个话:见,还是不见?”

“不见。”拾九立刻回绝,声音坚定极了。

“不见?”刺绣房的门被“唰”地打开,楚逐就立在门口,眼底一片黑沉。

拾九沉默着与他对视,而后重复道:“不见。”

陆掌柜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不敢出声。

“你出去。”楚逐一脚跨进来,这三个字显然是对陆掌柜说的。

陆掌柜浑身僵住,这摄政王真是把他架起来了。

他进退两难,只得眼巴巴地看向拾九。

拾九却直直地迎着楚逐的目光:“我将军府的那些侍卫呢?”

楚逐道:“捆起来了。”

拾九不知他竟会这么大胆,冷声道:“楚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逐道:“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赔礼。”

“不必改日了。”拾九向陆掌柜道,“陆掌柜,请你派人向将军府知会一声,摄政王不知何故将府上的侍卫捆起来了,请将军前来。”

陆掌柜冷汗直冒,此刻他夹在王府与将军府之间,无异于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该听从哪边的意思?

楚逐面上看不出表情,瞥了陆掌柜一眼:“既然秦夫人这样说,你照办便是。”

“是。”陆掌柜如蒙大赦,马不停蹄地逃离了是非之地。

楚逐反手一掌,便将刺绣房的门关得阵天响。

“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房间只有两个人了,楚逐的声音蓦地便变低了,语调也不似方才那般强硬。

拾九这才注意到,他满脸尽是憔悴,一副病体未愈的样子。

但她没有一丝在意,反而坐了下来,继续着方才的刺绣,一个眼神也没再给他。

楚逐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手上那件墨绿色的新衣,眯起了眼睛:“这是给谁做的?”

拾九头也未抬:“王爷看不出来么,这是一件男人衣衫,自然是给我夫君做的。”

楚逐:“是他让你这般操劳吗?”

拾九:“我愿意给夫君做新衣过年,与王爷无关吧。”

楚逐声音软了下来:“为他可以,为我不行?”

拾九一顿,手上错了一针,返回重来:“王爷说笑了,我与秦将军是夫妻关系,为他做一件新衣我甘之如饴。我与王爷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何要为王爷做衣服呢?想必陆掌柜也跟王爷解释过了,我并没有开这门生意,王爷要做新衣另找他人吧,我只为我夫君做衣裳。”

楚逐看着她尽心尽力地为秦少安制衣,又想起在前些日子的宴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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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秦少安在他面前恩爱甚笃的场面,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喉间。

他硬生生咽下喉间的血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你只是为了离开我,才选择嫁给他的,不是吗?”

——你爱的人,是我。

楚逐死死盯着拾九,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不敢在她面前提“爱”这个字。

“你和秦少安只是交易,对不对?”他声音低哑,似在诱.哄,又似在祈求。

在赐婚诏书送到王府时,他就知道拾九和秦少安一定只是以婚约做了交易。

若不是交易,秦少安不可能为了没见过几次面的拾九与他明面上作对。

若不是交易,爱了他这么多年的拾九不可能会突然要嫁给没见过几次面的秦少安。

放手时,他不在意秦少安将从拾九这里获取他的机密,也不在乎拾九明晃晃的背叛。

他甚至庆幸,只是交易就好。

可是,新婚夜她对他的掌掴,新婚次日她让人送来的带血白帕,这段时日她对他的厌恶,对秦少安的亲密……

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入深渊。

“告诉我,你和他只是交易。”他的声音急迫而痛苦。

“不是。”拾九正色,声音冷冽无情,“我爱他,我爱秦将军。”

“你没有!”楚逐手中一紧,握得她手腕生疼,“他能比得上我?你才嫁给他多久?三个月?四个月?比得上我们这么多年?他真的有我好吗?他能让你满足吗?能——”

“够了。”拾九语气平静。

她冷眼看着楚逐像个疯子一样丧失平日的冷静自持,心中的愤怒逐渐被讽刺所填满。

这么多年?

是啊,他心知肚明,她爱了他这么多年。

可是,换来了什么呢?

“王爷,人心易变,拾九的心也是。”拾九拿回自己的手。

楚逐见自己握疼她了,不由自主地松开,眼睛却仍紧紧盯着她,不允许她有片刻的逃避。

拾九清冽一笑,转身去到窗边,推开了木制的厚重窗子,一阵寒风便裹挟着飘雪卷了进来,吹散了屋子的暖意,带来瑟瑟的寒凉。

“今日是冬至。”拾九站在窗边,转身看着楚逐,一半的面庞被阴影所覆,只能看到她嘴角微弯,似乎在说一个笑话,“深爱着王爷的那个拾九,已经死在了两年后的冬至。”

楚逐顿时遍体生寒,像被千万把寒刀插.入心脏,痛不能言。

恰在此时,刺绣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秦少安跨步进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立在窗边的拾九,她身形消瘦,被呼呼吹过的风雪包裹着周身,脆弱得好似一碰即碎。

“楚逐,我对你忍无可忍!”秦少安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揪起楚逐的衣领,朝他脸上便是一拳。

楚逐没有闪躲,被一拳打到屏风边,屏风呼啦倒下。

这一拳毫不留情,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立刻红肿了一片。

楚逐吐出一口血,却未还手,嘴里只低语着:“是今天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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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报应

秦少安犹不解气,又是一拳击向他胸口:“楚王爷,念及我们是同僚,秦某对你多有忍让,可是你不把秦某放在眼里,三番两次骚.扰我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刺绣房的动静闹开,两方被安排在外等候的人纷纷冲了进来。

长行一见楚逐被人打了,立刻便拔了剑,剑指秦少安,大有一拼生死的架势。

将军府的侍卫自然也忠诚护主,刷刷刷地列成一排,拔剑相向。

两方剑拔弩张。

拾九徐徐走到两方中间,迎面看向楚逐。

她身后,是将军府的人。而她的身前,是长行冷冷的剑锋。

立场不言而喻。

长行看着拾九,后退了一步,又看向楚逐。

楚逐摇头,令长行放下剑。

长行和王府其他侍卫只得一一收剑入鞘。

愤怒过后,秦少安也恢复理智,若是两方在这里冲杀起来,朝堂可就乱了。

他也抬手令府上侍卫放下了剑,哼笑道:“今天是冬至,楚王爷近日这般清闲,不多吃两盘饺子,何故多生事端呢?”

自祭天刺杀事件后,楚逐无法洗刷自己的嫌疑,在朝中势力大减,手中事务亦是少了许多,与闲赋在家没什么两样了。

秦少安看着颓丧不语的楚逐,心中升起无法言说的得意,揽上了拾九的腰:“本将军携妻归家过冬至,便先告辞了。”

拾九看了楚逐一眼,与秦少安相携离去。

“王爷,你怎么样了?”他们一走,长行立刻扶住楚逐。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少安敢直接对王爷动手。

他更没想到,王爷非但不还击,反而让他们放走了秦少安。

而拾九,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还站在秦少安那边……

长行几番启唇,最后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室的沉默中,楚逐静静地向外走去,长行连忙跟上,一行人回了王府。

*

王府。

楚逐去了一趟着衣楼,回来就像失了魂,一路上一言不发,回了府也只是径自去了书房,关于今天的事,没有交代任何话。

长行焦急,只得赶紧派人去请李御医过府。

平黎今天没有跟随一同前去,见楚逐脸上有伤,像是被人打过的样子,简直无法置信,立刻将长行拉到一边:“是不是……是不是拾九把王爷打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将楚逐打伤且全身而退的,除了拾九他想不到别人了。

长行叹道:“若真是拾九打的那就好了。”

总是陪侍在王爷左右,他对王爷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若是拾九打的,王爷说不定还觉得有所偿还,能让拾九出气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这次放任秦少安攻击自己而不还击,恐怕也是源于对拾九的愧疚至极,因此借秦少安的手惩罚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每逢下雪,王爷总是会在大雪中独立一夜,将自己整得大病一场,谁劝也不听,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就是不知道,拾九今天又说了什么刺激王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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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长行沉思之时,平黎已是怒不可遏:“那是谁伤了王爷?”

是拾九那还好说,是别人……哪个狗.东西不要命了!

“行了吧,还不都是怪你!”长行瞥了平黎一眼,“都怪你在王爷面前说什么拾九在着衣楼做衣服呢,害得王爷上了心,忍了一段时日终究忍不住,拿这个借口去看拾九,结果却发现拾九并不给别人做衣服,只给秦少安做呢,王爷能不伤心吗?”

平黎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王爷亲自上门去,万一拾九心软,便给他做了呢,王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拾九是不会心软的。”长行想到今天拾九离开时那个冷漠的目光,心里一阵叹息。

若是换作从前,有人伤害王爷,对拾九来说那是要她的命。如今,她却可以对受伤的王爷视而不见,甚至连一丝不忍的情绪都不肯施舍给他……

平黎也百思不得其解:“拾九那丫头,什么时候对王爷那么心硬了呢。她待我们都还是和从前一样,偏偏对王爷……”

“谁知道呢。”长行摇头,“好像从某一天起,就什么都变了。不管是拾九,还是王爷。”

平黎忽地挠头道:“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打伤了王爷?”

“既然王爷都不追究了,你就不用知道了。”长行抬步朝大门去,“我先去看看李御医来了没有,你让后厨备好饺子。今天是冬至,等会儿得给王爷呈上去。”

李御医很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跟着长行一起去书房求见楚逐。

楚逐却闭门不见,让李御医回去。

李御医犯了难,看来又是长行擅自做主的。

前几天也是如此,楚逐因多日在雪中独立至天明,导致风寒湿气入体,最后竟高烧不退,也是长行将他请了来,楚逐却不肯就医,像是喜欢虐.待自己的身体一样。

这次,不知又怎么了,却仍旧不肯就医。

长行在外拍门,急切道:“王爷,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让李御医给您诊治吧。”

“下次再自作主张,就去领罚吧。”门内传来声音。

“王爷——”

“滚!”

带着隐忍怒火的声音传来,长行不敢再造次,只得闭嘴不言,将李御医送了回去。

一直到了晚上,楚逐都闷在书房里,最后,还是由项叔出门,敲响了书房的门。

“王爷,项叔求见。”项叔端着一盘热烘烘的饺子敲门。

到底是冬至,不吃饺子怎么行呢。

楚逐向来给项叔三分薄面,听是他的声音,便允了他进来。

“项叔,有何事?”楚逐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语气嘶哑不堪。

项叔连忙将饺子放到书桌上:“王爷,您今天除了早膳吃了点东西外,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了。今天是冬至,府里上上下下都吃了饺子,您也吃一点吧。”

听到“冬至”二字,楚逐蓦地睁开了眼。

映入他眼中的,便是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他浑身颤抖起来,手握成了拳,低语道:“今日是冬至。”

“是,王爷,今天是冬至。”项叔忙道。

“噗——”一阵气血上涌,楚逐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将白生生的一盘饺子尽数染红。

“王爷!你这是——”项叔大惊,“我马上去找御医过来!”

“不必。”楚逐看着眼前的血饺,竟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是活该,是报应。”

当年她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再度在眼前重现,那一瞬间他疯了,完全不知道她死的那日便是冬至。

而今天,在冬至之日,他跑去找她。

他还有脸跑去找她!

从她嘴里听到她已爱上秦少安,看到她为了秦少安与自己对立,看着他们相携而去,宛若一对璧人……

谁说不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呢。

本以为重生便能重来,结果,他一败涂地。

*

将军府。

“拾九,多吃点。”家宴上,秦老夫人亲自给拾九夹了一个饺子。

拾九受宠若惊:“多谢婆母。”

她投桃报李,连忙用小碗也给秦老夫人盛了一个,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婆母,您也多吃一点。”

看着她越发有了礼节,秦老夫人满意地点头。

“既然娘都给你夹了,我自然也不能落下。”秦少安淡笑,也给拾九碗中夹了一个。

拾九浅笑道:“多谢秦大哥。”

她立刻也给秦少安夹了一个,却是没用小碗,而是直接夹到了他碗里。

顺便用余光看向秦老夫人,果然看见秦老夫人露出了越发满意的笑容。

她就是做给秦老夫人看的。

给秦老夫人夹饺子用的是单独的小碗,表达的是她作为儿媳妇的尊敬,给秦少安夹饺子,是直接夹进碗里的,表示的是夫妻间的恩爱。

她是在跟秦家二老的相处中慢慢琢磨出来的,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一顿冬至饺子宴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吃了很久才结束,秦少安送拾九回到房间时,已经临近亥时。

“早些休息吧。”秦少安道。

拾九点点头。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以为楚逐又要欺侮于你,一时心急才——”

“我知道。”拾九笑笑,“多谢秦大哥。”

“嗯,那就好。早点歇息。”

“秦大哥,你也是。”

拾九目送着秦少安转身前去书房,才进了房间。

晚上专门在宜山院轮值伺候的人都是秦少安的亲信,只听从秦少安的安排,而且各个守口如瓶。

因此他们分开住了这么久,秦家二老都没发现异样。

莺儿自然也知道,这会儿见秦少安走了,便端来清水,伺候拾九梳洗。

“夫人,今天将军亲自去着衣楼接你回府啊?”莺儿一边给拾九脱去外衫,一边同她闲聊。

“嗯,今天下朝较早,将军正好有闲。”拾九道。

她平常去着衣楼都是不带上莺儿的,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别人伺候,因此便让莺儿留在府中休息。莺儿显然不知道今天在着衣楼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也不想宣扬。

“看来,将军对夫人还是极好的。”莺儿给拾九放下头发,拿起梳子给拾九梳头。

拾九道:“嗯,将军为人很好。”

因为秦少安为人很好,所以即使两人不是真正的夫妻,也对她照顾有加。

“夫人,今日是冬至,你和将军还不同房么?”莺儿忽地问。

拾九奇道:“为何冬至便要同房,是有什么讲究吗?”

“不是……其实莺儿的意思是,既是夫妻,总有同房的一天呀,夫人你也嫁进来这么久了,你和将军这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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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直不同房么?”

原来只是劝她与秦少安同房。

拾九含糊道:“再说吧。”

虽然没有对莺儿避讳这件事,但她也不打算深聊。

莺儿见她不以为意,便又劝道:“夫人,你得替自己多多考虑啊,不然——”

“好了莺儿。”拾九知道莺儿是好心,但这事根本没法与一无所知的莺儿聊,“我不想谈论这些,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是。”莺儿只得咽下劝说。

一时屋子里有些安静得过分,拾九缓和了气氛:“今天是冬至,莺儿你可吃了饺子。”

“吃了呢,府中人人都吃了。”莺儿连忙接话。

拾九笑道:“那你最爱吃什么味道的?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些。”

莺儿高兴道:“我最爱吃猪肉馅的,夫人你呢?”

“我……”拾九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好像没有什么爱吃的,就连刚刚那顿家宴,她虽然吃了十来个饺子,也只是为了迎合秦家二老,其实食不知味。

对饺子,她并没有什么喜好。

唯一爱过的那个饺子……她似乎也已经忘了是什么滋味。

可是,世间其他的饺子,也再难让她如当初那般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

着衣楼刺绣房的事被王府和将军府双双压了下去,毕竟当时拾九也在,很容易传出不堪的流言来,因此必须从源头上悄无声息,这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过了冬至,转瞬便是年底。

赶在除夕之前,拾九总算将秦少安的冬衣做了出来,还特意先呈给秦老夫人过目。

秦老夫人看着做工精致的冬衣,不禁连连点头,眼中多了一分赞赏。

秦少安更是异常高兴,恰逢宫中依照习俗举行除夕宴会,他当即便决定,就穿这身衣服去赴宴。

到了年底,各种宴会便接踵而至。

拾九虽然能不去的便都不去,但宫中的这场除夕之宴不好推脱,便只得陪着秦少安去了。

自然,不可避免地再度见到楚逐。

不过,在这群臣之宴上,他倒是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是在看到秦少安穿着的新衣时,眼睛蓦然黯淡许多。

宴席上,因同僚竞相劝酒,秦少安不禁多喝了几杯,喝得微醺,忽地歪倒在拾九身侧。

拾九一惊,低声道:“秦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缓一下就好。”秦少安闭着眼睛叹道,“同僚盛情难却,我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拾九知道喝多了的人肯定很不舒服,见他这么难受,连忙请宫人送醒酒汤来,想了想,又伸手给他揉起了额角。

“拾九,多谢。”秦少安没有睁眼,感受着柔软的指腹在他额角来回抚过的温和,淡淡笑了。

另一边的楚逐一边看着,一边默不作声地不停灌自己酒,过了一会儿,竟也有些醉了。

恍惚中,竟看到拾九款款走了过来。

他放下酒壶,迷恋地看着她。

“我也醉了,这里突突地疼——”楚逐呼出一口酒气,指着自己的额角。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拾九那双轻柔的手。

他一头栽倒在地,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没出息。”江屿走过来,将楚逐扶起,给他灌了一杯醒酒汤,“那个拾九……你就真的这么放不下?”

上次拾九联合秦少安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可是狠狠记了一笔呢。

若非他与楚逐情分深厚,也信得过楚逐,两人早就因为祭天刺客一事决裂了。

却没想到,便是这样了,楚逐还心心念念着拾九。

“你说,你早干嘛去了。”江屿叹息,“她在你身边时,你何曾珍惜过?”

楚逐垂眸,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江屿夺下他的酒,“你当时派人保护出任务的她时,我就跟你说过:你若只是把她当成棋子,那么磕了碰了又算什么,从你用金刚罩将她稳稳罩在自己的羽翼下时,你已将她当成了稀世明珠。你当时非要争辩,说什么只是舍不得这把好用的剑。现在什么都晚了,你又借酒浇愁给谁看?你往那儿瞧瞧,人家正在悉心照顾她夫君呢,可没管你喝得烂醉如泥。”

“你别管。”楚逐又拿起另一壶酒,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半壶。

“唉。”江屿摇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且陪你喝喝吧。”

热闹的宫宴一直持续到半夜,到了子时,宫中燃起烟花,庆贺新年。

在闪闪烁烁的烟火中,拾九看了楚逐一眼。

辞旧迎新。

她对自己说道。

*

过完年,很快宫中又有了宴会。

这次,是墨萝嫣的生辰宴。

墨萝嫣生于正月初九,这是她的十七岁生辰。

长公主的生辰,自然是要大办宴席庆贺的。

不过,比起除夕宫宴,她的生辰宴规模还是小了不少,不过,这并不妨碍宴会的热闹。

众人都知道,去年长公主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忽地淡了,加上摄政王因祭天刺客之事失势,这大驸马的位置可能要易主了。

因此,朝中青年才俊皆跃跃欲试,在受邀之列的人,无不尽己所能,谄媚迎合。

按照惯例,楚逐与秦少安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只不过,秦少安已有正妻,自然全程不动如山,而楚逐……则直接告病不来。

在长公主府进行着热闹宴会的时候,楚逐正在府中,用一个锦囊,装下一粒粒的红豆。

这连一旁的长行都看明白了,红豆又名相思豆,寓意“相思”。

“你替我送去给拾九。”他装好一袋红豆后,将锦囊交给长行。

长行迟疑着,拾九多聪明啊,不用说都知道是王爷送的,必定是不会收的,便是收了……恐怕也会扔掉,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他可不能直接说出来,想了想,便道:“要不,等过几天拾九生辰的时候再送?”

那时候,他便可以假装是他送的生辰贺礼,拾九万一相信了,好歹也算将王爷的礼物送达了。

“就今天送。”楚逐道,“她扔了也好,不要也好,总之今天送过去。”

“是。”长行只得应下,拿着锦囊前往着衣楼。

楚逐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遥遥地看向着衣楼的方向。

拾九,生辰快乐。

我很想你。

且以红豆寄相思。

即使,知道你根本不会收。

第35章宫宴

是夜,将军府,宜山院。

秦少安从宫中归来,邀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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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中信步。

拾九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两人走了几步,她便开口问道:“怎么了秦大哥?是今天长公主的生辰宴发生了什么事么?”

“倒也不是。”秦少安摇头笑笑,“只是今日参加了长公主的生辰宴,忽地想起来……我竟还不知道你的生辰。”

寻常人嫁娶一般都要合算八字生辰,而他们成婚利用的是幼帝的赐婚诏书,这些便一概略过了。

因此,直到今日他才忽然想起来,他竟还不知道拾九的生辰。

“是我的疏忽,竟然一直不曾问你。”秦少安惭愧不已,“也不知是哪一天,是否已经过了。”

岂料,拾九只是淡淡笑道:“没关系,生辰而已,并不重要呀。”

“生辰,意指降生之日,怎么会不重要呢。”秦少安料想她在王府定是没怎么好好过过生辰,所以才会这么说,心头一时掠过一丝痛意。

“可是,我并不知道我的生辰。”拾九定下脚步,脸色掩映在昏黄的月色下,“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生于哪一日,我的所谓生辰,是楚逐捡我回来的那一天,是他定下的日子。我既然已经脱离了王府,那么那个‘生辰’也便不复存在了。”

秦少安亦停下脚步,眼中难掩惊诧。

他知道拾九是个孤女,然而他未曾深入想过生辰的问题,因自己身在和乐圆满之家,每年都有家宴以贺生辰,便从心底里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确然的生辰,而每个人亦都知道自己生辰在几时。

却未想过,孤女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抱歉,是我失言了。”秦少安悔恨不已,只恨没能将方才的话吞回去,更没再追问楚逐给她的生辰是在哪日。

这生辰是楚逐给她的烙印,她不愿再过生辰,其实是在剔除楚逐留给她的痕迹。

他很乐见拾九有这般果决的想法。

“如此也好。你想哪一天作为生辰,哪一天便是你的生辰。你若不想过生辰,那生辰则无意义。”秦少安笑道,“这样岂不是比我们一般人更加纵意?”

拾九怔然,她确有被这一句话安慰到。

“谢谢你,秦大哥。”

冬日凉寒,两人并未在院中待太久,不一会儿拾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脱外衫时,从口袋里滚出一颗红豆,她愣了一下,拾起。

白天的时候,长行忽然带了一个装满红豆的锦囊来找她,说是路上随意采摘的,兜了一袋送与她。

——只有三岁小孩才会信这种鬼话。

她知道必定是楚逐送的。

不过,在墨萝嫣的生辰,送一袋红豆给她,实在是太过讽刺了,她不知道楚逐在想什么。

当然,她也不在意了。

但是,她不想让长行难办,权衡过后还是暂时收下了,塞进了口袋,便催长行回去。

送长行出门的时候,她怕楚逐还会借着十天之后她的生辰,再让长行送什么东西过来,便告诉长行,今年以及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不会再过生辰了。

若是他再送东西来,她定要翻脸。

以往的每年生辰,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庆祝,但是长行和平黎倒是会给她准备小礼物。

今年,因为楚逐的缘故,连这份小礼物,她也不要了。

长行走后,她也没将红豆留下。连同那个锦囊,她一并扔进火炉子里了。

只是,睡前才知道,还有一颗漏网之鱼。

拾九凝着两指夹.着的小小红豆,蓦地用了力,碾了个粉碎。

*

拾九的生辰悄无声息地过去,而在年后的这段日子里,她依旧时不时地往着衣楼去。

只要秦老夫人没有直接站出来阻止她,那么她就会假装看不到秦老夫人的不满。若是秦老夫人真的不许她再去着衣楼,那她就只能让秦少安从中调解了。

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是真正的将军夫人,所以她不会将自己困在将军府,当一个贤良淑德的妇人。

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里。在那之前,她能学到的东西越多,那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便越多。

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陆陆续续将自己所知的大半机密都告知了秦少安,再过不久,待楚逐彻底不再纠缠,等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她会亲自向秦少安提出和离的想法。

而后,她会去江南。

其实,之前她对自己以后要去的地方十分茫然,只想着有一天离京城远远的,对于要去哪里,却是毫无计划。

而因为秋云夕的到来,她心中终于有了明确的想法。

秋云夕说,江南是一片鱼米水乡,那里山净水美与世无争,开一个小铺子便可满足温饱,悠然度日。

她心动极了。

况且,江南又离京城很远很远,实在是个隐世的好去处。

于是又旁敲侧击地问了秋云夕很多关于江南的事儿,心中越发向往。

不过,还未等到她前去江南,倒是又从江南来了一个人。

这人名唤燕辰,年方十六,是秋云夕在江南家乡的邻居。

那日拾九来到着衣楼,未见到秋云夕,还以为她跟着陆掌柜进货去了,哪知没过一会儿,她便领了一个少年前来,见了拾九,便对那少年道:“燕辰,快叫拾九姐姐。”

燕辰长得唇红齿白,闻言灿然一笑,似三月春风一般暖煦:“拾九姐姐。”

拾九惊讶地站起来,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连忙望向秋云夕。

秋云夕这才向她介绍:“拾九,他叫燕辰,燕子的燕,时辰的辰。他也来自江南,跟我家是邻居。”

拾九点点头,两人算是认识了。

秋云夕拉着拾九坐下,向她说起了燕辰的来历:“燕辰这次来京城,是来参加三月的会试的。他天资聪颖,自小就有从仕报国的想法,但是他爹娘奇怪得很,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教育他一辈子不许去京城,更不让他科举从仕。”

拾九听到这里,不禁疑惑地问:“为何?”

秋云夕摇头:“不知道啊,他爹娘从来不说原因,只是一个劲地不许。但是燕辰也自有自己的主意,哪能都听父母摆布呢,因此背着他爹娘参加了童试、乡试,而且还在乡试中高中解元呢。”

拾九不由得赞道:“真厉害!”

她看向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燕辰,眼睛里多了几分敬佩。

秋云夕续道:“对啊,若是寻常人家,知道自家孩子有如此光耀门楣的成就,哪怕是砸锅卖铁,都定要把孩子送去京城参加会试,可是燕辰他爹娘就不一样了,知道燕辰偷偷参加考试后,揪着他一顿好打,更是发了狠话,若是燕辰敢去京城参加会试,便与他断绝关系。”

说到这,秋云夕不由得看了燕辰一眼,叹道:“可是燕辰也是个倔的,他爹娘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不服不甘。你说说,凭什么一点理由也不给,便让他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呢?因此,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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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只身一人离开了熟悉的江南,跑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好在我与家中联系不曾断过,因此他也知道我在京城的着衣楼做绣娘,于是一来到京城,便来投奔我了。”

拾九心中惊诧,真的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爹娘。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安慰眼前这位少年:“燕辰,你别担心。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准备考试。哪有爹娘真舍得与自己的孩子断绝关系呢,必定只是气话而已。倘或你高中状元衣锦还乡,你爹娘不定有多高兴呢!”

燕辰看着刚刚认识的拾九笨拙地安慰自己,弯了弯唇角:“多谢拾九姐姐。”

拾九笑道:“既然你是秋娘的朋友,又叫我一声‘姐姐’,往后我也会把你当成弟弟一样看待。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燕辰点头,眼睛弯起笑意,“谢谢拾九姐姐。”

燕辰暂时住在了离着衣楼不远的来福客栈,吃住的钱都是他自己付的。

为了来京城参加会试,他自己偷偷攒了一些银子,因此不愿在这些地方求助于秋云夕和拾九。

只不过秋云夕在京城待的时间久,到底比他熟悉京城,他前来投奔她也算有个照应,免得因为对京城不熟,而耽误了考试。

*

时间转瞬来到二月中旬。

长公主墨萝嫣的生辰才过了一个多月,便又到了幼帝墨承越的生辰。

二月十五日,是他四岁的生辰。

幼帝生辰,自然也是要设生辰宴的。

这本是与拾九无关的事,哪知道幼帝没忘记她,特意叮嘱秦少安带她进宫赴宴。

上一次的除夕宴,因为幼帝吹了风,所以只在宴会上匆匆露了一面,便被抱回去静养了。

拾九想起她与幼帝上次一块“玩”,还是十月祭天之后的宴会,没想到幼帝还记得她。

她倒是也挺喜欢幼帝的,只是她不喜欢皇宫罢了。

不过皇命难违,她只得随秦少安进宫。

楚逐此次又告病不来,因此未在生辰宴上见到他。

而宴会上,幼帝见到了拾九便高兴极了,和上次一样,很是亲昵地扑了过来。

拾九温柔地笑笑,也如上次一般悉心照顾幼帝,顺着他的性子与他玩耍。

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候,幼帝还对她依依不舍,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墨萝嫣见状,忽道:“天色还早,不如请秦夫人移步长公主府喝喝茶,再陪皇上一会儿吧。”

幼帝一听,立刻叫道:“好啊!姊姊说得对!”

拾九看了一眼秦少安,既然幼帝都这么说了,着实不好推脱。

秦少安却有些犹豫,墨萝嫣只说“秦夫人”,还将地点定在了“长公主府”,摆明了不让他这个外臣一道留下。

只是,她单独留下拾九,让他担心是否会对拾九不利。

秦少安正想着如何回绝,墨萝嫣却已先开口了。

“秦将军在担心什么?”墨萝嫣道,“秦将军是不是信不过皇上和本宫呀?只是留秦夫人喝喝茶,能出什么事呢?”

这话说得巧妙,若是他拒绝了,便是不相信皇上。

虽然皇帝年幼只是傀儡,但是作为明面上的君与臣,秦少安一直恪守着臣子的本分,不会随意扰乱规矩体统。

拾九自然也悟了墨萝嫣的意思,立刻道:“将军,你先回府吧。皇上爱与拾九玩,是拾九的福分,拾九也想多陪皇上玩一会儿。”

她想,当着幼帝的面,墨萝嫣能做什么呢。

况且,她既然已经嫁给了秦少安,与墨萝嫣的恩怨已消,墨萝嫣更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应当只是在幼帝的生辰之日,不忍拂了幼帝的兴致,所以才将她留下。

秦少安自然也想得到这些,便觉方才多虑了,道:“好,晚些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待秦少安走后,拾九便与墨萝嫣、幼帝一块去了长公主府。

拾九第一次来到这座位于皇宫内的长公主府邸,一路小心谨慎。

墨萝嫣倒是比往日温和,甚至有几分亲昵,不再唤她“秦夫人”,反倒叫她“拾九”,还顺嘴向她介绍了庭院中的几种奇花异草。

拾九受宠若惊,自然都一一地应了。

念及前世,她对墨萝嫣不可能没有恨意。但是她心里明白,她与墨萝嫣的恩怨,皆因楚逐而起。

而她对楚逐都无报复的意愿,自然也不想再因前世之事,对墨萝嫣再生报复之心。

再说,墨萝嫣贵为长公主,她即便在此刻杀了墨萝嫣,也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重生一世,她不想将自己的生命再度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

不过,她亦不可能与墨萝嫣亲近起来,因此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笑意,待一会儿幼帝玩累了将去安歇,她便从长公主府脱身。

沉思之间,几人已经进了长公主府的偏厅。

偏厅烧着地龙,暖融融一片春意。

“琴瑟,奉茶。”墨萝嫣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女,“让嬷嬷带皇上去换一身衣裳。”

幼帝正准备让拾九陪自己一道儿玩呢,哪知道一回来姊姊便要让人带他下去换衣服,脸上顿时皱了起来。

“皇上乖。”墨萝嫣哄道,“方才你在宴会上待了许久,里面的衣衫肯定被汗浸湿了,很容易受风寒的。姊姊给你留下秦夫人,你只管去换衣服,你回来她必定还在这儿呢。”

幼帝鼓起来嘴,对拾九道:“那你一定要等朕回来。”

拾九见幼帝这般小孩模样,浅笑道:“一定。”

“拾九,坐下喝茶。”墨萝嫣招呼拾九坐下。

“多谢长公主。”拾九依言坐下,却没有饮茶。

墨萝嫣睨笑,缓缓喝下一口茶,徐徐道:“你嫁给秦将军这么久了,过得怎么样?当初你们的婚事,本宫也出了力呢。”

“秦将军待拾九极好,拾九谨记长公主的恩情。”拾九应道。

说完,她也饮下一口茶。

墨萝嫣弯着唇角,忽道:“可是,本宫听说,王爷对你旧情难忘纠缠不清?”

拾九大惊,立刻起身行了一礼:“拾九不知何人传出的谣言,请长公主不要相信!拾九与王爷并无旧情,更无纠缠不清一说!”

“只是闲聊罢了,你别这么大反应,仿佛本宫要吃了你。”墨萝嫣淡笑,眼睛微眯。

拾九略舒了一口气,这时,忽地感觉脸侧一阵热风袭来。

出于曾为杀手的敏捷,拾九迅速回转身体,掌风拂过身后的不明之物。

“啊——”下一刻,墨萝嫣尖声大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

拾九一惊,眼睛快速扫过四周,便见墨萝嫣捂着左边脸颊,而地上有一盏摔碎了的琉璃灯。

她马上明白过来,应该是方才琴瑟拿着一盏琉璃灯过来,或许脚下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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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便差点将琉璃灯摔到她脸上来。她那一掌扫开了琉璃灯,却让那灯蜡四溅,一些烧得滚烫的灯蜡便溅到了墨萝嫣的脸上。

琴瑟脸上惨白,立刻跪了下来,身体抖如筛子:“长、长公主……”

拾九见状,连忙跑出去让人赶紧请御医过来。又返回厅中,拿冷壶里的凉水浇向墨萝嫣被溅到的脸。

“长公主别担心,只是灯蜡而已。”

她一边给墨萝嫣的脸降温,一边宽慰着墨萝嫣。

滚烫的灯蜡当下溅到娇嫩的脸上,肯定是十分疼痛的,但是灯蜡没有特别的危害,最多只是烫红肌肤,过后一点事也不会有,很快就能恢复如初,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墨萝嫣却大叫道:“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

拾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墨萝嫣派人抓了起来,扔进了一间不见天日的屋子。

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无意中躲开了即将倾覆在她脸上的蜡火,导致灯蜡溅到了墨萝嫣脸上,墨萝嫣怒火攻心,才会气得将她抓起来。

不过,这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是墨萝嫣贵为长公主,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判她的罪。

最多等到御医前来给墨萝嫣医治后,她就会放自己出来。

再者,还有秦少安知道她在长公主府,到了晚上还不见她回来,定是会来要人的。

因此,拾九没有反抗,也不着急。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十天。

这十天中,除了有个宫婢会一天给她送两顿夹生饭之外,再无一人搭理过她。

她感到奇怪,也日渐焦虑。

就在她准备强行闯出去的时候,她终于被放出来了,是秦少安来接的她。

看到消瘦了一大圈的拾九,秦少安眼睛微眯:“我们回家。”

拾九知道在皇宫不宜多问,也不想多留一刻,于是连忙跟着秦少安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回到了将军府,秦少安才将这些天的事告知她。

原来,那盏琉璃灯里燃烧的并不是普通的灯蜡,而是一种毒物。那毒物一旦碰触到人的肌肤,便会将那片肌肤烧穿,留下一片黑乎乎的焦炭,再无愈合的可能。

那盏灯,本该落在她脸上的,因为她身形敏捷躲开了,于是,便溅到了墨萝嫣的脸上。

“所以说,墨萝嫣她……毁容了?”拾九听到此处,有些无法置信。

“这是她的报应。”

那琉璃灯为何会燃烧毒物,琴瑟又为何会不小心跌倒,差点将灯蜡泼在拾九脸上,众人心知肚明。

拾九回想了一番,自然也明白是墨萝嫣的手法,否则琴瑟一个小小的宫婢怎么敢做这事。

难怪琴瑟当时便吓得跪倒在地,原是知道那灯蜡非比寻常。

不过,墨萝嫣为何要对付她呢?

还是因为楚逐?

拾九摇头,她直觉没这么简单,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那我被关十天,是因为什么?”

拾九想,虽然事实是因为她躲开了灯蜡,导致墨萝嫣容颜被毁,所以墨萝嫣失了理智,便将她抓了起来。

但是,这并不是可以见光的说法,必定要套上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诬陷你指使琴瑟做了此事,所以想将你处以死刑。”

“太荒唐了。”拾九脱口道。

琴瑟是墨萝嫣身边的贴身宫婢,她若是能指使琴瑟,那她早就有千万种法子不动声色地弄死墨萝嫣,何须来这一出。

“没错。”秦少安冷声,“只是她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罪名没有成立。”

拾九迟疑道:“那最后?”

“一切都推到了琴瑟那个宫婢身上。”秦少安道,“她被处死了。”

琴瑟被处死的时候,疯狂地大喊都是长公主指使她的,只是,她的声音不能被听到。

刀刃划过,她便死在了私刑之下,甚至不必去刑场。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墨萝嫣需要一个出气的地方,她既治不了拾九的罪,只能将一切推给可怜的宫婢。

而他,还有……楚逐,他们只想护住拾九,再无余心去救别人。

何况,琴瑟本就差点害到拾九,也不全然无辜。

拾九听后不由得默然,琴瑟其实是个可怜人,作为宫婢她别无选择。

而墨萝嫣也是狠心,从小陪伴长大的婢女说杀就杀。

*

自那之后,墨萝嫣便消失在众人面前,整日在长公主府闭门不出。

很快就到了三月。

会试定于三月二十三日举行。

可是,在那之前,燕辰的爹娘竟跑来了京城,死活不让燕辰去考试,要带他回江南。

那天是三月初三,拾九与秋云夕在布料房整理新进的布料,忽然听得楼下一阵吵嚷,一会儿门仆便跑上来,说来了一对中年夫妇,说要见秋云夕。

秋云夕当下一诧,对拾九道:“会不会是燕辰的爹娘追来了?”

以她对燕辰爹娘的了解,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只有燕辰一个儿子,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不过,燕辰爹娘是知道她在着衣楼做事的,躲也躲不过,于是秋云夕赶紧让门仆去请人上来。

那二人约莫四十不到,即使不再年轻,也能看出男人俊朗女人秀美,容貌与燕辰皆有几分相似,一看便是一家人无疑。

“叔叔婶子。”秋云夕唤了一声,“你们怎么大老远地跑到京城来了?”

燕辰爹道:“云夕,你别瞒我们了,燕辰那小子在哪里?你带我们去见他。”

秋云夕有心助燕辰去会试,因此只是假装不知:“叔叔婶子,我真的不知道燕辰在哪儿,我以为他还在江南呢。”

“云夕,你就快点告诉我们那逆子在哪儿吧!”燕辰娘垂泪,“我们俩在京城不宜久待,留在京城会有杀身之祸的!”

听她说得这般严重,秋云夕一惊:“难不成……叔叔和婶子在京城有仇家?因为这个缘故,你们才不让燕辰来京城?”

拾九不由得道:“若是这样,那二位更应该让燕辰去参加会试,他日高中状元,谁还敢来寻仇?”

燕辰的爹娘闻言只是叹气摇头:“你们不懂。”

秋云夕一时也不敢再欺瞒,只得带他们去见燕辰,让他们自己解决家务事。

却不料,面对亲自来带自己回去的爹娘,燕辰的反应更为激烈,说什么也要去考。

两方几乎争吵起来。

燕辰忽地掷了个杯子。

“若有非回家不可的理由,你们便告知我,让我自己衡量。否则,我必定会通过会试,而后我还会参加殿试,入朝为官,永远留在京城,再不回江南之地。”

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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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年孤勇又决绝地看着他们。

这么多年,他的父母不许他离开江南,不让他进京考试,甚至为了断绝他从仕之心,几次三番不让他去学堂读书,好在学堂的老师怜他天赋出众,自掏腰包资助他读书。

他一直安慰自己,爹娘是爱他的,这么做一定有他们迫不得已的理由。

可是他们从来不说。

于是,渐渐地,他再也不能忍受。

为了他们的缄默,放弃自己的大好人生。

燕辰的爹娘在他孤决的目光下,终是沉沉一叹,一时竟没有再劝。

他们终是做出了退让,答应让燕辰参加会试。

拾九舒了一口气,与秋云夕对视一眼,俱笑了起来,连忙将燕辰爹娘安置在燕辰房间隔壁,让他们一家人有个照应。

忙完了燕辰一家的事,拾九见已经临近中午,索性便回了将军府。

她才刚跨入府中,还没来得及去宜山院,便有一个嬷嬷迎了上来:“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拾九一顿,回道:“是。”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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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心意

拾九在心里叹了一声。

自己的担忧果然不无道理,秦老夫人年前便含蓄地敲打过她,当时她以给秦少安做新衣暂时混过去了,现在都到了三月,一切依旧与从前无异,秦老夫人必定是不满的。

拾九跟着嬷嬷快步去了慈安堂。

嬷嬷将她领进暖阁,却不见秦老夫人身影。

正要问询,秦老夫人在徐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拾九连忙行了一礼。

秦老夫人对徐嬷嬷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其余人都退了下去,秦老夫人朝拾九走来:“等久了吗?”

“没有,拾九也才刚到。”

“坐下,陪我说说话。”秦老夫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如上次那般亲昵,像是同她闲话家常,“我方才去佛堂给祖宗上了炷。昨晚我梦到祖宗来问我,少安为何娶妻半年了却还没有子嗣,我正要回祖宗呢,祖宗便走了。于是我刚刚去佛堂,把少安的情况跟祖宗们说了一番,希望祖宗们不要怪罪。我们秦家传到少安这一代,便只剩他一根独苗,列祖列宗哪怕去了天上,心还悬在他这里呢。”

拾九来之前就猜到秦老夫人又要说道子嗣的问题,却没想到她把祖宗都搬出来了,一时无言。

紧接着,便听到秦老夫人道:“之前少安一直忙于朝堂之事,我和老爷虽然心急于子嗣的问题,但从来不表现出来。现在,既已‘成家立业’,那么就该考虑‘开枝散叶’的问题了。拾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拾九听得头皮发紧,却也只得答应着:“婆母说得对,拾九、拾九会努力——”

她话未说完,却被秦老夫人打断:“光靠你一个人也是勉强了,你整日心系着衣楼,到底也没安下心来,只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罢了。”

“拾九没有这个意思。”秦老夫人突如其来的话让拾九脸色发白,正要替自己辩解,却又辩不出什么来。

她确实是这般无耻的。

只是当下被秦老夫人点破,她脸上渐渐热了起来。

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终于说出了这次喊她前来的目的:“我想,你既承担不起这个职责,那么找个人替你分担可好?”

分担?

拾九一时没转过弯来,便听得秦老夫人接着说道:“秦家人丁稀薄门楣落魄,好在少安争气,竟挣得一个赫赫有名的一品大将军,自这代始,秦家势必要兴旺起来,这可就只能指望少安了。我上次便同你说过,有些事情你要心中有数,少安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想要稳固自己的位置,那就要早点诞下嫡子,可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也不能总等着你开窍。”

秦老夫人顿了一下,徐徐道:“我跟老爷商量过了,就先把你房里的莺儿给少安做个通房,接着再寻几个良妾入府,充盈一下后院,也好减轻你的负担。你意下如何?”

拾九这下完全明白了。

原来上次是给自己的最后通牒。

秦老夫人本就看不上她,不过她乃皇上御赐正妻,秦老夫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巴望着她为秦家诞下孙儿,那也就皆大欢喜。

然而,她非但没有抓紧时间怀上个大胖儿子,反而依旧天天往府外跑,自是让秦老夫人更加不满。

而且,这次幼帝寿宴之事,秦少安要救她出来想必费了不少工夫,甚至与长公主交恶,这落在秦老夫人眼底,绝对都是她的罪过。

谁家婆婆能看得惯整日“惹事”的儿媳妇呢?

因此,纳妾的事宜便被秦老夫人提到明面上来了。

想通了来龙去脉,拾九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不在意秦少安有几个女人的,若是将军府有了其他女人,秦老夫人就不会紧紧盯着她了,于她反而是一件好事。

拾九心下一松,脸上浮起了淡淡笑意:“拾九没有任何想法,一切听婆母的意思,只是将军那边……”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不拦着就好。”秦老夫人笑意舒展,“少安那边,我去跟他说。”

拾九乖巧点头。

她这么轻快地答应了,倒是让秦老夫人高兴不少,便拍了怕她的手:“女子不能善妒,作为正妻更是要胸怀广阔。以后这后院还得你好生打理,要学的还有很多,知道吗?”

“拾九明白。”

“回去吧。”

拾九连忙回了宜山院,本来打算按原计划去着衣楼的,但想到秦老夫人“耳旁风”那边话,一时耳朵发热,只好按捺住性子,决定暂时少出府。

莺儿端来一盆温水:“夫人,是老夫人……跟你说了什么吗?你看上去有些热,要不洗把脸吧?”

“好。”拾九取过帕子,自己沾水梳洗,没同莺儿说什么。

莺儿是将军府的婢女,秦老夫人既然打算把莺儿给秦少安做通房,自然是会跟莺儿通气的,至于莺儿这会儿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并不清楚,却也不关心。

所以不想扯破窗户纸,也不想像秦老夫人那样,说个话还要绕个三四圈去试探。

这件事最大的决定权,在秦少安。

拾九洗了脸,便让莺儿出去,拿出一个已经写了几页的小册子,翻到空白一页,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将清水倒入砚台,一边缓缓碾磨,一边在脑中思索着自己掌握的东西中,还有什么未给,还有什么可给……

天色渐黑,到了秦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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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往常下朝的时间。

门仆那边传来消息,说将军一回府便被老夫人叫去了,晚膳要推迟一会儿。

拾九早已明白秦老夫人骨子里就是个急性子,做好了决定是一刻也不会拖的,因此也不诧异她会急在这一时半刻跟秦少安说那些事,便安心在房里等。

不一会儿,秦少安步履匆匆地走入宜山院。

此时,拾九正在屋子里吃糕点垫肚子,莺儿在收拾帘子。

秦少安冷声道:“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而后莺儿才反应过来秦少安是在让自己出去,连忙低着头往外去了。

拾九站了起来,她能察觉出秦少安动了怒,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他与秦老夫人吵架了?

正要开口问他,秦少安已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

“我娘提出要给我收通房和纳妾的事,你怎么没有事先跟我说?”

拾九忙道:“秦老夫人也是今天才跟我说的,那时候你已经上朝去了。”

秦少安听着“秦老夫人”这四个字,不觉蹙眉。

拾九除了在秦老夫人面前会喊“婆母”外,在他面前从来只称“秦老夫人”,而这个往常早已习惯的称呼,此时却颇觉有些刺耳。

他逼进一步:“那上次我娘敲打你之事,为何也没跟我说?”

拾九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躲开他的目光:“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烦你。”

秦少安看着她避开自己:“为我亲手制新衣,也是无奈之下的托词?”

拾九点头,又摇头。

虽是情急之下的借口,但是感念他的照顾却是真的,她在制衣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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