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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随军(修)
拾九跟着长行回到楚军驻扎的营地时,却没有被带去楚逐的营帐。
长行将她带到自己的营帐,让她等。
拾九顿时明白,楚逐这是要分开审问。
以前做影卫时,她没少做过分开审问的活儿,分开审问的好处就在于对方没有办法当面随机应变,更容易露出破绽。
更别提他们这种完全没有提前串通过的情况了。
只要楚逐找到秋云夕、叶大娘一家分别一问,甚至只需要问问千山镇上认识叶家的人,就知道叶家根本没这个女儿。
拾九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明白,至少“叶大娘的女儿”这个身份是糊弄不过去了。
长行见她沉默,眸光不禁落在她脸上,他几番欲启唇问个清楚,最终也没问出口。
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看着拾九的遗体在灵堂躺了好几天。
盖上棺材的时候,每个人都看了她最后一眼。
她静静地躺着,眼睛安然地阖着,仿佛与尘世再无纠葛。
而如今,只因为在若水医馆见到了秋云夕,王爷便怀疑同在若水医馆的今月大夫是死去的拾九,这实在有些荒唐。
长行不禁摇了摇头。
只有王爷一个人不愿意清醒罢。
他不应该跟着糊涂下去。
营帐内安静极了。
拾九在余光中看到长行蹙眉摇头,知道他必定也有一肚子疑问,或许正在思念她。
她心中感到不忍,但却不能说也不能做任何事。
若没有楚逐,她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必落到相识却不能相认的地步,但偏偏隔着楚逐,她只能选择让自己死在所有人心中。
怕引起长行怀疑,她甚至克制住了向他打探一二的冲动。
这时候多说多错,什么都不要说才是最好的法子。
拾九微呼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都焉的人.皮.面.具.天.衣无缝,楚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换了一张脸。
在她与“拾九”长相截然不同的情况下,他仅仅因为秋云夕的存在和自己撒谎的身份,便能笃定她是“拾九”么?
肯定不会的吧。
拾九嘴唇微微上扬,心中的石头渐渐落下。
只要她不承认自己是拾九,楚逐又能如何?
就在她沉思间,营帐外忽有小兵来报:“长行将军,王爷请你带大夫过去。”
长行立刻打起精神,对拾九道:“今月大夫,王爷召见你,请随我一起过去。”
“是。”拾九站起来,假装面色惊惶地行了一礼,跟着他走出营帐,往主帐走去。
真正的“拾九”,已经是不惧面对楚逐的,只有普通的老百姓“今月”,即将面临这样气氛严肃的审问,心中是惊惧不安的。
长行见她这幅惊惧的模样,仅剩的那点怀疑又减轻了不少,语气温和,面色严肃:“你别害怕,进去后无论王爷问你什么,你都如实回答便是,王爷不会无端责罚你的。但是——你若是欺骗王爷,你就要小心你的这条小命了。”
“小人不敢!”拾九害怕地躬身。
长行的营帐离主帐只有几步之遥,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主帐外面。
“王爷,今月大夫已经带到。”长行向内禀道。
“让她进来。”里面传来楚逐的声音。
拾九细细辨认,似乎是没什么情绪。
她心下反而有些不安。
没有情绪的楚逐,才是最可怕的。
“进去吧。”长行道。
拾九点点头,收敛了一切情绪,掀帘走了进去。
营帐内,楚逐依旧坐在那方书案前,书案上干干净净,只摆着一壶茶和一碟桂花糕。
拾九心中一凛,桂花糕是她爱吃的东西。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收回目光。
好在事先已经做足了准备,当下面色未变,低头行了一礼:“小人今月见过王爷。”
楚逐听着她故意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眼眸微缩:“今月大夫,请坐。”
他示意拾九坐他对面。
拾九依言走过去坐下。
楚逐亲自倒了两杯茶,语气温善得像在闲叙家常:“来,先喝点茶吃些糕点。这几天有劳今月大夫为镇上的百姓治病疗伤,本王还未奖赏于你,你想要什么?”
“王爷的心意小人心领了,小人身为医者,治病救人实属本分,无须任何奖赏。”拾九摇头。
楚逐不语,将倒好的茶放到她前面,连同桂花糕也推了过去。
拾九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喝了一口茶,却没有碰桂花糕。
“王爷,小人与桂花糕相冲,一旦食用,身上便会泛起疹子,只能辜负王爷美意了。”她歉然道。
“哦?是吗。”楚逐不再多话,也抬首饮了一口茶。
拾九趁机转移话题,问道:“王爷是不是心疾又发作了?”
楚逐淡淡道:“本王的心疾已是老毛病,几乎日日都痛,发作与不发作已无区别。最初发作的时候,本王是不适应的,因怕耽误正事,竭力想让心间的痛楚消减,没想到反倒引起头疼,一时全身齐痛,像是骨头都被啮咬一般,只能跑去故人的坟前,抱着她的墓碑才能得到些许安抚。后来,习惯了故人的离去,便也习惯的心疾的存在。”
拾九微怔。
这段时间她总是没深想他的心疾,或许潜意识里总觉得没那么严重,或者仅仅只是不想与他再有任何关系,所以特意不去在意他的情况。
此刻,他将病痛亲口说出来,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然而,与她今月又有何关系呢?
况且,楚逐此刻明显与平日不同。
如果只是对一个陌生大夫,他绝不会说出这些听上去竟有几分可怜的话来。
此般故意在她面前示弱,终究……终究不过为了试探她罢了。
拾九心知肚明,压下微乱的心绪道:“是小人无能,不能治好王爷的心疾。”
“倒也不怪你。”楚逐道,“今日吴水镇的百姓都被尽数接来了千山镇,方才若水医馆的神医都焉已为本王看过病了,他说本王的心疾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
拾九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在她心里都焉是比李御医还要厉害的神医,连都焉都说无药可医……罢了。
与她无关。
她抿了抿嘴,收起乱糟糟的思绪:“既然都神医都没有办法,小人更是别无他法了,请王爷恕罪。请王爷让小人与都神医团聚,与他一起救助那些受伤的百姓。”
她心中暗暗庆幸,好在楚逐不认识都焉,不知道都焉也是见证当年那些事的人。况且他方才也没提到燕辰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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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燕辰一家已经易容瞒过去了。
这么一想,拾九轻松不少,没有了后顾之忧。
楚逐却只是眸子沉沉地看着她:“奇怪的是,本王的心疾虽无药可医,但每次与今月大夫同处一室时,总是能缓解不少。今月大夫知道是何缘故吗?”
拾九心中一惊。
和她同处一室,他的心疾就会好很多?
怕不是胡诌来诓骗她的。
想要她露出身份上的破绽。
拾九思忖一番,恭谨道:“小人医术不精,竟不敢判定是何缘故。容小人斗胆猜测,或许是王爷与小人谈话时比较放松,故此心疾略舒,又或者是小人身上混合的药香无意中起了宁神的作用。”
楚逐静静地听着她说完,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这次同来的还有若水医馆另一个女大夫秋云夕,这大夫本王竟然认识,你说巧不巧。”
拾九听他说到秋云夕身上来,心里有了一种“终于”之感。
看来她没猜错,楚逐定是让长行去吴水镇接人时发现了秋云夕,故而想到了之前不小心把“李御医”说出口的她,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想,不管秋云夕还有其他人都是怎么跟楚逐说的,至少楚逐已经调查清楚,她不是叶大娘的女儿,也不是千山镇和吴水镇本地人士。
他应该还知道,她是两年前跟着秋云夕来到吴水镇的,并且不是若水医馆的大夫,而是与秋云夕一起开了一间安乐衣铺。
两年前,在她“死”后,秋云夕便向陆掌柜请辞,离开了京城。
秋云夕本就是江南人士,在京城不一定久待,又见证了好友自缢,一时心中难受,对京城没了留恋,便准备回到家乡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因此无人起疑,也无人阻拦,走得光明正大。
然而楚逐此刻突然发现,秋云夕当年并非一个人回到家乡,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子,那么他会起疑也十分正常。
再者,这些天她在他面前谎话连篇,在他眼中无疑也是隐瞒身份之举。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她就是“拾九”。
拾九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要绕弯子,她便陪他绕。
她温声道:“秋娘跟我提过,她曾去京城待了大半年,在京城的着衣楼做绣娘。着衣楼是京城最好的衣铺,想来能结识王爷也不难。只是没想到京城与此地相隔千里之遥,王爷与秋娘还能再见,实属有缘。”
楚逐看着她,沉声道:“你也是从京城回来的,不是吗。”
拾九镇定道:“不是的,小人与秋娘是在她回吴水镇的路上结识的。小人实际上是雍州人士,自从父母双亡后,家产被族人侵吞,小人居无定所,流浪到了抚州城附近,与途经此处的秋娘结识。她怜我身世,将我带回了吴水镇,从此我便跟着她学习刺绣,我们一同开了一家安乐衣铺。衣铺隔壁便是若水医馆,因此小人也与都神医结识,向他学了一些医术。”
楚逐眯眸:“所以,你先前对本王满嘴胡言。”
拾九连忙跪下,伏身道:“小人不是故意欺瞒王爷的!小人虽不是正经大夫,也略通医术,开出的宁神汤对王爷绝对没有任何损害!此事源于小人与叶家真正的女儿惜华是好友,见惜华家人被困在镇中,不知道是否安好,心中焦急,便帮她前来打探消息。恰逢长行将军要找大夫,于是小人只得冒充是若水医馆的大夫混进来,假装是叶家女儿,想借此见到惜华的家人。小人自知罪无可赦,请王爷责罚。”
楚逐细细听完,眼中神色莫辨,只道:“抬起头来。”
拾九缓缓抬头,目光迎向他。
在不知道易容秘术的条件下,她不信楚逐会因为怀疑就断定她就是“拾九”。
就在她思量间,楚逐蓦地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拾九心跳顿快,拧眉看着他。
楚逐牢牢盯着她的脸,似乎想看出什么,嘴里缓慢说道:“秋云夕跟本王说的是,你是她的远房表妹,两年前投奔于她。”
他说完,便松开了手,眼睛仍然黏着她不放。
营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拾九神色泰然:“秋娘没有姑母和舅舅,只有一个阿叔,阿叔有一个儿子,因此她只有一个堂弟,并没有表妹,王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她知道,所谓的“从京城回来”和“远房表妹”之说,都是楚逐在套她的话,就是赌她心中有鬼,一时慌乱便顺着他的话说,好在她跟着秋云夕回来的时候便编造好了方才的身世,她知道秋云夕肯定也是这一套说辞。
拾九眼神笃定,没有丝毫慌乱。
她可以自圆其说,而楚逐只能无端怀疑,可是两年前他亲眼将她送入坟墓,又如何会凭借怀疑而确定她的身份呢?
除非刨了她的坟。
楚逐的眸光渐淡。
半晌,他忽道:“你真的……不是她?”
声音略微颤抖,隐藏着万千情绪。
拾九摇头,好奇道:“王爷说的是您的故人吗?”
楚逐不语。
“或许小人与王爷的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拾九诚挚地看向他,“可是小人不敢再欺瞒王爷,小人长这么大,从未去过京城,前几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呢。”
楚逐看着她容貌平平的脸,努力地在上面找拾九的影子。
半晌后,面色平静道:“你下去吧。”
拾九松了一口气,走出营帐时,后背都湿了。
长行正候在营帐外,见她出来,便令她依旧等在外面,自己则掀帘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长行走出来:“今月姑娘,我送你前去济世医馆吧。两个镇子受伤和生病的百姓如今都安置在济世医馆,秋姑娘和都神医等人都在那里。”
“好,多谢军爷。”拾九点点头,脸上终于浮起了浅浅笑意。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济世医馆。
在医馆门口,拾九见到了恰好出来倒药渣的秋云夕。
“今月!”秋云夕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而后才注意到她身侧的长行,立刻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在长久相处形成了十足默契,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意思。
明白拾九已经从楚逐那里脱身后,秋云夕也为她松了一口气。
“今月姑娘、秋姑娘,医馆的百姓就拜托你们了,王爷必有重酬。”长行拱手行了一礼。
秋云夕哼了一声,没说话。
拾九道:“军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心竭力救治百姓。”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长行说完,便转身离去。
见长行的身影渐渐消失,拾九才彻底放松下来。
秋云夕打量着她的脸,笑道:“你好久没做这幅打扮了,我刚刚差点没认出你来,还好你想得周到,去千山镇前还记得‘换’个样子。”
拾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连忙问秋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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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秋云夕凑近她,低声道,“那天你一去不回,我们都猜到你那边肯定出问题了,于是燕辰一家早早地就易容好了,以防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我和燕辰、都焉本来想去千山镇救你,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发,千山镇就派兵过来了,我一看领头的是长行,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溜得不及时,被他逮住了。于是我就被带去给那王爷问话了,好在咱们事先就有一套说辞,看来是顺利蒙混过关了哈哈。”
拾九弯起了嘴角:“目前看来是这样。”
“好了,现在没事了,惜华也和她娘团聚了。”秋云夕笑道,“我爹娘和燕辰爹娘、惜华爹娘他们都被安置在楚军安排的客栈,都焉和燕辰、惜华他们就在医馆里面,我们进去吧。”
“嗯。”
拾九心里明白,楚逐不会在千山镇待多久,他们此番停留只为休整,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前往下一个地方,这里只会派驻一支队伍留守。
她只要耐心等,等他与自己再度相隔千万里。
进去医馆后,都焉等人都来关心她的情况,拾九和易容后的燕辰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感到有几分滑稽,不由得苦中作乐地笑了笑。
只有叶惜华不明就里,瞧着他们对刚来的陌生姑娘一口一个“今月”,脸上布满了疑惑。
拾九思忖片刻,叶惜华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如果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她定会守口如瓶,如果不告诉她,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于是,她将叶惜华带到二楼僻静的房间里,抹去了与楚逐的恩恩怨怨,向她简单地说了一番自己易容的情况。
下楼时,医馆已经开饭了,众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吃晚饭,只有燕辰还在熬药。
拾九去后院叫他吃饭:“燕辰,先吃饭再熬药吧。”
燕辰摇头道:“不行,这药一旦断了火,功效就不如之前了。若没人看着的话又容易糊,必须一直搅弄。”
拾九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都神医的风范了。”
燕辰淡笑道:“我还差得远呢。”
夜风拂过,一方小院安静宁和。
拾九突然道:“燕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燕叔和燕婶。”
不管是当初害得他们差点被楚逐灭门,还是现在害得他们不得不戴着人.皮.面.具躲避祸患,又或者是害得燕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回到这小小的江南之地……她都充满了歉意。
归根结底,是她连累了燕辰一家,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今月姐姐,这跟你没关系啊。”燕辰眼中满是释然,“从我爹娘的经历便注定了我要远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况且——”
他一边用筷子不断搅弄着药汁,一边继续道:“况且,去了一趟京城,我才知道京城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又经历了这次战祸,我更加明白,权势不过是残害百姓的祸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上位者高高在上搅弄风云,受苦的却是无数可怜无辜的百姓。我不愿做这样的上位者。”
拾九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燕辰小小年纪,却能领悟很多人都领悟不了的道理。
燕辰弯起眼睛,声音从凝重渐渐变得轻快:“从仕不一定能救人救国,但学医至少可以救眼前人。我发现,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实现的理想。”
拾九目光中浮起敬佩,若是所有人都像燕辰这样想,那该有多好。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
一日清早,拾九走出医馆将昨晚的药渣倒掉,正准备回去时,便见长行骑马而来。
她心里一凛,每次长行过来,准没有好事。
长行在她跟前停下,下马道:“今月姑娘,王爷命你随军。”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看评论,不知道大家是失望还是责骂,我都诚恳道歉。
我有点自鸵鸟心态,有时候卡文、忙、断更,就不太敢看评论,怕影响写作的心情,所以通常是先码好了新章,再去看之前的评论。这两次间隔好几天的断更,不知道有没有人怕我弃坑,这点我可以保证,写文这么多年从来没坑过一篇文,再难也要好好地写完一个故事,这是我坚守的事。
这章修了一下,下章明天更,楚逐终于要发现拾九的真实身份啦。
第52章掘坟
随军?
拾九愕然。
楚逐还没放弃她吗?
长行看她怔怔的样子,道:“御医还在赶来的路上,恐怕路上王爷有疾或受伤,所以请今月姑娘随行。这是王爷对你医术的信任。”
拾九不知道楚逐打的什么主意,此刻只得掩下情绪:“是。请容我跟他们交代两句。”
“好。”长行点点头,没有为难她。
拾九连忙回到医馆里,跟秋云夕等人说了随军之事。
秋云夕当即变了脸色:“他、他是不是看出你的身份了?”
拾九喃喃道:“如果他看出来了,为何没有当面戳穿我?”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秋云夕紧紧拉住她的手,“总之,你千万不能跟他走!”
拾九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那、那我们现在就想办法逃,我们从后院溜出去,先离开这里再说,等楚逐走了,我们再偷偷溜回来。”秋云夕脑中快速琢磨着,济世医馆的后院是一堵矮墙,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很容易翻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都焉和燕辰,希望他们也说两句。
燕辰当即赞同:“对,先逃出去,藏起来。”
倒是都焉沉默不语,将目光望向了拾九。
只有他们两人明白,逃跑根本就是就是天方夜谭。
拾九嘴角浮出苦笑,对秋云夕道:“我们逃走了,秋叔秋婶不要了?”
只要她一逃,楚逐就能立刻猜到她便是“拾九”,往后就不会再有安宁日子可过,况且他大军就在此,她往哪里跑都逃不掉的。
便是假设她能顺利脱逃,秋云夕等人也陪着她逃脱了此地,他们也不可能就此离开。
这里是秋云夕的家乡,她爹娘此时还在镇上的客栈住着,楚逐对此一定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们便是逃了,楚逐只要把秋叔秋婶抓起来,他们只能乖乖回来。
再说了,她实在不愿再带累他们了。
这里是秋云夕和燕辰的家乡,也是都焉最终的定居之地,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祸,他们会一直安稳地生活在这片美好之地。
只要等战祸过去,他们便可以继续之前的宁静生活。
犯不着跟着她犯险流浪。
拾九的这句话,一下点醒了秋云夕,她一时竟忘了这不是在京城,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爹娘和亲朋。
“那怎么办?”秋云夕愁上心来,担忧地看着拾九。
拾九道:“好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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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弄得像生离死别呢?便是被楚逐发现了身份,他又不会杀了我。”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回到当初的困境里,被锁在楚逐的牢笼中。
“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拾九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道,“我舍不得吴水镇,也舍不得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倒是你们,也要努力避开战乱,照顾好自己,我相信我们终有团聚的一天。”
*
拾九从医馆出来,朝等候在外的长行道:“军爷,我们走吧。”
长行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会骑马吗?”
拾九自然是会骑马的,但是为了减少他和楚逐的疑心,她摇头道:“小人不会。”
“好。”长行没说什么,将手中的缰绳交给旁边的守卫,与拾九步行返回营地。
路上,长行告诉她,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前往下一个地方。
至于是什么地方,长行没说。
拾九知道这属于军事机密,因此也没问。
到了营地后,她却没有被带去见楚逐,而是被留在长行的营帐内,等候随军出发。
拾九只得留在营帐里。
她到现在也没参透楚逐的意思,若是真正需要一个随行军医,他让神医都焉随行才是正常的选择,若是发现了她身份有异,那为何没有当场挑明?
想来想去,估计是对她的身份仍旧留有疑心,却未能确认她的身份,因此才将她带在身边。
拾九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她的身份只怕瞒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长行忽然掀帘而入,让她现在随大部队启程。
“是。”拾九连忙起身。
走出营帐,外面竟然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马车。
长行道:“这是王爷命我为你准备的。”
拾九怔了一下,道:“小人多谢王爷。”
之后,拾九便坐在马车里随行大部队离开了千山镇,无奈地开始了随军的日子。
倒是楚逐贵为王爷,却没有坐在安稳的车轿里,反而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众人走在最前面,她掀开帘子,只能遥遥地望见他的背影。
随军后,拾九表面被当做正常大夫对待,实际上却相当于被软.禁,哪里也去不了。
住的营帐也有重兵把守。
平日,除了按时端上宁神汤给楚逐服用以外,她没有任何事可做。
端药的过程也很快,楚逐并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她问东问西,通常只是接过她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便让她带着空碗出去。
这日,拾九又端药给楚逐。
楚逐正在擦剑,长行候在一侧,似乎在禀报军情。
拾九瞧着楚逐手里的那把佩剑有些眼熟,并不是他以前的那把。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记忆一时闪回到几年前,她忽地想起来,是她曾经准备铸成后送给楚逐的那把残剑,后来由楚逐铸好了送还给了她,被她交与莺儿拿去毁掉了,怎么此刻又在他手上?
她的视线不敢停留过久,连忙掠开,呈上汤药。
楚逐眸光微眯,接过汤药:“这些天的军中生活,今月大夫可还习惯?”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主动与她交谈。
拾九连忙回道:“多谢王爷关心,小人已经习惯了。只是,小人乃抚州人士,实在不想背井离乡,不知王爷能否怜悯小人,离开抚州之后另请高明,放小人归乡?”
楚逐饮下拾九端来的宁神汤,眼中神色莫辨:“此事本王会考虑的。”
“谢王爷。”拾九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到底有了一丝希望。
楚逐放下碗,同时将佩剑也放在书案上:“今月大夫,替本王将佩剑挂到剑架上去。长行,送今月大夫回去。”
拾九一怔,不知楚逐为何要让自己去挂佩剑,一时只得依言照办。
她拿起沉甸甸的佩剑,剑身的纹路烙在她手心,上面楚逐拿过的温度犹在,像是发烫似的,令她一刻也不想多拿。
连忙奔去剑架挂上。
长行已经走到她身侧,要送她回她的营帐。
拾九回头用余光看了楚逐一眼,只见他眸光沉沉地凝着自己,视线陡然撞上。
她连忙行了一礼,掩盖掉片刻的慌乱:“小人告退。”
走出楚逐的营帐,春夜的晚风拂在脸上,吹散了拾九身上的热意。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长行却忽道:“你可知王爷手上那把剑的来历?”
拾九自是连忙摇头:“小人不知。”
“那是与王爷的故人有关的东西。”长行道,“那把佩剑原是一把残剑,故人准备送给王爷,但是最后没有送,被故人扔掉了。后来王爷拿到手,重新铸好,欲送还给故人,故人却不肯要。王爷执拗,最终还是送到了故人手中。后来也不知何故,那把剑辗转到了长德王手上。因那剑柄上刻了王府的印,被长德王设计了一场刺杀幼帝事件,陷害于王爷。王爷因此还遭受了牢狱之灾。后来,王爷剿灭了意图谋朝篡位的长德王后,夺回了此剑,便一直珍藏在身边。”
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叹道:“王爷很爱故人。”
拾九只是默然。
*
离开了抚州,拾九才发现,他们走的竟是一条回京的路。
楚逐竟是要舍下抚州城暂时不要,先班师回朝。
拾九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不想回京,此刻却不得不回,楚逐所谓的“考虑”不过一句空话,哪怕军中陆续找来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一个替代她,只是都被派去充作军医。
而她,还是继续担任楚逐一人的随行军医。
她果然不该抱有一丝希望。
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不由自己的情况。
一个多月后,一行人回到京城。
京城在楚逐的掌控中,目前未受战乱波及,看似一切如常,不过到底透着几分萧瑟,老百姓都在猜测这次的楚秦之争最后鹿死谁手,睡觉都睡不安稳。
安顿好大军后,楚逐将拾九带回王府。
即将回到那个曾经拼命想逃离的地方,马车里的拾九坐立难安。
好几次,甚至都想跳出马车,夺路而逃。
理智克制住了她的行为。
她现在再傻也明白,楚逐就是对她的身份还有所怀疑,所以将她带回来继续试探。
此时逃跑只是无用功,反而会更快地暴露自己。
之前楚逐怀疑的时候,她都一一应对回去了,唯有胡诌了李御医的祖籍,楚逐回来后一定会向他核对。
不过,这一路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法。
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她的脸不是拾九的脸,楚逐就没办法彻底确认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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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
长行掀开车帘:“今月姑娘,请下车。”
拾九脸色苍白地下了车,抬头看向王府。
两年过去,王府似乎与从前并无任何分别。
楚逐将一切收入眼中,神色复杂,却是一言不发,先走入了府中。
长行对拾九请道:“今月姑娘,你在京城没有居住的地方,王爷请你暂住王府。这段时间你随军有功,待王爷忙过这一阵,必定给你厚赏。”
拾九无声地叹了一声。
厚赏?
若她想要的厚赏只是归乡,楚逐给不给呢?
然而此刻,一切都由不得她。
在长行逼人的目光下,她只能一步步踏入王府,踏入这个她本来以为永生都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长行将她安排在了一间厢房,便匆匆离去。
拾九知道,外面一定又布满了重兵。
内院书房中,李御医已经等候在此。
此前,大军还未进城,楚逐便派了人去他府上,让他速来王府。
李御医心道,估计是此次王爷行军在外,心疾愈发严重了,故此做足了一切准备,药方和药材都带来了。
却没想到,楚逐一踏进书房,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李御医,你是哪里人士?”
李御医讶然,怎么王爷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不及多想,忙回道:“回王爷,下官祖籍凉州人士,二十年前来到京城,便在京城定居了。”
“凉州?你确定是凉州?”楚逐眸光顿缩,语气变得凌厉。
李御医为这气势所慑,连忙低下了头,肯定道:“回王爷,下官祖籍的确是凉州啊!”
楚逐身体微颤,心跳陡然加快。
她说谎了。
当时,她是说漏了嘴,所以才胡诌了李御医的身份,为自己找补。
楚逐又问:“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变换容颜?”
李御医想到已经失踪许久的长公主,顿时浑身直冒冷汗,跪下道:“王爷,有关换肤之术的事下官已经老实交代!若非长公主命令,下官也不会做此恶事,求王爷明察啊!”
“不是说此事。”楚逐蹙眉,“我是说——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在千山镇时,他就调查过叶大娘等人,知道那个叫“今月”的女子在叶大娘等人面前又换了一个身份,而平日的“今月”并不是那女子的模样。
后来,那女子又称自己与桂花相冲,吃了会起疹子,他便让长行在她平时吃的汤菜中加入桂花粉,她吃了一路,却是一点异常也无。
足以说明她都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若是——若是拾九变换了容颜,化名为“今月”,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而李御医听到他不是在追究换肤之术,心下略安,可是……
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换肤之术只能让人改变肌肤,并无变换容颜之效。除此之外,他从医二十多年,从未知道有什么高超的医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李御医伏身道:“回王爷,下官医术浅薄,不知有什么手段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楚逐双眼微眯:“那么……那么假死之术呢?你可知有这种医术?”
面对这更为奇怪的问题,李御医连忙磕头,颤声道:“恕下官实在医术浅薄,也、也未曾听过假死之术。”
楚逐沉默。
半晌道:“你下去吧。”
李御医连忙叩谢:“是。”
李御医出去后,候在外面的长行敲门,走了进来:“王爷,怎么样?”
楚逐起身:“我要上山。”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他现在急切拨开迷雾。
长行知道他说的“上山”是什么意思,这次离京这么久,王爷必定要第一时间去看望拾九,他不敢再问他们方才谈话的结果,忙道:“是。”
楚逐一个人来到了近山,埋葬拾九的地方。
他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独自站在拾九的坟墓前,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
俯下.身,他摸着墓碑,像是先叙家常一般,将这段时间的事说与她听。
“再过两天便是你的祭日了,我赶在那之前回来,便是为了赶上你的祭日。”楚逐摸着她的墓碑,满目深情与痛楚,“可是,我现在竟不确定,后天到底是不是你的祭日。”
他一笔一划地描摹“拾九”二字:“我现在,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她。或者说,她到底是不是你。现在的你,是拾九,还是今月?”
“我多么希望,现在的你便是今月,哪怕改了名字、换了容颜,只要你活着就好……”
“可是我实在胆怯懦弱,我不敢求一个结果。”
现在,唯一能确定“今月”是不是拾九的办法,就是扒开拾九的坟墓,看拾九是否在里面。
然而,他害怕极了。
若是扒开后便是拾九的森森白骨,他一定承受不住,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扒了她的坟!
过了一会儿,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楚逐没有离开,他靠着拾九的墓碑,兀自沉默。
到了晚上,淅沥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他依旧没有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僵硬地抬起手,最后一遍抚过墓碑上的名字:“拾九,墓中若是你的白骨,那么,我陪你。”
他嘶哑着声音说完,便伸出双手,开始一点一点地挖开累累黄土。
雨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本来说好在昨天更的,但是码好后已经很晚了,所以干脆今天早上再发出来。写文这么多年了,码字速度还是慢得出奇,通常大家几分钟能看完的内容,我其实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写完……当然,这是我的缺点,我会努力改正的,加油加油!
*
对了,解释一下有些宝子们认为51和52章剧情重复的问题,是因为51章后半段当时写得很粗糙,基本没什么细节,所以后来进行了精修,扩充了五千多字,放在了52章,所以看过修改前51章的会觉得重复,其实现在是不重复的,内容丰富了很多……追文的宝子们留下评论,只要在五月之前留评的,我挨个发红包作为补偿,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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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夜会
夜半时分,外面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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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拾九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年没回京城,一回来便住进了摄政王府,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年间总是刻意回避的往事,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尽数被勾起。
搅得她心烦意乱。
“唉——”
拾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坐起。
“谁!”
就在这时候,窗口处忽然出现的一抹黑影引起她的警觉,凭借习武之人的本能,她马上掀被而起,冲向黑影所在的窗子。
来到窗子前,她才骤然冷静下来。
摄政王府守卫森严,能半夜时分出现在她窗子外面的,除了楚逐还能有谁?
而她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大夫,不应该有这样灵敏的警觉。
拾九立刻顿住脚步,克制住了开窗擒人的冲动。
窗外黑影犹在,呼吸声夹杂在雷声与雨声中,几乎叫人听不见,但是拾九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知道,楚逐必定也知道她已经冲到窗边。
两人就隔着一扇小小的窗子,无声地听着噼里啪啦的春雨和惊雷。
拾九深吸一口气,她想,楚逐必定召见过李御医了,也知道了她那时候在说谎。
这番兜兜转转下来,他心里的怀疑肯定又加重了几分。
可是,他召见李御医的时候应该是在白天,便是要质疑和审问她也应该在那时就传唤她前去对质,为何会等到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她窗前?
拾九想来想去,仍是不解。
罢了,楚逐做过的令她想不通的事还少么?
随他去。
拾九决定不再因楚逐的奇怪行为影响自己。
她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就在这时候,楚逐扣响了窗柩。
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像极了拾九此时的心绪。
她五指渐握。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已经不想再跟他绕弯子了。
拾九几步走至床边,唰地一下打开了窗子。
窗子一开,哗啦啦的雨声便愈加清晰地闯入拾九的耳朵,带着潮湿的水气和泥土的味道向她扑面而来。
拾九脸上带着一瞬间的错愕。
窗外的楚逐全身湿透,一身苍青色的衣服上满是淡淡的黄土泥泞,似乎是未被大雨冲刷干净而残留下来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有泥土?
她情不自禁地顺着袖子看向他的手,那双总是一尘不染的手此刻也不复净洁,带着被泥土沾染的脏污,连指甲缝都有黄色的泥渍……
此时,在一帘厚重的雨幕前,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一个可怕的想法跃入拾九脑中。
在这窒息的氛围中,她反而没有心绪大乱,甚至连声音都平静得听不出起伏:“王爷半夜不睡,出现在我房间外面所为何事?既有大门,又为何敲窗?”
楚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着她,半晌才道:“今月姑娘可有雅兴,陪我下一盘棋?”
拾九怔然,她想的是他或许开口便是质问,或许开口便是痛诉,却没想到,他依旧叫自己“今月”——
却让她大半夜陪他下棋。
拾九实在不懂楚逐的心思,却讽然地笑出了声:“王爷都这么说了,小人有说‘不’的资格吗?”
“你有。”楚逐道,“你若不喜,可以拒绝我。”
许是在冷风冷雨中冻了许久,他的声音带着哑意,却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卑微。
拾九却蓦然察觉,他已将“本王”改成了“我”。
细细想来,从小到大楚逐在他们这些府里人面前,都是自称“我”,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自称“本王”。
是以,从江南到京城的这一路走来,楚逐在她这个江南大夫面前都是自称“本王”的。
却在此时悄然起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越发清晰,令拾九不承认也不行。
可是——他依旧叫自己“今月”,那她就是今月。
像是执拗地与他打对台一样,拾九明知道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一.捅就破,却在他不曾戳破前,也假装无事发生。
甚至兴味盎然地准备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拾九浅浅一笑:“好,左右无事,小人便陪王爷一局。”
楚逐眸光一松,像是得了馈赠一般,闪出几许亮光来。
“在哪里下?”拾九道,“我这里没有棋盘,王爷可自带了?”
楚逐摇头,下棋本就是临时起意:“你想在哪里下?我让长行把棋盘搬来。”
他声音温和,带着商量的语气,在问询她的意思,却让拾九一愣。
这样的楚逐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楚逐嘴里说出来的话。
印象中的那个楚逐,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带着不可辩驳的语气:“出来,随我去。”
眼前的这个楚逐让拾九反而想试探他的底线:“外头刮风下雨的,小人不愿出去,若王爷想要邀小人下棋,那便自带棋盘来小人房间下吧。”
楚逐点头道:“好,我去取棋盘来。”
拾九看着楚逐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抬手将窗子关上,又把门打开,然后点上了屋子里的灯,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楚逐便回来了。
拾九来不及惊讶他居然真的亲自去拿棋盘,便已经先看清了他手上的棋盘——
竟是一局残局。
有那么一瞬间,拾九是懵然的。
而后才忽然地想起来,那好像是……是当初她离开王府时,与他未下完的那盘棋。
所以,到底是来试探她的?
只是她更不明白了,现在的试探还有任何意义?
拾九抿了抿唇,淡声道:“王爷请进。”
楚逐闻言走入房中,将棋盘放到桌上:“这盘棋是我当初与我的一位故人下的未了之局,今月姑娘替她完成可好?”
拾九语气冷冷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对而坐,她仔细观察起这盘残局起。
虽然当初这盘棋局是自己亲自下的,可是时隔近三年,记忆到底模糊了,只记得自己拿的是白棋。
不消片刻,记忆纷纷回笼。
这盘棋,她的白子已经被楚逐的黑子团团围住,不过有一处缺口他未堵住。
当初,刚好卡在这一步,一切结束了。
“以这盘棋而言,现在应该轮到白子。”拾九看着棋盘,明知故问,“不知王爷执的是白子还是黑子?”
楚逐看着她微微垂下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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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是不自知的温柔:“我拿的是黑子,你拿的是白子。你先下。”
“好。”拾九没多说什么,拿起一粒白子便放入棋盘,脱困而出。
楚逐眼中带着淡淡笑意,落了一粒黑子。
白子、黑子、白子——
时光仿佛倒流回三年前,倒退回这两年来楚逐多次想要重来的那一刻。
若是那一次没有放手,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两年间,他总是这么想,有时候想得多了,便夜有所梦,在梦中有了一个令他万分幸福的结局。
醒来后,却要面临满室寂寥。
面临拾九已经死去的事实。
而现在,谁也不能体会他心中的百味情绪。
从见到那具空荡荡的棺材起,他终于活过来了。
像是马上便要喷薄而出的火山,外表依旧是冰冷的,内里……
就在这一刻,拾九落下一粒白子。
楚逐淡笑:“你赢了。”
这一局,拾九赢了。
或者说,这盘棋她从三年前赢到了三年后。
只是赌注不同,上一局她堵的是出府,而这一局——
楚逐道:“今月姑娘赢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拾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可没说赢了便要有所奖赏,况且带她去一个地方也不算奖赏。
楚逐又在搞什么鬼?
她脱口而出:“去哪?”
横竖今晚也不打算睡了,她倒要看看楚逐究竟想干什么。
而后,她看着楚逐的双唇翕张着,说出了令她陡然惊颤的两个字:“鬼狱。”
鬼狱——
那是令她感到遥远又陌生的两个字,却又能让她在一瞬间遍体生寒。
记忆簇拥而来。
在鬼狱受尽折磨的时候……
在鬼狱渐渐心死的时候……
在鬼狱含恨而亡的时候……
连利刃插.入心口的感觉都清晰得犹如昨日。
更别说,当时痛到极致的那颗真心。
而现在,楚逐又要带她去鬼狱……
拾九的脸顿时惨白,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眼神布满惊惧,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如果兜了这么一圈只是为了将我送入鬼狱的话,王爷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是的!”楚逐急切又慌张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以内力焐热,“我绝对不会再让上辈子的事情重演,我只是带你去见个人。”
拾九看着他无措地解释,身子仍细细地颤着。
鬼狱于她而言,并不只是肉.体上的折磨而已。
那是她所有的痛苦、绝望、心灰意冷,是一个巨大的炉子,烧掉了她一切的炉子……
他现在跟她说,不会再让上辈子的事情重演,她是不敢去相信的。
唯恐一相信,她又被他骤然关入鬼狱,在她全然相信着他的时候,给她覆灭一击。
然而,她好像又和上辈子一样,相不相信,都没有办法挣脱。
她抿着嘴,咽下了颤抖,笑道:“好。”
*
去鬼狱的这条路,拾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许多次她出入这里,都是为了替楚逐办事。
最后一次出入这里,是被押着去的。
这次,她与楚逐并排携行,楚逐打了一把伞,伞全盖在她头上。
楚逐依旧是之前的那身湿衣,走在这漫天风雨中。
鬼狱离王府并不远,只是位置很隐蔽,待走过一道道守卫线时,才终于到了鬼狱的大门。
楚逐将伞扔掉,亲手推开了门。
浓厚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前世里的记忆别无二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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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为臣
拾九闻着这令人厌恶的气息,鼻子微皱,下一刻,她的目光盛满了惊愕。
就在这座象征着死亡的囚牢里,就在她曾经被捆缚的刑架上,现在竟捆着另一个女子。
——大墨唯一的长公主,墨萝嫣。
拾九以为自己看错了,闭眼又睁开,眼前还是从前那个尊贵得不可一世的长公主。
此刻,尊贵的长公主身上却满是凝固的血迹,脸上除了当年毁容的伤疤外,又另添了许多伤痕,一看便是在这鬼狱中受尽了折磨。
拾九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逐。
昏迷中的墨萝嫣听到动静,缓缓抬起了头,待看到楚逐时,晦暗无光的眼睛乍然骤亮,激动得身体起伏,引得身上的铁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楚逐!楚逐——”她喉咙干涩,声音嘶哑,目光中尽是恨意,“你终于来了!你个混账东西!狼心狗肺!快放了我!快放了我!”
楚逐好似没听到她的话,连眼神都不曾瞥过去。
“楚逐,你好狠毒!你真的好狠毒!”墨萝嫣的情绪再也绷不住,眼中涌上清泪,混着脸上的血迹,犹如落下血泪一般,“你已经折磨了我大半年,还打算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直知道楚逐的狼子野心,因此一直有所防备。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公然囚.禁自己。
她以为,只要楚逐、秦少安和墨商之一直相互牵制,墨氏的江山就会安稳无虞。
哪怕楚逐与秦少安联手除掉了墨商之,她心里也依旧抱有希望,楚逐和秦少安到底不是一个阵营,只要他们还在相互争夺权势,墨氏江山就会依旧稳固。
而她就能倚赖长公主之位,求得一席安稳。
待幼帝长大,他们谁也不能掌控他的时候,她也就不用这么窝囊了。
却没想到,去年中秋之际,楚逐会突然对秦少安发难,而且在发难之后,他的人迅速掌控了皇宫,将她关入了这可怕的牢狱之中。
之后,他再未出现。
而她,则日日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遭受着折磨,每每到了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又会派人为她上药。
不为取她性命,只为一直折磨她。
这大半年,她只能每天靠吃食记下自己被关了多久,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为什么!为什么……”墨萝嫣一阵悲泣,忽地死死盯着楚逐,长久的折磨让她发出的声音都带着虚弱,却尖刻无比,“你囚.禁当朝长公主,企图颠覆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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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怕天下人唾弃吗!你难道真的想谋朝篡位吗!”
在她的声嘶力竭中,楚逐的眼神终于看向她。
“长公主?”他目光遽冷,不带一丝感情,“你从来就不是长公主。”
“你、你在乱说什么?”墨萝嫣眼中闪过浓浓的错愕与疑惑,哑然嘶声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楚逐只是平静道:“你的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你……你想杀我?”察觉到他似有杀意,一阵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墨萝嫣抖得厉害,“为、为什么?”
“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墨萝嫣一怔,声音忽然低弱下来:“是因为……她?”
如今,她已经不敢在他面前提拾九的名字。
她知道,如果只是对待一粒棋子,楚逐是不会这般恨她的。
哪怕她真的不是墨朝长公主,对楚逐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就算楚逐真正的目的是那把龙椅,在他夺位之前,他也不会去刻意处置她,而在那之后,不过也就是赐死罢了,犯不着留着她的性命,日日夜夜地折磨。
而现在,他说到“一报还一报”,她便只能想到拾九——
那个在死后,所有人才知道,原来是楚逐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
墨萝嫣回想起什么,身子不禁颤抖起来,眼神惊恐:“是因为当初在她死后,我命人在她坟头上浇了……浇了一桶夜香,所以你才、你才……”
之前楚逐几次三番维护拾九,她已经知道楚逐对拾九很是喜欢,但是在拾九死后,她——或者说他们所有人,才知道楚逐对拾九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高傲如她,绝不允许自己被一个低.贱的婢女比下去,加上拾九留给她的伤疤迟迟未好,在换肤之术一次又一次失败后,她气昏了头,便雇了一个人,半夜去到拾九坟前,趁着夜色在她的坟上浇了一桶粪.便……
这件事很快被楚逐知晓,那人第二天便惨死在河畔,被大卸八块,无人敢为他收尸。
之后,拾九的坟墓便进行了一番修葺,由专人日夜轮换看守。
她惴惴不安,等着楚逐来兴师问罪,可是一直风平浪静。
她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舒了一口气,渐渐忘到脑后。
却没想到,竟让他记恨至此!
拾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墨萝嫣战栗着,启唇欲言,却听到楚逐淡声道:“何止。”
这一次,是毫不掩饰的冷冷杀气。
墨萝嫣几近崩溃,哭道:“我错了!王爷,我错了!是我对拾九姑娘大不敬!过往种种,也是我犯了糊涂,不该总是针对拾九姑娘……我已真心知错,但是、但是我到底没伤到她分毫,就连她最后的死也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她连忙住了嘴,脸色煞白。
都传拾九的自缢与楚逐有关,她还提及此事,岂不是往他心窝里捅刀子,只怕死得不够快。
她哭叫着求饶:“王爷,是我恶毒,是我下.贱!这些日子我已经好好悔过,请您将我带到拾九姑娘的坟前,我亲自向她磕头认错!从此以后我来为她守墓,弥补自己的过错……”
从进入鬼狱便一直没有说话的拾九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时空仿佛发生了扭转。
在前世的那个时空,她好像才是不被爱的那一个,缚在刑架上被墨萝嫣讥讽,一剑夺命。
而现在,不被爱的、被缚在刑架上的人换成了墨萝嫣。
她看着墨萝嫣不断祈饶,不断向“拾九”道歉,仿佛她才是这段关系的顶点。
只感到一阵荒谬和滑稽。
此时,楚逐的目光看向了她:“前世我将你关进鬼狱,并非想杀你,只是心中太乱,加之我接下来要对付秦少安,会更加艰难,不想你去犯险,索性将你关了进来。”
他闭了闭眼,语气越发沉重:“我承认,我心里一直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扭曲,到了造反前夕,那股扭曲吞没了我。所以,我一边下定决心要与一切和解,夺位后立你为后,与我共享江山盛世,一边又下令责罚于你,要让你最后再尝一些苦头……”
拾九默然不语,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楚逐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忙挪开目光,看向墨萝嫣的眼神倏然变冷:“然而,墨萝嫣窥探到了你被关入鬼狱的消息,收买了狱卒,将刑罚加重,最后还与狱卒里应外合,假传我的命令杀害了你。”
墨萝嫣瞠目结舌地听着楚逐的话,几乎忘了呼吸。
前世?
什么前世?
她前世杀了谁?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楚逐旁边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子。
她连忙打量过去,这女子长相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印象,她确信她们从未有过交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她愕然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却见楚逐的目光又挪回到那女子的身上,继续说道:“此生,她又多次刁难你谋害你,连你死后的坟墓都不放过,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墨萝嫣愕然睁大双眼。
她已然明白,眼前这个陌生女子就是拾九!
一时间,她脑子一片乱糟糟,竟无法将这些事情完整串联起来……
而楚逐依旧看着拾九,似忏悔一般,声音温柔又沉痛;“明明知道你才是墨氏长公主,却没有恢复你的身份,也不是为了保护她……这是我最悔恨的错事。”
什、什么?
墨萝嫣的喉咙像被掐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拾九这个低.贱的婢女才是墨氏最尊贵的长公主?
不,她不信!
她不信!
“前世我痛到极致,一剑便取了她的性命。这次我将她关入鬼狱,是要她慢慢品尝你所受过的苦,再下地狱。”
这时候,楚逐的话一字一句钻进墨萝嫣耳中。
楚逐要杀了她,为拾九报仇!
此刻,两人目光中心的拾九却始终不语,面上没有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墨萝嫣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向她求饶:“拾九姑娘,求求你——”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嘴里的话,声音便戛然而止。
刑架之上,一把利剑陡然插.入了她的心口。
墨萝嫣睁大了眼睛,脸上布满了愕然。
心口鲜血四溅,嘴角缓缓溢出残血。
束缚她的锁链在她的微弱挣扎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随着她脑袋的垂下而止息。
是楚逐出的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拾九甚至来不及反应,墨萝嫣便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眼中满是震惊,快步走过去探了一下墨萝嫣的鼻息,确实已经死了。
楚逐真心想杀一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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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她有一丝活命机会的。
没想到,楚逐会如此果断地杀了墨萝嫣。
“你这是在干什么?”拾九语气微抖,不知不觉间已经换回自己原本的声音,“你觉得你折磨她,你杀了她,我就会快乐,就会原谅你?!”
楚逐听着熟悉的声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目光更是沉了几分。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想离她近些:“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我不爱她。从前世至今生,除了你,我没有一刻爱过别人。”
“我相信了。”拾九后退一步,语气迅速恢复平静。
他当着她的面杀了墨萝嫣,确实比之前一边说着爱她,一面维护着墨萝嫣的长公主之位来得有说服力。
然而,相信了又如何?他们之间,早就不只是隔着一个墨萝嫣了。
他始终瞒着她什么,为何一边说着由始至终都爱着她,一边却又是从小到大对她的不满、折磨和惩戒……
既然不是因为他爱墨萝嫣,又是什么缘故?
以他的权势,确实不必为了讨好墨萝嫣而折磨她,况且,他对她的苛待远早于他与墨萝嫣有交集之前。
甚至,只要他愿意,废掉墨萝嫣这个长公主轻而易举,可是他却偏偏选择瞒下她的身世,到此刻都不说自己隐瞒她身世的原因。
一切的缘由,他只用“扭曲”和“错事”一笔带过。
什么是“难以言说的扭曲”?
为何要“与一切和解”?
又为何要她“再尝一些苦头”?
他似乎不打算明说。
这一切,让“立你为后”四个字显得格外讽刺。
不过,她也不打算问。
她只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好像终于将她对他的爱磨灭殆尽了。
所以,她已经不想再去探寻他心中所想,也懒得再去解开两人之间或许还存在的问题,对所谓的“后位”更是不屑一顾。
何况,这后位的代价,是夺取大墨的江山。
纵然她对于大墨江山没有执念,但是她身上到底流着墨氏的血……拾九眉宇间微微蹙起,忽然想起幼帝来。
若是楚逐真的打败了秦少安,并且不顾世人眼光谋权篡位,那么他会对幼帝如何处置?
拾九无暇思量,她陡然发现,楚逐已经走到她身前,两人离得极近。
“我并非想通过杀了她来获取你的谅解,便是不知道你……你已复生之事,我也会杀了她,只是想为你报仇罢了。”
拾九背后已退无可退,她抬眼看着楚逐,目光透着冷意:“好,仇报完了,一切该结束了吗?”
“若是不知道你还活在人世,一切或许已经结束了吧。但是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让我如何结束?”楚逐目光藏不住绵延痛意,伸出手去想触碰她的脸,却在抬手时又缩回,“我知道我们之间并非只隔着一个墨萝嫣而已,现在,我想一点点地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好吗?”
拾九蓦地笑了一声,温声道:“曾经,我栽种了一朵花,我非常爱它,日日夜夜小心地呵护着它。你一直都知道,可是你对那朵花不屑一顾。我知道你的不屑一顾,但是没关系,我自己守护那朵花就好。可是,你实在是不喜欢那朵花,于是将它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狠狠踩烂了。现在你说,要把那朵花一点点复原,你觉得可能吗?”
楚逐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拾九,我们一起再养一朵——好不好?”
听到遥远得有些陌生的“拾九”二字,拾九骤然惊醒一般,厉声道:“我不是拾九!”
她不要再回到拾九的那个身份中去,绝对不要!
“好,你不是拾九,你是今月。”楚逐退后一步,不想在此时刺激她。
拾九亦或是今月,一个名字罢了。
重要的是,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已经够了。
“对,我是今月——”拾九找回了今月这个名字,仿佛找回了伪装,渐渐冷静下来,换回了今月的声音,“好了,小人今晚听了王爷与故人的一段故事,该回去了。”
她不等楚逐答应,便绕过他,往外走去。
“你不能走!”楚逐一时情急,拉住了她的手,蹲了一瞬,又连忙收回手,“既然已经听了一段故事,不妨再听一段如何?”
拾九被迫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楚逐看着她的背影:“当初,杀了墨萝嫣之后,我抱着拾九的遗体走出鬼狱,命人做了一个冰棺,将她的遗体冰封在里面。造反成功后,我立了拾九为后,立后大典上娶了她的牌位。”
“后来——”他走到拾九跟前,“后来我找到残存的族人,从族人中挑选了一个青年才俊,培养他三年后,传位于他,让他继承大统。退位后,我服下一枚药.丸,躺入冰棺之中,永伴拾九身侧。”
“我不是因一时的愧疚和冲动,才选择殉情的。”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是在冷静之后仍然无法接受拾九已死去的事实,将自己的心彻底挖了个干净,才明白拾九在我心里有多重要。那三年,犹如我这两年,一日比一日痛,却也一日比一日清晰地明白,失去了拾九,楚逐是无法独活的。”
他原以为,重生一次是上天给他的弥补机会,却没想到,这只是折磨的开始。
然而,他不怕折磨,他只是怕又像上一世,两人之间仍旧不得善终。
拾九默然半晌,启唇道:“这一世,拾九也已经死了。王爷节哀。”
楚逐陡然握紧了拳,眼睁睁看着拾九说完,便走过他身侧,似乎要永永远远地逃离他。
他眸子骤缩:“上一世,拾九走后,我夺了皇位便杀了幼帝。这一世,倘或拾九还是死了,那么我还是会如上辈子一般,夺皇权,杀幼帝。”
拾九猛然定住脚步,他这是在以幼帝威胁她?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楚逐语气卑微:“不是威胁,就当……我在祈求。”
他一字一句郑重许诺:“若是长公主犹在,那么我定会保墨氏江山太平无恙。”
拾九顿了一瞬,道:“长公主已经被你杀了。”
“她不是长公主,你才是。”楚逐哑声道。
此刻,两人身形相背,谁也看不到谁,空气一阵沉寂。
拾九道:“我不是。”
他亲口对她说过:“你不是公主,你只是拾九。”
而现在,她连拾九都不是,她只是一介平民,今月。
楚逐五指成拳:“拾九不是,今月是。”
拾九不能成为墨氏公主,但今月可以。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你可以代替拾九,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大墨朝长公主。”
“代替?”拾九讽刺地笑了一声,绕到楚逐身前,目光毫不畏惧地看向他。
倒是楚逐像是被烫了一般,竟是不敢看她眼神,匆忙挪开目光。
拾九道:“既然你对这大墨江山也没那么渴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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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长公主便能灭了你的谋反之心,那么为何不就此收手,继续当你的权臣呢。有何区别呢?还不用被刻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因为——我只甘心居于你之下。”楚逐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呵。”拾九又笑了,“居于我之下?”
“是。”楚逐目中露出祈盼,“你若成为长公主,那么往后你便是君,我便为臣。”
拾九盯着他。
沉默片刻,她傲然地抬起下巴:“你既为臣,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楚逐少年得宠,先皇爱才,允他不行跪拜之礼。成为摄政王后,更是无一人可让他跪拜。
现在,她要他舍下所有傲骨,向她下跪。
作者有话说:
由于工作上被交办了一项我难以胜任的重担,加上放假期间家里又有点事,我真的没想到一晃眼十来天都过去了,原谅我的鸵鸟心态,我没有看你们的留言,害怕大家批评或失望吧,总之文还是会继续好好写下去的,故事也进入后期了,我准备不看评论就这么写下去吧,完结后再看,还在继续看文的宝宝,我统统亲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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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替身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拾九饶有兴致地看着楚逐。
从小到大,楚逐都是上位者的姿态,两人之间的地位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从来只有她跪他的份。
她现在,是在明面上羞辱他。
楚逐怎么可能受此大辱。
然而,下一刻,她便变了脸色。
楚逐默然不语地撩开衣摆,竟就这么跪了下来。
“臣,叩见长公主殿下。”
他在向她臣服。
拾九怔然看着他伏跪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
曾经是她仰望的人,此刻匍匐在她脚下。
这于她而言,绝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下跪这么简单。
拾九咬住干裂的唇,久久无言。
“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当初,拾九姑娘被关入鬼狱受尽折磨,虽有墨萝嫣暗中使坏,但始作俑者应该是你。现在本宫要为拾九姑娘讨回公道,该当如何?”
“自然是长公主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楚逐掌风一扫,那侧边的刑具架子便猛烈摇晃,一条刑鞭掉落下来,被他一只手接住,双手呈给拾九。
拾九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接过刑鞭,猛地抽了他一鞭。
而后,便是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犹嫌不够,她又蘸了盐水和辣椒水,接着抽.打。
她用了狠劲,像是在发泄什么,毫不留情地朝他身上挥去。
而楚逐却始终一声不吭地忍受。
不知道打了多久,直打到拾九累了,她才扔掉鞭子,起伏不定地呼吸,直至平复下来。
楚逐抬起头。
他脸色苍白,泛着一层薄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衣服破开处皆是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的,然而他脸上却带着笑意,甚至于眸子都是笑的。
拾九冷着脸睨了他一眼,向外走去。
这次,楚逐没有再阻拦她,只是跟了上去,像来时那样,默默地为她撑伞。
一路无言地回到王府。
拾九跨入房间,“唰”地一下就关上了门,将他阻挡在外。
楚逐没有恼怒,他在外面温声道:“早些休息。”
拾九在床边坐下,头疼欲裂。
今天晚上,楚逐向她下跪,任由她鞭打处罚,好似她大获全胜。
但是她知道,赢的人其实是楚逐。
在她说出“你既为臣”的那一刻,他已经成功地用“长公主”这个身份将她束缚在了这里。
拾九恨恨地锤了一下床。
平心而论,她与幼帝没有过多的相处,对幼帝自然并无感情,可是,当楚逐拿幼帝威胁她的那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怜惜他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还是因为,他是这天底下,唯一与她还有几分血脉相连的人……
以前,她可以毫不在意幼帝,因为她知道幼帝在宫中没有任何危险,身边也有“姐姐”墨萝嫣悉心照料。
而现在,她却无法置之不理。
楚逐若是真的有心夺位,又岂会留幼帝一命,幼帝的性命实在岌岌可危……
拾九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罢了,若是楚逐执意要强留她,就算她不要这长公主之位,他依旧能将她留下。
只是,他不要以为,她留下了便代表妥协。
*
次日,朝堂纷乱不休。
如今,留在京城的都是王爷派的人,平日都是唯楚逐马首是瞻,可是今日楚逐却做出了一件引起轩然大波之事。
——他从江南带回一个女子,说是大墨真正的长公主。
朝臣议论纷纷。
众人心里都门清,此次楚、秦之争,争的未必只是最高权臣的位子,极有可能,他们争的是那把明黄色的龙椅。
他们自然也都做好了江山易主的准备。
因此,这大墨朝的长公主自然成了无足轻重的人,反正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前朝罪人。
是以,这长公主便是失踪了大半年,他们心知肚明,却无人追究。
而现下,两军正是焦灼之时,楚逐却在此时将心思放在了这件事上,实在令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群臣商议过后,推出最有威望的王尚书上前。
王尚书躬身一礼,道:“王爷,此事臣等以为不妥。一则,现在战事焦灼,王爷当以战事为先,不宜将精力放在此等小事上。再者,现在到底还是大墨的江山,百姓也认墨氏为皇,长公主失踪已经让百姓颇多猜疑,认为是被王爷软.禁或杀害了,此时再推出一个所谓的‘真正的长公主’出来,岂不是坐实了坊间的说法?恐怕在此时失了民心,对王爷不利啊。”
楚逐目视群臣:“本王知道诸位的考量,也清楚其中利弊。”
他徐徐道:“只是,战事不会因此等小事而改变,诸位不必多虑。至于民心……若真到了失却民心的时候,这件事更是小事了,不是么。”
群臣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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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逐说得十分在理。
真要到了谋朝篡位的地步,倒也不怕眼下关于长公主的这点议论了。
楚逐又道:“诸位应该还记得,长公主墨萝嫣之前命人四处抓来妙龄女子,供自己做换皮之术,残害了不少性命,此事证据确凿,只不过顾念她的身份,当时便压下了此事。论及例法,本就当诛。况且,此事已经流传到了坊间,百姓对这位长公主也是不满的,恐怕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群臣再度面面相觑。
这事当初确实也闹了一波。
原是有个姑娘命大,从长公主那里逃了出来,将此事闹上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江屿立刻着手查案,发现确有此事,主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以律法判处长公主死刑。
那时候长德王尚在朝堂,力保长公主。
两方博弈之下,长公主什么事也没有,这件事反而被压下去。
江屿是个向来秉公办案之人,因此事深感天下不公,气得当朝脱帽辞官,就此离开朝堂。
这桩“长公主杀人换肤”案就此落下,但是事情却传入了坊间,百姓大怒,都要求彻查真相,严惩罪人。
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长德王和长公主推出了一个替罪羊,强行了结了这桩公案,百姓们无可奈何,因此积生不少民怨。
再者,楚逐这话的意思,恐怕指得是……长公主已经没了。
这下,他们无疑更是确定了,看来这江山易主已是板上钉钉,否则他不会这么快便对当今圣上的姐姐下手。
群臣一时无话,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逐眼睛扫过一圈:“况且,据本王的调查,此女的确是先皇落在民间的遗孤,墨萝嫣才是鸠占鹊巢之人。本王眼下让凤凰归位,也是为了大墨朝。”
群臣更是无言,这所谓的调查不调查,不过是王爷嘴上的一句话罢了。
只是他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非立那个女子为长公主不可。
在这件小事上,他们倒也犯不着与王爷冲撞。
群臣对了眼色,王尚书道:“王爷所言甚是,臣等并无异议。”
楚逐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当日,便重启当年的“长公主杀人换肤”案,此案的案卷俱全,只是当初此事被压下后,案卷便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以为案卷是被长公主销毁了,其实都是被江屿偷偷带走藏起来了。
墨萝嫣去毁案卷扑了个空,明知道东西在江屿那里,但知道江屿背后有楚逐这个靠山,所以不敢去抢。
因此案卷得以保留。
这日下朝,楚逐亲自去了一趟江府。
江屿离开朝堂后,就在他的府邸过自己的小日子,所幸他爹娘是做生意的,家底颇丰,他没了俸禄也不必担心生活。
此时,见楚逐登门拜访,江屿顿了顿:“请他进来。”
又叫住一个小厮:“泡一壶茶过来,要最次的茶叶。记住,是最次的。”
楚逐跟着江府的下人来到庭院的凉亭。
他也不跟江屿客气,坐下来后便说明了来意。
江屿眉眼一挑:“当初审理此事时,你可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多说一句话,如今怎么突然对付起长公主来了?”
楚逐倒是直言不讳:“那时候她还有用。”
当初,他还需要借墨萝嫣的手搅弄他的棋局,故此暂且留她在棋盘上。况且,若是秉公将她处死,他就无法将她私刑泄愤了。
“你们啊,一个个的——”江屿哼笑一声,眼底却是不屑,“到底只为一个‘私’字。”
通过换肤案,他也算是看透了,所谓的公平正义都是狗.屁,上位者就是有权对百姓生杀予夺,而百姓除了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外,别无他法。
板上钉钉的罪证摆在面前,只因行恶者是大墨朝的长公主,便可以逍遥法外。
就连亲自为长公主实行换肤之术的李御医,只因一句“被胁迫”,如今也还是安安稳稳地当着他的御医院院首呢。
而那些因为换肤之术被残杀的姑娘,却连骨灰都不能回到家人身旁……
这件事,也成了他疏远楚逐的原因。
他与楚逐相交多年,楚逐在他面前并无出格之处,至于那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反正都是官场的把戏,到底未曾祸及百姓,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换肤案中楚逐的中立叫他看清了,从头到尾只有他把大墨律例和公平正义当回事。
后来,朝堂多番动荡,更是让他知道了楚逐有着何等的狼子野心。
若是从前,他会去王府痛骂楚逐是乱臣贼子,劝他顾及自己的声名,不要留下万年遗臭。
不过,换肤案后他的想法就已经全然变了。
大墨朝就那么好吗?
江山一旦姓墨,就非得一直姓墨吗?
哪怕它有着一个草菅人命的长公主?
这样的大墨朝,哪里值得维护!
只不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江山换了姓氏,又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就看戏,他只看戏。
此时,一个婢女前来奉茶,楚逐看着有些面熟,蹙眉想了一番,才记起来:“你是当年那个状诉长公主的女子?”
“是,奴婢颜青,见过王爷。”颜青福了一礼,倒上两杯热茶。
楚逐对江屿道:“难怪那事之后,那个女子便消失了,原来是被你留下了。”
“我若不留下她,等着她被长公主悄无声息地残害,连骨灰都无处寻吗?”江屿讥诮道。
这两年,楚逐已经习惯了他的讥诮,默然不语,喝了一口茶。
不出所料,又是最难以下咽的茶水。
以前交好时,每次来江府,江屿都要拿最好的茶来招待他,后来江屿辞官回家,便总是对他闭门不见了,哪怕偶尔招待他,也总是故意拿最次的茶。
他倒是不恼,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江屿的想法,也理解他与自己疏远的原因。
江屿让颜青下去,扭头讽道:“如今江某已不在朝堂,没了俸禄,囊中羞涩,只有此等劣茶招待王爷,望王爷恕罪。”
“好茶。”楚逐放下杯盏,“对付墨萝嫣虽为私利,但也实属她罪有应得,你将案卷给我吧。”
“我虽然不在朝堂,消息不灵通了,倒也知道长公主大半年前已经失踪,王爷难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屿也喝了一口难咽的茶,“我猜,长公主已经犯不着对付了吧?”
“虽是犯不着,但是能让她的罪行昭告天下,以弥补当年之失,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楚逐的手指在桌上扣了几下。
一下一下,伴随着他的话传到江屿心里。
江屿叹了一声:“你到底知我心中所想。”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对这桩案子耿耿于怀,保留那些案卷也是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还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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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如今,公道近在眼前,他岂有推拒之理?
“你跟我来。”江屿起身,将楚逐带去书房。
在书房的暗格里,他取出了那些案卷,将重重的一垒案卷放到了楚逐手上:“若是迟来的公道也算公道……那你就替我还那些姑娘一个公道吧。”
“好。”楚逐接下案卷。
临走之前,他对江屿说了四个字:“至刚易折。”
换肤案后,江屿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然而这世道,又岂能如事事江屿他所愿呢。
没有换肤案,也会有别的案,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撕开给他看。
江屿也回了四个字,却是:“宁折不屈。”
*
楚逐回到王府,却听平黎禀报,楚昂正在书房等候他。
“嗯。”他把案卷给平黎,“收起来。”
便快步走去书房。
“父亲,你怎么亲自来了?”
进入书房,楚逐行了一礼。
心里明白,定是另立长公主一事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楚昂眉头紧皱,开口便是质问:“你在胡闹什么?”
楚逐淡笑:“一点小事而已,父亲不需忧心。”
“一点小事?”楚昂不禁拍桌,“你私下囚.禁长公主,没人会追究,你要借当年的事给长公主定罪也有据可循,我统统不阻拦。但是,你在这个关口上要立另一个女子为长公主,这真是一点小事?”
楚逐道:“与颠覆江山相比,这的确是一点小事。”
楚逐气得站了起来:“真到了那时候,也是除掉秦军之后,天下没有可以阻挡你的力量,百姓口诛笔伐又算什么。再者,墨氏本来就是篡位贼子,你才是旧朝太子,到时候身份昭告天下,百姓民怨自消。”
他朝楚逐走了过来:“而眼下的情况——当初是你趁着秦少安离京率先发难,又控制了京城和皇宫,百姓不是傻子,在他们心中,你已有夺权篡位之嫌,民心本就偏向了秦少安那边。在这个关口上让另一个女子取代长公主,百姓会怎么想,你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楚逐面色不变:“父亲的话我心中早有考量,不过我认为,这于战事无碍,我会处理好的。”
“你——”楚昂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模样,语气沉沉,“当真……是因为拾九?”
楚昂叹了一口气:“我问过长行了,他已将你这次在江南遇到那个女子的事禀报于我,你是不是将那个女子当成了拾九的替代品,所以想将当初对拾九的亏欠补偿到那个女子身上?”
楚逐默然不语。
这更坐实了他的猜测,楚昂痛心疾首:“逝者已矣!她已经去了,在别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又有何意义?况且,方才我也见过那个叫今月的女子了,我倒是在她身上瞧不见任何一点拾九的样子。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一个替代品,便做出有损自己的事情来吗?”
楚逐只道:“父亲,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请你不要再过多过问了。”
“唉。”楚昂摇头,自知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了,“这件事暂且听你的,现在战事紧张,你要多把心神放到目前的局势上来,不要再分去多余心神。”
“是。”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失败也不可能再退回到韬光养晦的时期了,所以现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再无东山再起之机。”
“我明白。”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等这个国家重新变回卫朝的那一天,相信很快就要到来了。”
楚逐眼底深深,没有再接话。
次日,罪责书颁布天下。
罪责书中,历数长公主墨萝嫣在两年前的换肤案中的种种罪状,又言她并非真正的长公主,特夺去长公主称号,判处死刑。
当然,没有谁看到墨萝嫣是如此被处死的,只是她这个人已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同日,又颁布了一份告天下书,告知天下百姓,今月才是大墨朝真正的长公主,择日举行长公主大典。
百姓众说纷纭,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那个名唤“今月”的长公主。
*
事实上,拾九虽然被立为真正的长公主,却依旧住在王府。
除了被套上一个“长公主”的身份外,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其实,是拾九在纠结。
那日鬼狱中,楚逐既给了她长公主的身份,也出让了长公主的权力,所以她若是提出要搬入长公主府去住,楚逐是没资格阻拦的。
只是,于她而言,皇宫像是一个更深的牢笼,她心里有所畏惧,一时没法张嘴提出要入宫,想先适应一段时日。
倒是府上众人,对她的称呼已经从“今月姑娘”改为了“长公主”。
只除了平黎。
平黎可没把她当成长公主。
从这个叫今月的女子跟着王爷回府的那一刻,他立刻就察觉出不对劲。
这两年来,哪里有什么女子能近王爷身啊。
应该说,王爷这二十多年来,除了拾九以外,也没有别的女子能近身了。
而现在,这个女子竟然让王爷千里迢迢地从江南带回来,可见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于是连忙去询问了长行江南之行发生了什么。
长行其实心里也犯糊涂,回来后,王爷第一时间询问了李御医的祖籍,便知道当日今月是撒了谎的。
经此种种,别说王爷了,他都已经怀疑,那今月就是拾九。
谁知道,王爷去了一趟拾九的坟墓,回来后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今月就是今月,并非拾九。
当天晚上,王爷还带着一身伤与今月一同回到王府,却不许他将受伤一事传出去。
长行怀揣着这些秘密,不敢妄作判断,更不敢妄自议论,心里始终堵着一团疑云。
此时,他自然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平黎,只粗略说了一些千山镇发生的事。
倒是平黎忽然茅塞顿开。
这……这不就是王爷将今月当成了拾九的替身嘛!
紧接着,王爷又力排众议,立今月为长公主,更是立刻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自然不信,这个乡野村姑是真正的长公主,不过就是王爷一句话的事罢了。
而王爷,竟对这个替身这么好。
一时间,平黎心里像堵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头,不由得为冷冰冰的棺材里躺着的拾九难过。
过去那两年,每每看到王爷因为心疾痛苦难忍,他都祈盼着王爷尽快忘了拾九,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而现在,王爷好像真的要把对拾九的爱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他又禁不住生气。
两年——也才两年,王爷就变心了?!
况且,这替身取得的待遇竟是比当初拾九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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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好得多……
平黎心里不忿,趁着楚逐和长行外出,气势汹汹地敲响了今月的门。
拾九开门,见是平黎,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平黎!”
她自入府以来,见到了府上的旧识,却因为身份不能相认,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亲昵,于是对平黎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会儿,平黎这么近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自然是又惊讶又欢喜的。
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平黎与两年前没什么区别,连眼睛中的神采都没变,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她心里得到了不少安慰,笑意愈盛。
“别跟我套近乎!”平黎连忙撇开目光。
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会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好像两人是多年好友一般,搞得他腾升起来的怒气一下子都堵了回去。
果然有两把刷子!
平黎连忙板起脸:“你就是那个今月姑娘?”
他偏不叫她“长公主”。
眼前这个今月倒是也不在意,依旧笑着,点头道:“是。”
这下平黎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意,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被王爷这般宠爱着,是不是很得意?”
“啊?”拾九傻怔,而后反应过来。
大抵,在众人眼里,楚逐将她扶上长公主之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她笑意渐收,一时也不接话了。
平黎以为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轻“哼”一声,准备让她更清醒一点。
“那你可知道,王爷对你的宠爱,是何缘故?”
这种情况下,拾九只能摇头:“不知。”
“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吧。”平黎凑近了些,“其实是因为,王爷将你当成了拾九的替身。拾九——拾九你知道吗?”
拾九道:“倒是听说过拾九姑娘的事。”
“你知道就好。”平黎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也就是因为你跟拾九——”
他看着今月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实在说不出“你俩有点像”的话来,顿住一番,道:“也就是因为你给王爷的感觉,或许与拾九有几分相似吧,所以王爷才会在你身上找一些慰藉,你可千万别以为王爷有多喜欢你,更别想着越过拾九去,知道吗?”
拾九一时无言,这话她可真是不好接。
昔年好兄弟在自己面前教育自己,别想着越过从前的自己……这般想着,竟有几分滑稽。
不过,心里也涌出很多感动来。
拾九明白,平黎这是在替自己出头呢。
平黎见她不回答,以为她不服气,顿时声音都高了很多:“你不相信拾九在王爷心里有多重要是吧?来,我带你去看!”
作者有话说:
平黎:我磕的CP不断BE不断发刀子,现在还要被拆家拆家,我就只能去拆拆家家了吼!
#平黎楚拾超话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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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爆更,约莫还有两个大肥章与大家见面,尽量弥补我之前的断更吧,群么一口(绿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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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下厨
平黎不由分说地带着拾九穿过回廊,直接去了内院。
内院有不少闲置的厢房,平黎从第一间起,打开给她看。
拾九愕然地发现,房间里挂满了她的画像。
沉思的、凝望的、笑着的、蹙眉的、睡觉的、吃饭的……每一幅画都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画像中飞出来。
“你知道拾九长什么样吗?”平黎指着一墙的画像,“拾九就长画中那样,每一笔都是王爷亲自画的,她就是王爷心中的仙女!”
拾九不语,沉默着平复了思绪,让自己从震惊中平静下来。
“还有呢,远不止这些!”平黎带着她一路走,一路将一间间房门打开给她看。
里面全部都是她的画像,各种各样的神色,各种各样的场景。
甚至还有——
她与楚逐一起抱着一个孩子的画像。
拾九知道,这是楚逐无耻的幻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平黎边走边道:“王爷真的很爱拾九,拾九死后,他也差点活不了。后来每次想念拾九,王爷就会画她的画像,不眠不休地画。”
走到最后一间厢房,平黎定住脚步,打开了门。
拾九看过去,不再是挂满画像,而是一间起居室,摆设倒是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平黎告诉她道:“拾九曾经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她在将军府住的房间被王爷原样挪到了王府来。这些都是她用过的东西,摆设也是一模一样的。当初,秦少安谋逆,王爷起兵清除逆臣和逆臣家眷,岂知他已派人暗中带走了家眷,还放了一把火烧了将军府,王爷亲自率领众人灭火,我们当时都以为他想搜寻将军府的机密,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保住那间拾九住过的房间。”
他指着床角烧坏的痕迹:“所幸大火只是稍微波及到那间房,大部分的东西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只是有些地方难免染上了火烧的痕迹。”
“王爷有时候会来这里住。”平黎叹了一声,或是想起了拾九,眼中浮起伤感之色。
拾九沉默地看着平黎,眼中满含愧疚。
她知道她的假死不只是给了楚逐一击,也伤害了平黎他们,而她除了在心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好了。”平黎收拾了伤感,扭头过来对她谆谆善诱,“其实王爷对拾九的爱还远不止这些,只是没法一下子跟你说清楚,总之你要记住,你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拾九,不过是托了她的福,暂时被王爷看上罢了。”
“我明白了。”拾九点头。
见她一副受教的模样,平黎可算满意了,道:“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平黎少不得又跟她絮絮叨叨了一路,什么王爷把拾九的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啊,什么王爷渐渐开始把拾九的喜好变成自己的喜好啊,只要想到什么,便一股脑地跟她说。
到了她所住的厢房门口,平黎那滔滔不绝的嘴才终于停下。
拾九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会儿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顿时对聒噪的平黎没有一丝留恋,只想着赶紧回屋去。
“哎,等一下。”平黎见她要进屋了,连忙喊住她。
拾九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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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又想起什么“王爷对拾九的爱”,要与她说道一二吧?
说实话,平黎嘴里的楚逐确实是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她也没想到,这两年间楚逐会为自己做出这么多改变。
但是,归根结底,这些事并不能改变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到最后,她反而越听越平静。
累了。
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此时,却听得平黎支吾地问了一句:“听长行说,你跟那个秋云夕是好友?”
嗯?
拾九挑眉,没想到平黎会问到秋云夕。
点头道:“是啊。”
平黎踟蹰了一番,道:“我跟秋云夕以前也认识,后来她回老家了,便失了联系——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拾九没想到平黎居然还挂念着秋云夕,当初两人可是见面就要呛声呢。
她眉眼一舒,捂嘴而笑:“她过得很好,你就放心吧。”
现在,秋娘他们应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至于战乱……她倒是相信他们一行人的能力,一定可以在战乱中保全自己的。
“嗯。”平黎点点头,脸色一松,“好。”
*
晚上,王府的厨房热闹极了。
厨房的婶子、帮厨全部都扒着门,偷偷地往里瞧去。
在府上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王爷亲自下厨!
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罕事。
楚逐面无表情,处理案板上的鱼像是在处理公务一样,倒是外头的人听到里面时不时地传来“磅磅”的声音,听得是心惊胆战。
过了一个多时辰,废掉了三条鱼之后,楚逐终于舀好最后一勺乳.白的鲫鱼汤到碗里,算是勉强大功告成了。
拾九虽然独自待在房间里,然而早就有好事者跑来告知她,王爷亲自下厨的事。
他们都猜,是为了她准备的。
倒是也没猜错,没过多久,楚逐便亲自端着这碗鲫鱼汤,前来敲门了。
拾九打开门。
因在厨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他身上沾染了不少烟火气,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泛着薄汗,衣服上到处都是刮蹭的污渍。
拾九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虽然刚刚已经知道了此时,但亲眼看到,还是会震惊。
她也无法想象楚逐挽起袖子下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