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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绪飞到许多年前,乐游原上的秋天,是他教她骑马的,执鞭牵马,笑说是她的下人。
许多个夏日的午后,靠在他腿上安静睡去,因为知道醒来他还在,所以总觉得梦都是明亮的。
永远没有那样的醒来了,永远是梦里觉得他还在,醒来才知道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有次喝醉了梦见他,梦里是过年,热热闹闹地,在人群里看着她笑,一句话都不说,仍然觉得很安心。
当然她仍然很快乐,她拥有许多好东西,因为他曾经很爱她,爱到可以跟她分享他的一切。以至于直到今日,京中仍然流传他们的故事。
许多只言片语拼出她的贺明煦,活在世上的传言中。
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但拥有过就是值得,十七岁看过的明月当然不在了,但十年二十年,那月光仍然夜夜照在心里。
云夫人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娴月的眼泪也迅速下来了。
真是痴儿,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早就不管值不值得了。
这个答案对她甚至都没有意义,不是飞蛾扑火,甚至比那还要笃定,像水往下流,山石往下落,春天到了花会开,用尽世间一切的力量,也无法与之对抗。
但她还是回答了娴月的问题。
“值得。”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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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章到桃花坞的时候,娴月正在初夏的河滩上,找一块石头。
桃花都落了,所有的绿树都是一样的,乍一看几乎分不出区别,没人知道哪棵树有过一场盛大的春花。
四周草木繁盛,连水也是绿的,山间风大,又要黄昏了,更冷,桃染急得叫小姐,娴月不应声,只是垂着头在地上找。
她想找到那块石头,云想容的浣花,贺明煦的停笔。
是有过的,那些深切的情意,十年二十年,提起仍然让人眼睛发红。
生老病死,不以人力为转移,这世界多广阔,凡人多脆弱,命运波谲云诡,半点不由人。
人死了,还会有情意吗?
但石头还在那里。
山谷里响起马蹄声,她知道贺云章来了,他当然会来,贺大人会一直找到她,不管她去到那里,不管她还会不会回来。
她问云夫人,不是问未来的自己,是问未来的贺云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一切都救不回那个人,如果连城锦真的只有一寸长,会值得吗?
不是在情意浓重的当下,是在十年二十年,无数次午夜梦回之后,还觉得值得吗?
而云夫人说值得。
桃染终于不吵了,娴月抬起头,看见贺大人,穿的仍是面圣的衣服,朱红锦袍,是探花的青年郎,见她看自己,朝她微微笑,把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山间风大,天要黑了,娴月站在风里,有种接受命运的美。
“带我去找你的石头吧,贺大人。”她这样轻声说道。
贺云章没说话,只是牵起了她的手。
他带她走过河滩,在前面替她踏过每一块石头,提醒她每一个不安稳的落脚点,在一个不起眼的河岸边,找到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将它翻了过来。俊秀的笔迹,十年前的镌刻,是贺明煦写的字:停笔。
那天芍药宴上,他说他找到了那块石头,但他没说他把石头翻了过来。
他藏起了这块石头,就像藏起一颗心一样。
如果不是娴月来,那世上所有人,都无法再找到这块石头。
凌霜没有说错,他从来没有选择。
娴月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要是我一直不来呢?贺云章,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等。”他带着笑看她:“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用他所有的可能,等他的连城锦,哪怕只有一寸。
“那要是我嫁别人呢?”娴月立刻问道。
贺云章的眼神有瞬间的一冷,但转瞬即逝,娴月当然知道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的念头,是属于捕雀处的那一面,权臣能做的事,他都能做。像他知晓娴月的城府一样,娴月也知晓他的。她甚至也喜欢这一面,就像欣赏一柄锋利的剑。
但贺大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有些固执地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娴月顿时就笑了。
她朝他伸出了手,从来只会说怪话的娄娴月,终于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她牵住了贺云章的手,两人从原来的路走回去。
“你要活很长,不要做危险的事。
你要一直对我很好,不准对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准对我不耐烦。
我不是身体很好的人,我也很俗,我喜欢权力,喜欢富贵,但如果那些都没有,我要你活着。”她像第一次认识一样耐心地嘱咐贺云章。
“好。”贺大人答应道。
“你不准受伤,如果受伤了,也得让我知道,不管我会不会生气……”
“我知道。”
贺云章笑了,大概又想起了那道斜红的“典故”。
“我的身体一直没问题,倒是娄小姐,要好好养身体才行。”他笑着道:“回春丸吃不吃都没关系,但还是试试比较好。”
他把一颗糖似的东西喂给她。娴月问了句“是什么”,一边问一边已经吃了。
“是宫里的药梅子,用参、蜂蜜、白芍,几味药焙着,驱寒是最好的,又不用怕上火。”贺云章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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