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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第31章

又一封关于夏江山匪的奏折,沈周如头疼的看完,将奏折情况甩给早朝上的文武百官。

这次是武官占理,大家群情激奋指责御史台不作为,把上次骂得嗨的文官都领出来批了一遍。

文官人人皱着眉,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大家心知肚明,县衙和山匪必然存在某种不可言的交易,现在被海隆戳破放在明面上,他们只觉得脸上无光。

有少部分人觉得不对劲。

现在正是剿匪的关键期,夏江县令就是收了再多的贿赂,顶多是放那些山匪头子一条生路,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放所有人跑?

是不是有猫腻?

但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现在为夏江县令说话就是等着被那群彪悍的武官骂。

众官吵来吵去,吵到最后沈周如也烦了,干脆下旨:“令江城省府督查此事,若查出夏江县衙与山匪有联系者,按律处置。”

旨意传到江城省府,也传到了夏江县衙,县令吓得当场几近昏厥。

海隆冷眼看着县令做派。

他早就从祁森那拿到了山匪与夏江县令相互庇佑的罪证。

至于为什么这次夏江县令会主动请旨剿匪,祁森直言:“因为他和老鱼头闹翻了。”

老鱼头是夏江山匪原先的老大,因为年纪大了,刚愎自用,惹得很多人都不想听他的,这才有了祁森当老大的机会。

不过祁森占了老大的位置后也依旧对老鱼头恭敬有礼,毕竟老鱼头和夏江官员的关系更好,打点起来更加方便。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夏江城税收多了,还是山匪壮大给了老鱼头底气,他强硬要求夏江县令上交油水再加两成。

夏江县令自然不愿从自己荷包里掏钱,便向商队们施压。

各商队因打点山匪的份额连年增加早已不满,大家私下里聚起来讨论过数次决定和山匪翻脸,夏江县令有了商队支持的底气,再跟老鱼头几次商量都不欢而散后,两方矛盾一触即发。

江敛拿山匪开刀,真可谓挑了个好时候。

祁森和海隆都感慨了下江敛的好运气,然后按照沈无霁的安排,各自完成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鱼头属于不服祁森但有用的那一批人,逃跑时‘误打误撞’逃进了海隆的陷阱,成为被抓获的山匪之一,进了审讯的大牢。

江城府都师爷千里迢迢赶来,亲自坐镇审问。

海隆则坐上座,冷眼看他们对山匪们拳打脚踢。

老鱼头荷包硬但嘴不硬,一听主动自首能有减刑的机会,急忙把夏江县城上下联系过的官员都爆了出来,夏江县令赫然在上。

一边听着审问,海隆冷不丁地开口问:“有证据吗?特别是与县令私通的证据。”

江城师爷知道海隆和夏江县令的矛盾,听到他专挑一个人的证据也不觉得意外,乐得给人送情面,便摸着胡子一言不发地在旁听着。

老鱼头舔舔嘴唇,大着胆子问:“这证据能减多少刑?”

旁边的牢头听着抬手就要甩他鞭子。

海隆拦住了即将挥下的长鞭,他蹲下身和满脸冷汗的老鱼头对视,冷声道:“你说,我保你不死。”

老鱼头扯起嘴角,肺部漏气般嗬嗬笑了几声,“在、在他养的美人儿手上,那人,我送去的。”

海隆也笑了,“好,我信了。”

师爷闻言,当即派人去搜夏江县令养的外室。

海隆站起身,接过旁边人送来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这才面色平静地坐回座上。

审讯暂停,阴暗的牢房只有老鱼头等人粗粗的喘气声。

片刻后,派去的人带着一本厚厚的账单赶了回来,连带着押了位我见犹怜的妇人。

妇人被毫不留情地摔到地上。

她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望旁边看着就恐怖的几人,满脸泪痕。

师爷接过账单细细翻看,片刻后开口道:“余氏,接下来本师爷问的话,但凡有丁点隐瞒,你都与这些山匪同罪,明白吗?”

师爷指向趴在地上的老鱼头。

余氏下意识往出气多进气少的老鱼头看去,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

“五年前,老鱼头将你送于夏江县令,是与不是?”

余氏美目含泪,颤颤点头道:“是。”

师爷:“你原先是何方人氏?”

余氏颤声道:“妾身、妾身原是柳楼花魁,被余老先生赎身,取名余霞。”

师爷望着手上的资料,颔首,继续问:“你可知夏江县令余山匪多番联系。”

“这……”

余氏余光飘向半死不活的老鱼头,低声道,“妾身只知道他们每年会在妾身房中聚一次,妾身不在旁伺候,其余不清楚……”

师爷:“那你可知这账簿是怎么一回事。”

他扬起手上半指厚的账本,示意余氏仔细看。

余氏含泪摇头:“妾身不知,这是余老先生放在妾身床铺下方,嘱咐妾身好生收着,除了他谁也不许看,妾身从未敢看过。”

海隆起身,从师爷手中接过账簿,草草翻了几眼。

师爷在旁说道:“这确实是老鱼头与夏江县令及各商行的对接账单,如果属实,可直接判夏江县衙等官员贪污受贿罪。”

海隆应了声,抬头望向余氏,问道:“还有人知道他俩私下联系吗?”

余氏咬咬嘴唇,低声道:“柳楼,牡嫲嫲。”

师爷:“来人,去将柳楼牡嫲嫲押来!”

……

一场审问,几乎牵扯下大半个商行的人。

通过老鱼头和余氏的指控,夏江县令直接被摘了乌纱帽,连着县衙里大半的官员都落马,最后理出了一批在逃的山匪后,这场被文武百官关注的审讯才算落下帷幕。

其实还能往深里查,要不是江城师爷努力压着,只怕最终会牵连到府都里的官员。

他只能庆幸海隆主找夏江县令的麻烦,出了县衙范围之外的人都不关心。

师爷将海隆的意思回禀到府都,大家都松了口气,与之有联系的官员全部都异口同声打压夏江县令,声援海隆。

又一次早朝,望着江城而来的众多奏折,哪怕是擅长挑刺的御史台都说不出话来。

大多官员都怕引火烧身,干脆顺着一个个的全都附和这次调查。

沈周如也无话说,审讯都不是海隆亲自主持的,总不能说他联合江城师爷共同放水吧?

在因各种原因的高度统一意见中,夏江山匪被高高捧起轻轻落下的定案。

祁森等人上通缉榜的同一天,收到了江敛送来的百人新户籍。

幸得自由的山匪众人这才知道祁森的筹谋。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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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大部分人都是被逼落草为寇,有朝一日获得新生,他们只会喜极而泣,根本不在乎祁森投靠了谁。

其中小部分打着算盘的人也被祁森敲打了遍,毕竟身份信息握在祁森主子手里,主子能放他们一命,也能随时收走。

转为新籍的山匪们销声匿迹,在香菱的帮助下行至南皇进行学习,等风头过了才能出门见人。

山匪一事前前后后用了三个月余,海隆借口继续扫荡山匪,又在夏江留了一个月。

现在夏江没有县令,由府都师爷暂代处理,等科举结束就能重新安排县令人选。

没人会在后面打小报告,海隆过得可谓是有滋有味。

白天出去扫扫山匪,下午欺负欺负沈无霁,晚上和沈无霁、江敛、曾老太医商量后面的事情。

一晃,曾老太医宣布:“三皇子体内余毒清空了,接下来好些调养,不会再受毒素反噬影响了。”

沈无霁已经有两个月没做过噩梦,情绪极度稳定,脑袋越用越灵活,学习记忆速度甚至超过了因病被迫修养的江敛。

海隆看着沈无霁再叹一声:“后生可畏!”

即将到了回京的时候,海隆尽心尽力调/教沈无霁。

他脑子里的东西几乎被掏空,剩下的需要实战和慢慢整理成体系。

终于,沈无霁在海隆返京的前一天,第一次在不动用死侍杀招的情况下赢过海隆。

海隆舒心了,护送着曾老太医高兴返京。

曾老太医离开前特地威胁了江敛一番,叮嘱他不得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但威胁有没有用,天知道,反正沈无霁觉得这个威胁没啥用。

沈无霁盯着又在挑灯夜读批改各地送来要事的江敛,拧眉有些生气了:“曾爷爷说了,你不能熬夜!”

江敛手上毛笔不停,回应道:“还差最后几封。”

沈无霁知道他要忙的事情多,又没立场阻止,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盯住他看。

任谁被一个人用大眼睛灼灼盯着都有些不自在,江敛抽空看他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小孩眼里的不满,无奈放下笔,答应道:“就忙今天一晚。”

沈无霁不说话。

虎着一张脸抬手敲敲他桌上的信封,示意他先干活。

江敛只得加快速度,被人监工般干完了手上的事情。

等江敛再一次放下笔,沈无霁又嘟着嘴送来一杯温水,“曾爷爷说你要多喝水,温的!”

江敛接过茶杯,垂眸看着寡淡的水,叹道:“没有茶水的杯子能叫茶杯吗?”

沈无霁眼睛瞪得更大,气呼呼道,“明天你没有茶喝了。”

江敛忍俊不禁,在沈无霁的瞪视下乖乖喝了杯水。

沈无霁一边拽他回榻上睡觉,一边嘀咕道:“你还说我不听话,你才是最不听话的。”

江敛回头瞧他一眼,挑眉道:“我刚刚写了封信。”

沈无霁翻他:“写什么都不能熬夜写。”

江敛慢悠悠地说:“写给南皇太子的,已托香菱送出去。”

沈无霁:!

他拽人的动作一顿,疑惑又震惊还带着几分小期待的盯住江敛:“你写的什么?”

江敛习惯性抬手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体内余毒已清,不用再怕情绪过激,可以见舅舅了。”

沈无霁呆滞在原地,拽江敛衣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忽地一下扑到江敛怀中,一点一点,发出极小的抽泣声。

江敛身体虚弱,但抱住一个哭得浑身发软的小孩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半环着沈无霁,将他放到床上,任由沈无霁埋在自己怀里哭个不停。

他抬手安抚婴儿般轻抚过沈无霁的后背,低低哼着从香菱那学来的曲子。

等沈无霁不在抽泣,江敛才扯过被子将沈无霁包起来,望着依旧在抹眼泪的人,江敛轻声道:“今天就不追究你没换衣服还往我被子里钻的事了,给你一晚时间好好休息,明天可不是假期。”

沈无霁呜咽着拽住他,从衣袖拽到下摆,扁着嘴不说话。

江敛望着自己遭殃的里衣,无声一叹。

他也没强行去熄蜡烛,就着这个半环着的姿势入了被子,在安静的夜里,一遍又一遍轻哼着沈无霁想念的曲子。

第二日。

沈无霁的眼睛如江敛所料变成了兔子样,又红又肿。

江敛用布把冰块包好,轻轻给他敷着。

沈无霁被自己丑得在床上打滚,躲开冰块往被子里缩,不想给江敛看兔子眼。

江敛慢悠悠道:“你太子表舅回信了,明天就见面,你想顶着这双兔子眼去见他?”!

沈无霁猛一下翻起来,衣衫不整的,用红通通眼睛瞪他:“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江敛扬一下拿冰块的手,指尖处被冻得通红,“这你还要不要?”

沈无霁嘟起嘴,自顾自抢过冰块,缩到床里面面对墙壁自己敷去了。

江敛:“敷好了就下来,我让人来换被褥,脏死了。”

他指了指被沈无霁揉得皱巴巴的被子。

沈无霁抽空回头瞪他一眼,转过身去直接抓过江敛完好无缺的枕头,用力蹂/躏。

江敛扶额,起身往外走去,纯当看不见这糟心孩子。

等沈无霁拾掇好自己再露面时,恢复了往日的认真严肃,谁也看不出来他昨天埋在江敛怀里大哭了一场。

两人继续着今天的课程。

晚上,香菱带来具体会面的时间与地点,就是沈无霁心心念念的山上马场。

江敛看着地点,平静道:“过年时有人把山上买下来修了马场,本想派人去查查,现在倒是不用了。”

香菱微笑着解释:“太子殿下说这是给无霁殿下的生辰礼。”

江敛检查完后,将写着地址的纸与马场地契递给沈无霁。

沈无霁抱着地契笑得眉不见眼。

第二日。

沈无霁兴奋得大早上爬起来练武。

江敛也没睡着。

他望一眼香菱递来的信,再望一眼沈无霁,微微皱眉。

香菱低声道:“太子殿下气得连砸了几个瓶子,若您这里也有消息,奴婢怕无霁殿下受不住。”

“受不住也得受。”江敛将信折了起来,冷静道,“这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实。”

香菱闻言,欲言又止。

她总感觉这位承安世子有些人格分裂。

宠沈无霁时,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狠心时,能冷眼看着沈无霁在泥坑里打滚、雪地里挨冻。

真不知道他怎么忍得住的。

香菱在在心里嘀咕两句,去给太子回信。

江敛静静看着沈无霁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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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沈无霁被练得精神有些萎靡。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江敛格外严,一点小失误就要重练一百遍啊一百遍,练得他现在看到江敛手中的木棍就有些舌根发苦。

不过今晚就要见太子表舅了!

沈无霁重振精神,好好的拾掇了自己一番。

入夜,李如清点好人手,遥遥护着沈无霁和江敛上山。

香菱走在最前方,拿着砍刀清理杂乱的树枝荆棘。

夜里的山时不时就会传出几声鸟鸣,在寂静夜中唤得人心一颤。

一路行至山顶,大树少了些,鸟鸣也消失了,依稀能听到山涧处传来的溪流水声。

香菱再劈开一处横断的树干,指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灯笼对身后人道:“那里是马场里临时歇脚的地方,也是暂时的联络处。”

江敛回头看一眼杂树乱草的山路,开口道:“这条路你们之前走过吗?”

“没有。”香菱摇头,“我们知道大概方位,每次来都是开的新路,以防有人沿着小路上到马场。”

江敛颔首:“你们野外生存能力很强。”

香菱刚想谦虚应是,忽地谨慎地瞧江敛。

果然,江敛道:“这是个好能力,可以教给无霁。”

香菱:……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沈无霁摸摸后脑勺,对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能教吗?”

香菱:“……这个,得问过太子殿下。南皇内多高山野林,天沈这边地势偏平坦,也就这几座山有历练的价值。”

江敛颔首:“能教就行。”

香菱嘴角一抽,我还没说能行呢!

她郁闷地闭上嘴,加快了前方开道的速度,不过一会儿便寻到了灯笼所照的小院。

有人着玄色长袍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们。

第032章第32章

江敛见到熟悉的人,侧头对沈无霁道:“那是南皇太子,南宫凝华。”

沈无霁眼睛一亮,顺着江敛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个半散着头发轮廓似女人般漂亮的人。

他下意识眯起眸,仔细看才借零星灯笼瞧清了那人硬朗的五官。

只是那位眉眼轮廓异常阴柔,会使人在朦胧的光下下意识忽略他高壮的身形。

南宫凝华手提灯笼,略一抬眸,漫不经心的视线便与沈无霁撞上了,一眼抓住小孩儿慌乱的摸样。

“无霁。”

南宫凝华剑眉微挑,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摸样散去,换上令沈无霁生暖的笑容,“好久不见。”

……

一句好久不见,沈无霁颤了下,好似自己与南宫凝华相识许久,在天沈皇宫发生的那一场场只是短暂的梦般。

南宫凝华并无初见的陌生之感。

他上前几步立到沈无霁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后笑了起来,然后抬手指自己身后的小屋,介绍道:“香菱说你想学骑马,我看了下,整个夏江城也就这块儿适合练马。马厩里养着不少品种的马,你到时候可以都试试。”

沈无霁默默听着,或许是常有的近乡情怯,眸中情绪激动,嘴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敛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淡笑道:“这是送于殿下的生辰礼?”

前方的南宫凝华微微侧头,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是啊,十一岁的生辰礼,往前十份补在南皇宫,无霁寻个时候跟我回家去取。”

江敛微笑:“恐怕近段日子不行,沈周如盯得紧,殿下无法离开天沈境内。”

南宫凝华眸光微冷,“我有成百上千的方法能让无霁脱离沈周如的监视。”

江敛慢条斯理道:“却没有一种方法能让无霁光明正大的回击沈周如。”

南宫凝华原本已经转身准备往后走,闻言停了下来,冷道:“我南皇大军已至前线,随时可灭了天沈。”

江敛:“无霁不会同意。”

南宫凝华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江敛平静道:“开战将致百姓流离失所,无霁必不可能同意你的做法,安妃娘娘也不可能同意。”

“她不是安妃,她是南皇长公主!”南宫凝华冷喝一声。

江敛笑了笑,也不跟他辩驳称呼问题,只抬眸与他对视,“我说的是与不是,太子心中清楚。”

闪着微光的小路上,江敛和南宫凝华立足对峙。

两人一人面色冷凝,一人风轻云淡,互不相让。

沈无霁呆住了。

他卡在两人中间,不到江敛下巴高,更不到南宫凝华肩膀高,小小一个能清楚感受到自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

香菱也怔住不敢动,她弄不懂太子和世子怎么几句话就对上了,明明刚刚还挺好的啊。

沈无霁左看看,右看看。他左手被江敛牵着,于是硬着头皮用右手拽一下南宫凝华的衣袖,小声道:“表舅,先进去吧。”

南宫凝华垂眸看他,“无霁,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发兵灭了天沈。”

沈无霁猛地抬头望南宫凝华。

两人视线对视一瞬间,沈无霁用力摇头,“不要。”

南宫凝华隐隐不快:“为何?沈周如敢欺我姐姐和你,无非是欺前些年南皇国库空闲兵力不足!”

沈无霁皱眉:“穷兵黩武是下下策!”

南宫凝华眸光暗沉:“借口,你是还念着沈周如的好。”

“不管他对我怎么样,都不是上升到国家战争的理由。”

沈无霁用自己的大眼睛和南宫凝华互相瞪视,带着不满和失望,“两国动武,受罪的是百姓,表舅你是太子,更不能不顾百姓做个糊涂君王。”

南宫凝华盯着他看,俊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沈无霁不甘示弱地高仰头,瞪得眼睛都酸了也不肯眨。

兄弟俩互相对峙的场景看得香菱心中发紧,怎么一个不留神变成两位殿下对上了!

她心里急,正想着开口打圆场,忽地南宫凝华笑了声。

不是冷笑,是正常的、欣慰的笑!

南宫凝华低低着笑,笑着笑着掀起凤眸瞥一眼江敛,“行了,我允许你继续教导无霁。”

沈无霁:……?

江敛没有丝毫吃惊的样子,平静道:“太子不允许也无法,无霁现在肯定更讨厌你。”

沈无霁:???

南宫凝华扯一下唇角,特地俯下身瞅着沈无霁瞪得铜铃大的眼睛,笑道:“生气了?我只不过怕你学了承安侯府那套阴狠手辣的法子。”

沈无霁瞪得眼睛发酸,“你骗我!”

南宫凝华朝他歪歪脑袋,笑容肆意,“没骗你,我是真想发兵杀了沈周如。”

沈无霁来气了,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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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后退一步,继续瞪他:“骗子!”

他现在才瞧清南宫凝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一番话只是个玩笑。

但沈无霁能确定,南宫凝华刚刚说的是真心话,而现在,只是逗他玩!

沈无霁气呼呼地缩到江敛背后,不想看南宫凝华。

江敛瞧一眼躲在自己后面生闷气的人,抬眸望南宫凝华:“无霁生气了,不好哄的。”

南宫凝华挑眉:“反正我待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他生气也是你哄,谁让你故意顺着我的话往下演。”

闻言,江敛太阳穴跳了跳。

果然,沈无霁又蹦了起来,一边用力甩开江敛的手,一边扭头走到香菱身侧,气性更大了。

南宫凝华大笑两声,听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江敛无奈扶额:“惹他生气很好玩?”

南宫凝华笑容舒畅:“比你们这些个闷葫芦好玩。”

“你才是闷葫芦!”沈无霁探出头来怼他一句。

南宫凝华:……

他拧起眉,怀疑地瞥江敛:“你给他下蛊了?一句话都不让人说。”

这回轮到江敛笑得舒心,“因为我从不逗他取乐。”

南宫凝华‘啧’了声,走到香菱身侧,大手一抓就薅住了沈无霁的胳膊,拖也似的把他拎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用力的揉沈无霁脑袋。

沈无霁愤怒挣扎:“松手啊!”

南宫凝华:“不松,我才是你舅,不许向着外人说话。”

闻言,沈无霁抱着脑袋气鼓鼓地瞪他:“哪有舅舅上来就欺负人的。”

南宫凝华挑眉:“那送你礼物要不要?”

沈无霁谨慎:“什么礼物?”

南宫凝华指着身后的夏江城:“酒肆、青/楼、赌坊、乐坊、药铺、镖行、成衣铺子……都是我的。”

沈无霁:?!

他刷一下瞪大眼,回头去看江敛。

江敛微微眯眸:“上个月为了切断搜查线索,我把夏江城里的产业都抛售了。”

“我买的。”

南宫凝华漫不经心道,“不仅仅是你手上的那些,还有其余被吓破胆子的商户,现在我手上有夏江三分之二低价收购的商户。感谢世子的馈赠,不到一个月价值就翻了番。”

沈无霁眨巴眨巴眼睛,这算不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南宫凝华又揉一下他脑袋,在小孩不爽的瞪视下,恶劣地问:“要不要?”

沈无霁眼睛转了圈,忍了,“要!”

“这才乖。”南宫凝华的大手又伸了过来。

沈无霁忍不住了,磨磨牙,张口猛咬。

南宫凝华:“……松开!你是小狗吗!”

沈无霁:“呜呜、呜呜呜、呜——”让你老欺负我!

——

回到小屋,南宫凝华望着自己手上泛红的牙印,脸色发黑。

沈无霁牵着江敛的手跟进屋,脸上不见半点心虚,他气不壮但理直。

香菱想笑不敢笑,等三位主子进屋后才往外偷溜几步,捂着嘴闷笑。

说是闷笑,谁都能听到香菱的笑声,南宫凝华脸更黑了。

在他发飙之前,江敛压着笑开口道:“时间不多了,说正事吧。”

闹了这会儿,沈无霁和南宫凝华算是彻底熟稔起来。

沈无霁仰头巴巴地看着南宫凝华,想到表舅马上又要离开,已经开始不舍了。

南宫凝华抬起被咬过的手拍一下沈无霁的脑袋,动作没刚刚恶劣,更像是兄长对弟弟的亲昵。

他沉声道:“在说我姐姐的事之前,我想知道承安世子你知道哪些事。”

“长公主与我母亲私下有联系。”江敛拿出第一本槐安诗集,将之放到桌上。

南宫凝华望一眼诗集和沈无霁迷茫的神色,问道:“我可以看吗?”

江敛:“请便。”

说着,他将藏头诗的那几首诗标了出来,示意南宫凝华按顺序看。

藏头诗一共十二首,按作诗时间是每两个月一首,江敛私下又查了对应时间流于市集上的槐安诗,将时间对上后能斜着看到回应。

如果不知道大概时间,不对着这十二首诗去捋规律,就是对槐安诗倒背如流都发现不了秘密。

南宫凝华和沈无霁细细看过,将共24首诗互相对上,能清楚看到对话般的句子。

“十二子夜,江联凤仪”

“……”

“高随游医,已入三国”

“……”

“双木出沈,求救南皇”

“青云慈塔,佛子祈福”

“……”

“毒发无治,愿回江南”

南宫凝华指着‘求救南皇’四个字,脸色冷沉,“这个我知道,当时有人闯入阿姐旧部的家中,说阿姐中毒遭害,求他寻到我这里,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阿姐在南皇生死难测。”

江敛问:“双木是一个人?”

南宫凝华:“是无霁的乳娘之一,姓林。”

三人陷入了沉默,半晌南宫凝华道:“坐下吧,我给你们理理我手上的信息。”

第033章第33章

清历五年,南宫蓉与入宫,为安妃。

同年天沈二皇子沈无忧降世,皇贵妃成为后宫一人之下的贵主,与皇后分庭抗礼,后宫几次冲突令沈周如心烦,转而宠爱品貌俱佳的和亲公主,南宫蓉与可谓是后宫专宠。

清历六年,沈周如连续留宿南宫蓉与宫中一整月,安妃彻底成为前朝后宫议论纷纷的‘妖妃’。

清历六年底,入宫近两年的安妃突然有孕,皇帝爱惜不已,特赐安妃于和清宫安胎。

清历七年三月中,后宫内斗不断,安妃小产。

俱查是四妃之一勤妃下的麝香,勤妃被打入冷宫,勤妃三族内十岁以上者连光禄寺卿流放边关,赐罪,令百官震惧。

清历七年七月,安妃小产心情不虞数月,连续与皇帝闹脾气,皇帝一气之下勒令安妃入清河行宫禁足,安神养性。

清历八年,安妃回宫,皇帝余怒未消,安妃被继续于安鹤宫禁足一年有余。

清历九年,安妃二次有孕,宠冠后宫,更有禁军随行。

清历十二年,沈无霁四岁,安鹤宫走水。

安妃宫中死伤近四十人,安妃去世,三皇子交由皇后抚养。

“以上,是世人熟知的后宫情况。”

南宫凝华面色阴沉,“和你们调查的情况应该没有多少出入。”

江敛颔首:“是,基本上所有人都只能查到太子所说的这段历史。”

沈无霁皱眉问:“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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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被禁足,又是如何才有的我?”

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身边的嬷嬷、宫女、太监,大家都说不清楚,但起居录上应该有记载,否则他也不会存在。

南宫凝华冷笑道:“那就要从你母亲的视角再来说一遍了。”

清历六年底,南宫蓉与有孕;

清历七年三月中,小产;

五月,南宫蓉与发现自己宫中土里埋有麝香,也在皇后的暗示下知道皇帝每次赐宴中都有避孕的药材。

而她能怀上孕的那次,是皇后代皇帝赐宴,宴中并无麝香。

南宫蓉与起了疑心。

沈周如给她下药很正常,这是属于皇帝的疑心,但皇后会不清楚沈周如的防备?

而且也是那一次后的月中,皇后令南宫蓉与暂代六宫协理权,入宫中佛塔祈福了月余才回安鹤宫。

南宫蓉与能清楚感受到,自她怀孕后沈周如待她的态度有不小的变化,消失了许久的警惕又涌了上来。

六月,南宫蓉与寻到自己流产的证据,这次是在皇贵妃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寻到的——安胎药。

沈周如亲赐的安胎药。

南宫蓉与彻底清醒,也心如死灰。

七月,南宫蓉与与沈周如的矛盾一触即发。

南宫蓉与自请禁足,沈周如要维持自己仁善的面孔,虽生气但心疼南宫蓉与的作态,送南宫蓉与入京城郊区清河行宫静养。

九月,南宫蓉与沉浸于安宁生活时,结识来京郊踏青的静女诗社众人,其中就有心情不好出门散心的曾禾,即曾槐安。

十月,行宫守卫管控松懈,南宫蓉与开始与曾禾互通书信,两人皆视对方为知己。

此时沈周如正忙着收兵权,无权顾忌南宫蓉与的小动作,让她很是清净了一段日子。

十二月,宫中年宴。

南宫蓉与回宫,误打误撞发现沈周如与承安侯密谋要趁曾禾怀孕毒杀她。

南宫蓉与震惊不已,连夜写信提醒曾禾避开侧妃的汤药,但此时曾禾已经怀孕一月,她知晓后只能小心翼翼地保胎。

清历八年一月,南宫蓉与再次回行宫。

也是这次冬日夜里,一个黑衣男人闯入她的寝宫,即被沈周如赶尽杀绝的骠骑将军长子,高儒生。

南宫蓉与曾在和亲路上救了一个濒死的人,那人和眼前男人的长相几乎一致,也是基于此,南宫蓉与没有惊动侍卫。

彼时沈周如已经知道高家还有人活着,下了死命令要屠灭高家满门,唯一的生者高儒生在再次躲藏时误闯安妃寝宫。

他于逃亡中受了重伤,以为自己即将死亡,见到面熟的南宫蓉与后不管不顾地将沈周如通敌卖国、联通大齐坑杀数十万大军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高儒生不甘心就这样带着沈周如的罪证死去,他只求死后还有人知晓,只求这人有能耐或者有希望昭告天下。

高家命不该绝。

高儒生碰到的是曾经的南皇女将南宫蓉与,他连夜被南宫蓉与送出行宫,成了沈周如的心头刺。

自此,南宫蓉与单方面和沈周如彻底决裂。

南宫凝华讲的时候,江敛为沈无霁解释当年天沈、南皇、大齐的约定。

“沈周如上位之前,天沈连连征战国库空虚,大齐挑准时间攻入天沈,天沈无奈向南皇求救。南皇和天沈算是盟友关系,南皇派长公主的师父齐宁将军率军出征,但南皇五万大军与齐宁将军都没能活着走出天沈。”

江敛声音沉重,叹道,“长公主堵上生命也要保高儒生,恐怕就是因为沈周如通敌一事,与齐宁将军之死有关。”

听到这里,沈无霁下意识攥紧拳头,眼中尽是不相信。

他不信有人为了皇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而那人正以仁皇之姿高高坐在皇位上!

南宫凝华掀起眸,嗤笑道:“何止,这本是天沈求助南皇而起的战争,最后天沈向大齐求和,反过来逼迫南皇,割地赔款道歉的也是我南皇!”

他说着便是压不住的怒火,冷声道:“若非这一战的代价,我南皇何需忍气吞声数十年!”

南宫凝华胸膛起伏不定,忍着怒,继续说道:“皇姐怒不可遏,不惜赔掉自己两三年的势力也要让高儒生活着出去。”

高儒生一事,曾禾也心知肚明,两人合力将他送到活菩萨游医队,从此于各国游走。

清历八年四月,南宫蓉与回宫,开始打磨自己的人手。

六月,曾禾在承安府的四面楚歌下难以为继,几次动了胎气。

南宫蓉与便以协理六宫一权在宫中开了诗会,邀才子佳人入宫与宴。

一场宫宴后,槐安诗人曾禾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南宫蓉与顺理成章与曾禾相交,饶是沈周如掀了一桌瓷器也拿他们这场交情无法。

京城各方都关注着曾禾,承安侯府无人敢在这个关头对曾禾下手。

十月,曾禾顺利分娩,江敛出生。

本来继续小心翼翼下去,南宫蓉与还能维持和沈周如这一触即发的关系。结果清历九年二月,沈周如醉酒莫名其妙入了安鹤宫,强要了南宫蓉与。

南宫蓉与二次怀孕。

因着第一次小产,南宫蓉与知道自己的身子亏损严重,自沙场上带下来的毛病经不起那些药积年累月的摧残。

她的宫里没有麝香,哪怕是沈周如派人下药,都被南宫蓉与以宫中方法避开了。

南宫蓉与与沈周如本就越发不和,沈周如已经有大半年未曾踏入安鹤宫,这一次完全打得南宫蓉与措手不及。

在南宫蓉与再次怀孕后,她和沈周如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争吵后,南宫蓉与才知道沈周如一直以为第一次是她故意堤防沈周如送来的东西,这才能避开药物,顺利怀孕。

而这第二次,沈周如查出确切证据,就是南宫蓉与在私下调养身子才有怀孕的机会。

二次怀孕,沈周如改变方法,开始逼南宫蓉与养胎,生下这一子。

南宫蓉与知道这个孩子不能来到世上,可她的宫殿被沈周如守得极严,太医虎视眈眈,就等着抓她残害龙子,故意破坏天沈、南皇两宫姻亲。

基于此,南宫蓉与也不折腾,悉心养胎、为自己和孩子谋划未来。

两人相看两生厌。

清历十年一月,沈无霁出生。

清历十一年五月,沈无霁更换乳娘。

原乳娘林云来几近周转,在誉佳商行的帮助下闯到南宫蓉与旧部的家,冒死向南宫凝华求救。

清历十二年,南宫蓉与发现有人给沈无霁下毒,通过曾禾才得知自己也中了毒,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清历十三年,南宫蓉与自知已到死期,临死前她布下天罗地网威胁沈周如。

她手下的人已经在多年布置下散遍天沈四方,如若发现沈周如克扣三皇子、伤害三皇子,他们将立刻散出手中证据,让沈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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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为千万国民唾弃。

至于是什么证据,南宫蓉与不说全,沈周如只能日日恐慌。

他做了太多孽,高儒生所知甚至只是其中轻描淡写的一笔。

沈周如不能确定南宫蓉与是否与高儒生有联系,他忍了这口气,拉下面子想和南宫蓉与好生商量。

但清历十三年六月,南宫蓉与直接一把火烧毁了安鹤宫,烧死了她自己宫中三十余人,也烧得沈周如夜夜噩梦,永难解脱。

南宫蓉与用死给沈周如上了道紧箍咒,逼得他不敢赌不能赌。

一场火毁了一个主宫。

皇后被指控不堪后位,她被迫将责任推到刚刚提拔起来的妃子身上,并主动担起抚养沈无霁的责任。

天下百姓、文武百官全都盯着后宫,盯着安妃独子沈无霁。

自那以后,沈周如日日夜夜疑神疑鬼。

他不敢确定这偌大的皇宫有几人是安妃的眼线,连夜更换宫内外奴仆,重新选用新人,重新选秀充盈后宫,以掩盖那场大火带来的舆论影响。

南宫蓉与与曾禾曾是知己,现在没了南宫蓉与,曾禾便是沈周如的唯一怀疑对象,不管曾禾是不是,她和曾家都要闭嘴。

曾禾也知时候到了。

她将南宫蓉与留下的人安排妥帖,然后主动喝下侧夫人递来的毒药,用难产血崩掩盖了沈周如的滔天罪孽。

至今,清历二十年四月。

沈无霁出宫,南宫蓉与留下的人才敢大胆活动起来,南宫凝华得以彻查所有真相。

故事讲到这里,饶是素来冷静的江敛也掐破了手心,疼痛刺激至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任鲜红的血珠点点染红地毯。

得到那本诗集后,江敛已经猜到了大半,再回顾真相也只是重温一遍恨意,但沈无霁无法释然。

“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沈无霁喃喃道。

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解的抬头望江敛、望太子表舅,眼中蓄起了一层白雾,“为什么啊,为什么……”

南宫凝华挪开视线,平静道:“无霁,如果你心里装着天沈百姓,我不说什么。但若你心里还装着沈周如,那今日/你离开这个房子,明日我们便是仇人——”

“沈周如,我必杀之。”他一字一句宛若赌咒,目露寒意。

第034章第34章

沈无霁病了。

自马场回来后,沈无霁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无应无答,一个人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像块无知觉的木头。

眼瞅着一天一/夜过去了,送进房中的东西又被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李嬷嬷焦急地问香菱:“你们去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殿下不肯吃不肯喝,铁打的身子骨也得垮!”

香菱也急,她抬头望江敛寝宫的方向,皱眉道:“世子呢,嬷嬷您去请世子了吗?”

“世子说不管啊。”

李嬷嬷急得直抹泪,“我刚进去的时候殿下已经发了低烧,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喊他都没反应,造孽!造孽!”

香菱一惊:“低烧?快禀报世子请大夫去啊!”

李嬷嬷皱着脸低声道:“世子说这是心病,请大夫也没用,他让我用曾老太医留下的药,不让对外说殿下生病。”

香菱回头看死气沉沉般的寝宫,叹气道:“这……确实是心病……”

沈无霁这病不能往外传,大夫一眼就知是心病。

李如闻讯赶了过来,三个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李如冷静道:“给殿下服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就想通了没事了。”

真的,会没事吗?

李嬷嬷惶惶地看他一眼,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没人说话。

沈无霁昏沉沉地睡着,勉强能强制性能灌进去一点米汤,只不过十勺漏八勺。

李嬷嬷将药和着温水给沈无霁喂下去后,一步不敢离的守在旁边。

又是一宿,沈无霁只迷糊糊的喊了几次渴,惊得李嬷嬷和香菱近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李嬷嬷眯了一小会儿,醒来后习惯性去看里屋的床,看了眼忽然瞬间清醒,尖声大喊:“殿下不见了!殿下不见了!”

小盒子守在外面,闻言连忙探头应道:“嬷嬷别急,殿下醒了,去小林子里练功。”

“练功——?”李嬷嬷又惊出声,“殿下还病着怎么能练功?!吃了吗!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小盒子笑得苦哈哈的,“拦、拦不了啊,是世子亲自喊殿下起床的,当时见您累睡着了,就没让人惊动您。”

世子?

李嬷嬷倒吸一口冷气。

世子不知道殿下生病了吗!这病还没好,哪能这么折腾人!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路,咬咬牙,忍下了去寻江敛的冲动。

世子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不会伤害殿下的。

密林。

香菱持树枝站在旁边,担忧地看一眼躺在地上不动弹、双眼无神的沈无霁,再看一眼立在旁边冷冷清清,但明显动了怒的江敛,心突突的跳。

——殿下这是和世子杠上了啊!

“起来。”江敛慢走几步至沈无霁身边,冷静地俯视他。

沈无霁闻言缓慢地掀起眸,迟钝地望江敛。

看一眼,闭上。

没反应了。

江敛眸光渐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爬起来,去练功。”

沈无霁眼睫毛颤了颤,他没睁眼,半晌后哑着声音道:“练好后去弑父吗?”

他恨过沈周如,想报复沈周如,但从来没想过当年的事情如此惨烈,更没想过要设计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近十年的信仰那一瞬间轰然崩塌,沈无霁的世界支柱早就变得支离破碎,而现在,行尸走肉莫过于是。

闻言,香菱也微微皱起了眉,对沈无霁的话也有些不满。

“弑父?”

江敛笑了声,他饶有兴趣地抬手,朝向香菱,“树枝给我。”

香菱一颤,欲言又止:“世子……”

江敛回眸看她一眼。

冰冷,平静。

香菱被看得一抖,连忙将树枝交了出去。

江敛接过树枝,细致地将上面的分岔处理掉,然后在空中挥了挥。

树枝劈空传出的飒飒声让沈无霁微颤。

他下意识睁眼,就见江敛从未有过的寒冷神色。

江敛望向他,冷道:“你当我废那么大力气培养你是为了什么,养一个死士、养一个傀儡皇帝吗?”

沈无霁唇颤了颤,他也知道刚刚自暴自弃的那句话伤了江敛的心,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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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于心死,心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江敛胸膛忽地激烈起伏了两下,厉声道:“起来!沈无霁!就算爬,你也得给我爬去书房练功!”

“起来!”

两个字落,他横着砸下树枝,狠狠一下抽在沈无霁的大/腿上。

这一下极重,砸得沈无霁浑身抽搐了下,一瞬后疼痛缓过来,他疼得下意识缩起了腿侧躺住。

“啪、啪、啪!”

江敛不管不顾挥着树枝继续往下抽。

臂上、臀上、小腿上,凡是能落的地方都抽了个遍。

沈无霁的痛呼变了音,连连翻滚,被江敛抽得在趴地上躲闪。

见他这个样子,江敛眸中冷意更甚。

他用力一下抽向沈无霁毫无保护的大腿,冷道:“你想当废物,我可以先废了你,让你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啪——!”

“咔嚓!”

树枝承受不住力道应声断开。

这一下落后,缩在地上的沈无霁猛地僵住,几瞬后他缓缓抱住头,蜷缩在地上颤抖,依稀可以听见几声抽泣。

身上随意套上的外套已经被抽破了好几条,红印子横亘在裸露的皮肤上,红得发肿。

江敛攥住断裂的树枝,在沈无霁的啜泣中微微闭一下眼,然后再度转身走向旁边的大树,伸手就去折树枝。

这是柳树!

香菱瞪大眼,看着那些细软的枝条就觉得浑身疼。

她看不下去,几步跑上前蹲着去拽沈无霁,急切道:“殿下!殿下您起来!世子是担心您,自暴自弃只会毁了您自己!不值得啊!”

沈无霁咬着唇,身上挨过树枝的地方突突地跳,旋即便是火燎一般的疼痛。

这疼痛有那么一瞬,似是让他如死灰般的心也颤着疼。

眼见着江敛已经折好树枝,香菱着急忙慌直接拽过沈无霁的胳膊把他扛了起来。

她一手抗住身沈无霁发颤的身体,另一只手虚虚护在沈无霁身前,哀求道,“殿下站起来了!世子!殿下站起来了!”

江敛淡淡看过来,冰冷视线落在沈无霁无神的眼睛上时,攥住柳枝的手紧了几分。

香菱扛住沈无霁大半的重量,努力让沈无霁脚着地。

她小心翼翼望着江敛:“世子,殿下马上就会想通的,马上就能!”

闻言,江敛垂眸凝视沈无霁发抖的身体,终究还是收起树枝,转身走了。

望着江敛冷漠的背影,沈无霁脑袋依旧浑浑噩噩的,他脚拖在地上,身上被香菱压着生疼的伤痕恍恍惚惚唤回了几分神智。

见江敛离开,香菱猛松一口气,又不管不顾地去摇沈无霁,痛惜道:“殿下!殿下!你醒醒啊!为一个王八蛋这样去糟践自己值得吗?!他根本就没想让你活!他给你母亲下毒,给你下毒,想让你当个傻子,想全天下的人陪他唱大戏,您何苦挂念这样的人渣啊!”

沈无霁颤抖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

他这副模样太惹人心疼,香菱叹了声,恨声道:“莫说世子,就是奴婢都恨您那自暴自弃的模样,不值得!而且您说那话不是伤世子的心吗?他待您如何,您是最清楚的。”

“……”

沈无霁垂眸,把下嘴唇咬得泛白。

香菱继续劝道:“去和世子道个歉吧,往后如何往后再说,至少现在,您得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行。不然沈周如要反过来伤害您的时候,您又当如何呢?”

她缓缓松开力气,想放沈无霁坐到地上好好冷静冷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无霁突然用力攀住她的手臂,声音嗬嗬地像破开的盒子灌风,带着粗喘:“我要、要、洗——漱。”

香菱:!

香菱喜出望外,扛着沈无霁快步往寝宫跑去。

——

趁着沈无霁洗漱冷静的功夫,香菱又跑到江敛的寝宫向他汇报情况。

来时本来喜上眉梢,结果刚一跨进宫殿,她就听到自房中传来的隐忍咳嗽声。

是江敛的。

香菱听得心跳都慢了半拍,连忙上前敲门,低声问:“世子您还好吗?”

屋中的咳嗽声停一瞬,转瞬似压抑不住地又咳了起来。

连咳了数声,江敛的声音才低低传出来,“是香菱?进来吧。”

香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书房里看去。

江敛新换了套褐色的长袍,许是刚刚那套被溅上了泥泞,以他的洁癖必然无法接受。

香菱这样想着,结果一扭头就看到放在门后案头上的青色长袍,上面是肉眼可见的血迹。

香菱瞳孔一缩。

“有事吗。”

江敛嗓音哑了,他从书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几乎不带血色的脸,静静地望着香菱。

香菱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就是、殿下他、他去洗漱了,待会儿就来。”

江敛淡淡‘嗯’了声,一脸平静,似是再问还有其余事吗。

香菱偷眼打量江敛突然病态得可怕的气色,担心地问:“世子,您又病了?”

“无事。”江敛垂眸去看手中的书卷,顿了顿,又淡道,“不要多嘴。”

香菱张张嘴,心里暗暗叫苦,该不会是殿下把他气病了吧。

她惴惴不安地告退。

出门,转角碰到匆匆赶来的李如。

“李管事?”

香菱叫住他,疑惑问,“你怎么到后院来了。”

李如多负责行宫外围的事情,没有吩咐不会擅入后院。

见到香菱,李如眼睛一亮,急声问:“香菱姑娘,你刚刚是陪在殿下和世子身边的吗?”

香菱点头道:“刚从柳树道那回来。”

李如:“刚刚我的人巡逻,发现世子扶着树咳血,险些在柳林道那晕了过去。”

“什么??”香菱惊道,“柳林道?”

李如:“是啊,我刚去请大夫,世子又派人把我拦住了,说是吃点药就没事。”

他边说边皱眉道:“都到咳血的地步,世子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你还是去跟殿下说一声,让他督促世子按时服药吧。”

香菱汗颜,世子还没搞定殿下呢,现在反过来喊殿下去督促世子?

这些事也不方便告诉李如,香菱一边滴冷汗,一边无奈道:“你再劝劝世子,我去寻殿下。”

李如也不多问,点头道:“也好。”

说着,他匆匆往后方寝宫走去。

香菱叹了声,摇头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歘——”

沈无霁险些将浴桶撞翻了,他愣愣地看着帘子外的香菱,嘴唇颤了颤。

香菱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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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世子下令不许告诉您,殿下您听过就当忘了,千万别说是奴婢告诉您的。”

沈无霁:“……是因为,我吗?”

他呢喃着,声音小得香菱几乎听不见。

香菱无声一叹,劝道:“世子前两天也失眠伤神,他身子本就不好,今早气急了,难免会引发旧疾。世子不让奴婢告诉您,也是不想您胡思乱想。”

里间无人说话了。

第035章第35章

香菱等了会儿,才听到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片刻后,沈无霁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他扯开唇角朝香菱笑了笑,除了眼睛肿着外,其余与平时几乎别无二致。

香菱担忧问:“要涂伤药吗?”

沈无霁摇摇头,“他没有用力。”

——没有用力就把两根手指粗的树枝打折了。

香菱默默吐槽一句,没有再提,喊来孟平伺候沈无霁去学堂。

孟平也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小盒子默默跟在后面,不时用眼神互相交流一下。

确定对方也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后,两人默契地闭嘴,如往常帮沈无霁收拾东西。

到了学堂,两人彻底发现不对劲。

江敛居然没有来!

学堂里只坐着个昏昏欲睡的夫子,他一手握着书卷,听到有人来了极大幅度的震了下,惊醒了。

“殿、殿下。”夫子连忙起身朝沈无霁行礼。

沈无霁左右看一下,确定江敛没有来,失落地应了声。

他坐到座位上,夫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课。

约莫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沈无霁就开始频繁走神,连带来的游记都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忍了又忍,他实在忍不住打断自念自的夫子:“抱歉,本殿下今天有事,夫子先请回吧,明日再来。”

夫子:“啊、啊,好!殿下自便。”

平白得了假期,夫子自觉地提书离开。

孟平和小盒子再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迷茫与慌乱。

这是自行宫以来,殿下第一次逃课。

“孟平,小盒子,你们收拾东西,我去寻世子。”

沈无霁随手抓起一本书,交代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地坐在原地,陪着一堆书籍一头雾水。

齐竹堂。

沈无霁连跑带跨步地冲到江敛的寝宫处。

他跑得太快,见到影影绰绰的宫殿墙壁时,停下来倚着墙壁休息了会儿。

有棵橘树从里院往外探出了大半树叶,白色花苞发出沁脾幽香。

他缩在树荫下的墙壁处,伸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呼吸不受控制得变得更加急促。

不时有侍卫、下人路过,胆小儿的避着他走,胆大的特意上前行个礼,得到回应时也只能看到沈无霁用手盖住脸的模样,看上去好像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沈无霁深呼一口气,睁开眼,走进齐竹堂。

刚刚转过风雨走廊,沈无霁便听见几道急切的咳嗽声,越靠近寝宫,声音越清楚。

沈无霁心刷地提起来了。

走近。

李如快步从里转出来,一个不留神就和同样转弯的沈无霁撞上了。

“谁啊——殿下?”

李如捂着肩膀,见到是沈无霁后,皱着的眉头一下松开,告状般道,“您来得正好,世子喝了药就睡了,睡了也好,可哪能把伺候的人都轰出来啊。”

沈无霁探头往里看了眼,难掩忧色,低声问:“世子睡了多久?我听他怎么还一直在咳嗽。”

李如也压低声音道:“刚躺下,吃了几颗安眠的药,说是睡着会舒服很多。”

闻言,沈无霁咬住唇,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进去陪着就好。”

“哎,那殿下有需要往外喊个人就成,我留了侍卫在呢。”李如指一下立在院子门口的人。

李如离开,沈无霁站在门口,心里乱糟糟的慌。

他做足了心里预设,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还残留着点点血腥味,很淡,已经被香薰掩过去了,但沈无霁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往左,江敛正在里面睡觉,刚刚睡着,很安静。

往右,是江敛的书房,也是平常沈无霁学习练功的地方。

沈无霁在中间默默的待了会儿,确定江敛睡着了,咳嗽声也不再频繁,才往右进了书房。

他落下了两天功课,再不抓紧时间补上恐怕就来不及了。

将书房的门打开,沈无霁寻了个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默默开始蹲马步补基本功。

一晃时间,日头正盛,负责伺候江敛的下人在门口小声唤道:“殿下,世子?该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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