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负责搭建灯彩会高台的是个老头,敲着烟杆,看到越临褪下面具勾走白布时,脸色微微一变,笑道:“今晚终于有人能走过去了。”不过后半句他也没说。
那个七岁就通过的人,也是他。
越临上了看台。他双眼被布帛蒙住,踩上一根极细的横梁,左右两侧挂满深红灯笼,火光从中间迸出,另有几只圆环内烧着火光,横在道路两侧,稍不注意便有被火烧伤和跌落的方向。
而他脚步轻快,一跃到了长梁,轻盈得像一只展翼的白鹤,被蒙住眼睛但毫无影响,直走到横梁尽头便左右转,踩上长短不一、细如绳索的木梁,轻轻一踢木板跃到更上一层——
周围的人啧啧称奇。
“就像能看见一样。”
“好厉害!得多强的记忆力,多果断,才能每一步走得这么漂亮?”
横梁和木板间藏着机关,偶尔喷出火焰,鸣放烟花,甚至改换方向和机关,目的便是使登擂更加惊险刺激,更具有观赏性,
燃烧的灯笼和星火之间,越临脚尖踩得很快,有时候在火海中急匆匆掠过,有时候闲庭信步,有时从高处稳当当再落下来。登到最高层他手中撒下了一把燃烧的火,响着“滋滋”的鸣爆声,几乎将天空都映亮,迸发出一颗一颗璀璨的星火,绚烂美好至极。
看台之下,楚寒今眼底倒映着越临的身影,静静不语。
人群爆发出喝彩鼓舞声。
“到顶了!好厉害!好厉害!这人是谁啊?”
“长得也很俊美!”
“今晚最受欢迎的年轻人肯定非他莫属!”
越临一手摘掉蒙住眼的黑布,转动目光,四下寻找楚寒今的位置。
隔得远远的,和他对上了视线。
越临在众人的目光中飞跃至楚寒今的眼前,堪堪站定。
称赞声中,他只是盯着楚寒今的眼睛,抬了抬眉:“看得过瘾吗?”
楚寒今应声:“很好。”
越临说:“这是给你一个人的表演。”
短短几字,直抵耳膜。楚寒今没说话,灯光太亮,看不清他耳后的红热。
站在人群中时,楚寒今短暂地萌生了一个想法,假如不做自己,只做这群人中的一个普通人,看心爱的人为自己博得彩头,似乎……也很好。
越临重新牵住他的手,说:“走吧。”
不远处的灯台后,转出一位黑衣男子,一只手臂空荡荡的,由袖子扎了一个结,看着落魄潦倒,急匆匆地喊:“越临。”
不止越临,楚寒今又看了过去。
这还是越临回魔境后,第一次有人直呼他的名讳。
越临一抬眉,道:“梁山,是你啊。”
梁山面色凄楚复杂:“你,你没死么?”
越临看了看楚寒今,温声介绍说:“这是我以前的朋友。”不知怎么,他却伸手,不动声色地护住了楚寒今。
梁山便扑通跪倒在地,委委屈屈哭了起来:“越临,做兄弟的对不起你,当年那件事,当年……”
楚寒今明白越临的理由了。
众叛亲离,看来这人也是肇事者之一。
梁山狠狠额头,磕得额头都要出血了:“是兄弟对不起你!兄弟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现在去死都行!”
楚寒今心中微微咂舌。
魔境的人见到越临,大部分都是这个反应。
越临见他磕头磕得满地的血,快沾到楚寒今的鞋底,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语气泰然:“梁山,你和我什么关系?我理解你,你起来,不要再磕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就算你不咎,我也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楚寒今心想这话有意思。
越临没活的时候,这人能活下去;越临活了,他又活不下去。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又故意活给谁看。
不过他也没说话。
越临只是揽着楚寒今,看起来十分和善:“我复生回来,并不是想找你们复仇,只是有了妻子,回来安个家罢了。以前的纷争我心爱的妻子已全部助我忘记了。你也不要不懂事,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番话,听得楚寒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果然,梁山将信将疑,跪在地上左右为难。
越临假意思索了片刻,道:“以前,我最喜欢跟你一起去喝云楼的皇台,你要是真想赔罪,现在就去给我买一壶来。”
梁山脸色转为欣喜,站起身,晃着空荡荡的左肩奔向了市中,一会儿捧着一缸酒来,递给越临。
越临喝了一口,将酒碗铿锵一砸:“既往不咎!”
梁山顿时点头,满眼含泪:“兄弟……”
“我和妻子逛街,再陪他走走,有时间再叙旧。”
打发完了这人,越临牵着楚寒今转身离开。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却将灌在口中的酒吐出来,脸色阴沉。
他现在刚回魔境,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肯定坐立不安,生怕越临报复,这人说不定是探口风的。
所以越临表面大度,至少,能尽可能减少树敌。
想到这儿,楚寒今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看着越临,低声问:“你为什么回魔境?”
越临看着他的眼:“什么为什么?”
楚寒今静了一会儿。按照越临对魔族的深恶痛绝,宁可待在深山老林里也不出世,界限划得分明,可现在居然又回去了。
他垂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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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很低:“是为了报复我吗?惹我生气,想光明正大的……”他顿了一下,说,“欺负我?”
越临垂视他,唇角微微牵了一下:“你是这么想的吗?”
楚寒今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万千灯火:“还是为了报复他们?他们害你惨死,你气不过,决定回来复仇。”
越临指尖轻轻敲着下颌,不置可否:“你可以继续猜。”
可楚寒今却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看向越临的眼睛:“如果你只想复仇,按你的武力大可不必对他们客气,直接进行血洗是最省事的方式。魔族篡位,向来都要大开杀戒,杀人盈野,血流漂杵,只有拳头才能把人打服气。”
越临眼神安静,抬起下巴:“继续。”
楚寒今:“你当年继承父位,也不仅仅只杀了父亲,还血洗了你父亲一辈的所有不顺从你的旧臣,地位才得以稳固。因为他们随时有勾结造反,卷土重来的可能。”
正道的党争固然激烈,但都在明面之下,同时有道德作为约束,暗流汹涌但很少诉诸于表面。而魔族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大部分君位更迭都建立在大规模死人的基础上。
楚寒今心里隐约有种想法:“你回魔族,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灯火明亮。
越临的脸逆着光,眉眼处阴影涂抹,轻轻嗤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好像觉得很可笑:“你说得对。我只是想报复你而已。”
顿了顿,他又补充,“怎么,还是你觉得,我舍不得报复你吗?”
第47章47
楚寒今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越临不看他,转头看远处的烟火:“我发现想让你更在意我,比起对你好,对你坏些似乎更有效果。”
楚寒今嗤声:“那你继续。”
他将头转了过去,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一种对峙在无声之中蔓延,本以为会漠然结束,没想到手腕突然被他拉住,听到越临有些恼怒的声音:“继续就继续。”
他说完,偏头吻向了楚寒今的脸。
楚寒今喘气不及,又被他狠狠地抱在了怀里。他刚想躲,后颈被轻轻捏住,跟前几天一模一样的情况,顿时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
楚寒今难以置信:“你给我……下咒?”
越临:“不是下咒,你之前一直灵气不稳时难道没发现?孩子需要我们的灵气,我每晚给你们输送,才不至于紊乱无序。所以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也很清楚你的命门。坦白了讲,这叫趁人之危。”
楚寒今怒极:“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放心吧,”越临声音沉静,直勾勾看他的眼,“我不会伤害你。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的弱点也是我的弱点。现在,我只是想陪你玩玩儿,让你能更好的服从我。”
他撩起楚寒今的头发,吻了吻他白皙的耳垂,道,“乖,我会好好补偿你。”
他们在一条漆黑的巷子。
但并非完全漆黑,隔了不远处就是行走的大街,人来人往,响起说话的声音。
楚寒今被他搂在怀里,热烈地吻着耳垂。他的吻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而是彻底暴露了凶狠,热气从舌尖溢出,舔得他耳垂一片酥痒,混合着压抑的低.喘。
楚寒今的理智摇摇欲坠,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你……又要报复我?”
“不是报复,只是单纯想爽爽。”越临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护住免得碰到冰凉的墙。他低笑道,“要是想报复你,恐怕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了。”
楚寒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脸顿时漫上一层红意,咬紧了牙,被粗暴地封住了唇舌。他感觉自己好像溺入了水中,无论怎么样都来不及呼吸,没地方可以藏匿,只有不断地没入水中,被堵得呼吸不畅,胸口微窒。
现在的他,没有身份的限制,只是一个被情人按在墙上不断被深吻又无处可逃的普通人。
楚寒今半垂着眼,耳边是越临的低音:“这么亲你,你觉得舒服吗?”
楚寒今唇瓣溢着水渍,亮晶晶的,眼底混沌,用力摇了摇头。
他觉得很奇怪,曾经的一切都被打破,和越临在一起,只剩下这些肉.体之欢,可他也觉得自己的底线越来越低。
被他触入唇中,他不再觉得恶心。
被他撕咬和舔着耳颈,泛起酥麻的痒意,竟然让他心口发软,小腿止不住发颤。
可对这些反应,楚寒今自然清楚那是他曾经和越临日夜做夫妻的惯性,保持到了现在。
可楚寒今心里是有底线的。
他摇头,坚持说:“……不舒服。”
“不,你觉得舒服,”越临再三确定,“你的腰软了。”
楚寒今耳后霎时发红,恼羞成怒,抬眼直勾勾看他:“如果你想找乐子,怎么折腾我都无所谓。但哪怕我再有反应,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喜欢你。”
这句话充满了报复的意味。
说完,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
越临眉心染着纠结的黑气,压抑地笑了一笑:“是吗?原来在你眼里,感情和欲.望可以分开。原来在你眼里,我的触碰这么无所谓?”
他声音宛如耳语。
在这条漆黑的小巷,不只有他们两人,黑暗中还有其他暗许芳心的男女,此时正在偷偷地亲热。
但大家都没有彼此打扰,专心自己的事。
“既然你完全不在意,又能把我的触碰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那我就自便了。没关系,你只要闭上眼什么都不看,那就跟打坐修行没有区别,请你千万不要在意我。”越临低声说。
楚寒今听见解开布料的动静。
越临:“可千万,别把我当真啊。”
低音后的氛围变得旖旎起来。
远山道内功禁止淫.邪,楚寒今修习的也是清心之法,第一步便是抵御诱惑。诱惑是心中的魔,诱惑是莫可名状的恐惧。
他咬牙闭着眼,仿佛置身于书中所写的炼狱,欲.望的獠牙和厉鬼等着他随时陷落并将他侵蚀殆尽。
……一切都在诱惑他。
越临身上的热意。
他的声音。
他的气息。
当楚寒今掠低了眼皮,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原野和山峰,等闭上眼后,脑子里全是残存的阴影。
太诡异的一幕。
一个凡人,在对着他的神明自.渎。
而这一次近在咫尺,比在青楼那一次还要近,还要直观,还要热。
楚寒今脑子里不复以前的平静安宁,只有越临发颤的声音,汗滴沿着喉结滚落,掌心挤压皮肤的有节奏的潮动,还有无不低沉地呢喃他的名字……
楚寒今感觉到的不再是厌恶和恶心,而是被摄住了心魂,仿佛再高处走着钢索。
越临将他耳垂舔的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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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的,情不自禁了:“阿楚……”几乎将他耳朵吹软。
楚寒今发现自己高筑的防线似乎在一寸一寸地崩溃。
声音在他耳中无限放大时,楚寒今渐渐承认了那个问题。
他发现,自己对越临也有欲望。
这个人在吸引他。
意识到这一点并没警醒他,而是让楚寒今越发失控地攥紧了手指。他不觉得那是喜欢,或许是曾经在山林当中他们做了太久的夫妻,导致自己的身体会情不自禁地回应他。
……那不是喜欢。
楚寒今浑身发热,但额头却不断地渗出冷汗。
他对越临有欲望。
这个想法甚至让他想放纵自己,越临在呼唤他,期待他的回应,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梦境和记忆的碎片里那些分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的东西。
这是诱惑,这是心魔。
楚寒今睁开了眼,直观地看着越临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眉眼俊朗,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他甚至渴望并眷恋他身体的温暖。
他霎时升起了对自己堕落的厌弃,可一瞬间便被挤得很远,意识中只无限放大越临吸引他的地方。
像佛前勾唇一笑的艳鬼,佛号阵阵抵不过轻纱飞舞,纤腰曼回,越默念清心越却溃不成军。楚寒今重新闭上了眼,时刻不长,却让他浑身衣衫几乎被冷汗打湿,风吹入,泛起阵阵冷热交替的悸动。
心跳,头晕目眩,心口绷得像一把拉紧的弓,那弓与弦收得太紧,以至于随时会断裂。
楚寒今只能等待越临的抵达,像一场对赌。
……过了多久,越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做的楚寒今后背发凉,出的汗一点儿不比越临少。
越临轻轻搭着他的肩,抱紧了他,有些黏人,不说什么就亲他的头发,蹭了蹭,闻到很轻的汗味。
楚寒今手指僵硬,转眸看他。
越临抵着他额头,轻声道:“该回去了。”
但他话里兴味不减。显然在这条漆黑的巷子,并没有让他真正过瘾。
楚寒今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他们很快回到了院子里,放到温泉池中,解开了发汗黏腻的衣衫。
他俩都进入了水中,拿了一只瓢,向着楚寒今身上淋水,梳理头发。
没有以前的拘谨和礼仪,越临直接将楚寒今剥光了放在水里,专心淋洗,目光不吝从他身上的每一寸扫过。
不过这个疯子现在却温柔起来了,看完时辰后道:“早些洗完,你睡觉的时辰到了,不按时入睡又要失眠。”
楚寒今没理会他的柔情蜜意,失神于巷子里的经历,像重新认识了越临,目光几次落到他脸上。
越临替他整了被子,“怎么了?你今晚一直看我。”
楚寒今一时又说不上来:“……没什么。”
越临:“不仅一直看我,也没像往常一样生我的气。”他注视楚寒今的眼睛,深金的眸子黝深,问出的低而哑,“你对我越来越失望,以至于觉得连对我生气都没必要了?”
“……”
楚寒今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像个冒失的少年,既故意冲撞他,眼巴巴地看他有没有生气。生气了他心里不好受,不生气他更不好受,因无法忍受被彻底的无视。
对楚寒今做过分的事情,又怕他讨厌自己。
矛盾,复杂,恨楚寒今,又克制不住爱他。
楚寒今心口微微发软,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果你觉得惭愧,就不要再这么对我。”
越临望着他的眼睛,“很讨厌吗?”
楚寒今却不回答:“睡吧。”
越临没能读懂楚寒今的意思。不过,楚寒今自己也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为一个人心软的感觉他也很陌生。
这一夜他俩睡得并不安稳,各自心怀绮念,不过没多久越临又来向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掌心贴着腹部渡送灵气。
楚寒今装作熟睡,而渡送完越临便转了过去。哪怕他俩再彼此吸引靠近,但正邪的问题不解决,便永无缓和的机会。
楚寒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宫里打点好了一切,只等着君上就位,我过来通知君上,没想到看见有人趴在墙头,便掳了下来。”
越临和白孤的身影面对面站着,地上绑了一条人,但被打得半死了,口中吐血。
楚寒今走到院子里,白孤看他一眼,顿时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正道的人来找月照君,如果是的话,那就交给月照君处置了。”
越临面色沉静,没说话。
听见正道二字,楚寒今心念微动,走到趴着的人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扯开对方领口。
正道的人可以易容,变装,但同道之间能够互相认出,靠得就是颈后的暗纹,只有念道门内的咒语才能浮现。
楚寒今只看了一眼,认出了远山道的纹耀。
这是远山道的探子。
楚寒今抬头,白孤依然笑模笑样:“月照君跟我们君上结了道侣,也算我们魔族的人了,没想到这人口口声声说我们君上绑架,以为你受了胁迫,要救你走。哎,我们君上何其冤枉啊!我看他还带了‘通音符’,月照君要解释一下吗?解释完杀了他算了,正好也让正道的人听见你的意思。”
楚寒今脸色沉了不少。
通音符,是六宗密探特有的符咒,极其珍贵,只有少数人才能使用,它能把探子临死前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传回宗门,方便其他人搜集情报。
而现在,白孤特意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意思不言自喻。
他想告诉正道所有人,楚寒今叛变向了魔族。
第48章48
楚寒今:“我几时说过与你们一伙了?”
白孤面露惊讶:“那就是我记错了?我看月照君与我们君上情投意合,结为道侣,还以为迟早会入魔境。原来是我以为得太早了。”
这些话,无一不是说给云山道探子听的,如果这人死了,楚寒今叛逃魔族的消息会立刻传遍六宗。
白孤又说:“这人留着没用,放回去通风报信更不好。我这就处理掉。”说着拖起这人的后肩,似乎打算就地掩杀。
楚寒今出声了:“站住!”
远山道的修士,他的袍泽兄弟,怎么可能让魔族的人处理掉?楚寒今说:“我让你杀人了吗?”
“那,这……”白孤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模样,最终,将目光转向了越临。假惺惺的,但正好应了他心里打的算盘。他问:“君上,你觉得要怎么处理呢?”
原来如此。
楚寒今算是看明白了。
他本来的目的不是杀人,就是为了试探越临的意思。如果越临真心实意回魔族,这正道的人都来魔族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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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虚实了,舞到跟前焉有不杀之理?但如果越临心里向着楚寒今,那定然也会顺着楚寒今的意思,放过这人。
现在,是把越临架在火堆上烤,非烤出他的立场不可。
越临扫了一眼探子,反问白孤:“哪儿找到他的。”
白孤似是没料到他这么问,沉吟:“进门时,正看见他在梁上,鬼鬼祟祟,我便将他捉了下来,认出一道通音符,断定是正道的人前来打探消息。”
越临面色骤怒:“哦,是吗!?”
他不怒还好,一怒,吓得白孤后退两步,试图分辨越临话里的意思,神色迷惑:“君上……”
越临冷笑了一声:“你要是信不过我,不必说什么将君位过给我,只要我想拿到手,有的是手段。更不要一口一句君上,阳奉阴违,又暗暗派人监视我,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个人,试探我的妻子,还要栽赃于我!”
白孤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君上,我绝无此意!的确是我无意撞见,君上……”
越临抬腿一脚踹翻他:“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吼了一通,白孤吓得肝胆俱裂,扶着衣冠连滚带爬往外跑,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跑了?
楚寒今略感意外地看了看越临。
说实话,没想到他为人这么暴躁。不过等白孤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越临脸上的狰狞也褪去,显然刚才是故意为之。但白孤却是当真怕他了。越临表现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反而让白孤捉摸不透。
越临转向了楚寒今,内涵:“你又给我惹了麻烦。”
楚寒今毫不留情:“他来魔族的目的是找我,你要嫌麻烦,可以放我离开。”
一句话怼的越临沉默片刻,嗤笑:“想得美。”
说完,他看了看日头,似乎赶着什么事,身影快步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楚寒今和那名探子。楚寒今为对方输送灵气,没多久,对方猛地吐出一口血,翻身半跪:“月照君……”
楚寒今:“不用跪了,我问你,你怎么过来的?”
对方叹息摇头:“慕宗主嘱我来的。晨阳被护送到荣枯道后,指认你和魔族勾结,还杀了他师弟落阳!现在荣枯道震怒,六宗对你议论鹊起,慕宗主担心你,让我先过来探知你的安危。”
慕敛春对楚寒今绝对信任,肯定不会相信风言风语。
对这个结果楚寒今不是没有预料,点了点头:“晨阳指认我杀了落阳?”
“对,护送修士本来也指认晨阳和落阳偷习邪术,造成大祸。但谁知道他突然翻供,信口雌黄,说得头头是道!毕竟当事人只有他、你和那个魔头。你跟魔头一起走了,嫌疑自然加大。月照君,你现在名声危矣!”
楚寒今摇头,并不在意:“名声无碍。你替我告诉师兄,我在魔境很好,让他不必担心。”
对方讶异道:“我是来助你一起走的,你不走吗?”
楚寒今:“我暂时走不了。”
对方脸色凝重,似乎不知当讲不当讲:“刚才我也听出了一些端倪,说月照君和那个魔头结为道侣,情根深重,请问这是真的吗?”
楚寒今也不否认:“我和他的关系,暂时说不清楚。”
对方犹豫了片刻,又道:“站在远山道的立场,也为了君上自己考虑,跟那个魔头还是不要再有牵扯为好,否则月照君你一世清誉,恐怕要从此断送。慕宗主……也十分担心你的处境。”
楚寒今实在是无话可说。
到如今这个场面,像是猫儿吃糍粑,甩也甩不掉,让他再跟越临决裂一次,转身就走,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及,总觉得薄情寡义。
楚寒今只好安慰他:“不用担心我。他不会伤害我。再者……”
他愿意待在这里,其实还有原因。咒印的始作俑者是白孤,本来可以带回荣枯道审问,谁知中途杀出这一桩事。既来之则安之,也可以趁此机会查探清楚,同时观一观魔族的动向。
楚寒今下定决心:“我暂时不走了,不过你放心,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对方直叹气:“那就有劳君上。”
楚寒今请他进了内院,替他疗伤,再嘱咐侍从准备了一桌好饭好菜,确定他身体恢复,思索着道:“这里没有制作传送符的材料,看来只有硬闯出去了,等天色稍晚一些,我送你出城。”
对方道:“有劳。”
期间,越临一直没出现。
楚寒今倒是有个想法,总觉得越临明知他会放这人走,故意不回来,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
……哎。
楚寒今叹气,感慨越临用心良苦。看天色暗下来了,道:“我送你走吧。”
魔道的人混入正道就跟正道的人混入魔道一样,只要稍事伪装低调行事,不引起别人的注目,一般不会被发现。他们走到城门,也无需检查令牌,坦然走出去便可。
目送远山道的探子离开,楚寒今启程往回走。
傍晚,魔族都城一派日暮时分炊烟袅袅的景致,收摊的收摊,逛街的逛街,点灯的点灯,还有妇人从窗户倒出一瓢淘米水,开始煮夜饭。
楚寒今信步往前,几个小孩儿站在树下跳格子,听到远处娘亲的呼唤,说:“不回去,我们再玩一会儿吧?”
“嗯嗯嗯!反正我家煮饭晚,现在回家还得帮忙烧火,我才不愿意呢。”
“继续继续!”
一会儿,就看见个妇人手拿笤帚赶来,拎起小孩儿的衣领往屁股上拍打:“还不回家!还不回家!”
那小孩儿被打了屁股,扭着腰,哇哇哇哇嚎啕大哭起来:“痛!痛!”
楚寒今看着,莫名笑了一声。
好一副自在安闲的画面。
看见小孩子,莫名觉得很可爱呢。
那妇人把孩子搂在怀里,用力揉了揉屁股:“痛痛痛!现在知道痛了?让你回家你不回家?这么晚我叫你,你听不见吗!”
她怒气冲冲,又扭头看其他几个孩子,恐吓说:“再不回家,新回来的魔头抓你们去炼丹!还不知道怕呢!日不归家夜不落屋!不止炼丹,还把你们抓去吃了!”
“啊呀呀呀……”
几个孩子吓得浑身发抖,飞快地跑了。
楚寒今笑容收敛起来。这个新回来的魔头不出意料是越临,看来消息已经传遍了。但没想到越临名声这么恶劣败坏,竟然能用来吓小孩儿?
这跑掉的孩子当中,只有一个跑得慢,反而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楚寒今。
他模样俊秀,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做的玩偶,衣服虽破烂,但干净整齐,眼神也有种锐利之感。楚寒今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孩反问:“你呢?你怎么不回家。”
楚寒今觉得他可爱:“我不怕那个魔头。”
小孩噘嘴,哼了声:“你不怕他啊?他可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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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坏法?”楚寒今颇感兴趣。
小男孩抱着娃娃,坐到了一旁的大石板上,说:“你给我买串糖葫芦,我就跟你说。”
楚寒今脾气也好,“那我去给你买。”
等他买回了糖葫芦,小孩儿不客气地接到手里,咬了一口,又递给他:“你也吃一颗吧。”
楚寒今咬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他友好地提醒正事:“你可以讲故事了。”
小孩儿晃着腿,“啊啊啊,我跟你讲。这魔头坏到极点了你知道吗?当年魔境内难得和平,他父亲虽然是个好色的淫棍,但武力高超,四境内没有人不服他,因此都老老实实,并不敢叛乱。可他杀了他爹以后,其他魔头大概小瞧了他的武力,纷纷造反争夺君位,但无一例外,都被狠狠地镇压了。”
楚寒今目光落到他稚嫩的脸上,面露沉思:“嗯,还有呢?”
这些东西楚寒今心里有数,修道要遵循天道,人事可就遵守人道。而人道,无非是欲望,冲动,争夺,爱恨,杀伐。
小孩儿幽幽道:“还有?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了?那可是杀人,杀可多人了。凌迟,分尸,车裂,削为人彘,生挖内丹,碎裂灵核,炼为鼎炉,投入炼剑池,杀人盈野,流血漂杵!当时每十户人家就有一户被杀绝。而那个魔头,真了不得,一人站在血海之中,无人能望其项背,当时他也仅仅二十岁出头。”
楚寒今叹了声气:“后来呢?”
小孩儿黝黑的眼望着他:“你怕他吗?”
楚寒今摇头:“他很可怕,但我并不害怕。”
小孩儿抿了抿唇,脸颊微微鼓着,又说:“但他后来就惨啦!虽然先前杀的都是叛乱者,但手段太暴戾残忍,引起了同阵营人的恐惧。锋芒毕露,唇亡齿寒,同阵营也担心以后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于是他们开始提防越魔头。”
楚寒今嗯了声:“然后呢?”
“后来,大家的担心就发生了。”小孩儿晃着腿,“这魔头嚣张跋扈,手下也无恶不作,这天,竟然杀了同盟位高权重某族王的独子,战火升级,刚开始只屠杀父辈的旧部,变成了同阵营内的自相残杀。”
小孩儿望着楚寒今:“你说他可怕吗?不仅杀敌人,连自己人都杀。”
楚寒今:“你刚才还说那是他手下杀的?”
“他的手下当然也是他豢养的爪牙,跟他能脱得掉关系吗?”小孩儿扭开头,哼了一声,“这就叫反噬,谁让他锋芒毕露,不知道收敛。”
楚寒今想了一会儿,说:“怎么我听到的版本和你不一样?”
小孩儿:“你听到什么版本?”
楚寒今道:“有人陷害他。”
“哼,哪怕有人陷害他,但他以前杀的人都是真的啊!他作的恶也是真的啊!最后死,也是孽力回馈而已啊。”
看他振振有词,楚寒今默了默,点头:“你说的也对。”
小孩儿眼神明亮:“那你现在怕他了吗?怕就早点回家,不要大晚上还在街道逗留哦。”
他这么担心自己,楚寒今忍不住笑,笑完伸手摸摸他脑袋:“你也早点回家。”
他摸的时候,小孩儿微微眯起眼,跟只被撸的猫似的露了虎牙的尖,十分享受,甚至还微微踮起了脚,好爱亲近他。
楚寒今准备走了。
小孩儿抱着娃娃张开了双臂:“你抱抱我,我站的石头好高,下不来了。”
楚寒今友善道:“石头不高。”
“抱抱我啦,抱抱我!害怕。”小孩儿漆黑的眸子十分沉着安静,但又止不住撒娇,还拼命跺脚,有点别扭的样子。
楚寒今自从怀孕以后似乎无法拒绝小孩子了。他叹了声气,走近搂着小孩子,轻轻将他放到地上,脚尖着了地。
小孩儿脑袋抵着他心口,似乎被他身上的檀香熏晕了,攥紧了衣角不肯松。但抱着他的姿态极乖巧,被放下来后拽了拽衣领,耳尖微微泛红,脸也通红。
他说完“再见。”搂着娃娃调头跑进了不远处的巷子。
看见人影消失,楚寒今垂眼静了一会儿,转头欲走,背后传来新的脚步声。
越临高大的身影从暗中走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抬了抬眉梢,低声问:“下午去哪儿了?”
第49章49
楚寒今看他一眼。
看完,再看向小孩儿消失的巷子。
“……”
楚寒今眉梢微挑,也没有说什么,道:“今早的人,我送走了。”
不出所料。越临垂眸嗤了声:“你就向着正道的人。”
隐约有些吃醋的怨气。楚寒今静了会儿,说:“谢谢。”
越临眸光一闪:“谢什么?”
楚寒今:“人不是我救下来的,是你救下来的”
越临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才若无其事道:“与我无关。正道的人我巴不得多死几个。这次你偷偷把人放了,我不追究,但是……”
他硬声说:“别给我有下次。”
“……”
口是心非到了楚寒今沉默的程度。
虽然语气凶狠,但楚寒今实在感觉不到一丁点威胁。
既然他不肯领情,楚寒今也没有揭穿,跟他回到院子里,发现昨天那帮佣人全都换了面貌,不再是白孤安排进来的人,而是一批新面孔。
不仅如此,府邸设了结界,地下埋了阵法,围成了一座刀枪不入的城池。
越临说:“你这段时间待在这儿安心养胎,我有事情要办,不一定能一直陪在你左右。”
楚寒今:“什么事?”
越临看他一眼:“重临魔君之位。”
权力交接,那自然要忙碌了,接见其他族王,圣姑,圣君,处理事务。
楚寒今也不说什么:“你忙吧。”
他如此不咸不淡,置身事外,越临忍不住道:“好啊,等我坐回了君位,你就是魔族的君后,不觉得有些期待吗?”
“……”楚寒今看他一眼,“不觉得。”
越临冷笑了声:“这样也好。”
楚寒今走进屋子,见隐约有些不同,屋子里原来干涸的丹炉烧起来了,燃着熊熊烈火,炼剑池也注入了滚烫的灵气和岩浆,正汩汩地锻造着一把剑,敲敲打打,发出铁块碰撞的脆声。
楚寒今粗浅地感受了一下,内室灵气充沛,数不尽多少灵石灵根送到了这里来,且全都是上等品质。
烛火映亮了越临的眉眼,他道:“我原来的剑生锈,现在打算重新锻造,抹去锈迹。”
毕竟在魔族,唯一的话语权就是战斗力。
楚寒今站在炼剑池旁,高温熏得他移开了视线。沸腾的铁水呈现出碧绿色,中间绽放着冰花,只简单地看一眼,楚寒今就能认出这是“碧寒铁”。
这种铁石埋在深山之中,不仅极少探知到,在土里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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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格外深。先前慕敛春炼剑,花十年才收集到足额的碧寒铁,开始锻造时又花大价钱重修了炼剑池,还要搜索与之匹配的灵物,炼成剑灵,忙得不可开交。
楚寒今想看仔细,被越临牵住手腕:“别往前,掉下去不好。”
楚寒今停下了脚步,注意到炼剑池的另一端放着宝匣,里面灵气煊赫,从匣盖中溢了出来。
楚寒今:“这是你要炼入剑中的灵石?”
越临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几块零碎的石头,深红色,石皮仿佛一块皮肤,包裹在内的石肉如人血一般流动。
“血魔石?”
越临应声:“对,现在只有魔族的储藏库里有几颗,被我拿过来了。”
楚寒今点头:“血魔石灵气旺盛,用来锻造剑灵很合适。”
越临眸色深沉,静静看他:“最灵的可从来不是什么灵石灵木灵兽。制作剑灵最好的媒介是人。”
听他这么说,楚寒今摇了摇头。
这就是正道和魔道的区别。莫非正道就不知道炼制剑灵最合适的媒介是人吗?但正道并不会这么做,而魔道会堂而皇之将人掳去,对待人的血肉就像对待一块石头,毫不留情投入烈火中。
楚寒今正在铁水中的剑,感觉后颈却一双手轻轻握住。
他侧头,对上越临深金色的眼眸:“你根骨上好,灵气又纯净清朗,知道多适合炼为剑灵吗?”
他音色低沉,听得楚寒今后背浮起一层冷汗,皱眉:“干什么?”
越临摇头:“我就是想提醒你。”
楚寒今第一次失忆时,便是被人带到了越临生前的剑阵,试图用邪术将活人炼成剑灵,只不过被越临救了下来。
楚寒今:“我知道。”
越临啧了声:“害你的人一天找不到,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他重新凝视池中的剑:“看来这把剑要好好锻造了,区区几块血魔石可不行。”
楚寒今总觉得他话里沉吟,像是在思考和掂量什么。忍不住问:“你也用人炼剑?”
越临看他一眼:“必要的话,当然用。”
“……”楚寒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劝他只觉得没必要,真正有善恶的人不会这么做,而决定这么做的人,再怎么也说不听。
他面色复杂,惹得越临笑了一声:“好了不看了,你也该休息了。”
越临不由分说关上了门。
楚寒今别无他法,只好睡觉。
这几天都在铸剑。锻造一把剑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越临一般只有晚上会回来,白天不在。
楚寒今差不多就在院子里吃糕点,喝茶,赏池中景致,安安心心地养胎。
日子久了,多少有些无聊,这天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盹儿,墙头传来了嘘声:“喂,喂,喂!”
楚寒今睁开眼,见是那天傍晚遇到的小孩儿,扒在墙头,娃娃由一根绳子吊在衣襟上,正冲他挤眼睛:“过来,过来!”
“……”
楚寒今静了静,站起身,走到墙角下:“你来找我的吗?”
小孩儿说:“对啊对啊,你要跟我出来玩儿吗?”
楚寒今眉梢跳了一下,衣衫干净,白皙的脸微微扬起,问那小孩儿:“你想带我玩什么?”
小孩儿眨眨眼:“你是外界人吧?我可以带你逛街,到处走走,不然你一个人没有朋友,也太无聊了。”
楚寒今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道:“好,我现在出来。”
小孩儿点头,从墙头跌落下去发出“哎哟”一声响,接着在拼命拍屁股上的泥土。楚寒今唇角轻轻牵了一点弧度,走到院子外,小孩儿挥手:“好久不见!”
楚寒今:“好久不见。”
小孩儿伸出脏兮兮的手:“你牵我。”
楚寒今:“怎么要牵你呢?”
小孩儿理直气壮:“我带你玩儿,你自然要牵着我,以免走散。”
楚寒今眉梢忍耐地一挑,牵住了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好,走吧。”
小孩儿的眉眼顿时变得十分满意,快乐极了,止不住捏他的手指。
楚寒今故意问:“我怎么称呼你?”
小孩儿挠了挠头发:“你叫我小九吧。”
楚寒今:“小九?”
“对,我娘亲爱喝酒,就给我取名小九。”
说完,也不等楚寒今反应,小小的手又反转牵住了楚寒今的两根手指,拉着往大街上走:“我带路!”
楚寒今跟着他走上了街道。
一会儿,小九问:“你一定不是这里的人吧?”
楚寒今:“对,我刚来。”
“好,既然你不是,那我就带你吃好吃的。”他指着楚寒今,“不过要你结账,我是小孩儿,我身上没有钱。”
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楚寒今心里叹了声气:“我结。”
白天的街市十分繁华热闹,小九一路牵着他吃这个吃那个,但也不许他吃多了,咬几口尝尝味道就好,从街头走到街尾巴,故意逗楚寒今开心,让他心情确实明媚了不少。
不过在桥头吃糯米糕时,楚寒今刚送到嘴里咬了一口,胃里涌上了熟悉的呕意。
他用袖子挡住脸,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小九探头探脑:“你怎么啦?”
楚寒今孕吐难受,头晕目眩,小九的小手便一直轻轻地牵他,帮他拍背:“好些了吗?”
楚寒今总算喘过了气:“好些了。”
小九面色十分无辜:“你生病了吗?”
楚寒今微不可查地咬了咬牙:“嗯,生病了。”
小九又伸手摸摸他,依然十分无辜可爱:“好了好了,不难受了,病病飞。”
听到这句话楚寒今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垂眼,心中暗暗叹气,不过也没说什么,甚至当小九说“那我们现在去买东西吧?”时,也配合地跟他走了。
这次逛的是一家手工艺店,四面的墙壁挂满了木雕的玩偶,机关,弹珠,音乐盒子,还有小孩子的拨浪鼓,竹马,空竹皮影戏,九连环和拨浪鼓,琳琅满目地摆着。
小九抓起一只竹马放在手里,两眼放光:“我想要这个!”
楚寒今:“买。”
他又抓起一只拨浪鼓:“我还想要这个。”
“……”
这明显都是婴儿的玩具。
楚寒今快要无奈了,但眼前的小朋友十分可爱,几乎不容拒绝,只好点头:“买。”
小九抱了一大堆玩具在怀里,跟楚寒今走出门外,看了看日头说:“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楚寒今故意问:“你不回家吃饭,爹娘不担心吗?”
小九面露了一秒的思索,随即道:“不会,我爹娘忙着看店,没空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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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饭,我本来就是和别人一起吃的。”
既然他逻辑严密,楚寒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依然无奈,被他柔软的小手牵着,往酒楼里走。
小九放下了手里的玩具,拿着果盘到楚寒今面前,小心翼翼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多吃点水果吧?”
楚寒今:“好。”
他给楚寒今剥橘子,剥香蕉,剥葡萄,送到他面前,又歪着头笑了笑,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楚寒今忍了忍,配合地将手放到他头上摸了摸:“谢谢你。”
小九蹭蹭他手心,跟只小猫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
楚寒今也有些好笑。
笑着笑着,心里觉得有点儿意思。
小九喂他吃完了水果,突然想起来:“城南有家酸角糕好吃,你给我几个铜板,我现在给你买。你一定要尝尝,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味道的。”
楚寒今便给他排了几个铜板,柔声道:“去吧。”
小九咚咚咚跑下了楼梯。
楚寒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坐着等他回来。
这是魔族都城最大的酒楼,周围人来人往,楚寒今刚垂头续了一杯茶,耳畔响起声音。
“才来,等你们半天了?进去说进去说。”
“我家主人不方便来,让我来传话,你不会嫌弃我地位微末吧?”
“怎么会?”
楚寒今听这声音耳熟,侧头,见一声袖子里空荡荡的,正单手揽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往里间走,正是越临那位叫梁山的兄弟。
他也看见了楚寒今,面色一僵,紧接着舒缓了神色,谄笑着走过来:“是你啊。”
楚寒今顿时戒备,但面不改色:“你好。”
梁山拍了拍脑袋:“怎么一个人上这儿吃饭,越临,哦不是,君上没陪着你?”
楚寒今简单道:“他忙。”
“嗨,他这个人!以前当兄弟时我就经常说他,一忙起来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自己穿衣吃饭能忘,现在,连妻子都能忘,还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不叫话,难怪以前就没人喜欢他呢哈哈哈!”
而与他接应的那位华服男子,见到楚寒今,怔了一下,调头走进了内室,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山抽开椅子,但并没坐下,先问他:“要一起吃顿饭吗?其实我早就想请你和君上吃饭了,这不是看君上忙,怕打扰他。我和君上十几年的朋友,最清楚他忙起来什么样子。”
楚寒今道:“一起吃饭我倒是不介意,但我还有个朋友,得先问问他的意思。”
梁山点头,依然谄笑着:“那我就等等,等你朋友回来。”
他似乎有些紧张,额头不断地留下汗珠,似乎想说什么,忍不住用眼神看了楚寒今几次,片刻后才挑起话题:
“我听说……你身体不太好啊?”
第50章50
楚寒今:“谁说的?”
问完楚寒今就警惕了。他身体不好,显然有另外一层意思,指他腹中的小孩儿。
本来这件事他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这人既然是故意来问,证明某些人正在揣测,指不定打算对他做些什么。
梁山连忙道:“没,我听其他说的。说君上的妻子身体不适,一直养在院子里,不然早就去继承君后的位子了。我在想你若是哪里不舒服,我作为君上的好兄弟,可以帮你找药方拿药,只要能帮你,我义不容辞。”
这么好心?
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寒今多看了他一眼。
越临以前的对手要么如白孤,赤缦,现在都位高权重,身份显赫,唯独这个人衣衫破烂,容貌潦倒,手还断了一条,看着落魄无比。如此谄媚地找上他来,不见得有恶意,但显然讨好的意味大于关照的意味。
他凑近,楚寒今甚至闻到他衣料上长了蠹虫的腐烂味道,臭味刺鼻,忍不住皱了眉头:“我没什么病。”
梁山:“真没病?我听说……是怀胎了吧?”
楚寒今猛地一看他。
梁山连忙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无他意,关心你身体罢了,说话太直,你别见怪啊别见怪!”
楚寒今厌烦道:“你走吧!”
可这梁山支支吾吾不肯走,还试图往他身上靠近,猛地说了声:“怎么有虫子——”说完便来抓楚寒今的手。
楚寒今没成想这人如此冒失,掌中聚起真气一掌拍下去,拍得他哎哟一声摔倒,同时背后响起一声咳嗽。
小九回来了。
他站在楼梯口,手中捧着油纸包好的酸角糕,圆润的眼瞪了一眼梁山。
梁山直接爬了起来,浑身直哆嗦。
小九一步一步往这边走,他哆嗦得越来越厉害,似乎害怕极了:“他就是你朋友?”
楚寒今:“对。”
他狠狠跺脚:“哎呀,这就糟了。”
小九小孩儿模样,声音稚嫩却很冷淡,问:“你是谁?有你什么事?你碰他干什么?”
梁山讪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看见了一只小飞虫,一眨眼就不见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我先走了,再见!”
他说完绕开小九鸡飞狗跳往楼下跑。
凭他看见小九时的畏惧程度,明显认出了什么,楚寒今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风波恢复平静,小九将酸角糕放在桌上,声音变得温软可爱,和刚才的冷淡截然不同:“给你买回来了,你吃吧。”
说完,轻轻牵住他手腕,边查看边问:“他刚才碰到你了吗?”
楚寒今:“没有,怎么了?”
小九一嗤:“他身上臭。”
楚寒今装着糊涂:“你认识他?”
“满城的人都认识他,总干些龌蹉的勾当,卖没钱的姑娘到青楼接客,倒卖假灵石,假灵丹,骗老人的钱,又是个地痞老赖,不认识他才奇怪呢。”
话里可谓十分不屑。
甚至还偏过了脸,就差啐一口。
这么讨厌他,楚寒今偏故意道:“可我听说他曾是君上的朋友?”
小九嗤声,不屑到极点,“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没被挖掉内丹前他还算条好汉,那魔头的股肱之臣,但谁知道他自私自利,卖友求荣……”
小九说不下去了,一扭头:“不说了,晦气。”
他不说,楚寒今不问,岔开了话题:“那就吃饭。”
这顿饭如果不是小九作陪,楚寒今大概率又是一个人。小九拿筷子往他碗里夹菜,声音甜滋滋的:“你多吃一点哦~”
小孩子身量小,要夹到满桌的菜就必须踮起脚尖,一副无比卖力又可爱的样子。楚寒今看得好笑,将他夹到碗里的菜都用筷子拢了拢:“好,我多吃一些。”
小九抿唇一笑,阳光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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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要装那就装吧,气氛反而融洽一些。
相安无事吃到快结束,小九突然哎呀了一声,毫无预兆道:“我该回家了!我娘下午找我有事!”
楚寒今:“嗯?”
“来不及跟你说了,我马上就要走!”
小九飞快从椅子里站起身,冲楚寒今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这回家的时机,正好挑在楚寒今饱得恰到好处、准备结束用餐时。楚寒今一低头,不出所料,刚才买的婴幼儿玩具全“不慎”落在了这儿。
……这故意的成分也太重了。
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和小木马,楚寒今默默收起来,回到了院子。
越临不知几时回来了,负手站在院中,看到他手中的玩具,意味深长:“给小孩儿买的?”
楚寒今:“……”
越临哼了声:“看来你心里还装着我们的宝宝。”
楚寒今:“…………”
他的表情分不清是暗爽还是故意装,将玩具拿到手里看了看,说:“买少了,改天我们一起去,多买些。”
楚寒今舔了下唇,道:“越临。”
越临:“?”
真的很好玩吗?
楚寒今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
但他想了想,又摇头,说起别的:“我今天遇到了你以前那个朋友。”
越临:“你别理他,他有病。”
楚寒今点了点头,正此时,里屋一道身影走出来,正是白孤,他抬手对着楚寒今一拱,转向越临:“君上,灵骨已经放进去了。”
楚寒今诧异地望向越临:“什么灵骨?”
越临漫不经心:“我父亲的尸骨,被我挖出来,扔进了炼剑池。”
“什么?”过于意外,楚寒今声音都抬高了一些。
虽然魔族亲情淡漠,弑父弑师杀兄杀子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这不代表亲眼所见时能不惊讶。亲生父亲的尸骨?扔进去炼剑?这真越临的所作所为?
楚寒今:“用他的灵骨干什么?”
越临理所当然道:“给我的剑打造一脉合适的剑灵。”
楚寒今胸膺涌上一阵怒气:“灵石和灵物不够用,现在改为放尸骨,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放活人了?”
越来越过分了。
越临斜他:“与你没有关系,不要多管。”
“你……”楚寒今气结。
他旁边的白孤拢了拢袖子,背弓得更低。本来有话想禀报,只不过看见两人争执,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越临不打算避讳楚寒今,道:“有话就说。”
白孤拱手:“前不久君上让我搜寻的东西,其实……有了动静。”
越临转过头:“哦?”
白孤:“按照星象方位确定了大致位置,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就在白鹤湾附近,接下来只要过去搜寻即可。”
楚寒今听出了端倪:“搜寻什么?”
越临看他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但还是道:“当然是活人。”
一句话,让楚寒今的脑子里炸开了。
还——真——是——活——人!
越临回魔族本在他意料之外,回去之后,没想到意外一串接着一串……
将活人丢进炼剑池,说是以前的魔君干的,他信。
但说这是越临干的,他不信。
楚寒今忍不住道:“你做事也要有个限度。”
越临:“限度?”
“你本来死了那么多年,手上没再沾染杀孽,现在为什么又要招惹?”
越临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我是谁?我是魔族之主,所谓将活人丢进炼剑池,生挖灵核,人肉炼丹,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楚寒今蹙眉,心情复杂。
可他不仅仅是魔君。
也是越临……是楚寒今认识的那个越临,会给他种醉鱼草花田吸引萤火虫,会给他煮阳春面,会吹曲子哄他睡觉,还会一直逗他笑。
理智上笃定他是魔头,而情感上,看见他作恶,却越来越觉得无法接受。
越临嗤了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一方面不接纳我,一方面又不许我作恶,两头都要占。”
“……”
一句话说得楚寒今耳背发红,无言以对。
半晌。
楚寒今神情转为了镇静:“活人你已经在找了?”
越临:“怎么?”
楚寒今:“行。你非要用活人炼剑,不如先把我丢到炼剑池里,踏着我的尸体,你怎么炼都行。”
越临声音升起不快:“什么意思?”
楚寒今:“六宗共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遇到不平事要救,遇到冤屈要申。虽然可以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没碰见。但你我现在就在这院子里,你我同床共枕,你我还有腹中的孩子作为联结,我不可能再装看不见,听不见,没碰到。所以现在,你杀人我一定要阻止。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
掷地有声的一段话。
越临无言以对,半晌,厌倦道:“死板。”
楚寒今冷冷道:“如果你认为这是死板,那就继续认为。”
可楚寒今不认为这是死板,这是底线。
六宗虽有共识,但假如甲杀乙的儿子,乙复仇屠杀了甲满门,虽有滥杀无辜之嫌,但冤冤相报,正道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真实的爱恨比教条复杂得多。
楚寒今之前猜测越临曾是魔族,考虑他已身死一次,便不追问,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确定他是魔君,这就踩到了底线。
现在,越临在他眼皮子底下滥杀无辜,这又踩到了底线。
两人对峙表态,这场架本来吵到这里就该结束,但楚寒今沉默了会儿,低声,不知怎么有几分难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光明正大在我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嗯?”
“你明知我是正道的人,却非要来践踏我的底线,视我恪守的原则为无物,这种事情……很有趣吗?”楚寒今一字一句。
越临瞳孔缩紧,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楚寒今心情非常复杂。
换作平时遇到恶人,哪这么说三道四?恶人听得肉麻作呕,说的人也是自作多情。但对于越临,楚寒今竭力吐出真心话:“我对你的看法,本来与普通的魔族人不同,可你并不在意,还要消磨殆尽……”
没想到,越临突然打断道:“是吗?”
巧了。
这句话,可是正中下怀。
越临嗤了一声,似乎觉得好笑:“你一直都看不起我,现在,怎么开始说些矫情的话了?”
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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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头棒喝。
楚寒今点了点头,觉得话题果然在刚才就该结束,索然道:“嗯,是我矫情。”
索然无味,索然无味。
炼剑池里现在没活人,决裂不在这一时,楚寒今拂袖离开了院子:“当我没说过。”
他去了回廊外的另一座花圃,荷叶露出尖尖角,景色秀丽,刚才失控纷乱的心思慢慢冷静下来。
一方面,越临对他失望。另一方面,他也对越临失望。
对着开摆,两个人都越来越失望。
不过好在换个角度想,越对越临失望,楚寒今将来带走孩子时越能没有心理负担。
他跟越临不可能再在同一阵营,孩子自然得有个归属,给自己总比给越临好。所以理智地想想,对他失望反而是一件好事,免得孩子生下来了还要拖拖拉拉,考虑要不要给他养。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隐约泛着钝痛。
楚寒今轻轻叹了一声气。
可能是……自己对越临的好感比预想要多一些-
整整一个下午,楚寒今闭着眼打盹儿,期间能感觉到一双脚步隐约停在门廊,只是没有进来,大概率是越临。
傍晚饭点时,越临的身影又来了。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
楚寒今没看他,只是摸了摸腹部,微微能感觉到鼓起的轮廓,开始显怀了,即使饿了腹部依然圆滚。
楚寒今垂眼这一会儿,门廊处越临的身影又消失。
但没多久,墙头传来一声小孩儿的稚嫩声线,小脑袋冒出来,颈部挂着个娃娃,轻声道:“喂。”
小九。
这个小九要打双引号。
楚寒今已经不想再跟他玩下去了。
楚寒今浅浅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
小九趴在墙头,脚踩着树枝,扒着墙的姿势似乎吃力,乖巧地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吃晚饭了吗?”
楚寒今不想理他,也不想出来对质,显得自己陪他玩了这么久无聊的游戏,很可笑。他装作没听到。
小九晃着树枝,表情有点忐忑,但又很亲昵:“怎么不理我了?你看看我呀!”
可怜巴巴的,声音未脱稚气,还有点奶。
楚寒今干脆闭上了眼。
小九不停地喊他,喊着喊着,始终得不到回应,声音开始带了一点哭腔:“喂……”
这一声,让楚寒今心口像被针似的,蓦地柔软下来,重新抬起了眼皮。
“喂……”小九要委屈死了。
复杂。
无解。
楚寒今知道,越临被他的直白刺伤,拉不下脸来再跟他好好说话,所以化成一个小孩儿,来亲近他,还陪他玩儿。
刚才在门廊外晃了几次,也许是想来和解,但现在谁的面子都拂不开,只好又扮成小孩儿。
虽然扮成小孩儿了,可终究是越临先服软,还能再僵着吗?
耳畔,小九声音哽咽:“你真不理我了?”
楚寒今又叹了声气,到墙角下,抬起一双清澈的眼:“有什么事?”
小九抽泣:“你出来呜呜呜。”
楚寒今刚出院门,眼前撞出一颗黑色的脑袋,就被紧紧抱住了。小九才及他腰高,搂着他的腰,拼命蹭眼泪。
楚寒今心乱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不知道是不是越临的眼泪,摸他:“你哭什么呢?”
小九:“你不理我呜呜呜,好难受,我要难过死了!”
楚寒今安慰说:“我下午不开心,所以刚才没有心情理你。”
小九说:“为什么不开心呢?”
还装傻。
既然越临要扮演,楚寒今只好陪他玩儿,囫囵说:“跟人吵架了。”
没想到,小九湿润的眸子看他,可怜巴巴的,“谁会和你吵架啊?你这么好,那个和你吵架的人,一定也很难过。”
这是……越临的心声?
楚寒今算是感受到了:“也许吧。”
他想了想,又说:“我不好,我也做了让他伤心的事。”
小九拼了命地抱他:“你最好了,你最好了。”眼泪还没干,似乎楚寒今不理人,让他委屈得不得了。
向来都是受气的样子,难得这么率性地使着脾气,也许这才是越临心中的难过和压抑?
似乎只有借着小孩儿,还能痛快地使出来了。
楚寒今一声“越临”送到口边,但又咽了下去。如果他跟越临确实没办法再好好说话,装成小孩,至少不必直面身份的冲突,反而能得片刻安宁。
——那就这样吧。
小九擦干了眼泪,牵他:“我带你吃饭。”
楚寒今:“好。”
小九鞍前马后,给他夹菜夹肉,又说:“我以后天天都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他模样真挚,楚寒今只觉得有些感慨,不知道以后,越临是不是一直得顶着小孩儿的脸跟自己相处。
他打起精神:“好。”
酒酣饭饱,小九吃完饭有点困了,说:“我送你回家。”
明明应该楚寒今送他回家,但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楚寒今道:“好,麻烦你。”
走到院门外的树荫里,光线照下来,映亮小九的下巴和深色发亮的眼睛:“你回到家,说不定和你吵架的人就来找你道歉了。”
“……”
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楚寒今心里都懂,但还装作不懂:“但愿如此。”
目送小九抱着娃娃跑开后,踏入院子,越临黑衣如墨,正站在茂密的树影下等他。
楚寒今走近,便听见越临警惕的声音:“那个小孩儿是谁?”
“……”
联想到刚才小九哭着到他怀里说喜欢,要抱抱,楚寒今竟难得生出了现在的越临极不可爱的想法。
楚寒今象征性地敷衍:“街上无意认识的。”
越临:“是吗。”
他还很入戏。
不仅入戏,嗓音依然端着:“你这么喜欢小孩儿?”
楚寒今:“怎么?”
庭院中风声冷清,越临声音低了一会儿,来者不善:“我找回了原来的禁术秘籍,也许能让孩子早点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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